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掉进水里了(水里的月亮)

秘书小姐把明天的工作计划递给我时,我才意识到了下班的时间。我揉揉发胀的眼睛,对她说:"没事了,早点儿回去吧。"

公司里的人早都走光了。我点燃一支烟,让发酸的后背靠在大班椅上,肿胀的脚从高跟鞋里拿出,放肆地举在老板台上,望着窗外的夜色,惟有在每天的这个时候,我才能独自享受片刻宁静。

今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我又一次想起了夏飞。

六年前,也是这样深秋的黄昏,我站在夏飞的楼下,夏飞慢悠悠地走到我的对面。我问:"你想好了,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他低头看着脚面,回避我的眼睛,说:"是。"转身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明知一切都无法改变还要逼他亲口对我说出这个字,难道我喜欢利刃在我心口搅动的感觉?还是为了让他以后会后悔?我一个人走在街上,任凭泪水流满我的脸。从那一刻起,我就有一个愿望,总有一天我要光彩照人地重现在他的眼前,我希望那时天将降大难于夏飞,而救他出火海的人是我。就像白娘子水漫金山救许仙那样。当他对我叩谢时,我转身傲慢地走开……

六年来我早已证明了自己的优秀,除了我的天生的资质以外还有上天的安排,它要把在感情方面从我这里夺走的东西用其它的方式还给我。当然,还有一半的功劳属于乔峰。

电话响了,"丫头,七点半,富都酒楼,我没到不许走。"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除了乔峰没有别人。也只有他年年陪我过生日。

乔峰是我的客户,第一次见他是在酒桌上,当公司的业务员告诉我对方的老板是个好酒之徒时,我决定亲自出马在酒桌上征服他,一定把这单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业务拿到手。那天当我叫服务员开启第三瓶二锅头时,乔峰按住我的手说:"丫头,从今天开始,把你的事做大,我撑着。"

从那以后,我成了乔峰公司相关业务的总代理,还结识了一大批有头有脸的人物,公司的业绩直线上升。乔峰是在大场面上走动的人,做生意心狠手辣,但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佩服他,因为他对江湖上的事摆得开,而且有一副世间难得的侠义柔肠。应酬的时候,乔峰常带着我,这不仅因为我是个对酒精没反应的人,可以在一桌男人面前把酒称雄,更重要的是我们俩的脾气秉性极相似,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们甚至是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能达到默契。

圈子里的人都把我们视为一对黄金情人,我们也不去刻意澄清。我和乔峰处到这个份上,早已超越了性别的吸引,乔峰想找女人,随时可以让身边美女环绕;而我有了夏飞的教训,再不会轻易惹火上身,更何况乔峰有妻子和女儿。不碰有家的男人,这是我出来混的原则。说到底,让我们能维持兄妹般友情的原因,是一种棋逢对手的痛快,对方的棋和你下得一样好,这样玩起来才过瘾,而男女有别,又能化解我们之间的火药味。有一次,微醉的乔峰瞪着两只发红的眼睛对我说:"丫头,你要是个男人,我未必是你的对手。"我承认他不是捧我,不过我从未想过做女人有什么不好,这是个男人的世界,尤其是在外面应酬时,但我绝不会蠢到像他们一样要去真刀真枪地拼杀一条血路出来,凭着男人般的豪爽和女人的智慧,我在自己的王国里活得很滋润。

除了那个心结,夏飞,夏飞。在浴室里,我又想起这个名字。这些年来,这把利刃始终埋在我的心底,时不时地出来搅动一番,让那块已经长好的伤疤重新血肉模糊,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似快感般的痛。我对着镜子,把长发梳理得如缎子般平滑闪亮。室内雾气缭绕,灯光照在我的身体上,发出如玉的光泽。岁月对我格外宽容,我自信比六年前更加美艳。夏飞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一定会后悔,一定会!

待身上的水气晾干,夏飞的利刃也渐渐平息。我从衣柜里找出一条酒红色的吊带晚礼服。这是乔峰送我的法国名牌,平时出入公司,我不得不把自己包装成职业女性,一直没机会穿它,今天是乔峰为我撑场面,我理所应当让他高兴。

我把车停在酒店门口,跟着礼仪小姐走上二楼,一推开门,就听见夸张的口哨声,十几双眼睛一齐看向我。乔峰坐在其间,眼睛里流露出兴奋和得意。他旁边的位置给我留着。待我坐定,他凑近我的耳朵说:"你美得像个妖精。"我窃喜,他从不评判我的外表,今天破例,虽说用词欠妥,但我还是很受用。我扫了一眼周围,除了一两张陌生的面孔外,几乎都是熟人。这时乔峰发话:"给你带来一位老朋友———"没等他的话音落下,他旁边的一个声音响起:"钱赚大了,架子也大了,款也摆起来了,见着老同学,连个招呼也不打?"我盯着这个大胖子看了半天,猛然想起来,顾不上淑女,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海子,怎么是你?几年不见,怎么腐败成这样,我都不敢认你了。"

席间我才知道,海子是乔峰公司的股东之一,特地从北京赶来参加股东大会,无意间发现乔峰是我的朋友,就跟着他一起来了。

酒宴档次之高丰盛之极,看得出乔峰为我花的心思,桌上的人都是乔峰的哥儿们,也是我的朋友,给乔峰面子也真心让我高兴。这些年来,一直有乔峰作护花使者,使我少了不少麻烦。推杯换盏,人人都是情绪盎然,可是我始终提不起兴致来,因为看到了海子,海子又是夏飞最好的朋友。我先和海子聊上大学时的事,再兜着圈子打探其它同学的近况,最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夏飞在做什么?你们可是最铁的弟兄。"我和夏飞的事,我俩偷偷地好,海子一点儿也不知道。海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沉默了半天才说:"夏飞走了。""去哪儿了?飞到西半球了?""飞到天国去了。"我的心开始下沉。"两年前他自己开了个公司,起初弄得不错,赚到了第一桶金,为了扩展业务又向银行贷款几百万,没成想对市场估算不足选错了目标,倾家荡产不说,一夜之间拖欠债务近千万。他说要躲债到我那儿住一段时间。可有一天大早他就从楼顶上跳了下去,我跑到楼下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四分五裂,没办法凑到一块儿。""你为什么不拦住他。"我歇斯底里地叫着,抓起茶杯向他砸了过去,海子躲开了,一脸雾水地看着我。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乔峰站起来按住我的肩膀。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倾斜,我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可依然阻止不了身体的倾斜,四周的黑暗向我袭来。果然如我所愿,天将降大难于夏飞,可是没人救他。夏飞,难道你真的死于我的诅咒?

醒过来的时候,我在乔峰的车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我弄到车上的,全都不记得了。车里响着很轻柔很好听的音乐,车窗外下着雨,道路两旁的景物匆匆而过,带走了我脑袋里的一切,我觉得身体轻得像羽毛。夏飞,这个名字恍如隔世,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他,或者,某一时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或者,只是不肯承认自己当初的失败才一直缠着他不放;再或者,就是不甘心。这么多年,我其实不过是为了赢回我那可怜的自尊。现在好了,我不用再耿耿于怀,我们全都解脱了。

车停在路边,我到家了。我推开车门,却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乔峰站在我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伸出一只手,他没有接,而是弯下身将我拦腰抱了出来。"女人就是喜欢水里的月亮,对不对,傻丫头?"在他的怀里,我泪如泉涌……

月亮掉进水里了(水里的月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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