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那年的回忆（19351944年间伴我少年时的歌声）

作者：佚名

来源：乐亭文化研究会《读乐亭》杂志||今日头条号：乐亭故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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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1944年间，我在家乡上学。那时学校每周有1～2节音乐课，学了不少歌曲。加上课外听唱学会的，现能记得谱词的有六七十首。它反映出其当年民族灾难深重和文化错综复杂的某些侧面。

（一）

我父亲会吹笛箫和哼唱影词、鼓词和小曲，我学龄前就听会了他唱的《苏武牧羊》和《悲秋》两首古曲。《苏武牧羊》这支曲子。当时很多村民都会唱，连算命的盲人先生也用笛子吹这个曲调。歌词是：

苏武，留胡节不辱。雪地又冰天，穷愁十九年。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心存汉社稷，牦落犹未还。屡经难中难，心似铁石坚，夜坐塞上时闻笳声入耳恸心酸。转眼北风吹，雁群汉关飞。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任海枯石烂，大节定不稍亏。能使匈奴惊心碎胆恭服汉德威。

《悲秋》的词曲比较凄惋悲凉，歌词是：

晚来秋风，吹呀吹得帘巾动。独坐无聊深更时，摇摇不定蜡灯红。呀，听何处玉笛一声吹呀吹得我心动。何况那小呀小的梧桐叶儿响。更夹着，铁马铁马儿叮当，怎不凄凉，怎不悲伤？一年年的美景，一日日的流光，只教它春花秋月笑人忙。说甚么功名，一场好梦熟黄梁。待明朝揽镜看，又添上白鬓萧条几重霜。

三姐文秋三十年代初上过几年小学，她教我唱《小白菜》、《门儿开开》、《滚铁环》和《天鹅》等儿歌。《小白菜》是河北民歌，有繁简不同的歌词。三姐教我唱的是：

小白菜啦，地里黄啊，三生四岁，死了娘啊。跟着爹爹，好好过呀，就怕爹爹，娶后娘啊。娶了后娘，三年整啊，生个弟弟，比我强啊。弟弟吃菜，我喝汤啊，端起碗来，泪汪汪啊。弟弟穿的，绫罗绸缎，我穿土布，破布衫哪。弟弟住的，正房大院，叫我住在，牛羊圈啊。弟弟上学，我放牛哇，想起亲娘，双泪流哇。亲娘想我，一阵风啊，我见亲娘，在梦中啊。

《门儿开开》是一首清新活泼的儿歌，歌词是：

呯呯嘭嘭！呯呯嘭嘭！嗨，有人敲门。谁呀？我呀。你是谁？我姓梅。噢，梅大哥，门儿开开，请进来。你好啊？好。你好啊？好。大家都好，快乐不小。哈哈嗬嗬嘿嘿呼呼嗨嗨好。

《天鹅》是一首叙述天鹅家庭矛盾的儿童表演唱，和小白菜一样也是说后娘不贤。开始天鹅们边唱边舞，随之小妹妹哭诉：“谢谢哥哥们，不要太高兴。难道忘记了，后母心毒狠。她要打我们，还要骂我们，常想把我们，一起赶出门。天涯到处是荆蓁，可怜我们孱弱身。假若被她赶出门，大家行将何处奔？”接着是天鹅后娘斥骂和天鹅爹爹解劝的唱段，随后后娘执意把孩子们赶走：“还有那些眼中钉，老娘一见就生憎。眼中钉，赶快变成怪鸟形，快飞，飞到海外莫留停”……

滚铁环是一种游戏，铁环由钢条煨圆焊成，男孩们推着边唱边跑，歌词是：

谁和我玩？滚铁环。铁环铁环团团转，一转转到五台山。树枝儿弯弯，小叶儿幡幡。睁开眼，抬头看，开了一朵白牡丹。真好看，太好看，摘下摘下给我玩。慢慢慢慢不要摘，也不要攀，让他留着大家玩。拦，拦住了小丫环。

（二）

1935～1941年我先后在张各庄和东桑园上小学。前者无音乐教员，不发歌篇，上音乐课由一位教师或高班同学领着大家唱，主要唱黎锦晖等作的儿歌和一些古词曲。黎的歌曲当时非常普及，杨沫的《青春之歌》一开始写林道静在北戴河海边唱“云儿飘，星儿耀耀。海，早息了风潮”就是黎写的《月明之夜》开头两句。接下来的歌词是：“声儿静，夜儿悄悄。爱奏乐的虫，爱唱歌的鸟，爱说话的人，都一起睡着了。待我细细地观瞧，趁此夜深人静时，散下些快乐的材料”。

同样当年流传很广的还有《桃李争春》和《可怜的秋香》。

《桃李争春》的歌词是：“春深如海，春山如黛，春水绿如苔。白云快飞开，让那红球现出来，变成一个光明的、美丽的世界。风，小心一点吹，不要把花吹坏。现在，桃花正开，李花也正开。园里园外，万紫千红一起开。桃花红，红妍妍多光彩。李花白，白皑皑谁也不能赛。蜂飞来蝶飞来将花儿采，双双惹动诗人爱。那末，更开怀”。曲谱有广东音乐韵味，很活泼、易学。

《可怜的秋香》是作者对牧羊孤女秋香的悲怜和惋叹。歌词是：

暖和的太阳……太阳他记得：照过金姐的脸，照过银姐的衣裳，也照过幼年时候的秋香。金姐有爸爸爱，银姐有妈妈爱，秋香，你的爸爸呢？你的妈妈呢？她呀，每天只在草场上，牧羊……

古词歌曲唱过《高山流水》、《孔明吊孝》、《木兰辞》和《满江红》。当时我不到十岁，不懂词意，直到现在《高山流水》和《孔明吊孝》两曲中的有些唱词我仍弄不清是什么字句。《木兰辞》原诗六十多句，一气呵成，唱起来很有气势。岳飞的《满江红》有两种唱法：一是定位的，就是现在歌本上的曲调；二是行进的，节奏快，可作进行曲唱。当时还唱过一些有进步意义的校园歌曲，如《伟大的手》，歌词是：

你也有，我也有，两个好朋友，每天不离我们的左右，无论什么工作他都能担负。他有力量，他能奋斗，把一切强暴者铲除，把一切弱小者扶助。他能开辟光明的道路，他能创造美丽的宇宙。你道他是谁？原来是伟大的手。此歌是本县严伯年先生七十多年前创作的，其艺术性和思想性都不逊当年国内校园歌曲的精品。此外，还唱过一些旧兵歌，如：“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长坂坡前逞英雄。怀揣小阿斗，单骑闯曹营，杀退敌军百万兵”。

（三）

七七事变和冀东暴动后，乐亭县的政治斗争形势愈趋激烈。一方面日本军队进驻，敌人不断强化奴化统治和血腥镇压；另一方面八路军和民主政权力量迅速壮大，民众抗日洪流不断高涨。这些在当时的歌声中都有反映。

我上高小在东桑园进修小学。学校有专业的音乐教员，每周两节音乐课，印发歌篇，有风琴伴奏。我们上一班的音乐老师叫刘星野，教了不少进步爱国歌曲。我从旁听唱学会了聂耳的《卖报歌》、何安东的《大众的歌手》和吕骥的《自由神之歌》。卖报歌至今传唱不衰，另两首当年流传很广，现在很少人会唱了。

《大众的歌手》歌词是：

不要皱着眉头，大众的歌手！早知道，路途是多荆棘的，铲除它呀只要我们还有双手。提防着陷阱啊，跌倒了爬起来！挺着胸膛走，黑夜有尽头。等待着我们的，是光明的白昼。大众的歌手不要皱着眉头！

《自由神之歌》歌词是：

工农商学兵，大家一条心。不分男女性，合力奔前程。我们不要忘了救亡的使命，我们是中国的主人！莫依恋你那破碎的家乡，莫珍惜你那空虚的梦想。按住你的创伤，挺起你的胸膛，争回我们民族的自由解放。穿上一致的武装，踏进人生的战场，擎起自卫的刀枪。制止敌人的猖狂，争回我们民族的自由解放。中国已经突破了她的黑夜茫茫，人民已经锻炼了她的意志成钢，前途已经展现了光明的希望。看！自救的烽火，燃遍了四方。

1939年秋换了一位音乐老师姓金。那时冀东暴动队伍撤退不久，日寇汉奸猖狂一时，强制各校教唱日本国歌和汉奸歌曲。金教了《新民会歌》、《兴亚歌》、《旭日歌》、《卿云歌》等几首。《新民会歌》的歌词：“天无私覆，地无私藏，会我新民，无偏无党。春夏秋冬，四时运行，会我新民，顺天者昌。东方文化，如日之光，会我新民，共同发扬。亚洲兄弟，联盟乃强，会我新民，振起八荒”。《旭日歌》的歌词：“旭日照东亚，全亚协和为一家。学宗孔孟行王道，人作新民在中华。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兴亚歌》的歌词：旭日升，耀光芒，扬子江上金龙镶。皎月照，艮天长，富士山顶彩凤翔。江山相映，雄秀辉煌，亚洲基业，兴国振邦。前程万里，大风泱泱，神明华胄，齐发扬。这些歌词中充满奴化的说教和欺骗，用腐儒的文化渣滓涂饰，为日寇侵华和独霸亚洲造舆论。歌词作者缪斌是汪伪国民党的宣传部长，作曲者是北京师范大学当教授的江文也。《卿云歌》是我国最早的民谣，据说是舜禅位给禹时民众唱的颂歌，歌词只有十六个字：“卿云烂兮，纠缦熳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汪伪用它做南京伪-政府的国歌，是对中国远古文明的亵渎。上述歌曲因学生反感和百姓鄙视很快就销声匿迹了，金也因此不受学生们尊重。除此以外，当时社会上还广泛流行着一首《黄种歌》，歌词是：“黄种应享黄海权，亚人应种亚洲田，青年青年，，切莫同种自相残，坐轿欧美着先鞭。不怕死，不爱钱，丈夫决不受人怜。洪水纵滔天，只手挽狂澜，方不负石磐铁砚，后哲前贤。”这首歌抗战以前就有，不但学生唱，军警出操也唱。四十年代后我才觉察到它是一首亲日的反动歌曲，由于词调铿锵顺畅，出台又早，为害尤甚。奇怪的是在乐亭多年的流行歌曲，我1944年离乡后就再没在听人提起过。

金老师也教了不少老歌、名歌、校园歌曲和电影插曲，譬如，赵元任创作的《卖布谣》和《教我如何不想他》，后者一直流行到现在。当时我们年龄小，不解词意；曲中有一段变调，比较难学。金先生教得很认真，我学会至今未忘。《卖布谣》是一首揭露社会矛盾的进步歌曲，歌词是：

嫂嫂织布，哥哥卖布。卖布买米，有饭落肚。嫂嫂织布，哥哥卖布。小弟弟裤破，没布补裤。嫂嫂织布，哥哥卖布。是谁买布？前村财主。土布粗，洋布细。洋布便宜，财主欢喜。土布没人要，饿倒了哥哥嫂嫂。

萧友梅作的《问》也是一首名歌，曲调深沉，耐人寻味，歌词（第一段）是：“你知道你是谁？你知道华年如水？你知道秋风，添得几分憔悴？脆，脆，脆，你知道今世的人间，有多少凄湟的泪？你想想啊，对，对，对”。

当时还学了一批为古诗词谱曲和为外国名曲曲谱填词的歌，这是我国早期歌曲中除原创外的两个重要品类。前者有《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阮郎归》（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吹闻马嘶……《读书乐》（山光照槛水绕廊，舞雩归咏春风香，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等。外国名曲填词的除《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惨，夕阳山外山……和《念故乡》（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风儿清，夜儿凉，乡愁阵阵来……一直长唱不衰外，还有几首的歌词也颇有韵味：

《燕子》：“记得去年晚风前曾相见，别来无恙好消息应传遍。听说江南春花落草已老，怪它归来这样早。莫向檐前寻旧巢多空劳，在柳林中筑一个深密巢。玲珑小巧叫儿童莫知道，密林深处多么好。筑个新巢休忘了。”

《谐隐》：“深山幽谷，不见人踪，唯有清泉与老松。抬头远望，只见青峰，巍然插入云中。春来花放，红紫缤纷，蜂飞蝶舞，百鸟齐鸣。秋来叶落，万象凄清，风高露重，冷月无声。何年偕隐得良朋，洗心披发来相从。”

《老大徒伤悲》：“韶光似的年华虚度过，到今朝衰老才知悔错。悄悄两鬓白徒唤奈何？瘦影已婆娑徒唤奈何？雄心壮志早销磨。斜阳景已不多，暂且蹉跎！”

他还教过一些健康又适于少年的歌曲，如《寒衣曲》(黎锦晖曲)、《向前走》、《雁群》(离锦光曲)等。《寒衣曲》是写母爱的，歌词是：“寒风习习，冷雨凄凄，鸟雀无声人寂寂。织成软布，斟酌剪寒衣。母亲心里，母亲心里想起娇儿没有归期。细寻思，小小的年纪远别离。离开父，离开母，离开兄弟姐妹们，独自行千里。难记，难记，腰围粗细，身段高低，尺寸无凭难算计。望着那棉布空着急，望着那剪刀无凭依，望着那针儿只好叹气，望着那线儿没有主意，没有主意。记起，记起，哥哥前年有件衣。比一比，弟弟。”

《向前走》的歌词是：“走，走，走，努力向前走，你要什么前面都有：肚子饿了，你吃得饱不饱？身体倦了，你睡得好不好？你的生活苦恼不苦恼？假如苦恼，你就向前跑！向前奋斗努力奋斗！一直向前走，不要退后！”

《雁群》歌词是“青天高，园树稀，西风紧雁群飞。排成人(第二段为”一“)字真整齐，飞来飞去不分离。好像我，哥哥弟弟，相亲相爱手相携”。

（四）

1939年后家乡的抗日力量迅猛发展，抗日宣传深入乡村，八路军和区县干部常教儿童团和村民唱抗日歌曲。李海涛同志和警卫员小金常来我家，我跟他们学会了《红缨枪》、《青年进行曲》、《五月的鲜花》、《到敌人后方去》、《大众的射击手》等几首歌。我还记得《红缨枪》的歌词是：“红缨枪，红缨枪，枪缨红似火，枪头放银光。拿起了红缨枪，去打小东洋。小东洋，小东洋是个横行霸道的恶魔王，他的野心比天还大，想要把中国来灭亡。老乡，老乡，你愿意做猪马？你愿意做牛羊？（众白：不愿意不愿意）拿起了红缨枪，去打小东洋。山沟里，山顶上，游击战争干一场。打东洋，保家乡，不让鬼子猖狂！打东洋，保家乡，不让鬼子再猖狂”。《青年进行曲》的歌词是：“前进，中国的青年，挺战，中国的青年。中国洽象暴风雨中的破船，我们要认识今日的危险。用一切力量，争取胜利的明天。我们要以一当十百以当千。我们没有退后，只有向前，向前。兴国的责任，落在我们的两肩。前进，中国的青年，挺战，中国的青年。青年，青年”。《大众的射击手》是用《大众的歌手》曲谱填的词：“守土抗战的朋友，大众的射击手。要知道，世界是很黑暗的，日本鬼子欺压我们不能忍受。端起我们的刺刀来，对准敌人的头。誓死不当亡国奴，拼命争自由。全中国的同胞，只要我们奋斗，光明的世界就在我们前头”。

我和儿童团一起学会的八路军歌有《小日本儿，心不公》、《汪精卫大汉奸》、《五更破路歌》、《叫老乡》、《统一战线歌》、《七月里七月七》、《月儿弯弯影儿长》、《抬头望清天》、《王禾小唱》、《歌唱二小放牛郎》等，除《统一战线歌》外其他都是小调。《统一战线歌》歌词有许多段，每段四句。前三段是：“有钱的出钱，有枪的出枪，出人出力上战场，万众一心团结起来，日本强盗难逞强。全民动员，全民武装，大家一起来救亡，都要英勇作战去吧，为了民族的解放。中华民族，黄帝的子孙，岂能愿做亡国奴，努力争取独立自由，收复我们的领土”……此歌词曲通畅，易学好懂，解放后未见流传。《小日本心不公》象是唢呐吹的秧歌调，词多俗话，如：小日本儿，心不公，一心要把中国征，该着黎民有灾星，丢了东三省。张少帅，进南京，中央政府贻军情，这才误了大事情，基业遂终扔。宋哲元，大刀兵，芦沟桥上打冲锋，砍死鬼子桥下扔，河水血染红。汪精卫，殷如耕，汉奸属他头一名，拿着华北换了铜，千古留骂名。有朱德，毛泽东，二人组织八路兵，队伍开向北京城，大炮响咕咚。最后一段：拿汉奸，更省功，不用刀砍与枪崩，让他自己挖个坑，给他个倒栽葱。《汪精卫大汉奸》填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曲谱：“汪氏精卫他是王八蛋，没皮赖脸他吃中国饭，有脸之人早就应该死，他是中国头号大汉奸”。词虽粗俗，老百姓说骂得解恨。

《五更破路》和《叫老乡》流传很广，虽未见诸出版物，当年冀中冀东根据地很多人都会唱。歌词我只记的几段。《五更破路》：“一更的月儿上柳梢，背起了炸药抗起了铁锹，出离了村庄破坏铁道，免地呀鬼子兵运兵来杀烧。……三更的月儿当空照，走上前来听一听鬼子睡着了，一声响令把路刨，他再想坐火车坐也坐不着……”每段结尾都唱一句小过门儿“得胜，得胜，得胜得胜得胜”，再重复末句结尾，抑扬顿措，唱起来很带劲。

《叫老乡》：“叫老乡，赶快参加去抗日呀，抗日把兵当。别等着日本鬼子来到咱家乡，老婆孩子遭了殃，你再去把兵当。你不要说，日本鬼子难找我呀，快去享快活。你不当兵他不出钱想个方法躲，没人打仗亡了国，看你怎么活？你不要想，谁来我给谁纳粮啊，纳粮自在王。要知道日本鬼子到处烧杀又抢掠，一家老小都杀光，我的老乡党。……”“掠”河北人过去都念晾，乡党是山西方言，有人说这两首歌来自晋察冀根据地。

《七月里，七月七》的曲调和河北省某些粗俗小调近似，歌词和叫老乡相仿：“七月里，七月七，有几句话儿对着你老提，我的大娘啊！叫声老大娘，听我把话讲，日本鬼子来到咱家乡，我的大娘啊！来到咱家乡，烧杀又抢掠，烧了这庄又烧那庄，我的大娘啊！烧了村庄，无处躲藏，手拉着手儿前去逃荒，我的大娘啊！……组织儿童团，成立妇救会，自由参加抗日救国会，我的大娘啊……。”《月儿弯弯影儿长》也叫锔大缸，是唱东北逃难同胞的，歌词中有许多呀儿悠、伊儿悠一类的虚词配句，我用删节号表示省略：“月儿弯弯影儿长……逃难的人儿想家乡……问你家住在哪里？长城外，大道旁，门口紧对着松花江......莫非就是王家庄？王家庄，是家乡，近年不知怎么样？……问你为甚么不回家？提起来，话儿长，日本鬼子动刀枪……日本鬼子怎么样？怎么样，赛虎狼，奸淫烧杀又抢掠……鬼子都抢啥东西？甚么东西他都抢，抢钱抢物又抢粮……鬼子都杀甚么人？甚么人，都杀光，穷人富人都一样……”听起来很像黄河大合唱的河边对口曲。《抬头望青天》是说东北民众悲惨处境的：“抬头望青天，天也没有边，数不尽的树木望不断的山哪，爹娘啊妻儿啊现在何处哇？眼望着山海关两眼更痛酸哪。天也不埋怨，地也不埋怨，就瞒怨“九一八”事变的那一天哪，日本哪鬼子呀占了东四省啊，神嚎哇鬼叫哇血染成杀山哪。宣统回奉天，汉奸做了官，又加上无其数的苛税与杂捐哪，高丽人到处开了些白面儿馆儿啦，逼迫着家家户户种大烟哪。人民三千万，缺吃又少穿，七月七日成立了满洲自卫团哪，过一天不知道明天在不在呀，过一天好一似走近了鬼门关哪……”

《歌唱二小放牛郎》和《王禾小唱》是1941年以后学的，后来知道是作曲家李劫夫的原创歌曲。解放后王二小唱了几代人，王禾却很少人唱。《王禾小唱》歌词比较感人，总共八段每段四句：“你要我唱一支歌，我唱个民族英雄王禾，他的故事使人震动，他的名字响满山河。王禾他是一个好小伙，他干着侦察员的工作，经常地出没在敌战区，象黑夜里的一把火。经过了多少风浪，他没有受到一点损伤，不幸在一天早晨，他却落入敌人魔网。敌人用钱收买他，还给他大大的官做，要王禾当个狗汉奸，你看我们的王禾。他声色俱厉地说，你们不能这样侮辱我，王禾是堂堂的中国人，对于死我一点都不畏缩。敌人用开水浇他，又割去他的两个耳朵，逼着他供出一些口供，他不言不语挺立不动。直到临刑的那一天，他的颜色一点没有变，热情地告别他的党，又告别他的祖国。连汉奸也为他下泪，敌人也称赞他是好小伙，在大众的眼泪里英勇牺牲，我们的英雄王禾”。

（五）

1941年，我开始在县城西门外进修中学上初中。在日寇的魔爪下，城厢笼罩着万马齐喑的气氛。学校教音乐的教师姓麻，四十多岁，嗓音好，会唱京戏、拉南胡、吹横笛。他说：“教老歌惹事生非；教新歌误人子弟，就教你们唱昆曲吧”。他教过《刺虎》和《长生殿》两段昆曲，《刺虎》是演绎李闯王进京费宫娥被掳假意屈从把闯王爱将罗某灌醉后刺死的故事，有两句词是：“俺，切着齿，点绛唇，揾着泪，施脂粉……纤纤玉手要剜仇人目，细细银牙要啖贼子心……”因有影射含意，同学们很爱唱。《长生殿》选的是马隗坡前缢死杨贵妃一段唱，开头两句“啊哈恰，恰正好喜孜孜霓裳歌舞，不提防扑通通渔阳战鼓”，结尾是“绝代佳人绝命图”。麻先生还教过一首《梅花三弄》，是按广东音乐填的词：“苍苔露冷，花清风寒，似水的流年，又是秋天，秋景不堪看。秋风吹，吹得落叶何翩翩？猛听得，几声孤雁，塞外飞来，飞向南边，鸣声凄切渐飞渐远。到江南，寒潭的秋水，深清绿碧。夜色寒，斜月残。孤灯独坐，难为眠。思一思，怎不悲酸？不由得泪珠飞溅……”

四十年代初期，大城市流行的电影插曲也传到县城，歌词大部分是关于男女情爱的，麻先生反对唱这些歌。他只教过几首另类的流行歌曲，如《夜来香》是一首买花女如怨如诉的悲歌：“卖夜来香啊，卖夜来香！花儿好，白又香，花香没有好多时光。人怕老，珠怕黄，花儿也怕不久长。爱花的人儿快来买，莫等明朝花不香。买花不用你钱多少，卖花也好养爹娘。卖夜来香啊，卖夜来香！”麻先生喜欢此歌，反复教唱了很长时间，还辅导一些歌喉好的同学练习独唱。《燕双飞》也是一首电影插曲，歌词是：“燕双飞，画栏人静晚风微。记得去年门巷风景依稀，绿芜庭院细雨失苍苔，雕梁晨冷春如梦。且衔得芹泥重筑新巢傍翠帏。喜香吻，软语呢喃话夕晖。差翅双翦，掠水穿帘去复回。魂萦杨柳弱，梦荳杏花肥，天涯草长正芳菲。岂奈流光速，莺花老，雨风摧，景物全非，杜宇声声唤道：不如归。”词曲顺畅，节奏明快。电影渔光曲主题歌（云儿飘在天空，鱼儿藏在水中…）当时此影片属禁类，麻先生也教唱了。

麻先生教过两首南京民歌《锄头舞歌》和《镰刀舞歌》，词作者是陶行知先生。《镰刀舞歌》的歌词是：“太阳起山敦敦，呀呼嗨，镰刀雪亮嗬嗬，遇着草儿割梅咿吱梭，捆去好烧锅，见得婆婆嗬嗬。太阳当顶敦敦，呀呼嗨，砍啊砍啊嗬嗬，大嫂子听听梅咿吱梭，好花儿砍掉，没有戴了嗬嗬。太阳偏西敦敦，呀呼嗨，砍啊砍啊嗬嗬，大嫂子看看梅咿吱梭，树苗若不留，秋山秃头嗬嗬。太阳下山敦敦，呀呼嗨，砍干净了嗬嗬，春风吹又生梅咿吱梭，留下种子多，刀儿刀儿嗬嗬。”这歌的尾调是南方味儿比较绕口，同学们不大喜欢。《锄头舞歌》麻先生教的歌词是：“手把个锄头锄野草呀，锄去了野草好长苗呀，咿呀嗨，呀呼嗨，锄去了野草好长苗呀呼嗨，咿呀嗨。层层麦浪随风倒呀，阵阵稻香吹来了呀，咿呀嗨，呀呼嗨，阵阵稻香吹来了呀呼嗨，咿呀嗨。风吹雨打太阳晒呀，自耕自食好自在呀，咿呀嗨，呀呼嗨，自耕自食好自在呀呼嗨，咿呀嗨。农夫农夫你别愁呀，五千年古国靠锄头呀，咿呀嗨，呀呼嗨，五千年古国靠锄头呀呼嗨，咿呀嗨。锄头顶立天地间呀，锄头锄头万万年呀，佚呀嗨呀呼嗨，锄头锄头万万年呀呼嗨，咿呀嗨。”这首歌同学们喜欢唱。抗战胜利后看到原词，才知道此歌属日伪的禁歌，除第一段都做了改动。陶先生的原作是：（从第二段起）“五千年古国要出头呀，锄头底下有自由呀，咿呀嗨，呀呼嗨，锄头底下有自由呀呼嗨，咿呀嗨。天生了孙公做救星呀，唤醒锄头来革命呀，咿呀嗨，呀呼嗨，唤醒锄头来革命呀呼嗨，咿呀嗨。革命成功靠锄头呀，锄头锄头要奋斗呀，咿呀嗨，呀呼嗨，锄头锄头要奋斗呀呼嗨，咿呀嗨。光棍锄头不中用呀，联合机器来革命呀，咿呀嗨，呀呼嗨，联合机器来革命呀呼嗨，咿呀嗨。”

我们毕业离校前，麻先生教了一支道别的歌曲，名曰《十字街头》，感情色彩很浓。它也是按一首美国名曲《古老的诗篇》填的词，全词是：“亲爱的伙伴且分手，我欲待再留不能留。既没有勇气迷恋黄金梦，更没有心绪享受葡萄酒。只为那塔外飞荡呻吟声，一声声辛酸凄沥压心头。他们如在等候，等候着抚慰。他们如有需求，需求着陶醉。我的魂魄颤抖，亲爱的朋友，不如让我走，到十字街头，尽我的力我所能够。”我们这些十四五岁的中学生，就是唱着这首歌（还有李叔同的《送别》）告别了老师、同学和母校，也告别了我们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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