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诗鉴赏(凭诗为生命织锦)

作者:翟志远

2020年3月13日,诗人杨牧于台北国泰医院病逝,享年80岁。很快,诗人离世的讯息登上微博热搜,读者们纷纷献上哀思。在娱乐至死的时代,斯人虽已逝,但毕竟诗歌不死。

杨牧1940年出生于台湾花莲,不同于我们熟知的台湾外省二代作家,杨牧是真正的台湾土生土长的诗人。而这一故土意识也不断呈现在他一生的诗歌追寻中。尤其当杨牧去国日久,在美国求学、授业的岁月里,儿时花莲的山水不时在他的脑海中起伏翻涌,澎湃其诗心,更坚韧了他的笔耕不缀。从1956年至今,已过去了60余年,昔日“行过一座桃花林”的花莲少年,是如何在世事变幻之下,始终未放弃诗人这一身份的呢?毕竟对于一个严苛创作的诗人,诗情常有,而笔力不再的事情太常见了。这样的情况却并未发生在杨牧身上。

杨牧诗鉴赏(凭诗为生命织锦)(1)

《杨牧诗选 1956-2013》杨牧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60余年的诗歌写作,杨牧的笔端常流泻出变化与进取的气象,而这样的写作姿态,与他深厚积淀的中西贯通的知识涵养有很大关联。杨牧是徐复观、陈世骧的高徒,于古典文学尤其是《诗经》治学颇深。他不仅在诗歌中挪用古典意象,对于古典题材的现代书写也是颇有心得:《延陵季子挂剑》借《史记》所载典故抒发漂泊异乡的心绪,《林冲夜奔》则以一出诗歌短剧的形式探索现代诗歌创作中声音的运用,其余如《郑玄寤梦》《续韩愈七言古诗<山石>》等,这类题材在杨牧诗歌作品中占据了相当的分量。而杨牧也写有《岁末观但丁》等一批借鉴西方题材的诗作。他是一位翻译家,对叶芝诗歌的翻译可谓独树风采,英语世界的文学文化也深谙于心。如此磅礴的资源,大大拓宽了杨牧的写作空间,于古今中外的文学世界中肆意翱翔。

当然要达成诗心的不老与诗笔的不辍,还需要杨牧对于自身生命的检视与信仰的坚守。纵览杨牧的诗歌生涯,由少年时的无由寂寞到青年时面对美国的喧嚣与理想时的彷徨与诘问,杨牧的诗歌总是直面自我生命,透露出情感的真挚。从《十二星象练习曲》里对战争的控诉,到《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对社会公义的智性反思,杨牧更是通过不断完善智识体系,实现对社会、对生命的诗性书写。“凭借着爱的力量,一个普通的/观念,一种实践。爱是我们的向导”,写于《春歌》的诗句,向当今诗坛横行的身体书写、解构思潮等一众宣告关于爱的浪漫主义的永恒在场。杨牧可谓逆潮流而行,影响并启谛着台湾后辈诗人,诗歌不关乎主义,只贯通着诗人与世界。

杨牧的诗歌读总是怀有一种恳切的语气,《海岸七叠》回环往复,浓浓诉说着对妻子的爱恋;《学院之树》与小女孩平等对谈。即使在后期,当杨牧心鹜八极,神游万仞,将写作探入宇宙与心灵的抽象时,或隐喻象征,或意象纷呈,在有限的诗歌行列里涵容大量的诗思,驱万物于字里行间。一如《喇嘛转世》,信徒们辛苦跋涉于地球一遭,终于寻到了转世的活佛,杨牧如此呕心地经营诗歌,也不过是想寻那爱的真理。对此,他也还是秉持着对谈的态度,坦露出内心的隐秘与思维的运转,“假使你……”“我承认……”(摘自《形影神》),在愈走愈远的诗歌之旅中保持着这样一份真挚交谈的心。

“当我这样靠着记忆深坐/无限安详和等量的懊悔,仰首/看永恒,大寂之青霭次第漫衍/密密充塞于我们天与地之间——/我长年模仿的气象不曾/稍改,……”(摘自《仰望》),面对这样的诗歌世界,跟随杨牧的诗迹,感受其中生命的变化与幽微,去见证一个生命的扩展与深邃,谁又不心向往之呢?(翟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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