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点钟鸡叫(半夜鸡叫是可能的)

半夜鸡叫是可能的

战山河的那些年之八

小时候,读过一部叫《我的童年》的小说,作者高玉宝,后来又看了根据这部小说内容创作的动画片,片名叫《半夜鸡叫》,那动画片中地主周扒皮的形象,真是滑稽极了,相信所有经过那个时代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记得。

本来那小说是让我们仇恨周扒皮的,可那动画片搞得太幽默了,以至于让观众光知道笑而忘记了仇恨。我这人本来阶级斗争觉悟就不太高,又太敏感于审美,因此尽管也想试着恨,可还是恨不起来,一不小心就跟着笑了。

我想,你周扒皮真是太坏了,用得着人的时候,又是提供宿舍,又是许给高工钱,总之,什么都好说,活干得差不多了,你却又不想给人家开工钱,于是就琢磨找个理由把长工赶走。当然,这可以理解,你是地主嘛,连我都知道,地主都是很坏的!可是你这么个大坏人咋就那么幽默和喜感呢?你想让人家走,能不能找个正经点的理由?譬如他们光着膀子干活不够斯文、乱扔脏衣服和随地大小便污染环境、或者在田间吸烟有消防隐患,让有关部门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驱赶他们回老家。如果你再稍微搞点小动作,划火点着三两捆小麦,就说是长工们干的,然后只赶他们走,不用他们赔钱,那已经很慈悲了,他们哪里还敢向你讨工钱呀?可你这万恶的狗地主,偏偏只会捅鸡窝、学鸡叫,用这些下三滥小儿科的手段,让后人见笑。

我想你周扒皮一定沒读过高校老板班,也没听过成功学大师的课,沒文化那真可怕呀!怎么样?最后活该让长工们揍了,再叫你耍幽默!挨了揍还那么忍气吞声,可怜你这么个大地主竟然如此弱势,你养的家丁城管是白吃饭的么?

当然,这都是如今一个山中老头子百无聊赖的瞎想,其实当年的我更笨蛋,连周扒皮这种招数也想不出来的。尽管如此,我那时倒真是起了一个疑情,那就是真的可以让大公鸡半夜打鸣么?

后来我终于发现,不是可能,而是太可能了。当然周扒皮说不好,我想高玉宝肯定试验过,否则他不敢这么写。

那是一九七四年冬天的事。

那时我已从公社故事员学习班回到了水利专业队,继续在工地上干活,不久,又接到一个通知,要我带上行李到东风村去,帮助这个村筹办阶级教育展览室。那个年代,全国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政治文化则学小靳庄,因此各地都忙着树立典型,东风村的书记叫张伯华,他很重视文化活动,经常搞一些文艺演出、讲故事等活动,于是他们村便被抓了典型,成了我们公社的“小靳庄”。

东风村原先叫相公庙,由于这名字有迷信色彩,要做典型端不上台面,如果说相公庙成了社会主义文化的样板村,那成什么体统?对了,伟人不是说东风压倒西风么?东风这两个字既强势又响亮,于是相公庙就改名叫东风村了。

一个单位或个人要成为典型,自己努力当然是前提,可上边的支持也是很重要的。典型历来是要“树”的,而且要“大树特树”,没有人“树”,你就是钻天鹞子也成不了气候。

一个村既然成了典型,水平自然应该高于其他村,你东风如果连周围村子都压不倒,又怎么能压倒西风呢?要想造成压倒优势,那就需要集中优势力量。东风村要办阶级教育展览室,他们自己没有这样的人才,于是公社党委就出手了,在全公社范围内寻找高手。我之所以被选中,不是我棒,而是当时乡下确实缺乏人材。

我当时在水利专业队干活,上工时身上总带着一个小布包,看起来就像一般农民出门干活的干粮袋,里边不是装地瓜土豆窝窝头,而是装着一本巜绘画基础知识》和一个小写生本,一到工间休息时,我便抓紧画铅笔速写,这在当时整个专业队绝无仅有。

我之所以这样干,乃是因为在村里干饲养员的时候,我就策划了此生的三个成功方案,一个当作家,一个当歌唱家,一个当画家,最终根据自己的条件和环境因素分析,觉得当画家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些,于是就把画画当成了主攻方向,想到我的同学们都在学校读书,自己却在田间地头饲养棚干活,条件比别人差,于是就必须加倍努力。其实我那时已经不迷信学校了,我相信自学完全可以成功,关键是你是否真是块材料和是否真肯用功。

第二年成立战山河,我成了连队辅导员,就更理直气壮了,干粮袋索性就变成了军绿色的小书包。小书包成了我区别于其他民工的特征。当初到底是谁最先发现并推荐了我,我也搞不清楚,总之逄总指挥能放我出来展示才能,我还是很感谢他。

当时借调到东风村办展的共四个人,除我以外,还有王树村、胡其林和周福兴。王树村是张格庄村人,年龄最长,这人有本事,刚恢复高考那年,他和弟弟王树大同时被录取上了大学。当时他已三十出头,并有了家室,这在当时的十里八村也是一大新闻,毕业后被分配到《胶东文学》工作,并当过主编,一九八四年四月初八,他还专门回来出席过我在乡里举办的首次玻璃画展。王树村在文学和绘画上都很有才,只是有些侍才傲物,周围几乎没有他看得上的人,因此有些人就贬他,可他对我倒是很欣赏,他当时负责展览的总体策划与设计,在那期间,我得到他不少的指点和帮助。

胡其林是上官老沟村人,比我年长两三岁的样子,此人文采很好,后来当官了,在烟台市旅游局当过局长,他当时负责编写文稿。周福兴也是上官老沟村人,好像和我同龄,他和我负责画画。当时王树村是权威,我们都称他为王老师,对了,他当时的职业就是教书。

我和周福兴当时都只是农民中的业余美术爱好者,画画的水平真不咋样,当然自我感觉还是蛮好的,而且别人也说好,农村人哪里见过真画家,你画个猫能不被认作狗,那就叫高手了。

记得当时要画一个表现工人拉煤的场景,别的好办些,那煤不好画。在我们概念中煤是纯黑的,于是周福兴就用黑广告色把表现煤的面积涂满,可怎么也看不出那是煤,于是就用白色在那黑底上写了个“煤”字,把我们都笑坏了。 我稍微高明一点,在其中用了几块灰色,并与旁边的物件颜色搞了一点色彩呼应,有了一点变化,受到王老师的表扬,说我有块面意识,还懂得点环境色。我挺得意,好歹咱也读过《绘画基础知识》小册子,不仅知道速写,连素描这个词都懂。

可毕竟我俩“画家”太嫩,要根据胡其林写的内容创作画面,那实在太难,于是王树村老师就给我们画个大致构图,再让我俩发挥,周福兴发挥不了,几天后就走了。我觉得好不容易逮着个练手的机会,不能轻言放弃,不会干也要学着干呀,就坚持画下来了,受到周围人不少鼓励。现在想来,那些鼓励过我的师长和朋友,都是我的恩人。

再后来,王树村忙他的本职工作去了,胡其林搞文字,根本不用常来,常住东风村画画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从入冬不久开始,一直画到腊月二十八,这才搁下画笔回家过年。

可惜我那些“作品”早就没影了,若现在还能看到,还不知要笑成什么样子。

在农村,会画画的人,那是十分受人尊重的。村里专门按排一位老头给我们做饭,那时候不兴陪吃陪喝,因此,他们三个人走后,这位老人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专业厨师。饭做得很可口,而且尽量换着花样,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待遇。老人做饭很有数,他自己也从来不肯吃一口,我怎么让他也不吃,每顿饭的量,都是稍有点多,剩下一点又不值得,就只好全部吃下,因此,我每顿饭都吃得很饱。我本来是个清瘦的青年,近两个月下来,整个人都显丰满了。

村干部们常来看我,还有几个村民也常来聊天,我们相处得很融洽,有人夸赞我的画,有人则说我小伙子长得精神,甚至有两个人想给我介绍对象,他们出于什么心理不知道,毕竟最大限度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我那时虚岁才刚满二十,别人捧我只管捧,可讨媳妇的事根本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对方即使是天仙也不考虑,我只关心怎么把事做好,落个好名声。那时候,我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段愉快的日子。

因为展览的主题是阶级教育,没有什么参考资料,我每天就在脑子里苦苦地搜寻着有关阶级斗争的画面。当时那个《半夜鸡叫》动画片是阶级教育的经典作品,因此,周扒皮那滑稽的身影也就常在我脑海里晃来晃去。

有一天,看到门口有两只大公鸡在啄食,我忽然心血来潮,想逗逗它们,于是我就拿出口技本事,学了一声鸡叫,然后便观察那公鸡的反应。那鸡听到第一声鸡叫,便敏感地抬起头,愣愣地倾听。过了一会儿,两只鸡可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听错了,就又低下头在地上啄虫子。

我又学了一声鸡叫。那鸡又抬起头听,那头还一晃一晃的,它们有点相信真的有同类在叫了,只是它们很奇怪,不晌不夜的,时辰不对呀!我见它们犹豫,就又叫了一声。

这下这两只鸡觉得含糊了,它们可能相信是自己的生物钟体系出了问题。思考了一会儿,其中有一只鸡就挺起脖子叫了一声,我的伟大号召有了第一个响应者。

另一只鸡稍微淡定一点,它在努力地维护着自己的自信和独立意识。这时稍远处某个院子里也传出了一声鸡叫。原来盲目轻信的鸡总是有的。听到别处响起了叫声,我的第一个粉丝鸡就更加有底气了,于是它更加肆无忌惮地叫起来。

此时,我面前的另一只鸡彻底丧失了的自信,也跟着叫了起来。这下可热闹了,别处的鸡也遥相呼应,不一会儿,全村的鸡都叫起来了。

我利用了鸡们的从众心理,成功地让村里所有的鸡怀疑了自己的生物钟。旁边的人都为我叫绝,夸我的口技把真鸡都给骗了。后来我又在不同的时间段做了试验,结果是屡试不爽。原来鸡们真的很好骗。

有一天晚上,村支书张伯华过来看我,座中有人对他夸奖我的口技,说我学鸡叫把真鸡都骗了。张书记就让我学几声大家听听。我说不行,白天闹了就闹了,大晚上的,一旦鸡都叫起来,村民们会不安,这不就成了扰乱社会秩序了么?张书记笑笑说没有事的。旁边的几个人就一齐串掇,说有书记在这里,我们大家证明你没有恶意。

既然大家高兴,我就来到门口,挺起脖子叫了一声。只一声,我就赶忙跑回了屋里。我并不敢确信鸡们真的会叫,那必竟是晚上九点多了,它们只要稍有点理性,就不会被我忽悠。可不幸的是,鸡真的叫了,第一只响应了,第二只响应了,不一会儿,全村都响起了鸡叫声。

我不知道这其中是否还有特立独行、坚持底线保持沉默的鸡。当然母鸡们倒是都没叫,那不是它们有定力,其实它们更慌,只是它们压根就不会叫而已。

想来也不奇怪,经过我这几天沒规律地胡乱引领,这个村的鸡都被我洗脑了,它们体内的生物钟已经紊乱了,失去了理性,没有了判断力,只有跟着乱叫的份。没办法,这就是芸芸众生。

不一会儿,有村民来到办公室,说可能真要发生地震了,动物异常,这钟点,村里的鸡都叫了。不久前,当地还有小道消息,说近期要发生地震。这时节,村里的鸡集体闹反常,的确很敏感。我们大家都笑了。幸亏书记在这里担着,否则我真有扰乱社会秩序、制造人为恐慌的嫌疑。

在这里,我们说鸡很可笑,可反观我们人类呢?我们比鸡又高明多少?

历朝历代,我们百姓都被一些获得话语权的成功人士忽悠。如今网络发达,每个人都有发声的机会,各种谣言和邪说防不胜防,这些东西一经传播,三人成虎,很快便会泛滥,造成與情,一不小心,我们就会被裹挟进去,不仅可能受骗上当,甚至可能丧身失命。在这种环境下,我们如何保持定力、保持理性和判断力,这真是个不小的课题。

老赵我也不是个明白人,判断力本来有限,我所能够注意的就是,紧睁眼,慢张口,只感动,不激动,多讲道理,少蹭热点,对于重大社会问题,只是关注,不轻易选边站,因为我只是普通百姓,又久居山中,并不了解具体情况。我有时也看微信,对那些标题档和“厉害了”、“吓尿了”、“出大事了”、“如果没有一百万转发,真是败了”之类危言耸听的极端贴子,一概不理。你叫我动动手转出去,你谁呀?转不转我自会看内容决定,凭什么听你的?你说不转死全家,我看呐,不转还有条活路,常转的那真是死定了,傻死的。

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做一只理性的鸡,不被各种时风所转,严格守护着自己的生物钟,在该打鸣的时辰打鸣,在该闭嘴的时辰闭嘴。当然,这并不容易,尽量吧。

作者:赵文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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