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曹县的乞丐一天能挣多少钱（艺观察乞丐的收入比）

【摘要】这位盲人老太婆问了我的出生年月，掐指一算，告诉我妈：“你儿子是文曲星下凡，不用忧愁他的读书问题，读书是一定会好的。何况，你儿子命中原是乞丐里的王，即使流落为乞丐，也是王。”

▲2011年，史上最美の乞丐萝莉在网上蹿红（图/视觉中国）

前几天，我突然遇到一个将近十年未曾谋面的朋友。十年未见到他，忽然见到，两人都很开心。

我的这个朋友是个乞丐。

1、我的乞丐缘

大概在2010年的某个时候，我在长途汽车站候车，忽然一只补了洞的，里面放着几个钢镚的搪瓷杯子出现在我眼前：“大哥，行行好吧。”

这是一个每天在汽车站行乞的残疾青年，当时约摸二十二三岁，一头乌黑的头发盖在脑门上，严重的烧伤留下了伤残。他半张脸是歪的，上面的皮肤皱皱巴巴，一半的嘴唇变形了。两只手掌由于严重烧伤被截肢了，光秃秃的腕关节上包着一层皮。他就用两个腕关节夹着一只搪瓷杯子，每天在汽车站乞讨。

我每次去长途汽车站，他总是来乞讨，每次遇见他，也总是要和他说上几句，再给他几块钱，一来二去和他认识了，知道他大致的遭遇。他两岁时家里发生了火灾，他被大火吞噬了，被人救出后，残废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在长途汽车站内讨饭为生。

2011年春节前，我出差去外地，在汽车站又遇到他，由于已经认识，我和他之间很随意而不拘谨。我问他：“你不回家过节，新年好啊！”这位乞丐朋友从喉头发出“呵呵”的一笑：“要过年回去咧，新年好。”

关于这件事，我当时给一家媒体写了一篇专栏文章，把我和乞丐交朋友，在新年互相问候新年好的事情议论了一番。

我这人似乎特别与乞丐有缘，因此对中国乞丐做了一番研究。

据《中国乞丐史》一书称，中国乞丐所拜的祖师爷是印度人释迦摩尼，因为《金刚经》中记载：“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由于释迦摩尼在进行印度教革命和创建佛教时，以讨饭苦行为生，所以被中国乞丐视为祖师。

▲无人理睬的残疾人乞丐。（图/视觉中国）

2、乞讨是门技术活

不过，在我从小到大看到的各种乞丐，谋生方式不仅讨饭一种，其中，最有中国特色的行乞方式，是“盯靶”。

在上海的滑稽戏中，有一出模仿旧上海乞丐强乞的独角戏“盯靶”。乞丐拿着扇子盯着路人扇风，说好话，一路紧跟，若是行人不给就高声咒骂，若是给他了，就是说赞美之词。随后，扮演乞丐和路人的滑稽演员，一个要死死盯住要钱，一个坚决不想给钱，由此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和脑筋急转弯和说学逗唱，十分有趣生动。

这个“盯靶”传统套路，目前在一些庙宇、宗教活动场所、娱乐场所、旅游景区门口还会出现，比如盯着外国人要钱，盯着游客说好话，说赞美之词，向路边停车的司机乞讨，手伸进车窗中盯着司机要钱，向路人兜售不值钱的东西行乞，不给就盯着走，等等。

除此之外，还包括：

一，卖艺式。通过卖艺来乞讨，如打竹板、唱凤阳花鼓戏、吹奏丝竹乐器（二胡、唢呐、笙、竹板等）唱流行歌曲和曲艺。

1998年春节，一位打竹板的老年乞丐在我家门口打竹板，高唱：“新年新月过新春，花红对联贴满门，斗大元宝抬进来，前门进了是摇钱树，后门进了聚宝盆。聚宝盆，插金花，富贵荣华头一家。”我给了他一碗饭，但是对方坚持要钱。后来，他展示了一张“伤残军人证”给我看，向我诉说其由于在部队服役时发生事故导致身体残疾，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不得已用打竹板唱戏的形式来乞讨，补助生活。

进入新世纪，在菜场、地铁站附近，出现了用小蜜蜂话筒拉着音响，或跪、或爬、或匍匐，带着哭腔演唱各种流行歌曲的乞丐。

二，示弱式。通过展示自己的弱势地位和悲惨遭遇来乞讨。如满头白发的母亲带着脑瘫或残疾的子女乞讨；或者两个老太太互相搀扶，向路人诉说自己是来城市找打工的子女，走迷了路，盘缠用完了，需要十块钱买饭吃；又或者长跪不起“告地状”，说明自己的悲苦遭遇，博得同情；也有衣着现代的美女俊男学生样子的人，直接写一块“我饿了”，跪地不起乞讨。

三，示残式。如我的那位重度残疾的乞丐朋友，以肢体的残疾，也包括脑瘫、侏儒、瘫痪、重病等形式，用自己身体的残疾和病况之悲苦来行乞。

四，撒泼式。如一些伪装成僧尼的人，以化缘和“算命”来行乞，送你一个劣质的宗教纪念品，然后要你“化缘布施”。若不给，就盯着不走，说你会遇到什么灾、什么祸，必须给他们“布施”了，才罢休；如我小时候在无锡乡下遇到的“武乞丐”，手持木棍，跑到你家大门口坐地不走，或高声叫骂，或打砸家具，或以砖棍劈自己的头，直到你给他钱物为止。

虽然四十年来，中国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现在接触到的乞丐和二三十年前比越来越少。但这些剩下的乞丐们，行乞方式基本没有大的变化。但在技术上出现了变化，如扫二维码。又如有人在高铁和火车上，自称自己创业失败，需要融资回老家看父母老娘，下跪“众筹”。

▲宁夏石嘴山：残疾乞丐自编自书打油诗巧取施舍。（图/视觉中国）

3、丐帮的金字塔结构

我十岁时，由于读书成绩不好，母亲去找了无锡老家一个鼎鼎大名的算命瞎子。这位盲人老太婆问了我的出生年月，掐指一算，告诉我妈：“你儿子是文曲星下凡，不用忧愁他的读书问题，读书是一定会好的。何况，你儿子命中原是乞丐里的王，即使流落为乞丐，也是王。”这位大师的预言，貌似一半成真，我长大确实读了中文系，后来成了靠文字求生存的穷苦的文人。不过，成为乞丐里的王，这句预言完全没有实现。

在旧时代的中国底层社会，“丐王”是管理一个城市几千、几万乞丐的灰色集团中非常有权势的大人物。在部分地区，乞丐以讨过饭的明太祖朱元璋、《珍珠塔》中的方卿等为祖师爷，可谓光怪陆离。但乞丐的祖师爷，只是理论上的“丐王”，并不具备实际控制和管理乞丐世界的世俗权力。

在旧上海，全上海的乞丐以地域集团分为凤阳帮、淮阴帮、山东帮、江北帮、本帮五大帮。各帮都有自己的丐王，民国时期上海有陆、周、钟、王、二沈、二赵八个著名的丐王，掌管着上海的所有乞丐。每个丐王之下有六个大头目，三十个小头目，小头目之下又有丐头——黑话称“爷叔”。这个层级分明的丐帮金字塔中，底座是孤儿、残疾人、失地农民、流离失所者。

丐帮把上海划分为“东西南北”四大区域，每两个丐头管理一个区域。这个区域以几条弄堂、数条马路为各自的管辖和“运营”区域，划区乞讨。比如，在西藏路桥北面附近尾随路人“盯靶”、告地状、跪求路边乞讨的乞丐，绝对不会越过西藏路桥南面乞讨，这是由于两帮丐头以桥为界，分区管理和乞讨的默契和规矩。

旧上海成为职业乞丐的程序，也自有一套约定俗成的制度。一个从外地到上海走投无路的人想做乞丐，首先需要拜某丐帮的一位丐头为师父，“拜师”后才可以被丐头收为小乞丐“小用”。“拜师”礼为三百六十个大饼，逢年过节还要送礼孝敬师父。一个丐头可收三十、五十人，多则一百多人个小乞丐。这些“小用”，每天在规定区域讨饭，讨来的钱物需如数上交师父，若不上交或者未完成每天的乞讨的业务量，就要受到丐头的责罚。

这个小乞丐和丐头的关系，在张乐平先生的四格漫画《三毛流浪记》中有形象的描绘。例如，无家可归的三毛被小乞丐“瘌痢头”介绍到一个全身纹身的丐头“爷叔”处，“爷叔”先是送给三毛一件破大褂作为见面礼。之后，三毛需要每天去抢饭（去讨要饭店里给人送饭的小伙计送饭后的剩饭）、偷棉花、推黄包车、盯靶等，三毛最终无法忍受丐头“爷叔”的剥削和毒打，逃之夭夭。

▲安徽淮北：乞丐马路当床入梦乡。（图/视觉中国）

4、乞丐多少是个晴雨表

统计显示，1949年北京有乞丐、流民约五万以上，主要由周边地区饱受战乱、天灾的失地农民、残疾者、城市贫民、孤儿、残疾的国军败兵等组成。

1949年3月，北京市人民政府成立“乞丐管理处”，统一收容和管理。对有家的乞丐，动员其回乡安置，参与从事生产建设。对无家可归的乞丐，统一安排工作从事劳动。老、弱、残、幼乞丐送救济院抚养。对青少年乞丐，进行技术培训，学习文化，最后安排到工厂企业劳动。对部分无家可归的乞丐进行移民安置，统一迁移到西北垦荒。1949年至1953年间，通过对北京乞丐的治理，街头乞丐基本绝迹。

在张乐平先生的《三毛翻身记》中，乞儿三毛在人民政府的安置下，进了孤儿学校衣食无忧、学文化，学科学，成了一个社会主义中国的新儿童。而过去欺压三毛的涉黑势力的丐帮丐头，由公安局抓捕，经人民法院取证调查后审判，送去蹲监狱。

由于政府的收容治理制度和计划经济管理的缜密，建国后的三十多年中，乞丐在城市和郊县乡镇的大街小巷绝迹。虽然一些地区因天灾而粮食歉收，出现短期离家乞讨的“流动乞丐”“节庆乞丐”，但职业乞丐未曾出现。改革开放后，社会控制系统出现松弛，社会贫富差距再次出现，加之人口可以自由流动，一些因病、因贫、因困而前往城市行乞的农民沦为乞丐，城市再次出现职业乞丐。

以我2000年后对上海闹市、地铁、公交、庙宇、人行天桥等乞丐乞讨密集地区的观察来看，因身体残疾而无工作能力、因年老体弱而无生活保障，是沦为职业乞丐的一大来源。

在某地铁站，我遇到一个在地铁行乞五六年的老年乞丐，据其自称主要是儿女不孝，不赡养自己，在家里没有依靠，出门讨饭行乞。他几次被遣送回家，但是他又几次回来继续讨饭。讨饭的目的主要是增加养老收入，他有一次对我说，摸他一次胸口的白色长须，一次收费一块。曾有一次，他拿出一欧元硬币问我，这是哪里的外国钱，值多少人民币。

而在徐家汇商圈，有一对自称在车祸火灾中毁容的夫妻，长期在固定地点讨饭。在这些职业乞丐中，由于因灾、因病、因残、因贫、精神出现问题而讨饭的为大部分。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乞丐，以卖艺、唱歌、拉琴、打竹板乞讨、扮假僧尼、自称丢路费盘缠而行乞者，究竟为少数。

2010年后，由于中国各地城市和农村对低收入群体、弱势群体的保障和救济制度的完善，在同一地区，我观察到的乞丐数量越来越少，但出现了单纯为增加收入而职业行乞的现象。据2008年作家于秀出版的《中国乞丐调查》一书称，通过她所接触到的一个个个案，发现乞丐乞讨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职业。

2019年元宵节后，我路过一个菜场门口时，忽然遇到我的乞丐朋友。他还是一件老旧的西装，用两个手腕夹住一个搪瓷碗，跪在菜场门口乞讨。乌黑的头发稀疏了，快要变成秃顶，由于岁数上去了，脸也开始微微发胖。我大声的问：“你还认识我嘛？我们有十年没见了，你瞧你，头发也秃了，人也胖了。”看到我，他百无聊赖的眼睛里忽然反射出光芒，还是和以前一样腼腆地说：“嗯，认识呢。”我问：“你怎么不去汽车站讨饭了？”他说，汽车站现在不让讨饭，所以跑到菜场门口来，在两个菜场轮流“巡回”。最后，我还是对他说：“祝你新年好啊。恭喜发财。”他也开心的回答我：“也祝你新年好啊！恭喜发财。”

作为乞丐，我的这位朋友无奈而认真地在做好他的乞丐工作。我衷心祝福他，能用他的乞讨所得去整容一下，讨个老婆成家立业，过上幸福美满，有尊严的正常生活。也祝愿乞丐越来越少。让那些丐帮、丐头和欺压小乞丐的历史不再发生。

▲北京乞丐收入高于低保。（图/视觉中国）

撰文/吾非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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