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最好的一部电影（陈凯歌的新片是一部日本电影）

前几个月刚看完《沙门空海·大唐鬼宴》，就传出陈凯歌要翻拍这本小说的消息，最近又陆续有物料流出，对这部电影我挺感兴趣的，但是在电影成片的期待方面，也请各位高开低走，将期待值降到一个合理的低位，避免上映的时候过于失望，毕竟是陈凯歌的作品，这十几年了，大家都懂。

国内对于梦枕貘最熟悉的作品应该就是《阴阳师》，当年电影版中野村万斋扮的安倍晴明也是美的超凡脱俗。这位日本奇幻文学堂口的总瓢把子，两部代表作《阴阳师》和《沙门空海》可以说是前后脚开更，前者86年开始，后者87年。《沙门空海》据说是梦枕貘最得意的作品，一共四卷的长篇，想读的话搜索一下，很多地方都有。他的作品最喜欢借用历史真实人物与真实事件重新架构，化用到奇幻情节中。安倍晴明、源博雅是日本平安时代真实存在的人物。《沙门空海》野心更庞大，将故事视野放在中唐时期，唐德宗、顺宗、空海、高力士、白居易、柳宗元、唐玄宗、阿倍仲麻吕等真实人物都被化用。故事的主线分为两个时间点，一个是公元804~805年，从空海入唐到顺宗驾崩，这期间种种奇闻鬼事，牵扯整个庙堂与江湖；另一条线是公元756~757年，安史之乱爆发，马嵬坡兵变到唐玄宗迁回长安，前后之间依靠阿倍仲麻吕维系在一起。

怕剧透的可以先跳过这一段，从后面标红的部分继续阅读。

梦枕貘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一定是做了很多功课，几个关键历史时间点分毫不差。整个诡异事件的核心是杨贵妃之死。民间也有传说杨贵妃当年并未被决，替身代其受死，真身暗渡日本，至今在日本山口县还有一个杨贵妃墓。在小说中，杨贵妃被玄宗宠信的道士黄鹤施行针法咒术，封住命门，假死下葬。谁料高力士暗中做手脚，将针拔出几寸，数年之后重启开棺，杨贵妃虽未死，已经迅速衰老成为一个丑陋的老妪。黄鹤的徒弟也正是50年后种种妖孽的幕后操控者。这一切都被随行的阿倍仲麻吕（也就是晁衡）用日语记录在一封写给李白的信中，之后辗转落入初来大唐的空海手中，从而破解了异象。除了道士黄鹤之外，其他历史人物都是真实存在的，且历史事件年份都能吻合，不过杨贵妃如果活到唐顺宗驾崩的805年，已经136岁了。

剧透结束，继续看吧。

空海这个人物，在日本家喻户晓，被称为弘法大师，将唐密宗完整传至日本，创立真言宗。小说中青龙寺的不空与惠果，也都是历史上名声赫赫的密宗高僧，不空与善无畏、金刚智并称为开元三大士，与玄宗朝廷过从甚密，玄宗天宝时代，也是密宗在中国发展最为鼎盛之时。惠果是不空弟子之一，世称青龙阿阇梨，并传法于空海。小说中这两位历史上的密宗高僧与片中的施咒者有激烈的斗法。这个稍后再说。

随空海入唐的橘逸势，在历史上与空海、嵯峨天皇并称为书法“三笔”，在小说中被描写成一位向往大唐文明而又心有卑怯的儒生，不过真实历史中的他被评价为“放诞不拘细节”，归国后并未得到像空海一样的重用，被牵连进储位宫廷斗争，最终含怨而死。

与空海、橘逸势一同入唐的，还有另外一位高僧，最澄，主修禅宗，并创立了日本天台宗。不过最澄并没有出现在小说中。

小说不仅在时间点上与史实上契合，在时代背景细节上也有体现。空海在长安城利用幻术教训五坊小儿，五坊小儿（唐代宫中设雕坊、鹘坊、鹰坊、鹞坊、狗坊）暴横街坊，为非作歹，是唐德宗后期荒淫懒政的标志现象之一。空海入唐时，遭遇风暴，流落福州，最后写了一篇表文才得以证实身份赴京，也都有详细描写。

历史上的阿倍仲麻吕确实在安史之乱中跟随唐玄宗西逃，在这一点上，小说是成立的。德宗驾崩，顺宗继位的短短半年间，也正是柳宗元、韩愈、刘禹锡等王叔文党人政治生涯的顶峰，但伴随着顺宗被宦官俱文珍逼迫禅位，王叔文被赐死，柳宗元等人也都遭到贬黜，永贞革新就此落幕。《沙门空海》的故事也正是发生在顺宗在位的短短4个月里，这部小说对于悬念的层层渲染堆叠很到位，故事光怪陆离，出场人物众多，草蛇灰线的伏笔，并引向最终的斗法对决（虽然最后的人物动机让人无语，和整个故事相比太弱），很适合电影改编。梦枕貘立足于自身日本人的身份，对那个中日文化交流最盛的时代做出想象，如果真实历史是楔子，那梦枕貘就是用幻想的绳子将各个历史事件与人物串联在一起。不过小说中非历史真实人物的名字起得过于随意，比如空海收留的随从叫大猴，柳宗元的手下叫赤。脱离了真实历史，一下就漏了馅，文化间的隔阂立马就暴露出来。

目前已经曝光的演员选择上，染谷将太饰演空海，这个选择很正确，染谷憋闷迷离的气质基本符合小说中对于空海的想象。这时候的空海32岁，尚未完全成熟但也颇具修为，淡定从容而暗藏机锋。黄轩饰演白居易，此时的白居易也是32岁，5年前中进士，时任校书郎，尚未显达，小说中白居易在送别空海时吟咏出《长恨歌》，历史上的这首传世名作的创作时间也正是公元806年。黄轩有这一代演员中少见的儒雅气质，神态交杂着悲戚和希望，和这一时期的白居易挺吻合。

染谷将太、黄轩入组，染谷已经剃了光头

传张雨绮饰演杨贵妃，她丰腴的形象还是很符合“凝脂胭华”的想象，只要不开口说话一切都好。其他的角色目前尚未披露。

小说中有大量咒术的描写，密宗修法与巫蛊之术之间有数次交锋，胡术、密宗、道教都牵涉其中，整个小说最激烈的场面都发生在咒术的施展上，片名《妖猫传》也是来源于贯穿小说的黑猫妖孽，实际也是蛊术与幻术的一部分，从棉花地中钻出的陶俑、废弃寺庙中的蛇犬蛊阵，大高潮时僵尸遍地的华清池，都来源于咒法。近年来在电影中看到的关于斗法的描绘，最精彩的是今年罗泓轸的《哭声》，片中萨满巫师摆坛设祭，与国村隼扮演的邪灵隔空厮杀，喧嚣紧张，之前的《驱魔人》也有类似桥段。不过邪术斗法最淋漓尽致的，是黄金时代的香港僵尸题材和降头题材电影，林正英的《驱魔警察》、《僵尸先生》、《鬼打鬼》，桂治洪的《邪》《魔》《蛊》都是代表作。

《邪》中的作法场景

不过陈凯歌是一定拍不好咒术斗法的，且不说能否过审（当然了一定过不了审的，49年之后不准下降头），陈凯歌在剧本创作阶段估计就会主动舍弃这些情节。陈凯歌的上一步电影《道士下山》，是对徐皓峰原作彻头彻尾的侮辱，原作中有大量手结契印、口诵真言的修法情节，密宗修为是小说世界观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电影中全部剔除。没有了密宗与巫蛊的主线，我也很好奇这部电影的核心冲突将会以什么方式解决，不过既然片名改叫《妖猫传》，那这个锅看来要妖来背了，49年之前还是允许成精的。又是妖，呵呵。连续两部电影选择与密宗相关的题材，却都不敢触碰，这也算是陈凯歌的悲哀吧。话说回来，斗法桥段需要的快节奏仪式感和双方之间的交叉剪辑，貌似也是陈凯歌不擅长的，他善于使用静态的仪式感，典型如《孩子王》《无极》。

关于唐朝的电影，目前为止最好的是徐克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和侯孝贤的《聂隐娘》，前者是对灿烂大唐最饱蘸想象的一次描绘，在还原历史面貌与奇幻叙事之间找得平衡；后者是褪去奇观之后一次纪录片式的工笔，也是少有的电影里的中唐时代。我们的电影和电视剧大都关注初唐至盛唐时期（大约是唐高祖至唐玄宗开元、天宝时期），这段时间玄武门之变、贞观之治、武曌篡唐、马嵬坡兵变，我们对于唐朝的想象基本聚焦在这一时期，宫闱血色，废储杀子，伦常颠倒，文化的灿烂发展与血腥的政治斗争并驾齐驱。然而安史之乱后，中唐时代藩镇割据，外戚与权宦交叠，周边少数民族崛起，直至残唐末五代纷立，这段历史还鲜有登上银幕的机会。对于这部《妖猫传》，最终成片应该是倾向于《通天帝国》式的激烈奇观效果，但气氛不会像徐克那样充满好奇心，而是《孩子王》一样带有压抑的仪式感。

《妖猫传》剧照

这部电影还有一处可能沦为败笔，小说关键情节分为顺宗时代和玄宗时代两部分，小说中这段情节是通过信中内容整段插叙完成，电影如果这么干的话，是下下策。然而陈凯歌擅长的是按照时间顺序叙事，他的所有作品几乎都是如此，除了《道士下山》中令人作呕的周西宇和查老板从军的段落（电影的这段显然是在胡来）采用了插叙，效果怎么样大家也看到了。如何处理并线叙事，是这次陈凯歌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如果改为按照时间顺序正叙，则是主动放弃了原著中的悬疑核心；如果采用两段时间交叉叙事，以埋下线索和解开线索环环相扣，则挑战编剧导演的能力，陈凯歌能否处理这种模式，我还是保留态度；最有可能的方式是，片头以马嵬坡兵变开篇，之后空海入唐，正叙开展顺宗时代故事，以阿倍仲麻吕的信为契机插叙玄宗时代后半部分，最后高潮时通过人物口述闪回补全整个故事始末。以上纯属瞎猜，猜中猜不中都随意。

陈凯歌的思辨能力与创造力在1999年《荆轲刺秦王》时差不多用尽了，之后的《无极》还有一点壮志未酬的遗憾，再之后的《梅兰芳》《赵氏孤儿》《搜索》已经泯然众人，但还至少保留了对于人物状态的敏感拿捏，到了《道士下山》已经沦为笑柄。江郎才尽之后再梦笔生花，难求。

在改编小说这件事上，不像徐克一样是原著粉碎机，陈导的几部代表作《孩子王》《霸王别姬》都萃取了原著的核心，并用自身气质对整个故事重新包装。《孩子王》剔除了阿城原著中的乐观情绪，基调变为了压抑晦涩；《霸王别姬》剔除了李碧华的女性细腻抒情，在时代描绘上着力。他善于借壳，将其他人的故事重新填充为自己的风格。不过这也是1999年之前的事了，《道士下山》将陈导的个人品牌损毁的差不多了。

还是希望这部《妖猫传》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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