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物竿哪个品牌好(奔雷记)

楔子

“卤汁饭……卤汁饭哎……”

“师兄!”

“别套近乎!我知道你就是想吃饭不给钱!”

“你……”

珞喻城北的私塾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摊子,三五板凳、一张方桌,精选辽东大米混玉米粒烹香,取三五卤煮诸如猪耳、牛肚,切作丝或块,于炭炉瓦瓮中秘制卤料里焯煮片刻,混汤汁淋于其上,配以葱蒜抑或香菜,飘香二里,物美价廉。

大物竿哪个品牌好(奔雷记)(1)

每逢饭点,私塾里偷跑出三五学生,总来这里偷偷摸摸地打包一份卤汁饭,左顾右盼防着先生的样子,让林大河想到了他还小的时候。

师父说山里的果子是山下的农户种的,任何人不准摘取。他就去游说三哥、四姐、六师妹,趁着中午练功休息的空当,跑到林子里去尝尝鲜。六师妹最小,负责放风。大家左顾右盼的,如做贼一般。

那果子特别好吃,就好像这饭特别好吃一样。

自然,除了那几个嘴馋的学童,街里街坊,过往行人,也会来买一些。林大河做饭的手艺好,所以走遍天下都不愁吃喝。只是生活太单调了点,每天早上很早起来,去找二里路外的王屠夫买肉,开锅下卤,又是几个时辰。饭点前挑着担子来到这里抢个好地方,摆好桌子,等着开工。

切肉,下锅,捞起,加葱蒜辣椒,兑一点卤汁,拌一拌,装盒,收钱。一天做百来次,重复单调,却也很规律。午后林大河和隔壁摊卖烧鸭的大姐吹牛,和对门沽酒的老汉侃大山,老汉开心了还会分他酒喝。然后等天黑了,一天就结束了,回去洗刷洗刷,睡个觉,天就又亮了。

有时候他在想这样活着是不是不如死了算了。后来他偶尔又能想明白,人生啊,其实就是重复着各种无聊的事,活下去就是最好了。再后来他觉得,做菜卖饭也挺有趣的。

直到林晓绯找上门来。

六师妹其实还是挺懂事的,知道在师兄忙的时候不能打扰他。于是林晓绯站在对街的柳树下看了他一天。

林大河的一天,不是林肃羽的一天,是单调、乏味的一天。

他已经快忘记自己叫做林肃羽的时候,过的一天是怎么样的了,直到六师妹来,手里拿着一把剑,柳眉蹙起,一天下来快拧成了疙瘩。多好的美人儿站在柳树底下,杀气一点点重起来,连那些平日里看到姑娘绝对坐不住的小痞子都不敢靠近她。

林晓绯差点没把那摊子掀了。

她找师兄找了快半年了,大江南北,然后看到一个天天在日头底下卖卤汁饭,都快晒成黑炭,数两个钱傻乐傻乐的,叫做大河的傻大个子。

“卤汁饭,不要卤汁。”林晓绯把剑往桌上一按,那几个私塾里偷跑出来的学生吓得饭都没拿就跑了。卤汁饭不要卤汁,这是找茬干架啊。

“好嘞,卤汁饭不要卤汁。”林大河抬头,看到师妹也不以为意,抄起饭勺就装了一盆饭摆到林晓绯面前,“客官,我这的米饭不要卤汁也好吃。”

林晓绯还想说点什么,却见林大河满脸期待的样子递给她一双筷子:“试试。”

就像那天他们去偷摘果子被师父抓住,屁股都被打烂的晚上,林肃羽从怀里摸出两个野果,擦了擦,满脸期待地递给她说,试试。那天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触景伤情,心中竟也有了些波澜。林晓绯微微动容,接过筷子,小小扒了一口米饭。很好吃,真的很好吃。但是呢?

“师兄,大家都在找你。”

“客官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少来。”林晓绯咬着嘴角,眼里微微湿润。

“好吧,好吧。就当我是你师兄。然后呢?小姑娘你是不是被情郎甩了?心里有什么話都可以和大哥说说。或者你想哭,我也不介意抱抱你。”林大河说着两手在褐色的粗布麻衣上抹了两下,张开了双臂,想了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回身去熄了火,准备收摊。

一个柔软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他,淡淡的冷香袭来,让人心里一动。

林大河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于是他只好吆喝起来。

“卤汁饭……卤汁饭哎……”

“师兄!”

“别套近乎!我知道你就是想吃饭不给钱!”

“你……”

林大河自然不肯承认他就是林肃羽。但有一件事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他打心底里知道,自己就是林肃羽,就是林晓绯乃至整个山门都在找的那个人。

那个死人,那个废人。

奔雷七境已至其六,第七诀,引天雷修意,参悟突破。

门里已经快十年没人突破奔雷六境,除了林肃羽——不是林大河。

林肃羽从小在师门长大,资质超群,十六岁突破奔雷六境,十七岁胆如斗大,敢引天雷,一朝破灭,武功尽废。

但他叫林肃羽,是个天才,未半年,以废人之身再至奔雷六境。参意三载,一朝破势,吐了两盆血,又成了个废人。

但他是个天才嘛,于是有了第三次。

他用三年做完了别人三十年都做不完的事。

第三次,林晓绯想,师兄那样厉害,便是再失败了,过个三五寒暑,又能再回巅峰,总有一天他能成功,不仅光大师门,还能纵横天下而无阻——百年前的祖师便是如此。

然后林肃羽就死了。

活着的那个名叫林大河,卖卤汁饭的林大河。

林大河觉得,当个废人有时候还是很烦的。比如林晓绯赖着不走,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又不是以前了,挑着个担子翻墙越瓦、日行千里也毫无压力。

现在挑着个担子都费劲。

于是林晓绯跟着林大河到了他的住处。那是一个大杂院,住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林大河有一间小屋,算是不错的,还有很多人睡屋檐底下。那种拥挤的吵闹无法让人感到家的温馨,日常嘈杂让人想要作呕。

“进来坐?”林大河问。

林晓绯摇了摇头,找了大院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靠着。

屋子的门关上了,林大河竟真也不再管她,油灯点起来,照出窗纸上有点佝偻的剪影——明明他还那样的年轻。

半夜的时候林大河被吵醒,开门出去一看却是林晓绯和莫大叔吵了起来,她坐了那个流浪汉的地方。莫大叔喝醉了,酒品不好,动手动脚,还动气。林晓绯差一点就把剑拔出来,被林大河按了回去。

赔了千万个不是,又送了人半斤猪耳,这事情才算平息。林大河拉着林晓绯回了屋子,说:“你到床上睡,明天就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师兄!”林晓绯叫道。

林大河拿了一床褥子,靠着墙角,未多时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第三天。

林晓绯说:“师兄,你跟我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

“回去练剑,突破奔雷七境,也许你就能成为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不如一碗热饭。”

林大河又开始吆喝卤汁饭了,林晓绯又看了一天。她试着耍过小性子,拦着过往的人不让他们买,结果被林大河瞪了一眼,又怯怯地缩到了一边。

一如往常的生意兴隆。

“每天这样重复着一件事,切肉、下锅、捞起,加葱蒜辣椒,兑一点卤汁,拌一拌,装盒,收钱——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要什么意思呢?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每日练剑修意,就有意思了么?你只是觉得练剑高贵,庖厨低贱,仅此而已。”

那句话像是说重了,林晓绯红着眼眶转身走了。

林大河说:“客官,带份卤汁饭路上吃!”

林大河怎么也想不到,再一次接到林晓绯的消息就是死讯了。

二师兄来找他,说师妹强突奔雷七境,引雷成功,修意失败,被劈成了一块焦炭。

“师兄,你逗我吧?”林大河睁大了眼睛,“我跟你说这点小把戏你别想骗我回去!你们商量好的,骗我的,对不对!”

二师兄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师兄。林肃羽,你最好别再回来了,师父说他再看到你,你会死。”

师兄转身走了,扔下一把铁剑,剑柄都烧焦了——林晓绯的佩剑,前不久他见过的——数年前他送她的。

月色很好,但是天上突然掉下一个雷来,劈着了身边的小树。

林大河想,师妹或许果真是死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晴天落雷要把他天打五雷轰,只是这一次准头差一点,下一次说不定他就死了。

他也是才知道,奔雷剑与奈何刀曾经结仇,有十年生死之约,奈何门人里终究出了一个奇才,下了战书。师父本想着有他林肃羽在,中興有望,不必太过担心。

却不料他次次失败,最后逃走。师父只得自己硬上。师父六十岁那年才突破奔雷六境——其实就是今年,几乎必败无疑。败了就是一个死字,不仅死一个比武的人,可能还要死一整个山门。

林晓绯本是为了追随林肃羽的步伐不被甩开太远才修习剑道,没想到今年也到了奔雷六境,大敌当前,师父强突奔雷七境失败,险险捡回一条命来,却也半身不遂。

只有林晓绯也只能是林晓绯了。

所以林晓绯死了。比师父惨一点,没捡回一条命,被劈死了。

每一次突破都是在生死关前走一遭,这点林肃羽是知道的。可他不是怕死才选择逃走——他相信自己每一次即便失败也能逃生不仅仅是因为运气,也是因为实力。

可是他真的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花了十年的时间,突破了奔雷六境,一夕之间沦为废人——心脏够强大于是从头再来,有了第二次,有了第三次。

可是一个心脏再强大的人也不能够做到面对如此境地还能扛住压力。十年的枯心不过一下就没了,那这十年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练习,失败,从头再来;失败,从头再来,人能扛得住几次从头再来?

那天晚上他从后山爬回林舍,浑身沐血如坠冰窟,他想要一点点能暖和的东西,身体也好心也好。

厨房里有一碗面,是之前师妹离开前煮的。吃着吃着他就哭了。

然后他就走了。做一个死人,做一个废人,每天卖卤汁饭,这样就挺好的。

其实师父说,要是再见到他就砍死他,一半是气话,一半是笑话吧。师父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甚至整个剑门都要没了。

师父是为他好,别回来,那就不会死,安心卖卤汁饭吧。即便以后的几年,或者几十年,在一场大雨的夜里惊醒过来,想起那些熟悉的人脸,想起自己过往种种,感怀也好,伤痛也好,人还活着,怎么都好。

于是他牵着马又往回走了。

嗯,这半年卖卤汁饭他也算有些积蓄了,买了把剑,买了匹马,背了个行囊准备回家,走到半路想想,不对,还是不要辜负师父一番好意,回去卖卤汁饭吧。

那天晚上他喝了好多酒,人说借酒浇愁,其实愁没浇多少,腿喝软了就走不动,走不动就不会回去送死,一个废人回去干吗呢,小师妹都死了。偏偏还没仇家,小师妹是被雷劈死的,这天难道要掀过来么?人力怎么翻天?于是只能喝酒。

喝醉了,瘫在院子的东北角。这里隐约还有一些小师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冷香。如果好好练剑的话小师妹可能就会变成小媳妇了吧?去他妈的。

半夜的时候林大河被人踹醒。

毕竟他坐的地方是莫大叔的地方。那个流浪汉喝完了酒又回来了。

莫大叔见他醒了,蹲下来,拿着那个酒坛子问他说:“小子你看这是啥?”

“酒……”坛子二字还没出口,莫大叔已经把那坛子往他头上一砸,头破血流什么的。

“妈了个巴子的,又来占老子地盘。”

林大河又是连声告饶,走得歪七扭八地回屋子里,拿了白天卖剩下的一大片牛肚给他,赔礼道歉说:“大叔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莫大叔却根本不肯放过他,劈手抢过那牛肚甩他脸上,又一脚把他踹翻,嘴里只叫妈了个巴子的。

林大河在地上翻滚半天,告饶,莫大叔还在踹,踹了好久,好像终于累了,歇一下喘口气。林大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前一扑,晃晃悠悠地把手里的酒坛子砸到莫大叔的头上。酒坛碎裂好似人心,血水酒水流到一起惨不忍睹。林大河一把把流浪汉扑倒,骑到他身上一通暴打。

妈了个巴子的,妈了个巴子的,妈了个巴子的!

“老子的小媳妇儿都死了,还在这给你装孙子,装你妈的大爷啊!”

莫大叔翻身把他压住,拳头巴掌一个劲招呼,林大河护住头,缓了两口气,从背后飞起一脚踢到莫大叔头上,莫大叔吃痛卸力,又被林大河反身压住暴打。

莫大叔挣扎了半天,始终没有再翻过来,终于卸了力,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林大河也大口喘着粗气,喘完了还又补了一拳,打得流浪汉牙齿都掉了一颗。

那流浪汉却笑了,吐出一口血水来哈哈大笑。

他说:“这他妈才有点年轻人的样子。”

林大河一顿。

林大河被雷劈了。

許山深处,不见人烟,地上一个大坑,坑边一匹瘦马,坑里一个烂人。

林大河躺了很久,终于缓过气来,挣扎坐起,到马上包袱里取出一包卤煮来,架了个火堆,稍微烤了烤。虽然没有师妹的面条了,也没有辽东大米,但总得吃点热乎的,不然好冷。

热乎了,他盘腿坐好,剑横在腿上,全身上下都是焦痕,剑上也是,但还算好,活得好好的。

天上的云很厚,很快就引来了第二条闪电。

奔雷境究竟是什么,奔雷剑是什么样的剑意,管不了那许多了。谁他妈的说人不能翻天!死也要翻给你看!

人活着就是一口气,气还在,不管是三次、三十次还是三千三百三十次,就算一次次被打回原点又怎么样?我再来一次,我还活着,就还有下一次,不管成功不成功,失败不失败,我就是要斗到底!

败了又如何?败了总比停了好!

十一

一剑奔雷。

林大河摸了摸鼻子。

林晓绯摸了摸鼻子。

“你装死。”

“没有。”

“那岂不是我死了?”

“欢迎回家,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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