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风之匠人（山西风之匠人）

“匠人”是对会盖房子的师傅们地称呼，这个匠人不同与木匠、铁匠、石匠。据传说，他和木匠、石匠都是奉鲁班为祖师的。但在东岳庙聚会祭拜时，他和木匠、石匠又是分开的，村里还有叫他们“大工”的。不像现在，建筑队里有工程师、监理、技术员，分工明确“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这个“匠人”通”木匠”懂“铁匠”，略知风水八卦，是盖房子的主要设计者和施工者。

以前“匠人”也是要经过拜师的，解放以后，这种形式慢慢消失了。特别是在农业社时，有些“匠人”就是生产队的技术员。他们心灵手巧，犁楼耙磨有个小毛病就由他们来维修。乡里乡亲盖房子和他们商量或请教，没有什么咨询费啦、技术服务费啦，甚至连干活都没有工资，只是在立木时，房主给他们一些烟、酒、被面或瓦房时送些油饼等实物，表示谢意。所以，这些人在巷里和生产队，很受人尊敬……

我们村我的老同学、好朋友畅开芳，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从学校毕业后，跟上建筑队干活。当时，河津县蔡家公社西张村的卫启俊师傅，在他们队上是“大工”。他做为小工便每天跟上，专门给人家供砖、供灰。每当看到卫师傅有些累时，他便从自己口袋掏出烟递上、点着，然后再从茶壶倒上杯开水，送给师傅。看见师傅坐下休息了，他便拿起瓦刀，自己干开了。这时，卫师傅站在旁边对他砌砖时，怎样上灰，怎样收灰、怎样保障墙体平整等技术性要求，进行指导点评……。时间长了，卫师傅看到他聪明伶俐，说得也更耐心了，他学得也更认真了，很快就掌握了基本技术。人常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卫师傅教地尽心了，他学的也更认真了。最后将成了知心朋友忘年交。连续多年逢年过节时拿上礼品，去看望卫师傅。卫师傅也是个有情有意之人。八十年代初他盖房子时，让卫师傅看他的备料。卫师傅一听要用旧房子上的椽，立即给予否定。他说：我没钱买新椽。卫师傅：别担心，有我！第二天便送来了1500元买椽钱。直到现在，每当提起这事，心里还感动半天。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里盖房子是没有工钱的，靠得就是人情，“匠人”因盖房周期长，自已家里也要生活，主家适当给点粮食或工资，如果只有是三五天修修补补的活，只管饭就行。干”匠人”真正是个“卯榫”活，从房子主体设计、用料多少、布区安排都要测算好。然后主人开始祭拜，有人说是因为动土了，祭拜土地爷；有人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祭拜太岁；反正是要先献上贡品，然后上香、化裱、奠酒、搕上三个或六个九个头，才能正式开始施工。有些“匠人”对这些很讲究，为了施工顺利，为了自己平安，跟上主家参加祭拜。哪时候农村人盖房子，基本是都是土坯房，为省钱，自己抽闲补空打好胡基（土不需要掏钱）。用砖打好底，到一米多高和窗台高以后，就开始用土坯（胡基）。有些经济条件好一点的，次墙（房子主体左右墙）一砖到顶，就很好了。

盖房子有三个重要日子，除祭奠动土外，还有立木和瓦房。立木是上大樑，瓦房是主体建成后用瓦封顶。“匠人”首先是砌墙水平要高，蓝砖白石灰，好“匠人”在砌墙时讲究灰白、缝细、线直、平整。所以，“匠人”拿起一块砖先看棱角是否正齐后，再拿起瓦刀，在灰盆里“嗞啦”一声把白灰挖上，往砖的平面上下左右一抹，顺着墙上的标准钱一放，再用瓦刀有节奏地轻轻敲两下，就算完成了使砖的工序……。蓝蓝的砖、白白的灰、有节奏地上灰敲砖声，很是好看好听，一天多，砖围墙基本砌上来了，再经小工用铁纱把墙上的余灰一擦。一副蓝白相兼的风景就出现在了你的眼前，这是“匠人”自己技术的最好展示。这时木工已提前根据房子大小设计做好了门窗，随着墙出地皮和砖砌的围墙完成，它们也都按“匠人”地安排，到达了自己的位置。

七十年代未，我们生产队王国庆家盖北房，当时因为屋内入深设计最大是四米（一丈二），而他却一丈八大大不同于一般房子，在村里议论了好长时间。东次墙在南门套（音），和家里的水平面相差几米。当时帮助邻居干活是一项人门差事，我也帮忙当小工。上到离地面六七米以上的架上，心里直打颤，但绝对不能给人说，因为当时已十六七岁了，还有个自尊心，硬是把一砖砌到顶的墙，擦得蓝白分明，干干净净，至今回村里路过时还有一种自豪感。

上大樑（也叫立木）这天是盖房子中最隆重的事。这天，巷里的主要劳力和房主老婆的好友都要来，一些亲戚特别是房主老丈人家，拿上自家蒸的白馍馄纯、点心、被面、红洋布、鞭炮之类更要到场。上梁时，这根立柱是他伯的，这根檩条是他叔的，哪根大樑是他舅的……等。众人收到这些主要亲戚的奖赏后，在“匠人”的指挥调度下。根据大樑和檩条的粗细，用麻绳在上面挽个“柳棺铃”或“猪蹄子”“蛤蟆口”，这可是个技术活，简单地把绳子一绕一套，樑檩越重，它捆得越紧。然后由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站在墙上把它吊上去，在热热闹闹欢欢笑笑中，把各自名下的物件，由“匠人”上架安装好，上樑立木圆满结束。这中间有个樑基板，请村里或巷里的老先生拿毛笔用正楷字写上：旹（我这个字是错误的，因这个字是自造字打不出来，我用了形象相近的字。樑基板上这个字读音是“时”）公元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某携子媳孙盖北房某间等，有些家庭还把“匠人”的名字写上，以起个纪念作用。再用几个麻钱，把红洋布固定在中间，被面搭到梁上，完后归“匠人”所有。当时有一家上樑基板时，我听一位老先生讲过“峕”字的意思。写时，它“山”字和下面的“一”字，略有错位，分别表示不同意思。即：虽然“山”高路远，但只要努力，总有“一日”能够到达。最后，全家人由家中老者带队，把贡品摆上，燃香、化裱、奠酒，搕三个、六个或九个头献土地爷。这时，在墙上、樑上的年轻人开始燃放亲戚朋友送来的炮竹。这是盖房子的最高潮部分，村里巷里没能早来或临时有事走了的，听到炮声，全部都向家里赶来。因为，喝酒、吃油饼的时刻到了……。上樑（立木）如遇到下雨时，人们就说：“有钱难买雨浇樑”说明你后辈有福，有发财升官的机会。其实，这是“匠人”对主人后一位安慰。因为哪时的房子以土坯（胡基）为主，最怕雨大把墙泡软倒塌……。

记得七八年或七九年，我的同龄人畅志刚父亲在家盖房子，我也去帮忙。立木这天，他家炸的玉米面油饼。别看哪时人，家里粮食紧张。但在待客吃饭上可毫不含糊，特别是家里盖房子立木，招待帮忙的，更是如此。油饼炸的不像现在街上的早点油饼，好似造纸厂出来的纸。哪可是一个馍的面，炸出来厚重、松软、咸香。当粉条豆芽、凉拌粉条韭菜、莲菜再加上个什么炒肉丝等一上来，我一顿将吃了七个！相当于现在七个馍呀！再来喝上一两碗豇豆米汤，别提多舒服多美了……。至今每每谈到这次吃油饼，还是感到很“自豪”。

上樑是个热闹事，但也是事故频发段，大部分盖房子的事故，都是在这天发生的。有上梁时用绳吊大樑时绳断砸人的；有在墙上不小心掉下来的；还有因上大梁用力不平衡，墙倒了的等。如果出现人员死亡事故，也是看其家庭经济状况，如果好点，可赔偿一点经济损失。大部分家庭本来因盖房子已经拉下一屁股债，根本没力量再掏得起钱，也只能在中间人说合下，亲情第一自认倒楣草草了事，很少听到像现在抬尸到家熬人的事。受伤之类更不存在什么误工费、检查看病费、精神损失费等这费哪费。哪时是人情第一！一切为乡亲情让道！我们村就有一家盖房子拉土时，因崖滑坡，把一个帮忙邻居压亡。经乡亲们说和，房主把亡者孩子照顾到十八，并给孩子完了婚，此事结束。双方也都守信，亡双没有狮子大张口要钱；房主也没因十多年了，私下说话不受法律保护，我爱管不管。这就是同乡不如同村、同村不如同巷、远亲不如近邻的人际关系和纯朴的乡音乡情。

瓦厦是盖房子的最后一道工序。立木后，开始“冠椽”，就是把根据房子里间宽度买来的椽，固定在大梁上和前檐墙和后檐墙上。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叫，解店镇叫“冠椽”！为什么我写这个“冠”呢？因为衣冠是帽子的意思，而这椽是这座房子结构的顶层，而羽薄和瓦是对房子的整体保护。所以，我这样写它！椽订好、羽薄铺上、把拌有麦衣的泥摊开抹平，等上多天凉干后，开始瓦厦。

瓦厦也是显示“匠人”人技术水平的时候。两个小工，一个下在下面扔，一个在上面接，把扔到房子上面的瓦根据一排所用数量一缕一缕放好，供“匠人”使用。再有一个在下面往专用的泥包里装泥的，房子上面人吊上来，提到“匠人”面前摊开，“匠人”用瓦刀把泥抹平正后，开始瓦厦。瓦厦因怕到中间误差大，再加上两个人对瓦的摆放也有差异，所以只能一个人瓦。如果“匠人”多，小工也多，也只能你瓦前坡、他瓦后坡。瓦厦的要求是瓦的密度、松紧、宽窄。有些“匠人”由于技术不过关，更瓦好厦下雨时，房子就漏水了。不仅房主不高兴，更是关系“匠人”名声好赖的传播。所以，每一个“匠人”对这项工作都十分重视。房主也不例外，做四个菜、上一壶酒，最后吃一碗我们当地的面食一一耳朵。希望屋顶水道畅通不存水、漏水。双方都共同努力，把心往一处想，事往好处干，争取一个完美收场。

最后是扎脊，就是在房顶中间，用特制的有造型的瓦立起来固定好，像人的脊梁一样。脊中间有个小造型，然后再在脊两边，各安一个瓦烧的鸡。当时受时代所影响，也有把瓦锯开，摆成个简单的花，再用两块红洋布剪成三角型的小红旗两边一插，整个房子的建筑算全部结束。不急用的话，两三年后才内修。因为土房泥墙用泥多，不过一个夏天很潮湿，不能住人。不像现在，全是水泥，上半年盖好下半年住。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进入八十年代后，家里盖房子打墙干活，越来越商业化了，乡里乡亲左邻右舍不能白用了。家里红白喜也开始一条龙了。“匠人”这个称呼也基本消失了，新出的工头、带工的等名字代替了他。小工更难找了，随着四川、河南等外地民工进入。本县年轻人又不爱干这些脏、累、苦的力气活，现在村里干这些活的（又叫溜工的），全剩下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05年妈妈被诊断出肺癌时，为了过事时院子稍微整齐点，让一个带工的给我安排几个人干个泥土活。其中两三个人中就有村里第七居民村畅志德的父亲，他当时已经快七十岁了，还跟上溜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在家里坐不住，跟上干活全当解闷。今年他已八十多岁了，几天接触，我爷俩建立了友谊，算忘年交吧！前多年回村偶尔还见见面，记得好像他居民组畅克勇，在解店给儿子结婚时我见了他，并送给他一条红塔山烟。唉！又是几年没见，也不知他身体可好，是否还记着我这个忘年交。写到这儿突然有一种心酸感，人生难得一知已，不管怎样，一两天内必须专门回村里看看他……。

现在人们生活富裕了，很多家庭请专业工程队，使用现代化机械盖起了楼房。前几天将在微信上看到一个视频，全部钢结构，墙用隔热材料充填，屋内由自已设计，不用一砖一瓦一木，一个别墅只需投资三十万元，十数八天就完工，预示着建筑行业的又一个时代来了……。

过去虽然物质比较贫困，但令人怀念的是那时的人情、乡情。人情好的，家里每天十多个人，不挣一分钱。那像现在，“低头向钱看，抬头向前看，只有向钱看，才能向前进”，使所有的人情味，都被灭了。我思念哪个时代、想念哪个时代、眷恋哪个时代。是因为他有着浓浓的乡情和纯纯的人情味；是因为他饱含着厚重的传统历史文化；是因为他也即将成为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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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郭澄 图/冯革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