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的高考自述(父亲第八章下我的漫漫高考路之从三岔七中到沂源一中)

#家时光#大概入学几周以后,我的两腋下方长出了些小点点儿,有点儿疼,是那种火辣辣疼的感觉。我跟陈老师请了假,去了公社医院。大夫说:像是带状疱疹,又叫“缠腰龙”。也没有什么特别对症的药物,大夫就给开了两盒“肤轻松”软膏。我搽了几天,没什么效果,小点儿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疼。

我请假回到了家。几天的时间,小点儿成了小泡,小泡成了大泡而且连成了片:先是前胸胸口以下半拃宽度的小泡,然后从左右两侧往后背蔓延。而且,越来越疼——火烧火燎的感觉。奶奶、母亲又心疼又着急,到庄里的卫生室看。

张明来三叔外出了,马玉华二姐说:实在没什么对症的药可拿。

母亲就领着我去了庄后头的刘大娘家。刘大娘让我站在院子里,她拿了一把菜刀,朝着我肚子上的水泡比划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这大概叫做“画符去邪”?可是,没见什么效果。

父亲见我越来越疼,很是着急。第二天早饭后,父亲跟队长说了声,就领着我到了龙汪崖的卫生室。“赤脚医生”谭为义大哥看了看我的前胸、后背,搬了把椅子,让我脱了褂子,面朝椅子的靠背坐下,手扶着靠背。他先用酒精棉球把我身上的疱疹擦了一遍——消毒,一擦,火辣辣地疼。然后,让我父亲扶住我的肩膀,他拿了一个三面有棱的又大又长的“针刀”,快速而密集地把我身上的小泡、大泡“噔噔噔噔”地扎了个遍——把所有的水泡都扎破。父亲两手扶着我的肩膀,我双手紧抓着椅子背,咬紧牙关,忍受着钻心一般的疼,虽然胸部的肌肉疼得一跳一跳的,但我始终没吭一声。

扎完了,我松了一口气,父亲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谭大哥用棉球擦了擦我身上流出的血水,拿出一个纸盒,把里面的药粉搽满了我的前胸、后背,在火辣辣的痛感当中,立刻有了一种清凉的感觉。

搽完了,谭大哥说了句:“没吭气,还行!”谭大哥给拿了几盒外搽的药粉,又对我父亲说:“要是能弄到几只干蜈蚣,研碎了,配了我这药粉抹上,会好得更快些。”

下午,上坡回来后,父亲说:“我到南坡庄里一趟——你舅家好像买过蜈蚣。”

去我舅家,要翻过两个山岭,走过两个山沟,七、八里的山路。而且,要从两个村的公墓旁走过——走夜路,很有些瘆人。

父亲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大概晚上10点多了吧。父亲从我舅家拿回来两条干了的蜈蚣,研碎了,和着那药粉搽到我身上。过了两三天,觉得不疼了,破了水泡的部位开始结痂,蜕皮。

父亲说:“这个偏方还真管用!”

过了几天,奶奶、母亲问起那天晚上去南坡的事儿,父亲说:“都说听到夜猫子‘笑’不好;可我那天晚上回来,路过两个公墓,都听到夜猫子在公墓里‘笑’,这不什么事儿也没有?”

公社高中离家十五里路。那时候,一个星期上五天半的课。一开始,我每周三回家拿一次饭。

刘方新大舅家和俺家一河之隔。大舅的五闺女刘峰,在七中上高一。星期三下午放了学,我们同村、邻村的几个同学一起步行回家来;星期四早上再早早地起来,背了煎饼往学校赶。有好几回,我正在睡梦里,刘峰同学她娘——我大妗子就到俺家院子里来喊我。我赶紧起了床,穿好衣服,背上装满煎饼的包袱,和刘峰同学一起,走到庄西头,和等在那里的另外几个同学一起,往学校走。刚从庄里出来的时候还漫天的星星;等到了学校,天刚刚放亮……

后来,奶奶、父亲、母亲觉得来回跑费时费力,父亲就到公社驻地所在村的我姑家,跟我姑、姑父商量了一下,推了两尼龙袋子玉米粒儿作为我的“口粮”。于是,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我把姑家当成了“食堂兼宿舍”。

姑家有我表妹、大表弟、二表弟三个孩子,就我姑父一个整劳力,日子过得也挺紧巴。但对于忽然多出来的我这“一张嘴”,一家人毫无“微词”——我就成了姑姑、姑父家里的大孩子,妹妹、弟弟们的大哥哥。

那天早上起来,我背了书包,正准备出门,姑忽然喊住我,叫着我的小名,说:“给你买了双凉鞋。”姑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从屋里拿出来一双崭新的黑色塑料凉鞋!

一个父亲的高考自述(父亲第八章下我的漫漫高考路之从三岔七中到沂源一中)(1)

塑料凉鞋

当时,我的表妹、大表弟和二表弟都上小学了,他们都还一直穿着布鞋;姑却先给我买凉鞋了。

因为激动,也因为惭愧,我忽觉一阵心酸眼热。但我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只是木讷地接过崭新的凉鞋,回到屋里,脱下浅鞋,换上了凉鞋,然后,走出屋,站到姑跟前。

姑蹲下身,试了试凉鞋的后边,又摁了摁凉鞋的前边儿,说了句:

“不大不小,正好!”

那天的早上,我穿着崭新的黑色塑料凉鞋,背着书包,走出了姑家的院门,走过街里的石板路,走在通往七中的沙土公路上。

早晨的微风,吹拂着我穿着崭新的黑色塑料凉鞋的脚;早晨的阳光,照耀在我崭新的黑色塑料凉鞋上——

穿着崭新的黑色塑料凉鞋的我,轻快地走在去七中上学的路上……

1980年阳历四月份的一天,班主任陈书汉老师忽然给了我们几个复读的同学每人几份卷子,让我们随堂做了,又收了上去。

几天后的一个课间,陈老师把我、王宗义等几个同学叫去,对我们说:“你们几个卷子做得不错!县二中办了个复习班,学校给你们联系好了,你们几个明天就到二中去上学吧!”

县城二中(即今天的沂源县第一中学),是全县教学质量最好的一所高中,到二中上高中,这可是我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儿!怀着几分激动,几分不舍,还有几分茫然,我们几个同学跟着陈老师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正是中午放学的时候,同班的同学,还有别的班级的学生,都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第二天早饭后,怀着复杂的心情,告别了老师和同学,我们几个同学,背了铺盖,提了书包(包袱),各自回家了。

父亲上坡还没回来,奶奶、母亲见我忽然背着被褥、书包回来了,很是惊讶;等知道我要去县城上学了,这才高兴地笑了。

正巧大队里的拖拉机明天要去县城拉东西,父亲提前和拖拉机手我李来路大哥说好了。第二天早上,父亲和我一起,搭乘拖拉机,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里,下了拖拉机,来到二中,进了校门,传达室里走出来一个青年刚要问话,就看到传达室西侧一个身材健壮、手里拿着几张表格的中年男老师走了过来。那老师见我们背了被子,提了书包,就迎上来问道:“是来复习班复习的学生吗?”

父亲赶紧走上前去说:“是!老师!孩子是来复习的。”

老师问了我姓名、从哪个学校来,然后,拿笔在那表格上打了个对勾,说道:“我是复习班的班主任,姓胡,叫我胡老师就是了。”

父亲赶紧对胡老师说道:“胡老师,孩子就交给您了,给您添麻烦了!”

胡老师摆摆手,说道:“老大哥不用客气,这是我的职责。”……

第一天来报到的学生不多,一共来了来自不同公社的五个同学。

胡老师开了传达室后面一排房子的最西边的一个房门,我们几个同学进去一看,是个里屋外屋的套间。外间靠北墙的地上铺着些干草。胡老师说:“你们几个同学今天晚上就先在这里将就一下,明天同学们都来了以后,再统一安排宿舍。”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同学在外屋睡地铺,胡老师在里屋的一张小床上休息。

第二天,各公社来复习的同学们陆续地到了。胡老师给我们安排宿舍、教室;那时候,二中没有楼房,男生宿舍在传达室后面的第二排平房,是东头的三间北屋,地上铺上了干草,同学们把凉席子铺开,把被褥放上。教室是在靠西面的三间的房子。在教室外面,胡老师让我们按高矮个排队,安排座次。那时候,我虽然瘦,但个头在同学们当中,还算是比较高的。于是我和一位身材魁梧的名叫左效凯的同学成了同桌。

复习班的班主任兼历史老师,是胡希鳌老师,语文老师伦欲臻老师,数学老师宋老师、江老师,地理老师房筱云老师,政治老师刘书湘老师……

沂源中学18级文科复习班,正式上课了。我们这些来自不同公社乡村的农家子弟们,就啃着煎饼、就着咸菜,背着《历史》,念着《地理》,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这时候,还是春季,每周六上完了上午的四节课,离家近一点儿,收拾好装煎饼的包袱就开步走;路远的,吃完了午饭,下步走回家;星期天下午,再背了煎饼,返回县城二中。从县城到俺庄近五十里路,我们不舍得花那四毛五分钱,几个同学结伴,下步走,四个半小时到家。如果巧了,村里的拖拉机星期天要去县城拉货,那么,周六的时候,父亲就先和拖拉机手李来路大哥提前说好,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和我一起来到大队加工厂院内,等李来路大哥检修完拖拉机,加了油,加了水,发动了拖拉机,父亲把我送上拖拉机的车斗,直到拖拉机开了,父亲才离开。

那时候,电影院里刚刚上映了电影《泪痕》,观看之后,伦老师让我们复读班的同学写观后感。写完了,交上去,伦老师批阅后把我和李玉平同学叫到办公室,对我们俩说:“你们两个的观后感写得都不错!我想,把你们两个的观后感合为一篇,作为范文,怎么样?”

一个父亲的高考自述(父亲第八章下我的漫漫高考路之从三岔七中到沂源一中)(2)

我们俩很感意外,又觉得荣幸,赶紧点头说“好!”

胡老师看了我们的“范文”之后,说:“嗯,文笔不错,继续努力!”……

三个多月的复习,转眼就结束了。

还是在几周前的一天,自习课上,胡老师对同学们说:“每人准备两张一寸免冠照片。”同学们听了,都窃窃私语。有“胆大“同学小声问:”老师!交照片干什么用?“

胡老师听了,微笑着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那天下午的历史课上,带领大家复习完了知识要点之后,胡老师问:“照片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同学们几乎是异口同声。我准备的那两张照片,是用在公社驻地照相时的照片底版“洗”出来的。

胡老师笑道:“用纸包好,写上自己的名字,交到班长那里。”……

18级的同学们毕业离校了。我们复习班的同学,因为马上要高考了,继续留在学校复习备考。

那天上午一、二节是历史课,上课铃声刚一响起,胡老师就端着一摞“奖状”走上了讲台,笑着说道:“发毕业证——咱们复习班的同学们也毕业啦!”

“啊?”大家一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我们这些来自各公社甚至管理区山沟沟里的“速成高中”的应、往届毕业生,在这里学习、复习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光荣地成为了沂源一中的高中毕业生!这是大家实在都没想到的事情!

参加完7月初的高考,提了书包、背了被褥,告别了老师,各自回家。

胡老师把我们送到学校大门口,笑着对大家说:“同学们,回去敬候佳音!”

回到家,我把毕业证小心地拿出来,给父亲看。父亲颇感意外地接过毕业证,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感叹道:“这是你胡老师让你在县城二中毕业啦!这毕业证,我先给你搁起来吧!”父亲一边说着,一边用腰间的钥匙开了放着记账(工分)本和钱的那个小木头箱子上的锁,把我的沂源一中高中毕业证小心地放了进去……

一个父亲的高考自述(父亲第八章下我的漫漫高考路之从三岔七中到沂源一中)(3)

毕业证

(待续)

,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

    分享
    投诉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