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文鱼鸡蛋猫咪(咸鸭蛋枇杷猫)

三文鱼鸡蛋猫咪(咸鸭蛋枇杷猫)(1)

咸鸭蛋

好多年以后,我才看到被剖成两半的咸蛋,黄白分明,布在碟子里。

小时候,家里是这样吃咸鸭蛋的:扔进钢精锅,煮熟捞出来,扔进凉水。等不及凉,又抢出来,用两只手颠来盘去,伸出嘴“呼呼”地吹气。终于能拿得住了,大头朝下,照准那一小块略透明的留白处,在餐桌上磕出一个洞,然后,或大刀阔斧,或精雕细琢地——剥壳。

剥了外面的硬壳,里面还有一层软的白膜,细心的话,最后会剥出的鸭蛋,是很完整的一只,肤白貌美,肌理柔润,托在手心,溜溜滑,还带点颤巍巍的弹性,很有诱惑力。

就这么囫囵整个的,放进已经放凉了、厚稠的白米粥里。筷子一夹,蛋白与蛋黄自行分离了。红是金红,白是腻白。

好鸭蛋就是好,饱满,蛋黄大个儿,蛋壳中留的空白很小。这在挑选生鸭蛋时就要用上学问。菜市场上,买蛋的人,都把蛋一个个地拿起来,先掂掂,再朝天照一照,才慎重地放进菜篮子里。

汪曾祺说他家乡高邮的鸭蛋,“质细而油多”。我那时看到,还很不以为然:天下鸭蛋不都是这样的吗?

其实不是的。

在老家时,咸鸭蛋通常是自己腌。后来买了太多的市售咸鸭蛋,才知道有些食物要好吃,确实非家办不可。记得那时每年腌蛋,蛋壳抹以粗的海盐,然后再裹上厚厚的一层本地山间的黄泥,泥里还要混以绞碎的稻草,好好的白富美,变成土肥圆,这样的一个个黄土疙瘩,放在挂了釉的瓷坛里头码好。坛口用布包边,塞紧。

这样的咸鸭蛋,到了时候,煮出来,每只里面都有结实的一坨蛋黄。

蛋黄太满了,揭开壳下的那层薄肤时,一不小心指甲会把它划破,红油溢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流,一直流到手腕,赶紧举起手,红油嗒的滴到地上,忍不住“哎哟”一声。再望着油汪汪的手肘,舔也不是,擦又不舍,感觉到了人生在世的两难。

有的人喜欢吃蛋黄,有的人喜欢吃蛋白。

我们姐妹都喜欢吃蛋黄,我妈喜欢吃蛋白。从小到大,蛋白总是自然地被扔到我妈碗里。后来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看了《青年文摘》上的亲情美文,顿生疑窦,也许,我妈其实是爱吃蛋黄的?悄悄观察了好久,发现,她是真不爱蛋黄,不仅不爱,而且嫌弃。

我以为,凡咸蛋黄为馅的点心,都好吃得要不得。且务必辅之以甜。比如说蛋黄外面包一层甜豆沙,再外是微甜口的酥皮,一只完美的蛋黄月饼就达成了。再比如蛋黄粽子。咸甜这一对味觉上的矛盾,相当于红与绿在衣服上撞色,撞得好了,效果相当神奇。

身为蛋白派的我妈,对我这一套理论嗤之以鼻。她看到咸蛋黄月饼,不仅皱眉头,还情不自禁打个冷噤。

小时候,爱把咸蛋黄泡在白粥里,看它很慢地一点点渗开,想象那是纯净昂贵的赤金沙,顿时洋洋得意,好象当上了富人。咸鸭蛋不好佐饭,显得生硬了。但我有一种吃法,拿红烧肉汁浇在蛋黄上,肥沃就要到底。

汪曾祺还说他们那边吃咸蛋,是用筷子在空头敲一个洞,再伸进去掏着吃。这好像是大多数人吃咸鸭蛋的吃法,这种吃法有个好处,蛋黄蛋白绞在一起,中和了口味上的平白与厚重,口感也层次复杂微妙了。

咸蛋黄入菜。经常顶蟹黄的缸,比如蟹黄南瓜、蟹黄豆腐。与蛋白拆开分头用油炒了,合而盛盆上桌,称“赛螃蟹”。这种饮食上的小心思,有一种平民的狡黠可喜。

正宗大闸蟹难得。一只好咸鸭蛋,现在也难得。

咸鸭蛋总是在夏天吃。暑气初消,晚间饭桌上不可少的:白米粥、咸鸭蛋、腌萝卜、绿豆汤。饭后,切成一片一片月牙状的红瓤西瓜。

天气越热,蛋腌得越入味。不过端午节前后,已经可以拿出来吃了。这时候的咸鸭蛋还不够咸,可以空口吃。

到了农历五月五,家家小孩子都在脖子上挂一只以丝络系着的青皮咸鸭蛋,到处跑。跑累了把鸭蛋掏出来吃掉。

同为当红饰品的,还有用丝线穿起来的烀蚕豆,挂在脖子上,套上好几圈。这时的蚕豆体形最佳,雄纠纠如小壮士。轻轻一挤,豆粒便脱身而出,剩下的豆壳,可以当帽子,给手指头戴。一手戴五只。五个小人点头哈腰,登台作戏。

咦,真是好久远的事情了呢。

老家那边,对好歹不分,讲不进道理的人,称之为“咸鸭蛋”。“咸”字乡音通“韩”。有一次在家吃咸鸭蛋,蛋腌得好,多夸了两句,隔壁姓韩的主妇听见,冲过来吵了一架。

枇杷

小区里有一棵枇杷树。聪明,长得高,高得过分,有两层楼那么高,笔直地上去,在接近树顶的地方,才开始结枇杷。

入了夏,小枇杷一簇一簇的,在那么高的地方,一万片绿叶也遮挡不住,都招摇地黄了起来。枇杷的黄,是种明黄,比警示灯、救生衣的黄稍微淡一点、柔一点、润一点,但更让路过的鸟和人类无法漠视。

陆续的,枇杷树底下,多出了许多似乎不该出现的东西:竹竿、木棍、砖头、旧衣架、竖起来的半只破沙发……小区里的人一拨一拨,在树底下仰着头,来了又去,树上的枇杷们,岿然不动。便宜了鸟,蹲在树冠上,一边吃一边浪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吵架,把枇杷啄得稀烂掉到地上。看得人越发恼火。

没法子。这棵枇杷树,到离地两米都没有枝桠——也许有过,不知什么又没了。难爬。而且旁边还围着一窝毛竹,竹子一下雨就抽高一截,竹叶挤挤挨挨的,戳得人皮肤生疼。

这窝毛竹,很明显,和这棵枇杷树,是老邻居,是发小来着。

然而世上无难事,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君子好吃,何患无成?在观望了几天后,我们决定还是去试一试。

因为胖子是个艺术家,自重身份,所以爬高上低的事都是我来。先爬到沙发上,然后挥起竹竿,竹竿前头绑了根棍子,我打!左打!右打!就是打不着。最矮的那一簇,都还差着远呢。

正考虑改换战术,胖子在地下发一声喊,撒丫子跑了。干嘛呢!蚊子啊!蚊子!“好多的花脚黑蚊子!”我在家门口追上胖子,他惊魂未定,把夏威夷短裤下的两条粗腿伸出来给我看:“吓死老子了!刚刚感到有点痛,一低头,蚊子就把两条腿都钉满了,黑压压一片啊!啊啊,包长起来了!”确实,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大包,一个一个地,在那细皮嫩肉上凸现了。“靠靠,再也不上你这贼婆娘的当了!”

此役结果,胖子呼痛呼痒了足足一个礼拜,穿着牛仔裤长衬衫的我,也并没逃脱蚊子们的精钢利嘴,并且因为过敏体质,到现在还在抹药膏。

“有违公德的事,果然是不能干哪。”

“谁能想得到,那棵诡诈的枇杷树,居然跟毒蚊子也做了好朋友呢?”

其实,今年我们买了好多三潭枇杷在吃。三潭枇杷产自歙县。新安江上有漳潭、绵潭和瀹潭,下临深水,上倚群山,都产好枇杷。小时候并不多年年吃到。那时我爸常去歙县出差,到了枇杷季,当地朋友就送枇杷,用编织得粗枝大叶的竹篓装满了,篓口红塑料绳一扎,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在长途汽车站大呼小叫,拉拉扯扯,扭作一团,终于车子发动了,送行的一方扔手榴弹似的,把篓子奋力投进车窗,被送的一方慌忙抱住,又是抱怨,又是致谢,又是到邻座膝盖上捞滚掉的保温杯。然后再回身,跟窗外甩着空手龇着牙笑的人,做最后一次道别。

这些枇杷,没疤没虫眼,大小个个差不多,都有土鸡蛋那么大,皮色是低调的赭黄,轻轻一撕就脱落,露出肥沃的蜜色果肉。个个熟透,甜得厚实、厚道。

所以我一直以为,枇杷就是这样好吃的一种水果。

其实也并不是。

今年网购的三潭枇杷,价格昂贵,垫了冰袋用顺丰快递过来。却是很让人失望,个头太小,甜度不够,又烂了不少,只不过比起超市里奇酸无比的那些枇杷,还是好得多。

我问我爸吃不吃,他望望然,摇头。他牙掉得没几个了。

我们拎着一袋枇杷,走到小区门口,到传达室看快件。传达室老头说,嚯,你们买的这什么鸡蛋,这么小个?我们赶紧请他尝,他推辞半天,尝了一个:还怪甜的,这个叫啥?枇杷?真的没吃过。“请问老师傅你哪里人?”“我阜阳的!”

也难怪,枇杷是大体上只种在长江以南的树种。冬天开花,初春坐果,耐不得零下摄氏度的寒冷。熟了下地又烂得快,不好运输,老北方人没吃过没见过的多。

枇杷树四季长绿,叶子确实有些像琵琶。自然,此枇杷不是那琵琶,“若是琵琶能结果,满城箫管尽开花。”果子秀丽好看,吃之外,兼做清供,入画。

枇杷好像亲水。总是在湖中岛、江中洲上长得好。去年五月底,在太湖东山,走走吃吃,干掉了十来斤白沙枇杷。白沙枇杷和三潭的不同,个儿小,圆,皮色嫩黄近白,水分足,吃起来,是水灵鲜格的清甜。

"东山枇杷,西山杨梅。"东山枇杷有名,岛上吃,也还便宜。

岛上修了很好的公路,宽宽荡荡,适宜走路。风里飘着鱼虾贝贻的腥气。满山的枇杷树。都修剪得矮了、宽了。一层一层只见风吹绿,像人到中年的记忆,青年压着童年,中年压着青年。从外面张不不见果实。其实果实都稳妥地藏在叶子底下。空中张了细密的丝网,防鸟来。

不过最好吃的白沙枇杷,也是目前为止吃过最好吃的枇杷,是在苏州山塘街菜市买到的。一个瘦男人,一竹篓的黄果子,蹲在早市的角落里。二十一斤,不还价。一还价,他脸上就浮起傲慢的笑意来。“正宗白沙枇杷,多买点吧,吃了你们还会来的。”

因为还要逛市场,只秤了五斤。午饭后回到宾馆,尝一个,大惊,再尝一个,面面相觑,跳起来就往山塘街跑,哪里还能再找得到。本来下午回家,改了主意,一路把车开到太湖东山去了。然而,在东山也没吃到那样好的枇杷了。

想吃真正好果子,一看品种,二看水土,三看养功,四看时节,最后,当然还要吃的人赶上机缘。

所以吃应季水果,是一件孜孜有喜气的事情。吃毕又要等下一年了。一年一年就这么过掉了。

暮春到初夏,是小猫季。一茬一茬的小野猫长出来。

我妈住的那个小区,隔壁院子久无人住,长了满院子草。从春到夏,草越长越高,渐渐盖住了一地的垃圾:破鞋、烂塑料布、铁皮桶什么的。不知从哪一天起,便住下了一只精瘦母猫,还带了五只小猫仔。小猫刚刚能摸爬滚打,已经在跟着老猫学习扑食与上树了。

接连几个雨天,雨时断时续、神经质地落下来,我们便常看见老猫带着小的们匆忙地在屋后小路上跑,要找地方避雨。一次带一只,一边跑一边喵喵喵地大叫着。大猫也叫,小猫也叫,好容易点齐了猫数,都躲在一棵矮树下面。排排站,像雨天屋檐下没带伞的人一样,脑袋全扭向一边,定定地看,看天色雨意如何了。

天一放晴,就有小区里的男孩们来找猫。三个四个,都拿了棍子,看到小猫们,就欢呼着上去扑打。“还好没打上。”我妈跟我描述:“大猫气得呜呜叫,一边叫一边逃掉了,嘿嘿,剩下几个小猫比鬼还精,一个一个往草丛里一钻,他们哪里逮得到!刚才下水道里还钻进去了一个,你看,现在又出来玩了。”

我中午过去吃饭,我妈刚和那些小男孩战斗过。一听见动静,就从屋子里蹋上凉鞋往外冲,一直把他们赶到另一栋楼下,才得胜还朝。我看了好笑:下次这种活我来吧!我妈说,罢,我怕你真把人家小孩给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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