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过生日(启功的朋友圈)

启功过生日(启功的朋友圈)(1)

启功致梁静莲毛笔信札

启功过生日(启功的朋友圈)(2)

王世襄致启功毛笔信札

启功说,听一个人讲课,不如和他说话,和他说话,不如听他跟别人说话。他年轻时听老师陈垣与人谈话,着实“偷”得许多好东西。(王强《启功先生,我的老师》)

“余生也晚,问道无由”,负笈京师前一年(2005),1912年出生的启功以93岁高龄归于道山。随后几年,他的几位老哥们儿,启功口中的“人生哲学家”张中行(1909—2006),“最不丧志的玩物大家”王世襄(1914—2009),称启功为“大熊猫”的画家、散文家黄苗子(1913—2012)等,也相继以高寿辞世。巧的是,这几位传统文化“地标性”人物,都是上世纪的00后、10后,是当年“后浪”中的翘楚,他们的学养襟怀、文采风流,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阅读启功与师友的往还信札,差堪比拟“听他跟别人说话”,稍可弥补不能亲见他们咳唾珠玉的遗憾。也着实能“偷”到不少好东西。

中国嘉德第十七期网络拍卖“浮光掠影——启功先生旧藏师友书札”,其中有不少信札属首次面世,让我们得以进一步窥见启功的“朋友圈”,看他如何与师友“互动”“点赞”。

“我们求人买药,一定要还钱。不还,药就不灵!”在晚年一封未寄出的信中,启功显示了他特有的幽默。他请学生梁静莲从国外带药,估计学生不肯收钱。于是,用一句俏皮话,化解了这个“人情难题”。

众所周知,启功晚年长居北师大小红楼。在此长居或短住的大师名家有不少,钟敬文,何兹全,杨沫,钱钟书、杨绛夫妇等,但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启功。

“书于第二窟,明日回第一窟。”在这封信末,启功写道。1999年11月,启功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有人道贺,称其“部级”。启功笑说,“不急,我真不急。”传为美谈。启功虽淡泊名利,但他因此有了第二处住房。

晚年启功受盛名所累,拜访求字者如过江之鲫,年高体弱的他不堪其扰。信中,他把北师大和文史馆安排的两处住房分别称为第一窟、第二窟。他还曾跟朋友说,狡兔三窟,自己终于有了第二窟,可以躲避人们的追寻。

向启功求字的人多,启功的朋友也多,通过朋友向启功求字的人也不少。

工笔人物画家潘絜兹(1915—2002)是启功的好友。诗人白雉山曾请他“代为说项”,求启功“誊录”其为黄鹤楼创作的对联。白曾撰文记录此事,并把启功给他的信收录其中。在这次拍卖的书札里,我们又看到了潘絜兹给启功的信,这次是为一位女士求字。

“想请您给她题写书名‘李竹邨画集’以增光宠,附上画照两帧求教,请您在健康允许的情况下,满足她的要求,我也感同身受。”信以白话写成,不过“感同身受”一词还是透露了作者的文言修养。

感同身受,现意为对别人难处有切身体会。原义则指感激心情如同亲身受到对方恩惠,多用来代替别人表示谢意。这个词数见于启功师友信札中。

在王世襄致友人工艺师陈远义的信中,有“请多关照,感同身受”,在画家王己千致启功的信中,有“望赐予接见。感同身授,至感至感”。(“授”或为“受”之误)前者是王世襄请陈远义关照启功;后者是王己千请启功赏光接见画家方元。无论是请对方关照启功,还是请启功多多关照,都说明了启功的受欢迎。

王世襄不仅致函陈远义,还同时致书当地画家朱能养,希望他“随时向苏州博物馆询问启老行期,最好能去苏州相迓”。

原来,1982年,苏州博物馆邀请启功前去鉴定书画。据赵仁珪《启功评传》可知,这次南游是他晚年大规模鉴定文物的前奏。

在这两封信中,王世襄都以“兹有佳讯相告”开头,大类广告商以“好消息,好消息”开头来引人注意。能让王世襄如此不矜持地隆重介绍的人,恐怕不多。

另外一位喜欢逢人“夸功”的是张中行。学者靳飞是张中行与启功的忘年交。据他回忆,张中行曾约束他们:“没有大事,准确地说,是没有天大的事,不要去登启功先生的浮光掠影楼。”

“元白上人法席”,张中行给启功的信,称呼就与众不同,或许是独一无二,彰显了他们不一般的交情。

张中行曾解释:“我想尊他为师,他不干;他想称我为前辈,我不干。不得已,求助于佛门,写信,都是称对方为上人,自署沙弥弟子。”(《〈启功韵语〉读后》)

《启功全集》收入启功致张中行的三封信,可证张所言不虚。三封信中,启功称张中行为“中行大德吾师侍者”“中翁大德侍者”“中老大德侍者”,自称“弟子沙弥”“沙弥”。

张中行曾把启功的信置于镜框中,放在几案上,有拜访者看到,回去把此事写进文章里,有人则作为佳话向启功说起。启功忙就书乞其换下。由此可见张中行对启功的喜爱之情。

与潘絜兹一样,张中行不止一次代人向启功求字画。他自己说,数十年来包括管闲事替人求启功字画,从画卷、条幅、对联、牌匾到书签,总有百件之多。刘心武曾写过《请启功题字》一文,他老家新建宾馆想请启功题字。但启功已经宣布不再为人题字,且他与启功素无交往。但在张中行的帮助下,他顺利得到启功的墨宝。

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张中行为启功写的评论文章,厚度差不多可以出一本书。“我写过这样几篇文章:《〈论书绝句〉管窥》《〈启功韵语〉读后》《〈说八股〉补微》《两序的因缘》《书人书事》,也许还有别的,一时想不起来,也就不去查了。”(《负暄三话》)

这次拍卖的书札,是张中行替一对新婚夫妇求字。“常想登红楼拜聆麈论,见黄苗子先生替上人诉苦之文,知大熊猫病了,谢绝参观,故已命驾而又打住。”开场白恭维中透着幽默。“拜聆麈论”中的“麈”是古书上鹿一类的动物,尾巴可以做拂尘。《世说新语》中王夷甫常握着“麈尾”清谈,后常用麈论代指高论。麈字常被误认为尘的繁体字,原因大概一是字形相近,二是麈尾的作用就是用来掸灰尘,如果不知典故,错了也不易觉察。宋代王明清的《挥麈录》,曾被一家以出版传统文化为主业的老牌出版社误为《挥尘录》。十几年前,还有高校文科教授把书名取做《艺文挥尘》,贻笑大方。中国嘉德的拍卖释文一般较为准确。可惜,这篇信札释文“麈”字还是释错了,不过错得比较新颖,错成了鏖战的“鏖”。

欧阳中石向启功“负荆请罪”的信颇引人注目。上世纪80年代初,他在全国高校中首创书法专业,并向启功寻求支持。启功说了几句后来流传颇广的话:“写成什么样就叫书法博士了,写成什么样就叫书法硕士了,没有标准,无法判断。”

我们无从得知,启功是否当面坚拒了欧阳中石的请求。依信中内容,启功似乎没有当面驳斥他。这倒也符合启功的风格。他喜欢用幽默的语言表达观点,有时柔中带刚。听话听音,听者没听出话外之音的情况,也是有的。

欧阳中石误以为得到启功“首肯”,把他拉来撑门面。这让启功背后“责怪之语颇繁”。欧阳中石耳闻,“惶恐之至,遂疾奉负荆请罪之书”。

在信末提到,“所赐墨宝望掷下”。看来启功还答应给他一幅书法。欧阳中石少启功15岁,在辅仁大学哲学系学习时,曾听过中文系教师启功上课,因此以师相称。虽然在书法专业设置上,他与老师分道扬镳,但这个“掷下”,却颇有彼师之风。

四川大学教授谢谦博士学位导师就是启功。上世纪90年代初,他博士答辩前,向校外专家寄送论文,启功担心评审表不能及时返回,亲书短柬一封,随论文寄出。信末云“所附评审表,请于某月某日前掷还”。谢谦记得,启功握笔沉吟片刻,才写下“掷还”二字。

与“掷还”相映成趣的是“璧还”。启功忆幼时家中有婚丧诸事,亲友送来礼物,管账人要写“谢帖”,如有不能接受的礼物,要写一“璧”字,表示璧还。后来,启功收到来信,如有“过实、过情之称”,他都会把敬称剪下寄回,讲明“敬璧”“璧还”。

启功评价高邮王念孙手稿、函札,“天真平易,生平学养,已俱见于点画之间”。读启功和师友的信札,我们又何尝不生出如是感慨。(鹿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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