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屠夫与厨子（民间故事杀猪屠当刀）

民国初年，在江南的一座小县城里，开设着一引当店，叫“启元当”。

当店的东家姓汪名贵，此人十分刻薄，肚量狭窄，左手不放心右手。当店里的朝奉、伙计、学生子背后都骂他叫汪鬼。

当店的头柜朝奉姓丁，七十开外年纪，见多识广。但在汪贵手下做事，得事事谨慎，提防汪贵诡计伤人。

那年大年三十，天下着雪，街上行人稀少。丁朝奉如常端坐在太师椅上吸着水烟。

突然，当店外闯进了一名叫秦光的汉子。他以杀猪谋生，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破棉袄，钮扣全无，腰间拴着一根稻草，手里拎着香烛银锭，竹篮里盛着把杀猪提刀和一把小尖刀。

只见他从竹篮里拿出杀猪刀和尖刀往柜上一放，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声：“当！”

站在柜台边的伙计见秦光这副吃相，又看了看柜上的提刀，说：“不当不当，少啰嗦！”

此时的秦光眼睛像血钵一样，很可怕。他从一旁拾起放在地上的香烛，拿出火柴将香烛点燃，双膝跪地朝天拜了三拜，烧掉了纸作银锭（俗称：起身盘缠)，大吼一声：“天哪！”

突然站了起来，刚要往柜上拿尖刀的时候，丁朝奉说了一声：“客官慢来！有话好说。”秦光双眼盯着丁朝奉，豆大的眼泪从腮边流了下来。

“客官，这两件杀猪家伙要当多少钱？”丁朝奉问道。

“当一百大洋！”秦光答道。

站在一旁的伙计狠狠地瞪了秦光一眼，出言不逊地说：“废铁值什么钱，去换大冰糖去！”

秦光脸色陡然铁青，愤怒地脱下了沾满油污的破棉袄，往柜台上抛去。丁朝奉见势不妙，急忙推开伙计，面对秦光说道，“有话可以商量，休得无礼，快把棉袄穿上。”

此时，堂内的二柜、伙计、学生子早已走得无影无踪，那管帐先生浑身如筛糠似的躲在帐桌底下。秦光穿上棉袄，“扑”地跪在柜台前面，说道，“先生，你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丁朝泰？”

“老叟便是。”朝奉答道

“丁朝奉，不瞒你说，屋漏偏遭连夜雨，家中猪瘟牛倒人生病，八十老娘不幸身亡，到头来落得两手空空，债主遁债，家中妻小啼啼哭哭难过年哪！”秦光眼巴巴地望着丁朝奉，磕了三个响头，又说，“望丁朝奉开开恩吧！”

“你当一百大洋干啥？”朝奉又问。

“还债过年，来年做本钱。丁朝奉你行行德、开开恩吧！”

提起“行德”两字，深深地戳动了丁朝奉的慈悲之心，他浑身一震，“行德”是丁朝奉的大号，他一生中把“行德”两字作为立身之本。

“客官，这副杀猪家伙要当一百大洋，别难为老叟了。依我之见，当三十大洋，十块还债，十块过年，还有十块留到明年当本钱，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光呆呆地沉思着，过了会，跪在地上连连作揖，口中念道：“多谢朝奉开恩，不然我一命难保

丁朝奉转身吩咐帐房：“写帐哪，提刀、尖刀各一把，当大洋三十。”

躲在帐桌底下的帐房先生如梦初醒，定了定神，点出了三十块大洋和当票一齐交给秦光。秦光颤抖着接过三十块大洋，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启元当”

杀猪佬秦光一走，躲在后堂的伙计、学生子都走了出来，一双双乌溜溜的眼晴叮在丁期奉身上，此时，东家从内宅闻讯赶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厉声地责问丁朝奉道：“行德，你是堂堂头柜先生，刚才几件杀猪家伙当上三十大洋，你…你居心何在？”

“东家，生意之人四海为家，众人有难应鼎力相助。方才来者贫困交加，如不相助，杀生在即，‘启元当’必定招来麻烦。今虽失去三十大洋，但收回了‘启元当’的名声。东家，人世间切不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何况来者又脱衣衫上当，‘热德应’（行话：暖店的意思）是好兆头，来年一定一本万利。”

“你…你好大胆…”话未说完，东家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的，气呼呼地往内宅而去。丁朝奉目送东家进内，呼地坐在太师椅上“吱扑、吱扑”的吸着水烟，双眉紧锁，叹道：“当店员难哪…”

不错，当店员是难。当时，社会上还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日里柜台站，夜里三块板，一年过三关，提心又提胆。雨伞放门口，包袱当枕头，老板一开口，拔脚就要走。”

所谓的“三关”，就是端午、八月半、年三十。

这三个节日是老板解雇店员的日脚。这天的饭吃起来不是滋味，要是端上桌的鱼头对准哪一位，那个人就被解雇了。当夜年夜饭开桌，酒过半巡，伙夫端上一盘清蒸鲤鱼，那鱼头不偏不离对准丁朝奉。

他料到东家心胸狭窄，今日的一关一定难逃。丁朝奉镇定自如地吃好年夜饭后，毅然起身，面对诸位双手抱拳道：“诸位，老叟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从铺房里卷起铺盖行李，当堂让众人过目后，挟起包袱雨伞，默默地消失在风雪交加的夜幕里。

且说杀猪佬秦光离开“启元当”后，冒着大雪上街买了一些年货，还掉了二十块大洋的货务，踩着积雪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除夕夜村子里鞭炮声不断传来，也给化凶为吉的秦光一家带来了样和的气氛。

一家老小吃年夜饭后在中堂点一对元红蜡烛，秦光双膝跪地祈谢祖宗万福，心中念着救他一命的丁朝奉，磕了三个响头，振振有词地说道：“想不到天无绝人之路，天下还有这么好的好人哪，我秦光若有出头之日，不负你的救命之恩。”

这一夜，秦光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盘算着来年的生意经。

来年，杀猪佬秦光将留着的八块大洋，在小镇上开设一家肉铺，生意日益兴隆，日脚过得一天比天好。

春去秋来，到了八月十五，秦光邀朋友喝酒赏月。聊天时，秦光说起救命恩人丁朝奉的事来。朋友告诉他那位丁朝奉在大年三十夜里被东家解雇，至今不知下落，秦光听了眼泪汪汪地发着愣。

第二天，他检点银洋，连本带利往“启元当”而去。“启元当”大门刚打开，素光老酒喝得醉酿醺地闯了进去，吓得开门的伙计似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秦光进店后大喊了声：“丁朝奉，你在哪里？”连喊两声没有回答，接任的朝奉先生迎上前来，一看来者不善，忙满脸带笑地对秦光说：“客官有什么事相告？”

秦光将背在肩上的钱褡往柜台上一甩，说：“赎当！”那朝奉先生接着脸色由红变青，呆了呆，吩附伙计到栈房查看当物。

片刻时分，伙计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对朝奉说道：“那篮杀猪家伙当初没有进库，丁朝奉返乡后，不当一码事，那几件杀猪家伙东丢西甩当烂铁丢掉了…”

其实，当今朝奉对杀猪家伙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今天还要赎还。

朝奉觉得处理此事十分棘手，便放下了架子对秦光说道：“客官，有一桩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你的一篮杀猪家伙已被铁匠铺当烂铁买去了。明日到铁匠铺打一副新的赔给你。”

秦光说道：“堂堂‘启元当'竞然吞没我祖传的家当。”

朝奉说道：“一副旧家伙，赔你一副新的也不亏你，何况是一副旧杀猪家伙，又不是古董，你不要不识抬举。”

俗话说：人走时运。此时的秦光脑筋开了窍，接着说道：“朝奉先生，这副家伙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时赐给我上代的，刀上还刻着御赐的手迹呢，要不然丁朝奉也不会当给我三十块大洋！”

朝奉听着呆了呆，“唉”地叹了一声，对秦光作出让步说：“客官，依我之见，赔你一副新的，至于利息本柜同意你免去，归还本金就是。”秦光昂着头说道：“这副杀猪家伙是无价之宝，你小小的‘启元当’恐怕赔不起！”

“那么，依你之见呢？”朝奉问道。

“依我两个条件：一是还我原副杀猪家伙；二是请丁朝奉前来了结此事，不然，休想平息此事。”

朝奉皱了皱眉头说：“客官，不瞒你说，丁朝奉为了此事，已告老还乡去了。”

“那不成！限十天之内把丁朝奉请回来！”说着秦光拿起丢在柜上的钱褡，收回当票扬长而去。

朝奉先生将此事转告东家汪贵。汪贵似哑巴吃黄连，气得一病不起，只好吩咐伙计四处打听丁朝奉的下落。结果在丁朝奉的老家找到了他。

伙计再三请求丁朝奉出山，丁朝奉不依，并推托说：“本人年岁已高，力不从心，另请高明。若要我老叟出山，除非东家亲临寒舍，用八抬大轿把我抬回‘启元当’。”

伙计回话给东家，汪贵无可奈何，从床上挣扎起来，雇了一顶八抬大轿把丁朝奉接回了“启元当”。

十天后，秦光来到“启元当”，只见丁朝奉站在柜台里。丁朝奉一见秦光衣冠楚楚，红光满脸，禁不住老泪纵横，双手抱拳道：“好汉，事有今日，实为难得。”

秦光悲喜交加地对丁朝奉说：“丁朝奉，难为你了，为我告老还乡，我秦光做人惭愧呀惭愧。”说着，从钱褡里掏出连本带息的银洋钱和当票交给丁朝奉。

“好汉，那杀猪家伙已经失散，本柜无力偿还，请好汉开个价吧！”秦光将计就计伸出了三个指头。站在一旁的汪贵忙问：“三百大洋？”

秦光接着说：“不是三百，是三千！”

“三千…”汪贵说着气得浑身发抖。

秦光道：“三千块大洋还是看在丁朝奉的面上，否则…”秦光挽起袖子，摆出一副打架的样子。

丁朝奉接着又说：“东家，事到如今，已无法挽回，我的八个月的工钱也理当偿还，这三千块大洋还是便宜你了。”

“不错，我不是说了三千块还是看在丁朝奉面上，可知道这家伙是乾隆皇帝赐的无价宝。，你是交出三千大洋，还是交你的‘六斤四两’，由你自已挑。”

丁朝奉听着脸上现出微笑，因势利导对着汪贵道：“这桩事体由你看着办吧，先小人后君子，有错必纠，不然有失‘启元当’的名声！”

汪贵呆了呆，又看了看秦光，只好吩咐帐房先生付出三干大洋。秦光接过三千大洋，说：“东家，丁朝奉年事已高，‘启元当’不是久留之地，请你高抬贵手，让丁朝奉随我秦光享清福去吧！望东家三思。”

汪贵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气喘喘地说了声：“去吧！”

丁朝奉对汪贵说：“东家，来日方长，日后切记，不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俗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说着，丁朝奉随秦光离开了“启元当”。

此时的汪贵悲愤欲绝，长叹声：“唉…既有今日何必当初。”顿时，上气不接下气，双眼一翻，像只丧家犬似的跌倒在堂上。

从此，秦光供认丁朝奉为父，尽心赡养，在世上传为佳话，而“启元当”却元气大伤，门庭衰落，留给后人作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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