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留恋第二集（第二集旧物难舍）

#春日生活打卡季#

在我所有的家当中，要说最旧的物应该属一对掸瓶了。

查百度得知，所谓“掸瓶”，顾名思义，在古代，就是放鸡毛掸子用的，也可作陈设品。在我国清中晚期到民国期间，汉族传统婚俗中，女方家长一般都选瓷器花瓶作为嫁妆，因此也叫“嫁妆瓶”。

还没有我的时候，这对掸瓶就在我姥姥家存在了许多年。关于它的来历，我不太清楚，大概是我姥姥的嫁妆吧。

我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因为妈妈生我时得了重病，是姥姥用小米糊糊把我喂养大，一直到上小学，姥姥病逝，我又跟姥爷和舅妈过了一段时间才回父母跟前。

那时姥姥家和一般的农家一样，很穷，一间屋子里除了南边一条姥姥姥爷和我睡觉用的土炕，就是北面两只装衣物的颜色暗红且已斑驳的老式板柜，而柜上这两只掸瓶就是最贵重的奢侈品了。

掸瓶高约60厘米，圆圆的敞口，细细的脖颈，长圆的肚子，两只雕花的耳朵长在脖颈两侧。瓶身乳白底色，上面绘有宽大绿色叶子的芭蕉树，还有长着猴脸样疤痕、缀满紫红和白色小花的褐色和黑蓝色的树干。一只黄鹂鸟站在树枝上，另一只鸣叫着朝它飞过来。一只蜻蜓两只蝴蝶也在欢快地翩翩起舞，画面呈现出一片祥和欢乐的夏日景象。

记得我小时候经常踩着木头凳子，爬到板柜上，抚摸掸瓶上的花纹，端详着小鸟，想象着它们要是活的多好，我们就能一起玩了。只是我不喜欢那些花朵，觉得那不像花，倒像是姥姥煮熟的红白色的高粱米饭粒，一粒一粒的，有点麻麻的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这可能就是所谓“密集恐惧症”吧！从绘画技术上来看，这肯定不是出自大家之手，但是它却给我的童年带来无限的遐想和欢乐呢！

后来文化大革命破“四旧”，许多古董类的东西都被砸烂了，姥姥的嫁妆瓶大概也在“四旧”之列，姥姥就让刚学会写字的我，用毛笔在大红纸上写上革命口号，再把这张纸用浆糊贴在掸瓶上，把画面遮盖起来，两只掸瓶才躲过一劫。

再后来姥姥姥爷相继离世，我也长大了，就像离窝的鸟儿，到外地求学，工作，远嫁……一路向前，风雨兼程，终于人到中年。

一次偶然回老家，又见到那对陪我度过童年时光的掸瓶。它依然是那样明艳的色泽，那般雍容的体态。凝视着它，姥姥姥爷那慈爱的面容和一幕幕童年生活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每到冬天，日短夜长。姥爷干完农活，总喜欢坐在火盆旁边，一手端着本纸张发黄的线装书，另一只手把一个断了腿的老花镜举到眼前，眯起一只眼睛，就像战士端枪瞄准似的，用一只眼睛看书，看得那样津津有味。我知道姥爷从来没上过学，不知道怎么能认字。

这时我总缠着姥爷放下书本，求他讲故事。呼啸的北风吹得纸糊的窗户哗哗作响，煤油灯昏黄的豆大的火苗呼呼闪闪。我坐在暖和的火炕上，依偎在姥姥温暖的怀抱里，姥爷给我讲牛郎织女、杨家将、铡美案、三侠五义、妖魔鬼怪……我小小的心充满了对浩渺星空的幻想；对英姿飒爽驰骋疆场的穆桂英无限的感佩；对主持正义清正廉明包龙图十二分的敬仰；也被心地良善秀美多情的小狐狸精深深吸引……

清晨起来，我看到一小块玻璃窗结满了冰花，美丽极了，就用嘴对着玻璃窗哈气，把冰花融化，透过玻璃时常看到窗外的土墙上蹲着的小猫。

农村的夜晚尤其黑，那时没有电灯，外边伸手不见五指。两个人相遇在一米之外，如果不说话都认不出是谁。此时，姥爷讲的鬼故事常常引起我的遐想，不禁毛骨悚然。

在这漆黑的寂静的夜里，窗外鸡窝里的鸡们经常突然“嘎嘎”大叫起来，那是黄鼠狼又来偷鸡了！这时姥爷马上起来穿上棉衣跑出去，把黄鼠狼赶跑。鸡的叫声凄惨瘆人，最初我总是被吓得心扑通扑通乱跳，往姥姥怀里钻，后来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我也就不怕了。不知道那时候黄鼠狼怎么那么多，又那么猖狂，甚至大白天它也会趁人不备，把鸡拖走。我曾亲眼见过一只黄色的母鸡被它叼到房脊上，母鸡发出凄惨的叫声。我捡起地上的石块砸向黄鼠狼，但我力气太小，黄鼠狼小黑眼睛瞪着我，根本不害怕，结果我硬是没有救下那只鸡，它不幸成了黄鼠狼的美餐。

贼眉鼠眼的黄鼠狼

要知道，在那个困苦的年代，鸡就是家里的““银行”，鸡蛋，只有过生日的时候，姥姥才能煮一个给我吃的，平时买油盐酱醋的钱都靠卖鸡蛋换呢！所以黄鼠狼就是我们的敌人。

为了改善生活，夏天，姥爷经常带着我，拿起铁锹，水盆，铁桶，到村外的小河沟里去““泼鱼”（方言，抓鱼）。

这可是一种技术活儿。

姥爷首先选一段水流不是很急、宽度较窄的水域，挽起裤腿下到水中，用铁锹挖起河底的泥筑起两道水坝，这被截取的中间一段就是抓鱼的标的了。随后我也挽起裤管，光着脚，小心翼翼踩着烂泥走到水里，用小盆舀起水泼到筑起的水坝外面。一盆又一盆，慢慢的，截起的这段水坑内水越来越少，许多小鱼黑褐色的脊背露出来，这时我和姥爷就开始抓鱼了。一条条扑棱挣扎的小鱼被抓住放在小桶内。那一条条一寸多长叫做“麦穗”的小鱼躺在水桶里，翻腾跳跃，亮出白白的肚皮，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有一些钻在淤泥里的黄色肚皮的小泥鳅也被揪出来。许多不断弹跳的黑色小虾也不得不束爪就擒。

网源图 小河

快到中午了，我和姥爷爬上岸来，用清凉的河水洗净胳膊腿上的黑泥，穿上鞋子，收拾起工具，拎起装着战利品的小桶，沐浴着灿烂的阳光，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接下来，姥姥把小鱼小虾清洗干净，点起灶火，铁锅的上边贴上玉米面饼子，下边炖上小鱼小虾。一会儿功夫，屋里屋外便溢满诱人的香味。这香味还吸引了住在对门屋里腿有点残疾的远亲二舅，这时他总是给我送来一块白面烙饼或是一点点其他好吃的东西，姥姥就让我端一碗喷香美味的鱼虾送过去，或者我们主动先送给他——几乎每次都这样。

虽然当时我才五六岁，但小心眼里总有一种吃亏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那时真是太穷了，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到一顿鱼和肉，平日里这飘香的美味怎能不诱人呢？

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姥姥每天早早起来，颠着裹成锥形的小脚，点起灶火，为我热一碗前一天剩下的玉米渣粥。

冬天上学很早，天还黑着。我要提着纸糊的灯笼，和院里的表哥表姐搭伴，步行二三里路去村东头的学校。如果到校后天还不亮，就用灯笼照明，开始用功看书。

在班上，我年龄小，还因为先天不足，营养不良，个头儿瘦小。但是学习很好，很得老师同学的喜欢，老师经常像哄小孩一样抱起我，跟家长夸奖我。

我还是学校的图书管理员。其实学校没有图书馆，那些书都是同学们把自己的连环画小人书捐出来放在一起，互相交流传阅，我只是负责记录一下罢了。

现在想来，正是在姥爷的影响下，我幼时便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上学认识更多字以后更是嗜书如命。

那时得到任何书都很不容易。我就到处去借，花钱也要借过来。什么书都读，《西游记》《林海雪原》《儿女风尘记》各种民间故事集……都是在小学三四年级开始阅读的。课余时间，白天看，晚上看，真是如饥似渴，手不释卷。

网络图片

常常是在冬天的夜晚，夜深人静，姥姥姥爷睡着很久了，我还伏在炕桌上的煤油灯下，被书中的故事情节深深地吸引着。灯火一次次燎着我前额的头发，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这时我就躲开一点，接着读下去。家里没有钟表，也不知到了什么时间。姥姥一觉醒来，见我还在看书，就催我，“别看了，点灯熬油的”。我嘴上答应着，眼睛却离不开书本。姥姥又说，“你只看哑巴书，念出声来我听听”，为了争取多看一会儿，我就念上几句，可是念出声来远没有默读进度快啊，慢慢又不念了……

网络图片

第二天，我两个鼻孔都是黑黑的——被煤油烟熏的；额前的刘海儿短短的——被灯火燎的。可我心里的快乐却谁也不知道——我看到了周围同龄人看不到的更宽广的世界，见识了现实中未曾见过的古今中外的人和事，明白了更多更深刻的道理，真是其乐无穷啊！

我童年的这些快乐板柜上的掸瓶知道吗？我愿相信它们有知，懂我。

再后来，我那恩重如山的慈爱的姥姥姥爷相继离世。令我无比悲伤的是，老人家含辛茹苦养育大又无比宠爱的外孙女长大成人了，而他们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赡养报答……

那次回老家，我斗胆向妈妈提出索要这对掸瓶的请求，妈妈答应了。

我的新家距离老家好几百里之外，当时的交通并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我要通过骑自行车行十多里路到附近的火车站，乘坐三四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中转站，再等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转乘另一段火车到我所在的城市，最后还要转坐三轮车到家。

我不记得当时是怎样抱着这两只硕大掸瓶，还携带其他行李物品辗转回家的。现在想起来，还真佩服自己呢！

也许，有人会质疑我要掸瓶的目的，是不是觉得这是古董，值钱啊！如果是这样，我觉得是对我的误解，更是对我纯洁情感的亵渎！

不错，陶瓷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是“土与火的艺术”，也是我国对外的名片，更是古董贩子孜孜以求的猎物。

其实，最近我也曾在网上查过，这类掸瓶属于清末民国时期的“粉瓷”，存量很多，市价不足千元。但是这一对在我心里却是无价之宝！可以这样说，即使有人拿故宫里的最贵重的古董来跟我交换，我也不可能动心。因为国宝虽价值连城，但它不属于我。而这对掸瓶身上，却留有我姥姥姥爷我妈妈的种种信息，镌刻着我童年的美好记忆，它独属于我，与我息息相关。所以，就是有人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可能出卖它！因为这人世间，总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我甚至想过，假如将来离世了，不希望后人买多么贵重的骨灰盒厚葬我，就把我的骨灰装入这对掸瓶，投入浩瀚的大海里，或者深埋在一棵大树下的泥土中，这，就是我最满意的结局了。

因为我愿意永远和爱我与我爱的亲人在一起！

拉着姥爷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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