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绝境的时候一定不要放弃(我们还有死亡和行动两种选择)

陷入绝境的时候一定不要放弃(我们还有死亡和行动两种选择)(1)

《工作室,尼尔逊》 2020年

陷入绝境的时候一定不要放弃(我们还有死亡和行动两种选择)(2)

《空(气)》 2021年

◎剀弟

展览:阿岱尔·阿德斯梅:御旨

展期:2022.7.6-9.11

地点:上海外滩美术馆

阿岱尔·阿德斯梅,一个永远在出击、在行动的艺术家。

概念艺术家、“贫穷艺术”运动的代表人物雅尼斯·库奈里斯在1999年说过:“阿岱尔·阿德斯梅的创作成熟且具有必要的暴力性,直观地告诉我们他引以为傲的正直文化宇宙是当前标准化趋势的一种替代方案。”

这一段描述好像阿岱尔·阿德斯梅的行动指南,贴在他个人网页自我介绍的最开头。我们从中看出艺术家创作的几个非常重要的元素:作品背后的冲突和暴力性、基于图像的方法、改变世界的冲动。

阿岱尔·阿德斯梅在上海外滩美术馆的个展“御旨”是上海疫情后我个人最喜欢的展览。关于这个艺术家,此前我并不知道他,跟他属于“擦肩而过”,2012年我在巴黎错过了他在蓬皮杜艺术中心的个展,事实上,这个1971年出生的艺术家在当时的国际艺坛已经相当活跃,又颇具争议。

如上海外滩美术馆馆长拉瑞斯·弗洛乔所说,他的独特性“既在于艺术家对粗粝、简单材料和文字的独到处理,加之对图像直接而微妙的再造,也在于作品对当代艺术的一些历史和理论假设的重新审视”。要解读阿岱尔·阿德斯梅的作品,往往需要了解作品背后的信息,包括材料、标题、历史事件、艺术家的个人经历等,但是这些并不妨碍人们“无知”地欣赏他的作品,体会观看的愉悦,直观地感受……艺术家善于利用冲突,提炼并表现出普世的问题。

流亡的作品底色

“我没有选择艺术,是艺术选择了我。……我出生在君士坦丁,母亲是穆斯林,出生的房子是犹太人的,几位助产士是基督教修女,我想那一天汇集了诸神。我的第一声啼哭,我将它看作世界诗篇的一句,这个世界没有边界,没有肤色,也没有国家,但向着未来。”

诗意的自我描述透露了出生的文化背景,艺术家为自己赋予意义,创造神话般的叙事。

阿岱尔·阿德斯梅出生于阿尔及利亚君士坦丁,家庭环境并不富裕,但是他在19岁考入了巴特纳国立艺术学校,进入了阿尔及利亚的上层精英环境,“他们都讲高贵的法语”。

作为阿尔及利亚东北部本地柏柏尔人,阿岱尔·阿德斯梅从小经历了战争和宗教的恐怖,他对语言格外敏感,他出生于殖民时期,法语作为官方语言替代柏柏尔语,后来轮到了阿拉伯伊斯兰主义,他经历了宗教狂热和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暴力时期。对政治敏感的美院成为风暴的中心,这里酝酿着学生运动,斗争精神的实践充斥艺术家的青年时期。

美院院长和22岁的儿子被原教旨主义者杀害,作家塔哈尔·贾特因为支持世俗化、反对宗教狂热被伊斯兰武装组织暗杀,阿岱尔·阿德斯梅记住他在被行刑前的话语:“沉默就是死亡,你沉默,会死,你说话,会死,所以说话吧,死去吧。”面对死亡威胁,艺术家做出了自己第一步行动:流亡。

他先是到了法国,后来又去了纽约、柏林,最后回到巴黎定居,虽然现在成为法国公民,组建了幸福的家庭,但阿岱尔·阿德斯梅的内在首先是一个流亡者,过往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成为带有自传性质的作品底色。

“流亡于我是一种永恒的状态,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道路。舍弃是流亡的先决条件,是所有流亡的先决条件……我不是移民。你可以说我更像是当今世界的一名远行者,游历于一切延展和复杂之间,超越所有仍然存在的压迫和歧视的边界……”

流亡也意味着成为世界公民,艺术家不属于任何流派,也不局限于特定材料和风格,他将自己定义为行动者,在沉默与行动中选择后者。

在巴特纳美院的学院派教育下,他发出“魔鬼的笑”,画裸体画,发现了抽象主义,在里昂美术学院实验性机制里,他又是仅有的具有造型艺术背景的学生,阅读哲学帮助他找到自我定位,那就是不进入任何团体,不拥抱任何意识形态。

你总可以选择行动

在外滩美术馆我按照从下到上的顺序,最先面对的作品就是占据一面墙的影像作品《工作室,尼尔逊》(2020),一头体型巨大的白色公牛在艺术家工作室里踱步,这头牛是否是艺术家的化身,它又是否被“囚禁”于此,一个不属于它的地方,在寻找位置,而人与动物一样,都天生拥有血性与灵性。

在它两侧墙上的作品看似是平面的抽象绘画,但其实是用废弃的金属罐——包括艺术家从各处以及海洋里收集来的垃圾,经过处理后编织、焊接而成的,是对人类消费过的废弃物的“纪念”。这一系列被命名为《可可丽可绘画》,可可丽可是音译,借用了一部“真实电影”的名字,艺术家给每幅画又取了似乎随意的标题,文字与画面产生冲突,让人不得其解。

越是观看,越发现无法根据媒介来定义风格,绘画、雕塑、影像,好像对于艺术家来说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在行动中“创作图像”。

展览中有一层呈现了两件影像作品,它们由循环的视频构成,我们越过门口正好看见《一只黑猫从我们之间穿过》(2018),一只黑猫眼睛直视着你,不断地重复下楼梯的动作,它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神秘观察者。绕到背后,会发现第二个作品,也是整个楼层回荡的短促脚踏声的来源,《工作室,短促的烛光》(2020)里一只脚在微弱的烛光后面,随着“噔”的一声,画面进入黑暗,作品在不断循环蓄势和踩灭蜡烛的动作。“短促的烛光”来自《麦克白》中主角对生命短暂飞逝的感叹,艺术家则选择用脚踩灭烛光。

阿岱尔·阿德斯梅的作品总能关联到暴力和死亡,比如展览中两件雕塑作品《所有时钟显示五点》(2018),它们的形态像是两个铡刀,一个被涂成黄色,一个被涂成蓝色。作品标题来自西班牙著名诗人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悼念朋友的挽歌,这位诗人的朋友是一个退休的斗牛士,在面对衰老时,选择死在斗牛场上,而诗人洛尔迦则在38岁的某日凌晨被法西斯军队杀害,这两件轻盈的雕塑作品并不让人感到恐怖,反而具有明快的诗意。

阿岱尔·阿德斯梅以往展览作品中常见对图像的引用我们其实并不陌生,比如他用象牙做成的雕塑包括战争中着火奔跑的小女孩,名字叫《呐喊》(2013),以及从华沙犹太区中跑出来的一个举起双手的小男孩,叫《我的孩子》(2014)。其他还包括《头球》(2012),再现了2006年世界杯中法国队队员齐达内因被言语侮辱而头撞对手的瞬间。

在艺术家更具争议性的作品中,他以一种寓言式的暴力图像撼动观看者,比如《禅》(2000)中用牛奶冲洗黑色皮肤到精疲力尽,《上帝是设计》(2005)中变幻的符号最终表现为屏障,《春天》(2013)里一排倒吊的“燃烧着”的鸡,《谁怕大灰狼》(2011-2012)里被烧焦的标本狼,包括最新的摄影作品《战斗的描述》(2020)艺术家本人托举一颗着火的地球仪,以及上海外滩美术馆委托创作的影像《在燃烧,最后的视频》(2021)里着火的船只。

但是阿岱尔·阿德斯梅的作品又具有某种超越政治的暧昧,在展览三楼的作品《阿尔及尔阿尔及尔》(2021)中,9米巨幅画布上由红色颜料滴落而成乍看血腥的画面,红色“血块”凝结的图案之上,还可以隐约看见黑色的五线谱,正是对阿尔及利亚歌手莉莉·博切尼的致敬。红色的液体和五线谱背后的音乐也包含着生命的张扬、酒神精神和诗意。

艺术家作品呈现的情境并非指向一种答案,而我更觉得这是刺激观众做出反应,展览题目“御旨”——来自卡夫卡的短篇小说,在小说里信使背负着皇帝的口谕,但是永远走不出皇宫,而你一直在等待这个消息。卡夫卡的荒诞叙事描述了一个个人难以逃离的系统,这是一种绝境,而艺术家则一再强调,处于其中,我们还有死亡和行动两种选项。

展览最为触动我的瞬间,是在五层的展厅环形走廊,四周是阿岱尔·阿德斯梅的炭笔画《空(气)》(2021)——坠落的人体,蓝色线条的波浪,耳边传来精细悦耳、让人平静的声音,这是艺术家另一件作品《信鸽》(2021)里的音乐:来自舒伯特的同名歌曲。在展厅漫步,伴随着音乐,我的胳膊不自觉地开始伸展下坠,如果可能,我当然也想疾步行走,或者快跑,然后身体随着音乐律动,跌落,这些动作并不是要讲述什么,而纯粹回归一种物理运动,阿岱尔·阿德斯梅让我的身体萌生出了行动的情绪。

这种情绪是逐层积蓄的结果,也是作为图像的消费者——观众的我,一种被迫沉默在场的回应方式,我无比确信,好的艺术家,激起的正是行动。

供图/上海外滩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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