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裴如海（民国名伶裴晏之）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

这首《赤伶》发行于2018年，由古风歌手HITM创作，2020年6月，李玉刚翻唱后，一经发行，迅速火遍大江南北。与以往的古风流行歌曲不同的是，这首曲子的背后竟然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悲壮故事。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正值酷暑时节。

“七七事变后”后，随着一声声的枪响，全国在日军铁蹄的践踏下，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那灼热的阳光喷出火焰，似乎在宣示着对日军罪恶行径的不满。

此时，在尚未被战火蔓延的安远县内，倒是出现了罕见的安宁与祥和。

安远县城的戏园子里，咿呀咿呀地唱声响起，台下座无虚席，掌声与喝彩声连连不断。方寸戏台上，只见一戏子水袖起落，昆腔婉转，眉目留情，就连台下的女子见了都觉得自愧不如。

曲终人散，名伶拂袖而去，台下观众依旧意犹未尽，齐声喊道：“再来一曲！”戏园子的班主赶紧上台圆场：‘’各位父老乡亲，今儿咱的角儿确实是有些累了，大家伙儿要是实在想听，也只能等明儿个再来了。”

这时台下有人起哄：“明天再让我们来也行，除非你家角儿明天唱一首《桃花扇》，是不是大家伙儿！”说罢，那人将头转向台下的观众，观众们也应声附和。班主只能连连应付着，心想：这《桃花扇》唱不唱不还得听我家角的意思，我哪能做得了他的主？

班主招呼完众人离席后，赶紧跑到后台去找自己的“摇钱树”去了，嬉皮笑脸地跑到自己家角儿的跟前，说道：“裴爷，您看台下的观众呼声这么高，都是冲着您的李香君来的，您看要不~”

班主的话还没有说完，裴宴之正瞄着细眉的玉手顿了一下，斜眼看了班主一眼，班主立即噤声，生怕惹得这位爷不高兴。裴宴之冷哼道：“我看是你想多捞点钱吧，这戏演不演我说了算，你且告诉他们，爱听不听！”

要说，裴宴之为什么这么豪横，还是因为名气大。殊不知，这名气的背后裴宴之又为之付出了多少。

裴宴之从小就生活在戏园子里，他的母亲是子戏出身，因为长相动人，不知道被哪个富家公子哥看上了，就将自己的身子给了人家，结果那富家公子哥是个负心汉，在跟裴宴之的母亲好了两个月后就跑路了。

裴宴之的母亲被抛弃不久后竟发现肚子里怀了那负心汉的孩子，她想打掉，可又于心不忍，只好默默地生下裴宴之。裴宴之也因为自己的身世，经常被戏园子里的孩子们骂“野孩子”。

从小裴宴之就在戏园子里打杂，给客人端茶送水的。因为受到母亲的影响，裴宴之从小耳濡目染，母亲上台，他就在台下学着台上人的样子，咿呀咿呀地跟着唱，连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裴晏之的母亲觉得自己是戏子出身，总被别人欺负，看不起。她也就不想让儿子步自己的后尘，就将裴晏之送去学校读书。

有一次，裴晏之跟他母亲说：“他想学唱戏，想登台演出。”裴晏之的母亲听了以后很生气，将他关到房间里，把他打了一顿。边打边说：“我让你好好念书，你唱什么戏？想和你娘一样被人瞧不起？”

可就算是这样，依旧阻挡不了裴晏之对戏曲的热爱，母亲不让他学，他就偷偷学，偷偷练。

裴宴之的心里有一股狠劲儿，他每天除了放学后干杂活 ，就偷偷跑到角落里自己埋头苦练，一个动作重复上千遍他都不觉得累。

唱腔功夫不够火候，他就站在河边练开嗓，过路的人经常会看到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站在河边发出“咿”“呀”“啊”等怪腔怪调。路人见到后觉得他得了痴症，赶紧躲避。

等裴宴之稍微长大一点，戏园子里的一个老师傅发现了裴宴之的天赋，就想让他入梨园这个行当。可是眼下的难题就是如何说服裴晏之的母亲。大家平常在一起都知道裴宴之的母亲不想让他入梨园这个行当。

裴晏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裴晏之的母亲才有些动摇。再加上老师傅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裴晏之的母亲终于答应了下来。

加入戏班子的裴晏之开始上台给师哥师姐们当配角，有的时候是文文弱弱的小生，有的时候是满脸鬓发的老生，有的时候是摸爬滚打的武生。但裴晏之最想扮的就是像母亲一样的“青衣”。

他曾经跟母亲提过，但是母亲不乐意地说道：“让你学戏已经够仁慈了，你还想当青衣！”老师傅无意间听到裴晏之与母亲的对话，就私下里偷偷教裴晏之学“青衣”，他一直觉得裴晏之长相俊俏，嗓音条件也好，只要稍加培养，一定是个当“青衣”的好材料。

裴晏之的母亲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但是知道裴晏之性子执拗，也不多说什么了。裴晏之为扮好“青衣”，平常在台下举手投足间也经常模仿练习，久而久之，行为举止俨然像一个女娇娥。

有一次，裴晏之在后台偷偷换上青衣的服装，化上妆后，竟让人雌雄难辨，甚至是比女人还媚三分。

裴晏之的母亲发现后，将他叫到跟前，大骂道：“你学青衣也就罢了，台下行事却也像个女人，怎么，学了几天青衣，连自己是男儿身都忘了？”

老师傅也经常劝道：“想学好青衣是好事，但得分清台上台下！”

在两个长辈的谆谆教导下，裴宴之逐渐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在台下也慢慢回归到男儿本色。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裴晏之的配角一当就是十年，裴宴之心想：早晚有一天，我会成为这戏楼里的主角儿！

后来，裴宴之真就成为了名遍江西的角儿，没有哪家戏园子里的角儿能有他这么红。裴宴之的爆火，皆因《桃花扇》那台戏。

《桃花扇》以男女离合来写国家兴亡事，成为全词的一大亮点，《桃花扇》也因此被后世传唱不衰。

《桃花扇》作为戏剧中的传统名曲，自然受到了很多名伶大家的青睐，可是这《桃花扇》可不是那么好唱的，尤其是戏曲中《却奁》和《香祭》两段，演好了则一曲动京城，戏演砸了就会污了自己的名声。

没想到，这名伶大家不敢轻易尝试的《桃花扇》竟然被一个演配角的青涩戏子给唱出名了。

那天，戏园子里的人尚未散去，只见台上还有一人尚未退场，众人惊疑：戏都散了，观众席都走了，这台上的人为何还不离开。正当众人疑惑之际，听到那人一开嗓就先用女腔开口：

想当初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溪对月常并香肩。

那唱腔婉转哀怨，似乎把那秦淮河边满面愁容的李香君带到了观众身边，让人说不上的惊艳。这时，未离席的人群中，有人大喊：“好，这台上的角儿唱得竟是《桃花扇》！”

走到门口的人一听有人唱《桃花扇》，又重新返场落座。此时，戏班主也被吸引了过来，台上的”李香君”婉转水袖间的玲珑绣线，匆匆移步的妩媚身姿，让他顿时看呆了眼。

紧接着，还没等观众反应过来，那台上的人虽然也是穿李香君的衣服，可是却换了字正腔圆的男腔：

双亲在 双亲在 信音为准

烽烟起 烽烟起 梓桑半损

欲归 归途难问

天涯到处迷 将身怎隐 歧路穷途 天暗地昏

观众场上明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鼓掌。台下有人喝彩：“好一个乾旦坤生！唱得好！”

那日，《桃花扇》的这场戏一直唱到半夜，台上唱戏的人卯足了功夫，台下的观众更是全神贯注，中间尚未见有人离席。

第二日，安远县城的人才知道，原来那日的乾旦坤生竟是一直演配角的青涩戏子裴宴之。那是裴宴之第一次唱《桃花扇》，却从此一曲成名，他的天分由此可见。

安远县城的附近的几家戏园子里的老板都争着抢着要裴宴之去他们那演出，凡是有裴宴之的戏，园子里总是人满为患。没有座位，站着都要听完裴宴之的戏。

令人奇怪的是，裴宴之连唱了半个月的《桃花扇》后，无论是谁请，他都不再唱《桃花扇》。别人问原因，他都只回：“我不乐意。”

于是，安远城内有人猜测：这裴宴之不唱《桃花扇》恐怕是想吊戏迷们的胃口吧，我看他啊，也就这《桃花扇》能拿得出手，害怕唱多了，观众听腻了，自己火不长久吧。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裴宴之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安心地唱自己的戏。

不久后，安远县县城的县长的父亲过八十大寿，亲自邀请裴宴之唱一出《桃花扇》，裴宴之又用其他借口回绝了。气得那县长夺门而出，咬牙切齿道：“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个唱戏的吗，牛气什么啊！你等着，终有一天，老子让你心甘情愿地唱这出戏！”

没想到，县长的狠话没放多久，他就迎来了刁难裴宴之的好时机。

1937年7月初，日军的铁骑很快就逼近了安远县城，县长早就接到消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竟派人私自与日军勾结，偷偷将县城的城门大开，安远县城不攻而破。

日寇进入安远县城后，开始烧杀抢虐，无恶不作。那县长更是恬不知耻，为了讨好日军，竟将自己的小情人亲手送到日本高官手里。

后来，县长又日本高官为了“慰问”士兵，想找点乐子。心肠歹毒的他就跟日军高官提议：“长官，我们这有个戏子，叫裴宴之，唱戏唱得很好，《桃花扇》唱得那是一绝。不如明天给您包个场？”

日本军官一听高兴极了，用蹩脚的中文说：“呦西呦西，你的良心大大地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县长一听，赶紧拍马屁说“哎，对，朋友，朋友，能和长官成为朋友，是我大大的荣幸。我这就去办！”

日本军官拍拍县长的肩膀，说道：“快去，快去！”

出了日军驻扎地的县长，直奔戏园子。路上心想：“裴宴之啊，裴宴之，这回有你好看的！”

到了戏园子，戏班主一看是县长来了，赶紧上前迎接，说道：“县长大人，您可好些日子没来听戏了吧！”随后，又小声地说:”上次，我家角儿（裴宴之）不识抬举，得罪了您，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县长开怀大笑：“那哪能啊，我今天来啊，是给班主你带发财的机会来了。”

班主：“哦~县长大人宅心仁厚啊，有赚钱的机会还不忘记携带，小的非常感谢！”

县长：“是这样的，日本皇军呢，想犒劳一下士兵，点名了要你家角儿明天在戏园子里唱一出《桃花扇》，给皇军们助助兴。你放心，事成之后，钱都不是问题。”

班主一听，就面露难色：“这……恐怕有些不妥吧，您也知道，我家角儿脾气犟，不知道抽什么风就是不愿再唱《桃花扇》，您看要不换一出戏？”

县长本来就是要故意刁难裴宴之，斩钉截铁地说：“那可不行，日本皇军说了，《桃花扇》是裴晏之的看家本领，点名要让裴宴之唱。他裴晏之要是不唱，就放火烧了你们戏园子！反正我这话是带到了，你转告给裴晏之，让他好自为之！”语毕，县长一甩手就出了戏园子。

等县长走远后，班主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狗汉奸，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啊！”

台上的裴宴之打县长一进门就瞧见了他那令人厌恶的嘴脸，再看看班主的脸色铁青，裴晏之就知道这县长肯定没憋什么好事儿。

戏园后台，裴晏之褪了妆，露出原本清秀俊朗的脸庞，换上了半新不旧的素色长衫，俨然一副儒生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那个误闯戏台的教书先生。

班主走进来，看着裴晏之一脸欲言又止，裴晏之懒懒地开口：“班主，你有话赶紧说，我又不是没长眼睛，说吧，那县长大人又想找什么茬？”

班主：“他说，日本人想让你再唱一次《桃花扇》，你要是不唱，那日本人就要放火烧了戏园子啊！”

裴晏之听后，冷哼道：“他自己请不动我，就借日本人的势，好一个卖国求荣的狗贼！”

裴晏之越想越气，胸脯开始剧烈地起伏，手紧紧攥拳，一下砸向旁边的梳妆镜，鲜血顺着镜子流下来。裴晏之双唇微微颤抖着，狠狠地说道：“好！好！我唱，明天就唱《桃花扇》！”

锣鼓声天，大戏即将开幕！

戏园子里的后台，裴晏之对镜妆台，拿出一盒胭脂粉，指尖微挑，细细地点在俏脸上。刚入戏班子的小生问：“师哥，当真要上台给小日本唱《桃花扇》？你这一唱，名声可算是毁了！”

裴晏之没有回应，只是问：“台下的豺狼虎豹可都坐满了？”

小生：“满了。”

裴晏之拿起眉笔的手顿了顿，只是淡然一笑，说道：“唱！这出戏我一定要好好唱！”

锣鼓再响，“李香君”粉墨登场。只见他一身粉缎着衣，裙褶如雪月光华般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三千青丝发带束起，头插钿头钗，一缕青丝低垂于胸，手摇团扇，双颊的红绯更增几番媚色。

“李香君”甫一登场，尚未唱念做舞，台下就有人鼓掌，先来了个“碰头好”。放眼望去，正是那走狗县长。

“李香君”开口：

香梦回 才褪红鸳被

　　重点檀唇胭脂腻 匆匆挽个抛家髻

　　这春愁怎替 那新词且记

人生如梦，台上的“李香君”仿佛来到自己的闺房，亦歌亦舞,一把胡琴将儿女情长、世间百态徐徐道来，岁月仿佛都藏在“她”的袖子里。

戏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台下坐的是豺狼虎豹，恶鬼当道。

李香君：

不思想 把话儿轻易讲

要与他消释灾殃 也提防旁人短长

侯方域：

平康巷 他能将名节讲

偏是咱学校朝堂 混贤奸不问青黄

节和名 非泛常 重和轻 须审详

你方唱罢我登场，随着台上“李香君”和“侯方域”戏词的开嗓，锣鼓声突然变得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急切，唱腔也愈发悲愤。

八靠将：

旗卷军牙 射潮弩发鲸鲵怕

操弓试马 鼓角斜阳下

左良玉：

七尺昂藏 虎头燕颌如画 莽男儿走遍天涯

活骑人 飞食肉 风云叱咤

报国恩 一腔热血挥洒

铿锵有力的男腔开嗓，一时间，人们从纸醉金迷的秦淮边来到了战场上，金戈铁马，漫卷红旗，马蹄嘶鸣，铁血男儿吼叫着：“报国恩！报国恩！”

台下的豺狼虎豹一见这磅礴气势，似乎怔住了。随着再一声锣鼓声响起，台上的李香君登时朝戏院外大喝一声：“点火。”

只见，戏楼周围顿时火光四起，所有的门都已经全部被堵得严严实实，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伸展着它的爪牙，企图将所有的豺狼虎豹都吞噬在自己的火舌之中。

台上人仍旧唱着悲欢离合，台下的豺狼虎豹、妖魔鬼怪惊叫乱座，仓皇窜逃，丑态百出。惨叫声，恐惧声，戏腔，胡琴声，鼓声，一切嘈杂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在这场大火中不断地扭曲着。

老祖宗说过:"戏一开嗓，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哪怕台下空无一人，那也一定要唱完。”

日本人，眼见逃不掉，手持刺刀转身向台上的裴宴之杀来...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最终，这出戏的全体演员，包括裴晏之等人在内均与安远县城内的日寇同归于尽，葬身火海，当然还有那为虎傅翼的安远县长。

后来，人们才从那小生口中得知，裴晏之之所以不愿再唱成名之作《桃花扇》，是因为《桃花扇》虽以侯方域、李香君悲惨爱情为主线，但是实际上却是在表达对山河破碎的、国家陷入危难的亡国之痛。可如今日寇的铁蹄肆无忌惮地践踏中国疆土，当时的平民百姓却依旧尚未觉醒，只当《桃花扇》为茶余饭后的乐子，裴晏之痛心、痛恨，才不愿再唱《桃花扇》。

楼已塌，戏未终，伶人水袖不见踪，戏起戏落终是客。

惯将喜怒哀乐都藏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赤伶》这首歌以戏子裴晏之为国捐躯为背景进行创作，歌颂了那些位卑之人在抗日战争时期奋起反抗、忠贞不屈的英雄。裴宴之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我们无迹可寻，但当时确实有许多像裴宴之这样的戏子、歌女虽身处社会最底层却在国家危难之际顾全民族大义，挺身而出，谁敢道戏子无情？

道无情道有情怎思量

道无情道有情费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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