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县四中2002级(站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王主任是政教处主任,专抓学生工作的。在我们澧县四中,大家都说他的脸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容。其实,这并不尽然。

有几次我午睡过了头,匆匆穿过空旷的球场,跑向教室的时候,总瞥见他站在办公室的外面,犀利的目光鹰隼般巡视着校园。我不敢抬头,只是盯着地面向前猛冲。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到我的耳里,"喂,不要慌嘛,还没上晚自习呢!"这是揶揄,但我总认为其中不乏笑意。

从初三到高三,除了两次病危住院外,王主任一直兼着我们的政治课。他身体多病,坐在前排的我总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中草药味。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宽宽松松的,像道具一样成年不变地挂在他瘦瘠的身躯上,总使人疑心会掉下来。他慢条斯理而又低沉沙哑的讲课常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剧烈的咳嗽使他痉挛地蜷缩成龙虾一样。这种揪心的咳嗽总令我目不忍睹,我常暗暗担心他会将内脏什么的咳出来。这时他赶紧弯着腰,从讲台上快步走出去。等到进来时,他又恢复了一脸苍白的平静,只是一双眼睛仍是出奇地有神,使人不敢对视。

第一排左二(王本东老师)

高考前夕,王主任又病倒了。在班上凑了一点钱,我和几位同学到医院去探望他。进病房时他正微闭着疲惫的双眼,脸上的皮肤干涩地贴在颧骨上,显得分外削瘦。觉察到我们的到来,他眼睛一亮,黯淡的脸上也有了一些光彩。他吃力地询问学校的工作,询问我们的学习情况。忽然看到我们提来的水果,他顿时生气地望着我,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这是我所受到的他最严厉的批评。是的,对我们这所农村中学的学生来说,大多数人都家境贫寒,维持正常的学习生活都十分困难。为了探望王主任,有的人是勒紧裤带省下来的,包括我在内。那天我们几个去医院的人连早餐都还没吃,肚皮早就饿得贴到脊梁骨了。但我没有为自己辩护。由于过度激动,王主任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一阵接一阵,脖子上条条青筋暴胀,浑身在病床上抖动不停。我们慌了神,赶紧叫来医生,医生挥手赶我们走开。在病房门口,我扭回头,看见王主任大口喘息、双眼紧闭,一副衰老不堪的样子,禁不住流下泪来。毕竟,王主任才四十多岁啊!

当我们心情沉重地走出医院时,他爱人在后面追了出来。她气喘吁吁地告诉我们,王主任睁开眼时没有发现我们,赶紧要她出来带我们去吃饭。我们刚刚推辞,她又说王主任知道我们还没有吃饭,不去吃饭会惹他生气的。想到他咳嗽的样子,再加上我们确实太饿了,就跟着去了。我们不敢花费他太多的钱,每人就吃了一大碗米粉。当我们狼吞虎咽吃米粉的时候,他爱人打开一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帕,从一大堆零钞中小心翼翼地清数着米粉钱。悄悄看在眼里,我十分难受。回来的路上,我们都默默无语。

我们四中每年考上大学的最多也就一二十人。高二结束时我排名在100多名以后,按理说是没戏了的。但是,我一向自以为有一套很适合我的学习方法,总是我行我素,对老师上课的内容也不甚关心,有时甚至伏案打盹。许多老师对此意见很大,而王主任对此不但不加干涉,反而替我开脱。这种宽容与信任给我莫大的信心和勇气,在我懈怠的时候给我鞭策和动力,使我高效地利用了高三有限的时间,顺利考上了大学。

澧县四中2002级(站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1)

1992届高考录取新生戴军武(第一排左三)和部分高中老师合影

大二的寒假,我正准备去看望王主任,却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呆立良久,心如掏空。急着赶回四中,四周都是一片惋惜之声。王主任年近五十,辛苦教学二十多年。他的同学有的已有了一官半职,其他的也多已进城,只有他一直扎根在这所农村中学。由于环境太恶劣,生活的压力又大,把他折磨得浑身是病。刚临近升副校长,却挡不住病魔的侵袭而去。他的逝去,用家乡话来说,是还没有完成任务。几个子女,一个刚毕业,尚未安排工作。还有三个仍在上学,而爱人又没有工作。还听说他去世后,家里找不出一件新的衣服,最后仍是那件褪色的中山服伴他离去……

徘徊在王主任家的楼下,我不敢上楼。我知道我即使上去也不能做些什么,我更害怕面对那一双双忧伤无助的眼睛。

后来我再也没有回四中。我一直内心有愧,我是他最关心的学生,却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尤其是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至今仍在为生计奔波,辜负了他的殷切希望。

但是,我无法忘记。

那个叫王本东的老师,他一直站在我的记忆里。(戴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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