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额济纳的一段话(随笔朱克俭边关复边关)

写给额济纳的一段话(随笔朱克俭边关复边关)(1)

写给额济纳的一段话(随笔朱克俭边关复边关)(2)

边关复边关·额济纳

文/朱克俭

1

沙漠,还是阳光下漂亮。

正当大家不无遗憾时;隔夜,我们便在千里之外的额济纳,如愿以偿。

阿拉善之大,书上是数字,车行是实感。从左旗到额济纳旗,我们在茫茫戈壁跑了近八个小时。进额济纳,已是下午四点多。

额济纳最负盛名的,是胡杨林。

司机放慢了车速纠结:胡杨林景区是一长串,分八道桥,一道一个特点。车在从八道桥向一道桥的方向行驶。这个时点,是先去入住,明天从一道桥往八道桥看;还是趁日落前,先把这八道桥看了呢?

"八道桥的特点是什么?"

"沙漠。这里是有沙漠珠峰之称的巴丹吉林沙漠的尾巴。"

"当然先把这里看了,还早!"

在八道桥过门未入的车,立马调头。

迎面,是一组颇具视觉冲击力的沙雕群像。为首的神情凝定,直面苍天。当时以为是成吉思汗;后来才知道,其实是东归英雄。

额济纳是土尔扈特人的圣地。曾西迁伏尔加河生活了一个半世纪的土尔扈特人,在距今三百年前,突破千难万险,万里东归。成就了震惊世界的历史壮举。

转看沙漠,眼前一亮。

阳光下的沙漠,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蓝天白云与黄沙,形成鲜明的对比;一道道光束从云缝边射下来,在黄沙涌起的峰峦谷壑,投下游移变幻的光影;清晰的明暗分界线,此起彼伏,既有决断如切的刚劲,又有连绵宛转的曼妙。

洁净如洗的沙面,似有涟漪,给人不忍落脚的感觉。

不知是谁,狠心踩下了第一个脚印。于是,大家争先恐后踉跄起来。我快步跑上第一个峰顶,回身拍照。俯仰之间,一位朋友已向第二个峰头进发。

我转身拍下一串足迹和远去的背影。

"可以滚下去……"

"可以滑下去……"

夫人真的一屁股坐下,滑起来。滑不动,朋友便在起哄中,连跑带跳,尖叫而下。峰与峰之间,一片欢呼雀跃。

整个沙漠,似乎只有我们。

"让头巾飘起来……"

你拍我,我拍你。时光倒转,醒了童心。

我喜欢抢拍衬着阳光的剪影。顾盼之间,逸趣横生。

尤其喜欢那张:斜坡如抛物线。顶上一个人,俯身向下;下面一个人,仰面向上。上下伸出的手,像米开朗其罗的一幅名画,形未接,势已连。

夫人抓拍了一张我在明暗分界线上瞻望的侧影。眼镜在阳光下闪亮。

那一刻,在想什么?

朋友,茫茫世界,可远可近。但无论多远,都不能消失了心海中小到极限的那个点。否则,转眼就谁也找不到谁了。

此乃天意。

回车上,大家纷纷感谢司机一刹那的犹豫。差点错过额济纳的笑脸相迎。

司机说,我看了一下胡杨,还只树尖一点点黄。额济纳住两晚,明天我们干脆先看居延海日出和黑城的日落;临走再来看胡杨林?让它多黄一点。

"好!"

2

居延海?

海,我知道,北方大点的水面,都可叫海;居延呢?难道是王维到过的地方?我想起王维那首耳熟能详的《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

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

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

睡前一查,果然:居延乃额济纳古称,汉唐匈奴语而已。居延海是漠地内陆河弱水的终端,汇为大泽,漂移多变。

晨五点,昏黄的车灯照不透黎明前的夜色。半如梦,不知到了哪里,不知摇晃了多久。

司机说,两边全是戈壁。他不时伸长脖子,似乎眼睛比车灯看得更远。快了,他说。

我看见天边有一线微光。

码头在哪里呢?我们要找个最好的码头。他自言自语地说。

终于停下来。下车,寒气逼人,大家裹紧衣服。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一台车,几个人。

眼前隐约有带扶栏的木栈道,通向不确定的夜雾,试探着走过去。

天边那线极弱的微光,细而长,下面渐渐泛红。

身后有声响了,回头,远处有车灯驶来,一辆,又一辆……

再转过脸时,周围景色已依稀可辨:远近全是芦苇,有蛙鸣;更远处是水,一直漫到天际线。

人渐多,天空开始发蓝。水天之间最亮处,出现了红色的云带。太阳肯定从那里出来,大家说。镜头纷纷对着。

"我们分工,我拍照,你拍视频。"有人在商量。

等待折磨着所有的耐心。

突然,远处的芦花一抖,有鸟影飞出;掠过红云,消逝了。一会,更多的鸟从远处翔来,落在木栈道下芦苇空出的水面上;有的干脆站上了扶栏,拍着翅看人。镜头纷纷转过来,捕捉鸟的动态。

"带吃的没有?"有人问。"面包屑。"有人答。显然这不是第一次来的。

鸟欢腾起来。水上、栏上、天上,白羽翻飞,倒影交错,不知是鸥是雁是鹤。

"太阳出来了!"

镜头再次掉转过来。

太阳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一点一点从云带间挤出,象枚出壳的蛋黄,新鲜欲滴。它圆得那样不急不慢,似乎有个液体固化的过程。突然,全圆的它,开始红涨,大亮,光芒万丈。

满湖的芦苇一片辉煌。

我这才发现,沿着湖岸,象我脚下这样长长的,伸进芦苇丛中的木栈台,每隔十来米一有一排。一排接着一排,望不到边。曲折相连蔚为壮观。

不难想见,旅游高峰,这里观日出的胜状。我随口道:

相似的日出;

不一样的海。

临上车,再回首。看见芦苇荡的栈栏上,对着湖岸,还有一串一字一牌的大标语:

小小居延海,牵着中南海。

司机告诉我:

据说,居延海干涸已久。直到本世纪初,朱镕基总理来视察,提出要珍惜生态环境,才有了居延海的今天。

也有说,是北京沙尘暴严重,下决心溯风考源,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我总觉得,"牵"字似有歧义;但还能想出个什么更好的字来呢?

3

站在黑城景区门口,日已偏西。

司机说:"车不能进去,我在外面等。记住,二号门进,二号门出。"

不知为什么,这里风特别大。夹着沙,直灌。摆渡车逆风而行。我别过脸,眼睁不开。有人说,昨晚查了,有沙尘暴。

摆渡车师傅裹得只剩半掌核桃脸。

问他:"几点有落日?"

他好象没听懂,说:"我下班了。"

问待会怎么出去,他似乎没听见。

所谓怪树林,完全不是我想象的模样。

我以为传说中的千年不朽,是倒在水里,仍千姿百态,盘根错节,在夕阳下,焕发出一种光怪陆离的奇幻之美。谁知,全是荒漠上张牙舞爪的枯枝,如焦土之战后的废墟。

脱水的千年不朽算什么?木乃伊还千年不朽呢。

我嘀咕着。

尽管似定格痛苦不堪于一瞬的扭曲万状,都标有提示性的名字,如生死不离,生死相依,等等;但怎么也唤不起我的美感,只有莫名的惊悚。

夫人更是害怕得紧紧挽住我,一步都不敢多停地往前赶。

"你不是喜欢残缺美?"

她讥讽我。

"不,我喜欢的是万劫不灭的生命力。而这里,我感觉不到一点生的气息。"

我辩解着。

弯来绕去的木步道终于走到尽头。

林尽处是个中转广场。正好一台摆渡车过来,涌下一群估计是一号门来的游客。

等朋友们到齐,一合计:回二号门出去可能成问题;管他三七二十一,上一号门的回头车。

又是扑面的戈壁风沙。

这次摆渡真长,两处景点何以隔这么远?

远远看见一座新建的古城了。地上还整整齐齐码着一垛一垛待烧的砖。城门上写着:

黑水古城。

一了解,黑水即弱水,流经黑城。黑城全盛时,是西夏国在额济纳的首领府。西夏被灭后,元仍据以为府。至明,弱水改道,古城废弃。此地确有西夏古城遗址,但离我们所在的位置甚远。这里是在改道的弱水边,按史料原样复制。边建边开放。

我们对复制品了无兴趣。

城门口有位中年男子,正在给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训话。见我们问东问西不下车,主动过来,问:

"你们想去哪?"

"拍日落。"我们拿着手机说。

"从哪进来的?"

"二号门。"

他马上叫来一个小青年:"开车送他们到桥边,留个电话,拍完落日,再接他们过来,安排人送去二号门。"

然后,对我们一挥手,笑着说:"拍好了,电话。"

那种热情和干练,让人为之一振。

没想到,转个弯,就是历史性改道后的弱水。

水面很宽很清很浅。中间几曲河滩,浮出水面。木桥平平地从此岸直达彼岸。对面岸边,是几组生机勃勃的胡杨,树冠如云。

太阳就在对岸,正靠近树梢。有日晕化开,显得又大又白。

转红估计还得一刻钟。

我们端着手机,在桥上走几步一拍;从这边拍到那边,又从那边拍向这边;恰好在桥中央,水面最宽的位置,看到了绯红的落日尽染长河。

我静默。

长河日圆,千古诗意,纵使江河改道,仍在。

另一头,月亮升起来了。

真是匪夷所思,被安排送二号门的摆渡车,还是核桃脸。他把我们送到中转广场就不走了,说车开不过去。

看来:这很可能是个整合项目。不乏创意,但执行力太差。

我们不得不再次穿越怪树林。

朦胧的月光下,怪树林柔和多了。但弥漫的空气里,从月影深处,散发出静得袭人的诡异和神秘。

偶有虫鸣,时有风啸。

愈使静更静。

几颗沙砾,在布满月影的沙纹上滚动,忽走忽停。

夫人一把捏紧了我的手。

我说:"是风。"

"小心狼。"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原来,是跟我们一起从摆渡车下来的,另外几个人中的一位。他的同伴们在后面拍夜景。而他则一直紧跟着我们,快步前行。

叉路口,选择步道出门方向。

"啊呀,你们只有一个小伙子?狼来了,小伙子可要冲在前面哦!"

陌生人打趣着,不知是不是壮自己的胆?

夫人快步流星。

我猜,她会不会窃笑?

她一定要我戴的红棒球帽,使我成了"小伙子"。

"唱首歌吧?"我说。

没人响应。

"讲个故事?"

陌生人的提议,反而让我毛骨悚然。

夫人突然问:"最后几位不会走丢吧?"

那人笑了,说:"不会,都是老兵,我们是分手多年的老战友相聚。"

"我不喜欢照这种夜景。"

他有点气喘吁吁。

"虽然,月亮不错。"

他补了一句。

半夜梦醒。躺床上看月,余悸未消。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说的是人要专情。然而,如果弱水改道呢?怕只怕,你爱长河,长河未必爱你?

历史的扬弃?

坚守与追寻,写满大地的悲壮。

4

八道桥胡杨林,号称是全球面积最大的胡杨林。

门前广告,不同凡响:

"三千年的守望,只为等待你的到来!"

太触心了。

司机说:"你们只需看完二道桥,后面大同小异。我在二道桥出口等。然后赶去张掖,看七彩丹霞。"

胡杨,是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的天下奇树。最美的时候,金碧辉煌。

三千年,纵贯春秋以来的历史长河。人生苦短,有谁,能见证奇迹的始末?

倒是昨晚的噩梦,让我领悟到:任何不朽,都是有条件的。否则,无所谓珍贵。

千年古树林真大。踏进景区,我们半天找不着北。好不容易弄清从一道桥出发的方向,抬头便找黄叶,看辉煌从哪里开始。

入门时熙熙攘攘的游人,转眼分化得不知去向。

八道桥是沿弱水排列的。所谓弱水,本义就是薄可浮瓢的浅河,因此,多滩渚,多汊弯,多伸缩,多游移,时分时合。我们也从林荫,从木栈,从河岸,从龟裂的河床边,时聚时散。

美,不独是一棵棵让人仰望的树;更在游目骋怀的环境。

阳光和煦,微风清爽,只当散步,也是难得的享受。

可惜,须霜冷长河,叶才黄得快,视觉与体感,不易皆得。

果然,最美的一角,在二道桥。

这里命名为"倒影林"。

尽管河滩如嘴唇干出了裂纹,河心仍有镜面般的一弯曲水;在裂纹与镜面之间,锈色的湿土,绘出生动的边线。

一岸高低错落,疏疏密密,相倚相望的树姿,倒映在水里,色彩斑斓,层层叠叠,如幻如真。

从河岸上的观景台看,涨水时,河面相当宽。可以想见,其倒影之美,更为可观。寂静的木桥边,有块安全提示:

依次过桥,请勿停留。

高峰时,这里恐怕是人满为患。

我庆幸,错峰而行,可从容于桥来桥往,遍摄远近高低各不同。

大家汇聚后,看了一下路牌:一个箭头指向出口;一个箭头指向红柳海。观察了一下路形:红柳海是绕一个弯往出口去。

还有时间,我们决定绕行。

红柳,又名多枝怪柳,是西北最常见的灌木,根系发达,生能防风、固沙、改良盐碱地。死可入药,做柴,烤肉尤香。却没有胡杨那种举世瞩目的壮美和高寿。但作为胡杨的陪衬,蔚然成海,也是奇观。

起点,有一木牌:最佳徒步道。

谁知,步道愈绕愈远,没有了树荫,不见了水域,顶着烈日,红海无涯。

司机在外面急得电话不断:

"你们到哪了?"

"哦,红柳海,那你们还得过沙漠胡杨,然后是三道桥了。"

"返回?"

"不,改三道桥等吧。"

红海尽头,七八棵极高大的胡杨树在等着我们。遮天蔽日的树荫,构成凉风习习的休息平台。

在休息椅坐下。我看见一棵满是瘤疤的树干,洞穿几个窟窿。窟窿里,过来的路、红柳和蓝天白云,历历在目。而树干,依然挺立,枝繁叶茂。两只鸟,从枝叶间倏然飞下,一前一后,落在相邻的休息椅靠背,上下翘尾。

"喜鹊!"

一位朋友端起手机,蹑脚靠近;我则把手机对准了她们。

扑,鸟惊起。又一前一后,落到我们头顶的枝头,翘起尾,看我们。

"这是英雄林吧?"

一位朋友问。

英雄林是张艺谋拍摄《英雄》大片时,那场著名的黄叶漫天的打斗场面的选景。

"不,英雄林还没到。"

另一位朋友在研究路牌。

沙漠胡杨,画风突变。

这是三个千年的第二个千年:死而不倒?

然而,偏在一片黑白背景中,一截粗壮的断干上,有一枝金灿灿的黄叶,让人眼前一亮。

我拍了张局部特写,自以为有窥一斑而见全豹之妙。

这算是典型性的升华?还是以点代面的假象?艺术?还是魔术?

迎面走来一位背负行囊的徒步者。

"三道桥?这应该就是三道桥的位置。但三道桥没出口,你们要出去,得走到四道桥。"

"我嘛,是清早从八道桥进来的,天黑前肯定能从一道桥出。"

目送独行的背影,汗颜。

又临叉路口:左往英雄林,右往梦胡杨和四道桥。舍英雄而取梦,不敢再偏离出口了。

"梦胡杨",不过是个象形。一棵树斜倚侧卧,支着头。诗人还是美女,任你想。

出来才知道,其实,两个景点,殊途同归。

惦着英雄林的朋友,几步一回头,似有不甘。

任何选择,都有得失。我们选择了红海与梦,失去了捷径和英雄;我们没看到最灿烂的辉煌,却避开了人满之患。

我是你三千年的等待吗?太多人争相拥有辉煌里,你肯定找不到我。

但我看到了眼前的你。想起那被长河所弃的废墟,我不敢有更多的奢望。

再见,迄今全球存世最大的胡杨林。

司机说:"我们赶到张掖,可能会晚上八点了。"

写给额济纳的一段话(随笔朱克俭边关复边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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