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集字故事(国学颜真卿讨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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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集字故事(国学颜真卿讨米)

颜真卿集字故事

颜府上下已经喝了几个月的稀粥。不过三天,连烧粥的米也没有了。

最为之心焦的是颜夫人,她老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丫环仆役一天三餐喝粥开始并不怎么,可最近也有了怨言。丈夫颜真卿老是忙着朝廷中的事,当然无暇顾及这些油盐柴米的琐务。但家中没米下锅他不能不管,虽说这个家由她一手操持,可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啊!于是,她带着一个丫环来到颜真卿的书房,想问问家中缺粮他知道不知道?问问这个家叫她怎么当。

刚转过回廊,隔着窗棂,眼尖的丫环一看,不由失声说了句:“颜老爷在习宇哩!”这一下,颜夫人又犯了难。几十年前,还是在他们成亲的第一天,在洞房花烛之夜,颜真卿就与她订过约法三章:他把提高书法艺术看成是继承先人遗风,光大颜氏门庭的重要事业,希望夫人谅解和配合。自己当时满口承应过。谁知以后他果真每天临写不辍。为了表示谅解和配合,每当颜真卿铺纸挥毫的时候,她总尽量不去打扰他。走过他书房,总也踮着脚,这已是几十年养成的老习惯了。而颜真卿呢,越是忙,越是环境险恶,他越手不离笔,即使在安史之乱最动荡的八年中也是如此。因此,不如先回书房,待他习完字,洗净笔砚后再说。油盐柴米的事,还是自己多操持点,想点其他办法,尽量让他少分心。想到这里,她拉住丫环的袖摆,轻声叫住她,吩咐她回内房收拾衣物,拣些值钱的东西去僦铺变卖,先换些米回来再说。

正说话间。书房“吱呀”一声开了。颜真卿早听到丫环的声音,知道夫人上书房找他,更猜到她近月来心神烦乱找他的原因,于是搁下笔,捧着一张纸,沉吟着,面带三分愧色地把它交给夫人,以缓慢而宽慰的口气对夫人说道:

“想不到老夫竟有这么一天,当然,也别过于心焦,把这份帖子派家丁送给李太保光弼吧”说罢又摇摇头,自己叹息道:“真愧为人父,愧对全家人啊!”

原来丈夫也为家中没米的事担心呢,颜夫人的心一下子软下来,再看丈夫整天忙碌焦虑的神情和新添憔悴的脸色,说不定又在朝廷中受了奸人的气,直性子总是吃亏呀:一种爱悯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她双手接过纸,展开一看,数行墨迹映入眼帘:

拙于生事,举家食粥,来已数月。今又罄竭,只益忧煎。辄恃

深情,故今投告。惠及少米,实济艰勤,仍恕干烦也。

啊?颜夫人怔住了。

这哪里是在练字,分明在写借条向人乞米!颜夫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了。她知道颜真卿是个生性倔强,不肯轻易苟且的人,向人乞米,即使再要好的朋友,对他来说,他也不会开口的。

“拙于生事”,对生财之道一窍不通。这一点颜夫人知道得最清楚。当了几十年官,竟然两袖清风,家中毫无积蓄。说出去别人也不相信,不相信,也只好任人家去说。要是善于“生事”,善于敛财,别说当了大半辈子的官,就是才当了几年,也发大财了。只要稍微开些窍,稍微灵活点,不要对钱财之事那么呆板,别说当太守、尚书,有紫金光禄大夫、鲁郡开国公这些封号,那怕没有一个封号,只是小小的郎官,也能腰缠万贯!

当然,也不是真的没有生财之道,能生财的地方还很多。比如,在接连天灾人祸,全国经济最困难的时期,贪污盗窃之风一定盛行,贿赂分赃,请客送礼的规模也就更大,公开或者半公开。颜真卿作为刑部尚书——主管全国司法部门的最高官员,当然众望所归。颜府门上的一对铁门环整天价都有人叩得“啷啷”直响。隔着门缝,透进鱼腥和脂米的香味,够诱人的。可颜真卿吩咐家人:

不收帖子,不准开门。

当然,并非完全没有致富的可能,能致富的地方还是有的。比如,颜真卿早就写出象《东方朔画赞》那样清雄健壮的楷书,以后的《祭侄稿》、《争座位帖》都标志着颜书已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天天临池不倦,为的什么?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写《东方朔画赞》那些不生财的碑铭,为什么不能替人家写些墓志?颜真卿也知道,为人写墓志铭可是个能赚钱的活计。积缣帛万匹、散钱币千金求写个墓志铭的有钱权贵富豪多着哩!这种风气,从开元天宝直到如今,盛行不衰。一些善书的人争着为人写碑志,简直象商贾趋利一样。不也有不少人求上门来吗?可颜真卿只肯为朋友和他所敬重的人写,这不是拙于生事是什么?

有些熟悉颜真卿的人甚至责怪他:“既然贫到天天食粥,为何不以碑志见救?”颜真卿总是淡淡一笑说:“不能为亦不屑为之啊!”这又拙了。

任刑部尚书,颜真卿自认拘泥刻板,一点灵活性也不要。他执法严明,铁面无私,对那些横行不法的贪官污吏和犯法的富商大贾从不轻饶;同时又过于清正,所有钱财礼品一概不收。颜府中一切开支,全凭自己的官俸所得,值此动乱之秋,靠政府官俸怎么过日子呢?米价又涨得厉害,当刑部尚书官俸所得,还不如人家小摊贩。小商人送一次礼,也比拿十年官俸强,那些在灵武、凤翔行在避乱的日子更遭。至德二年颜真卿刚到凤翔行在也当宪(刑)部尚书。小朝廷收支少,官员发不出俸薪

就发些油盐柴米;油盐柴米也发不出的时候,竟然只发些从长安宫中带来用不完的胭脂花粉。胭脂花粉既不能吃也不能喝。食之不饱,哪有心思对镜涂脂抹粉呢?堂堂京官,只能到附近村巷中用宫中的胭脂饰物与老百姓换油盐柴米,有时也就不免低三下四,胭脂花粉不敌油盐柴米,银贱米贵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民以食为天啊!

当然,除了颜真卿自己“拙”以外,导致他作为刑部尚书还要向人乞米的直接原因是:安史之乱以后,朝廷推行“厚外官而薄京官”的俸薪政策。即提高外放官员俸薪而压低在朝京官俸薪,弄得有些京官生活上竟然不能自给,不得不向富家或外官乞贷借债。

一些贪官污吏平时私囊中饱,油水早已捞足,因此,照常过着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生活。颜真卿呢?为官清正,家无积蓄,必然遭到很大的打击。水清自然无鱼啊!

颜真卿知道,提出和积极推行“厚外官而薄京官”俸薪政策的是宰相元载等一些自己“薄”得起的人。他们别说“薄”一下官俸,即使官俸分文不取,也有上百年吃不完、用不完的家产。现在实行这种薄京官的政策,看起来把自己也“薄”在内,自己带头减薪,既讨外官喜欢,又能解决安史之乱后大多数官员怕当外官的实际问题而赢得一时清名,岂不是两全齐美么?苦只苦了颜真卿这样平日清廉正直的官吏罢了。更令人棘手的是,你明知这种俸薪政策的弊端,却不能多上表章诤谏,俸薪事关每个官员的切身利益,不比争座次,只要你有理,人家就会支持你。上表章的结果只能有一小部分京官支持,而大部分外官就会把你恨之入骨,夺人身上帛,攫人口中食的事情是做不得的。这样一来,元载反而立于不败之地,而自己必然为众官所忌恨,何况是涉及自己俸薪的事呀,你怎么能争呢?

想到这些,自己觉得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只能硬挺过去。为了度过难关,他下令,整个颜府,从他自己开始,夫人带头,一日三餐,全家吃粥。

颜真卿命令一下,颜府大小人等当然立即执行。但是,眼看几个月过去了,情况并没有一点好转,如今罄竭瓢空,仅有的一点米也快吃完。

平日那些送礼遭到颜真卿拒绝的家伙又活跃起来,他们一个个喜形于色,串联奔走,四处托人打听消息,互相通风报信;有的索兴等着看好戏,有的则乘机前来送钱送米,暗中贿赂拉拢,他们满以为颜真卿平时因为锦衣玉食而嘴硬,这次尝到缺吃少用的滋味,态度一定会软下来,过去不收的东西如今一定会收,因此十分得意。

可钱与米刚送到颜府,颜真卿仍象过去一样拒之门外,不让他们踏进大门一步,以免玷污自己的清白,弄脏自己的门第。

尤其叫颜真卿恼火的是:越是乘你缺吃少用的时候送东西来,其用心越险恶。这决不是雪中送炭,而是乘人之危,逼人就范,与趁火打劫没有什么两样。于是,每逢这种时候,颜真卿除了将他们拒之门外,不许他们再扣铁门环外,还厉声警告他们,初次姑且宽恕一次,如果再送,便以贿赂大臣罪处置把他们交付刑部重重处罚,决不轻饶。吓得那些家伙一个个伏在地上磕头,连称“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此知道颜真卿的厉害,不敢再送。

全家食粥的命令虽然下了,粥也吃了,可颜府上下并不理解老爷的意思。不说丫环仆役开始有点惊诧,不了解老爷下食粥命令的内情。就是颜夫人,对食粥也惑而不解。对送来的猪肉、脂米、鱼虾乃至钱币也有些心动。收就收这一回吧,总比三餐喝稀粥强。何况既然人家好心送来,板起铁面孔,一概拒人千里之外也太不讲情义了。只要不是贪污受贿,不收金银绸缎,收些猪肉米面之类的想也无妨。她还想起,过去较为宽裕的时候,自己不也常常将些米面糕点之类的东西接济穷人吗?要是对方板起脸不收,你心里也会不高兴的。

每逢这种时候,她总要与颜真卿唠叨几句。不过,丈夫硬要那么做,自己也只能顺着他而不去自作主张。当颜真卿上朝或不在家的时候,别人送来的礼物,不管厚薄,不论大小,不管是金银绸缎还是米面鱼虾之类,也都由她拒之门外。她听丈夫讲过一点,他不想玷污清白,授人以柄。他曾经得罪过许多人,鱼朝恩、宰相元载和受他弹劾过的不法官员,都很可能等着看他的好戏。其中一些人自称俗流之辈,千里做官只为财,何必对钱财躲避不迭?

你颜真卿不是享有清名,现在又在刑部惩治贪污贿赂的事吗?好吧!走着瞧,挺得过去,一尘不染,我们佩服,算你是个硬汉子;挺不过去,不管收的是什么礼,对不起,我们是一百步,你就是五十步。以后你就不能自鸣清高,不能一本正经得像真的一样。

更有一些人张网等着似的,一双双眼睛瞪得像乌骨鸡。

哪怕你收的是虾皮,哪怕你拒人门外时迟疑了一会,回答得不干脆,舌头打了一次结,动作慢了半拍,都会,对不起,几只奏章一起上,就告你颜真卿贪污受贿,叫你有口难辩,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在送礼的人当中,也有出于关心和同情你的人;并非有预谋或有求于颜真卿的。但不管哪一种情况,不想玷污清白,出于谨小慎微,使敌对分子不能得逞,也得罪了真正关心自己的同僚,挫伤了人家的好意。总之一句话,颜真卿“拙”,真是拙到骨头里去了……

半晌了,颜夫人还是捧着那份墨迹未干的“乞米”借条,没有一句言语。

颜真卿带着自责和不安的神色看着夫人蹙眉不语,又连忙宽慰道:

“这就派人给李太保送去吧!”

颜夫人只才回到刚才谈话的情景中来,她卷起“乞米”的借条,像合拢自己散漫的思绪,苦笑着说:

“好是好,向人乞米,人家有没有?有了借不借呢?”

颜真卿一听夫人担心的竟是这个,连忙说:“这个请夫人放心,不必担忧。”临了,他又补充一句说:

“你知道李光弼的,他是国家中兴的栋梁,家境不错,颇为富有,一向为人耿直,与老夫颇为相得。向他借,他不会没有,有了不会不借。”

颜夫人还有些疑虑。

忽然,有人敲门。

门管前来禀报:“有人送来两头猪、十坛酒,还有不少米面之类的东西。问老爷见是不见,收是不收?”

说罢又奉上来人的名帖。

颜真卿毫不犹豫地挥挥手说:“抓起来,送交刑部,以贿赂大臣罪论处!”

他接过名帖鄙夷地扫了一眼,目光忽然凝滞了。名帖后面恭敬地写着一行小字:

李太保光弼敬启。

是李光粥送来的?莫非李太保知道自己准备向他乞米,所以派人送来了?当真这么巧吗?太保亲自来了吗?

门管被颜真卿先是严厉,后又既惊且喜,自言自语的表情弄糊涂了,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颜真卿转身对夫人说道:“老夫之言不差,你看,我还没有上门去乞,他已把米送来了。”

颜夫人以挖苦的语言表达了自己数月来从未有过的欢乐:

“把他抓起来交给刑部吧,身为朝廷重臣,竟然带头行贿,更应重重治罪:”

所有的人都笑起来,颜夫人笑得更欢。并不全为了那句俏皮话。

蜿蜒的回廊边,绽蕊的丛菊在金风中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颜真卿顾不上斗嘴,急切地拉住夫人的衣袖,直向大门跑去。

是的,当了一辈子大官,身为刑部尚书──全国司法部门最高的官吏,竟然揭不开锅要向别人乞米,这种近乎荒唐的事情,自从颜真卿以后,似乎没有听说再有第二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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