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老家杀年猪的日子（村野旧事难忘儿时过年）

乡村“杀年猪”的情景

七十年代，我国还是计划经济时代，社会贫困，物质匮乏，买什么东西都要凭票供应，买布做衣服要布票，打点香油要油票，买点米、面要粮票，想割点猪肉尝尝荤腥不仅要肉票，而且还要等到食品站杀猪时才能排队买到。为了让一家老小过年时吃顿肉，农村庄户人家大多会养上一到两头猪。不过，那时养猪可不像现在全喂饲料、添加瘦肉精之类，主要是利用刷锅刷碗的潲水加上打来的猪草喂养，猪长得很慢，开春买的猪娃到年底也只能长到一百多斤。

对于喂养一年的肥猪不同的人家有不同的打算：家穷的农户会精打细算，生怕破费了这一大笔辛苦攒来的整钱，常会等个好价位把肥猪卖掉；只有日子稍微宽裕点的人家才会在过年时把肥猪杀掉，分给亲戚邻居卖掉一大部分，剩下的留着家人过个肥年。

老家的习俗，过年杀猪一般选在腊月二十之后。这时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大雪封门，天寒地冻，庄户人家难得地清闲下来。杀年猪往往要请专业的屠户宰杀，这样的屠户三乡五里会有一家。每年一入腊月，他们就会繁忙起来，早早地准备好大锅、杀猪刀、铤干(往宰后猪身上捅洞吹气的用具)等一应物件。杀年猪要约请屠户，排队等候。到了定好的日子。屠户会带着徒弟用架子车拉来杀猪的大锅等，主人早早等候在“庄台”(为避洪水用于居住的高大土台)路坝处，接入院内寒暄问候、点烟奉茶。稍作休息，屠户就开始分配哪几个人挖坑坐锅、哪些人撵猪逮猪。挖坑座锅比较简单，选择在“庄台”半腰处稍平的地方比着大锅挖出一个圆形深坑，留好添柴的灶门放上大锅就行。比较而言，撵猪逮猪则是一项苦活累活，猪平时养在圈里，若进到圈里逮猪，太脏不说，圈也太小，进不了几个人，无法摁住拼命挣扎的大猪。放出圈逮，猪就会满“庄台”乱跑，人们就得绕着“庄台”追赶。

几位壮汉逮猪的画面

记得有一年，刚下过一场大雪，“庄台”四周的池塘结了一层厚厚的溜冰，积雪将庄台和池塘连成白茫茫一片。猪被追赶得口吐白沫、慌不择路，竟一头攮进“庄台”下的池塘。好在池塘上溜冰结的很厚，近二百斤的大肥猪站上去竟毫无破绽，逮猪的几个大劳力，只好不顾危险下到溜冰上，没想到溜冰很滑，大肥猪刚抬蹄子就被摔个四蹄朝天，轻而易举被几个人摁倒，五花大绑捆住。冰面上逮猪容易，抬到“庄台”半腰褪猪的大锅旁就难了，从塘面到“庄台”坡度本就很陡，再加上被积雪覆盖，滑溜溜的根本站不住人，更不要说抬着二百多斤的重物。经过几次尝试，终于想出办法；用一根粗长的麻绳栓住猪的四蹄，两个人在下边扶着，几个人站在“庄台”上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猪抬了上来。

猪被放到案板上，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哄闹声中，男主人劈雳啪啦放响鞭炮。女人心软，再加上唠唠唤着辛苦喂养一年，早已把猪看成家中一员，常会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拿着棍子敲击着猪槽唠唠地唤着，这有向猪表示歉意的成分，同时也是在祈求来年养猪顺旺。接着就简单了，请的屠户是老手，宰杀、吹气、褪毛，三下五除二就把刚才还乱跑乱蹦的大肥猪变成了两扇挂在主人家大门头上粉嫩粉嫩的猪肉。

男女齐上阵帮助褪猪

有经验的屠户分割猪肉十分讲究：第一刀先把猪尾(老家念yi)巴割下来，接着砍下的是紧靠尾巴的头刀坐板(老家人习惯把猪勃颈肉叫槽头、前腿肉叫夹缝、带排骨的叫肋条、臀部肉叫坐板、瘦肉叫精肉)。这两刀肉再穷的人家也是不卖的，留下尾巴是为了图个来年有揪头养猪槽头旺，头刀坐板是留给主人做杀猪菜招待屠户及家人的。那时候人穷，割肉都愿要肥肉多的肋条，不愿要瘦肉多的坐板。屠户分肉时只好肥瘦搭配，剩下的槽头、夹缝肉只能留给主人。

一个庄台十几户人家，能杀得起年猪的也就一两家。那个时候农村人情味浓，邻里之间大事小非都会去帮个人手，一家杀猪全庄聚齐。男人帮着逮猪褪猪，女人们多在厨屋里帮忙烧锅做饭，孩子们则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杀猪菜”是这一天必上的主菜，也是最显主妇手艺的大菜，做法其实非常简单：把洗好的猪肉切成薄块，肥肉放点葱姜热锅爆炒，出油后添半锅水大火炖煮，汤鲜肉烂时下入用鸡蛋、面粉拌好的精肉(瘦肉)滑熟，再烩入血块、豆腐、粉条、白菜，熬煮出香味，一大锅浓香扑鼻的美味“杀猪菜”即告完成。杀猪菜除了用来招待屠户及帮忙的客人外，主妇会让孩子给每家送去一碗。那一天整个“庄台”上都飘散着猪肉的香味。许多年过去了，

吃“杀猪菜”的热闹场面

我参加过很多高档宴席，也吃过燕鲍翅等山珍海味，出差时还特意品尝过东北的“杀猪菜”，在家里也曾亲自下厨做过，但无能怎么样都品尝不出小时候老家“杀猪菜”的鲜美滋味。前几年老家的一门亲戚杀年猪时特意邀请我去吃“杀猪菜”，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当年的感觉。细想可能有多种原因：一是小时贫穷，偶然吃一顿肉自然美味好吃；二是过去农家养猪喂养的都是稻糠野菜，猪肉自然肉紧汤鲜；三是过去做菜时不放任何佐料，吃的是原汁原味。更重要的是当年吃杀猪菜的环境和氛围已经无法复制，怀念过去老家“杀猪菜”的味道其实只是一种借口，真正怀念的是过去那种淳朴的民风和浓厚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