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丧礼（乡村的葬礼）

文/玉髓沉香

在我们乡下，自古以来丧葬仪式都比较繁琐，有时候一办就是两三天，庄乡和亲戚全来帮忙。近年来简化了不少，尤其是随着“厚养薄葬”这种新风尚的提倡，大多数的家庭丧葬的仪式仅用大半天的时间就能完成。

今天，一个庄乡的婶子去世了，我去帮忙，见证了丧葬仪式和丧葬文化的全过程。之后回到家中，感觉与小时候见过的繁琐仪式差别太大，但并未简约到国外那种只是戴着墨镜在墓前低头悼念即可的程度。思来想去，目前乡村存在的这种仪式，就在过去与未来的边缘上，就在乡村与城市的边缘上，有可能随着乡村的城镇化进程，也许有朝一日会突然消失。

所以，简单记录下来，仿佛一张褪色的旧照片一样珍藏。

老人去世后，先在宽阔的地界搭起灵棚。灵棚是租来的，是插拔式结构，易于安装与拆卸。分前后两间，通常主间朝西，是孝子贤孙各位男子祭奠亡灵的所在。副间朝东，是女儿媳妇的所在。

这在其家人极其悲痛的情况下，帮忙的人员还爆发出大笑声礼貌吗？这无关紧要。世上的事，就是有哭的也有笑的，谁也不会计较。

接着，主管人员的电话响起，告知火化车来了。放下电话后，转身对着孝子贤孙们一声大喝，他们顿时哭作一团，鼻涕眼泪分不清，在脸上肆意流淌，神智不清地被人搀扶着排列成接亲的队伍。大儿子在前，小辈在后，依次排列，在一片哭声中迎上前来的火化车。

当最前面的大儿子双手接过被红布覆盖的骨灰盒后，转身弯腰回家，接着所有儿女的哭声更响，直冲云宵。

安顿一会儿后，是送盘缠的时间。所谓“送盘缠”，就是为亡魂通往天堂开路，先为路上的各类小鬼上下打点，以开辟出一条平安畅通的通天大道。

领头的是一红一白两匹高头纸马，后面拉一辆豪车。后面跟着孝子贤孙女儿媳妇的队伍，伴着哭声，来到村口的空场处停住。后面有人抬着小半桶已经煮熟的饺子。站定后，由其中一位孝子或贤孙对着天空大声地念着“通天合同”。

合同的大体内容是，天国因资金周转不开，特将骏马两匹，豪车一辆典当给死者，豪车任坐，骏马任意驱驰之类。言下之意是天国在无奈之下，将御用的宝车和坐骑暂借给亡者，双方订立合同，不能反悔。这两匹宝马一定会接着豪车，任劳任怨，将死者的亡灵安全地送达到天国。

当“通天合同”念完后，帮忙人员开始点燃两匹纸马。一阵冷风吹来，一溜烟雾直冲宵汉，两匹俊马很快化为火焰。在熊熊的烈火中，孝子贤孙的队伍开始围绕火焰逆时针转三圈，再顺时针转三圈，火焰快要熄灭时，返回家中。

后面的人员将饺子桶摇三摇，晃三晃，然后泼在火灰之上。这些饺子在制作时，通常是不能起褶的，并且饺子馅既不能放油也不能放盐。我想，它的寓意应该是寄希望于通往天堂的路上，是没有悲苦和曲折的吧。

接下来，主管人员指挥所有孝子贤孙的队伍来到灵棚前。先行跪拜礼，在转圈跪拜，以谢前来帮忙的所有庄乡。然后队伍进到灵棚内，男子在主间，女子在副间，哭声阵阵，催人泪下。

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人员。有说有笑，有悲伤也有感叹。人越多，越隆重。

主管人员一声大吼，开始各位亲戚朋友的拜祭过程。通常先是老外甥、少外甥，再是朋友之类。拜完后，主管人员再一声大吼，食盒被抬出几十米之外，进行第二次孝子贤孙的拜谢和亲戚朋友的拜祭。如此三回，有一波三折，一唱三叹的效果。表达出对逝去亲人的依依不舍。

起灵了，大儿子头顶一片瓦片，随着主管人员的一声大吼，将手上的瓦片“啪”一声摔碎在地面上。接着他手捧骨灰盒送到去墓地的灵车上。

墓地上人头攒动。因为坟地早已经派人开挖好了，所以到来之后要做的就是下棺材，然后将骨灰盒放入其中，在盖好的棺材上铺上写好的铭旌。所谓铭旌，仿佛一面面红旗，上面写着名字和留言，标志着子女的爱戴和挽留。

铭旌上撒上五色粮食。孝子贤孙们再次跪拜，亲戚朋友再次行拜祭礼，随即开始封墓过程的前奏，一捆捆纸钱被放置在墓前，在儿女们的哭声中，纸钱燃起熊熊大火。

火焰熄灭后，纸钱被亡灵悉数收走，仿佛已经安全地存入死者的天国银行帐户。接着开始封坟，五颜六色的花圈插在上面。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冬风袭来，花圈在风中发抖。

现在新风尚已经简化了“服三”和“五七”，子女们只是离开百米开外，然后再回来，在坟前焚烧纸线瓜果。如此两次，便是过完了“服三”和“五七”，过后的几天里不需要再来。

一切结束了，人们陆续离去，最后现场那里，只剩下一座鲜艳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