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大集骂街 乡土骂街

文 | 李炳锋

磨子大娘死的消息,是从同乡大河那里听说的。大河来城里办事,见面后没说几句话他就秃噜出这件事。我很是惊讶。因为她老人家烙印在我脑子里的印迹太深了——最深的印象就是她的骂街!

屈指算来,离开家乡已37个年头,值此夜深人静时候,磨子大娘骂街的场景会不时在脑海里清晰浮现出来。大河说,磨子大娘活到93岁。在我们那穷乡僻壤能活到这个岁数简直是一个奇迹,难不成这受益于她的骂街吧?我曾听别人说过,空心的竹子要比实心的树更抗风雨。

磨子大娘有五个儿子,除老三是个哑巴外,其余四个儿子都当过兵,最小的儿子还成了军官。“光荣人家”的牌子就一直在她家那有着岁月斑驳痕迹的大门上挂着,红底金字,很是耀眼。军属牌无形中增加了磨子大娘做人的底气,自然也成了我们那条街上响当当的人物。在我印象中,无论春夏秋冬,磨子大娘总是包着一块深棕色的头巾,脸黄黄的,稀疏的几颗大黄牙往外呲着,指甲留得很长,小脚,走起路来腿呈外八字状,她经常叼着烟在街上晃来晃去,自有一番横二霸三的神采和威风。听母亲说过,凡八字腿多半是年轻时奶孩子落下的痕迹。磨子大娘的厉害是出了名的,可以说满街上她想数落谁就数落谁,想找谁的茬就找谁的茬,就连说一不二的村支书也得让她三分。有的孩子哭闹不止,一提“磨子奶奶来了”,孩子就怯怯地不哭了。而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磨子大爷了,他平时一句话都没有,木讷得像一块石头,总是佝着腰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老婆。磨子大娘爱吸纸卷旱烟,磨子大爷就经常跟在她的腚后面,吸一支,卷一支,递一支。因为好骂街,她那三个从部队上复员回来的周周正正的儿子到我考学出来时也没讨上媳妇,当然那哑巴就更不用说了。

提起骂街,那可是磨子大娘大展风采的事儿。可以说她是站着骂爹,坐着骂娘,跳着蹦着指着对方的鼻子把祖宗八辈全骂光,而且骂的词语极少重样。有时为了丢鸡少鸭的一点小事,就可以“人在干,天在看”“沾这点小光,让你娘的遭天打五雷轰”“这辈子不积德,下辈子不生带把的”地骂上半天。她骂街经常是坐在她家门口的那块长方形的大石头上,腚下坐一蒲垫,右腿盘在左腿底下,左腿伸着,小脚翘向前方,右手比划着配合抑扬顿挫的话音,如果有人上来相劝,恰似火上浇油,她会越骂越带劲。街东头的二楞子就是被她骂服气的。二楞子是一个酒后无德的家伙,他喝酒有三部曲,逢酒必喝,喝酒必醉,醉了必闹。酒后动粗、打老骂少是经常发生的事。有一年冬天,二楞子喝了酒后光着膀子满街上跑,边跑还边追打他娘。磨子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嗷”地一嗓子阻止他,可这小子不买账,还骂她多管闲事。磨子大娘哪吃过这种气呀,她嗷嗷地把几个儿喊来,呼地把二楞子按在地上,哑吧下手最狠死死地掐二楞子的脖子,她用腿狠狠地顶住他的腰,左手攥住对方的下身,右手扇着对方耳光,还一边骂着问:“我X死你娘,你娘个X地还敢跟我动粗,今天给你长个记性。我问你这私孩子改了不?”骂着,她又在二楞子的身上没头没脸地一阵乱掐,二楞子哇哇地叫着:“改了,真改了,俺叫你奶奶行不?!”从此以后,二楞子像奓了毛的鸡,彻底威风扫地。

磨子大娘骂街并非总是占尽上风,当被动的时候,她不得不祭出绝招。有一次她西邻春生家建房,墙体快垒到平口的时候,不知谁给她通风报信说,春生家房子留的滴水小了:所谓滴水就是家与家的公共分摊空间。那还得了,她蹬蹬蹬如一溜烟狼奔过去,冲着建房的人就给骂上了,且边骂边招呼她四个儿子把垒起的墙给扒了。儿子们岂敢违抗老娘指令,他们挥舞着镢头开始扒墙。春生娘也不是个善茬,先是躺在地上阻止扒墙,然后又和磨子大娘对骂开来,“我X你娘!”“我X你娘!”“妈X,你这个老死催的”“你看你这个熊样,也不洒泡尿照照”“你这个私孩子”……可以说是啥难听骂啥。起初磨子大娘还跳着蹦着,两条腿就像安了弹簧似的,可不如对方嘴快的她不一会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败下阵来。面对满街筒子看热闹的人,没了面子的磨子大娘寻求着有人出来为她说话,但她用那双细小的眼睛寻摸了几个来回,可没人出来说话,谁愿敢趟这洼浑水?

过了不一会,磨子大娘突然活像一只充了气的小牛,忽地跑到春生娘面前,迎头就抵了过去,春生娘毫不示弱,两手左右开弓冲着她的头又扇又抓。谁也没想到春生娘这么硬气,有人暗自窃笑。吃了亏的磨子大娘无声无语了,一招不行又生一计,只见她又突然老牛大憋气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直挺挺一动不动了。起初,春生娘表现得很镇静,口里嘟噜着:“这个老私孩子好来这一套。”可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倒在地上的磨子大娘还是不动,春生娘有点慌了,磨子大娘的四个儿子一起扑了过来。见事不好,春生娘开始说软和话了,“婶子,婶子”地叫个不停,在众人的帮助下,弯下腰开始反复掐对方的人中,捋她的头。四个儿子已经薅住了春生娘的头发,动手群殴。春生娘哭了,彻底认错,跪倒在磨子大娘的脚下。这时,磨子大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然后是嚎地一下哭出声来——震天动地的哭声。哭着骂着,她用手呼拉着拍打着地:“你这老私孩子不中用啊,让人家欺负俺呀。”“算俺不长眼呀,嫁给你生了一群窝囊废啊!”……她的哭诉非但没引起多少人同情,却招来不少白眼。

惹不起躲得起。这场骂街过后,磨子大娘一家硬是逼着春生家把墙往后移了半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是很少有人想到,制服磨子大娘的是号称我们那条街上最老实的五连叔。五连叔老实是出了名的,平时一句话也没有。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得罪了磨子大娘,磨子大娘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臭骂。挨骂的时候,五连叔一句也不反驳,且一直笑着,是介于浅笑和微笑之间的那种笑。他笑着,磨子大娘以为这是被她骂服了,骂的节奏就稍稍缓了下来,五连叔半步半步地逐渐靠近她,越靠近她,磨子大娘就认为对方是来向她认错的,骂的节奏又慢了一点,就在她琢磨着如何接受五连叔的投降时,五连叔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向她的脸上重重的掴去,然后又抽回右手一拳把她打倒在地,并抛下一句重重的话:“今天,就是你的末日!”砰!磨子大娘“咣”地一声摔到地上,血,鲜红的血从她的鼻子里流了下来。等她几个儿子赶来的时候,五连叔借着那股爆发力又三下五除二把他们一一放倒。

这次磨子大娘服了,很长时间没有露面。可过了些时日,又听到她骂街的声音了。用别人的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她不骂街嗓子就痒痒。故乡的背影渐行渐远了。在生活的城里偶尔也能听到骂人的声音,但全然没了故乡骂街的火爆和岁月的味道了。

农村大集骂街 乡土骂街(1)

作者简介:李炳锋,笔名:金后子,1962年3月出生,山东章丘人,供职于济南党政机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济南周三读书会创始人。著有《日月清音》《一年的光景》《大地的苍茫》等七部散文集和《在天地间奔跑》《挤掉生活的水分》诗集。2014年散文《红旗渠畔的沉思》获首届齐鲁散文奖,2015年散文《九月的云天》获新视野“人与自然”全国散文一等奖;2016年散文《诗意广元》获蒲松龄杯全国散文一等奖;2018年散文集《大地的苍茫》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作品散见全国各类报刊。

农村大集骂街 乡土骂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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