民间老戏曲八大样板戏(黄宗江梨园三记)

贺中国京剧院四十寿

 人寿四十,如日当中天,前事为师,前程似锦,古圣乃称“四十而不惑”,相传至今,成为习俗套语,确是比较准确的。

 中国京剧院今朝40了。中国京剧或称瑰宝,或称国宝,总之是宝。中国京剧院则是中国京剧之一大宝,其寿辰也可称中国京剧之寿,也可称巍巍中华的一大吉日了。

 设想:中国京剧院首任院长梅兰芳,于五彩祥云中“挂帅”,只待点将了。擂鼓三通,可热闹啦,出将入相的,赛过一百单八!梅院长一世谦虚,当说:哟!这将可不好点,我从哪儿点起呢?是依齿序,行当序,笔画序,出场序……都序不得,挂一漏万的,忘了哪位,都不合适……罢了啊,罢了,只听我擂鼓一番。

民间老戏曲八大样板戏(黄宗江梨园三记)(1)

周扬、周信芳与梅兰芳在天安门城楼观礼

四大名旦之合影

 种种措施,有领导与专家来说。我这迷协的成员仍只强调一点:培养戏迷精神。要培养戏迷观众,更要培养戏迷演员,戏迷编导,戏迷当家人。上下以求索,九死而不悔,万事不痴迷便不能成事成大业。我家三代人都憷我拿自已家人说事儿,那也没法儿,十步之内,必有典型。我的大孙子,是“文革”时期产物,如今上了大学三年级,每见我听京剧录音,从梅程尚荀谭余言马……听到魏海敏、王佩瑜,就冷笑皱眉,好像我在杰克逊、韦唯、张也诸君面前都矮三辈。没辙!我那小孙子如今上了小学三年级,闯进“白虎堂”,得见“林冲歼仇”,日前我听见他窃笑同班女生为“林妹妹”……有门儿!孺子可教也……这不仅是说笑话,千方百计地培养戏迷种子,京剧才能千年万载!

 今儿个我跟着梅院长,原说不点将不点名,行文至此,我又不能不提到:谭鑫培生于1847,李维康生于1947,正隔百年。寄语一万年后的戏迷,你们给谭叫天过万岁大寿的时候,别忘了给李太君过个九千九百岁、干岁、千千岁!中国京剧万岁!万万岁!

祖师爷颂

 大约40年前,我写了一集关于演剧生涯的散文,题做《卖艺人家》,首篇题为《道》,开头就破题说:“友人皮黄老伶工某,一日收徒,微笑对我说:‘这是为祖师爷传道’。着一‘道’字,好不动人,好不庄严伟大。”

 这位“友人皮黄老伶工某”即萧老长华。40年后,读萧老晚年弟子钮骠文,记恩师言语如是:“人人可做祖师爷。”不禁叫绝,萧老大大地发展了,这才真叫得道矣。

民间老戏曲八大样板戏(黄宗江梨园三记)(2)

萧长华在戏校教学

 孔老二仲尼,号称弟子三千,实属难考;王大爷瑶卿,传授弟子四百,却一一可查。

 电台可嘉,播放仅存瑶卿先生说戏录音,授“玉堂春跪至在……”数句,虽嗓音喑哑,典范犹存。再聆其弟子梅公兰芳,又聆其代代弟子王玉蓉、杜近芳、刘秀荣、谢锐菁……个个字正腔圆,真是一脉相传。

 王对程、荀、尚亦均有所传授,并及据说仍在台湾授徒的朱琴心,又因各自条件不同,促成了不同流派。真可谓接枝奇种,授粉百花,又脉脉相通。

民间老戏曲八大样板戏(黄宗江梨园三记)(3)

王瑶卿便装照

 昔日后台供祖师爷,神奇迷信,供的是唐明皇,是后唐庄宗,还是老郎神,还是什么仙狐白猿,都搞不清楚了。萧老长华破除迷信,破得彻底,乃出警语:“人人可做祖师爷。”其实“好为人师”未必为患,且属美德,有德者方能不私其艺而传人。念及各行各业,既“人人可做”,而“人人均做”,人人竞相创造,老幼相传,发挥光大,则吾道不孤,振兴在望矣!

京剧梦寻

 有一回我讲了自己一个笑话,被戏迷记者翁君思再听到,上了《新民晚报》,并无歪曲。

 事情是这样:一晚我观剧踏车归来,忘了带家门钥匙,唤了二声:“老伴,开门来!”

 老伴闷帘答道:“谁是你老伴?京剧才是你老伴!”

 这可真是事出有因,如果说我二老之间,也有“第三者”,那也就是她了。我和她朝夕相处,自从有了盒式录音带,我几乎枕带而眠。梅程荀尚,金郝侯裘,谭余言马奚杨……一一入梦。如梦,如梦,俱往矣,然又永伫!

 我曾经得意地吹牛,却也事出有据,连周老信芳都亲口说我“这是见过的”!是的,我有幸在童年跟我老爷子进戏园子见过一些。见过晚年的陈德霖、龚云甫陪着梅兰芳唱,见过钱金福、王长林陪着马连良,甚至还见过红豆馆主……我究竟是外行,又在童年,见也白见。但我也还能懂,这些位老伶老票是大有功夫、有基础、有文化的,是一代大师,一代典范。

民间老戏曲八大样板戏(黄宗江梨园三记)(4)

杨小楼之《铁笼山》

 对任何事物怀有很深的情感,都不能不忆旧,追念它的历史,但要使这种情感保持常青,又不能不求新,不能不向往未来。这些年来,我虽然还在追怀杨小楼的《铁笼山》、余叔岩的《洗浮山》、程继先的《飞虎山》……但我更为出现了《杨门女将》、《白毛女》、《红灯记》、《曹操与杨修》……而喜不胜喜。

 “文革”后,万宇澄清,百废待兴,包括京剧。但是也不知怎么了,每当大声疾呼振兴时,便是有所难兴了。什么“夕阳艺术”、“最后晚餐”等等美丽而又可怕的悼词向京剧和她的缪斯姐妹们袭来,你着急、生气、自焚都没用!她是真的老得打扮不起来了吗?越擦粉越难看了吗?人得承认自然规律,生老病死;但是戏剧或曰文化,它和人还不一样,它可以变化,不断新生。

 人爱什么,多有所偏爱,但不可护短,京剧是得改改样,改改装了!怎么改法!或可小改,大改,小小大大,总之非改不可了。徽班进京日,京剧发生时,值此良辰,抚今追昔,有改弦之思如斯。

民间老戏曲八大样板戏(黄宗江梨园三记)(5)

马连良讲授《一捧雪》旧照

 一曰小改大动。此四字窃自汪公曾祺,未见诸文字,只是听说在改《一捧雪》时提出来的,提的真高明。戏改的不多,未伤筋动骨,却在人物上有所深剖,主题上有所深挖,把舍身救主的奴隶的心灵悲剧做了更深入的揭示。已故范公钧宏的《调寇审潘》也可归入小改大动之列。看了这两出演出,我都感到改的还嫌大,动的还嫌小,这就一言难尽、不在话下了。

 二曰大改小动。近年来见到一些保留剧目,相传数代颠扑不破的骨子老戏,处于停滞状态,年轻观众认为没劲,年老观众又感到今不如昔了。不知君看没看过这两年老戏新演的蒲剧《女起解》、晋剧《三娘教子》、川剧《六月雪》……戏还是那戏,人物还是那人物,基础未动,但由于敢改,大改,面目一新,更为准确生动,京剧界有识之士就不能那么大改小动一番么?进入了庙堂的京剧该从地方剧种身上得到启发,找回一些粗犷豪放,泛溢着泥土气息的生命力才是。

 三曰大改大动。有一些新编历史剧、现代戏、神话剧,从内容到形式,就是大改大动才得成活。观《洪荒大裂变》,我亲见一位天津观众(最佳京剧观众),观罢起坐大喊了一声:“这叫嘛玩?”但我还是基本肯定这种改革尝试,这种探索,这种“裂变”的,惟其裂变尚未充分完成。我甚至连有些老观众认为实在太离谱了的“苏三离了洪洞县”的电子伴奏,都可以接受,我亲见满场观众的热烈欢迎。当然,如正式演出《女起解》插上这个,可又是天津人讲话“太糟改啦”!但作为一种嫁接或串种的音乐尝试又有何不可?即使有的古老剧种“裂变”为新的剧种,又有何不可?话又得说回来,目前连现代戏都处于奄奄一息状态,如逢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之际,还是值得伺机一搏的。

民间老戏曲八大样板戏(黄宗江梨园三记)(6)

盖叫天之《恶虎村》

 四曰不改不动。要允许甚至鼓励一些剧目、一些艺术处理尽量保持其原貌不动。戏曲虽非文物,然也有它的文物性,文物价值,有时就该整旧如旧。试想当年如有录像条件,能把杨(小楼)尚(和玉)盖(叫天)三派的《恶虎村》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那又是何等精彩珍贵的文化遗产!遥想小楼当年在《长坂坡》中那一句“主公且免惆怅,保重要紧”!今日由见过又学过的朱老家溍念来,仍使人感到乱真之美,典型尤存。

 动方能变,量变乃至质变。俗云:“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打眼。”京剧在人类文化长河中也许才两变、三变,离十八变还远着呢。我们可以放心,她比你和我寿命都长,长得多。因为她不是人,她是神,或如洛神,时隐时现于水中央,如梦如梦……

(《梨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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