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幻化报恩的故事（演绎一段啼笑婚缘）

在《聊斋志异.小翠篇》中，讲叙了这样一段传奇故事——

1.

很早时候，有一个浙江人，叫王太常，他小时候有个习惯，就是如别人说的，晚上狗追不到，白天风吹就倒，习惯夜猫子生活，阴阳颠倒，就喜欢大白天躺平睡觉。

一天，吃过午饭，他就溜到床上睡觉，这时，天色突然阴暗了下来，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震耳欲聋。他被惊醒了。

这时，他忽然看见，一只比猫儿稍大一点的东西，窜了进来，十分惊慌，像是怕雷击似的，钻进他的床底下，一直不肯出来。

过了一会，雷声停了，雨也住了，天色又亮起来了，那东西呼地从床底钻出来，看了看他，最后跑了。他那时还小，见那东西一张尖脸，身上毛乎乎的，很害怕。就叫来隔壁的哥哥。哥哥不知何事，闻声赶到，听了弟弟讲了刚才的事情，听罢，忽然高兴地说，恭喜弟弟，你将来一定大富大贵，前程无量。那东西是狐狸精，是来避雷击劫难的。是你救了它，这畜生有灵性，会来报恩的。

后来，王太常读书很用功，年纪虽小，就考中了进士。先做了几年县令，在官场上一帆风顺，后来又像坐上火箭似的连升几级，到中枢后，爬上了监察御史的官位。

2.

人生千般好，总有不如意事。王御史有个儿子，名叫元丰，天生愚拙，长到16岁时，智力仍处在幼儿水平，所以，这样的一个弱智儿童，结婚肯定就成了难题，谁愿意把自家闺女往火炕里推，嫁给一个傻子？

这时，却有一个白发老妪到他家来，带着个满头乌发的青春美少女，说要把她送给傻儿做媳妇儿。王御史一看这小姑娘，面如桃花，身段妖娆，一频一笑，风情万种，真是世间难得的天生尤物。

问她叫什么？老妪替她回答:“小女姓虞，名叫小翠，今天16岁了。”御史满心欢喜，问老妪该出多少彩礼？老妪不悦，说:“孩子跟我吃不饱，穿不暖，到了大户人家，住的是高楼大厦，吃的是山珍海味，还有使唤丫头，这样的神仙日子，一是大人的恩赐，二是小女的福气。我放心了，何必要那些俗套，搞得像市场卖菜似的，还要讨价还钱不成？”

听了老妪的话，王御史非常高兴，觉得这老妪不是凡人，女儿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叫家人准备了许多礼物，送给老妪。老妪叫女儿过来给御史夫妻叩头，告诉她说:“快来见过你的公婆，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以后要孝顺他们。我有事，先走了，过一些时日，再来看你。”

主人见留不住老妪。急唤仆人，准备车马送她一程。老妪说，不用了，我家离这里不远，一会就到了。说完，出门去了。

3.

老妪走后，小翠却没有依恋不舍的样子，看见梳妆盒中有许多绣花样品，走上去，觉得好玩，自个儿翻了起来。王夫人见她长得聪明伶俐，非常欢喜。

可是过了十几天，小翠的母亲却再没出现，玩了消失。王夫人就向小翠打听她家的住址，可小翠说，她也记不清回家的路了。没有办法，御史夫妻只好给他们举办了婚礼。

婚后，让儿媳住在另一所院子里。

知情人都知道王御史家拣了个便宜，白拣了个穷人家的女儿给傻儿做媳妇儿。心说，拣来的东西，肯定是歪货，不是相貌丑陋，就是四肢有残疾，所以都跑来看热闹，当个吃瓜群众，如现在某些喷子一样，发表一下高论，刷刷存在感！可是他们一见小翠姑娘，生得貌美如花，如仙女下凡，不由惊呆了，都认为赖蛤蟆吃天鹅肉的故事，并非传说，历来都是真事。

小翠非常聪明，善解人意，会看公婆的脸色行事，因而深受老俩口的疼爱。他们怕小翠嫌弃傻儿，平时非常小心地待她。可是小翠却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儿，经常和傻子和丫头一块疯玩，并不嫌弃自己的丈夫。

有一次，小翠用布做成一个小球，穿着小皮靴，把球踢到很远的地方，逗着傻儿和丫头去捡球，傻子和丫头经常跑得一身臭汗淋漓，却乐在其中。一天，王御史来看儿子，刚走进来，不料小翠踢来的球正中公公的面门，小翠和丫头一看，知道闯了大祸，赶紧躲了起来，只有傻儿还去追球，王御史正一肚子火气，捡起一块石头就要打他，傻儿见要挨打，吓得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王御史回去告诉夫人，说小翠这儿媳真是疯丫头，目无尊长，拿公公开心，要夫人好好教导她一番。小翠低头听着，脸上笑着，虽然表面不顶嘴，不争辨，但也没把婆婆的话当回事。夫人没有办法，就拿棍子打傻儿出气，小翠知道婆婆是杀鸡给猴看，忙替傻子丈夫求情，跪下认错。

夫人走后，小翠把傻儿扶起来，帮他清理身上的灰尘，擦去眼泪，又拿出红枣和板栗哄他吃。傻儿这时又破涕为笑了。

有时候小翠关上房门，在屋里把傻儿打扮成楚霸王，她自己扮成虞姬，在帐幕下翩然起舞，又把琵琶拨得叮咚乱响，院子里时常传出欢快的笑声。久而久之，王御史夫妻也习以为常，还觉得小翠鬼灵精怪，很是可爱。

4.

王家同街住着一位王给事中，两家平时关系不好，不经常往来。当时正是三年一次的政绩考核阶段，因王御史掌管全省的监察大权，王给事中十分嫉妒他，暗中想着如何设计陷害，王御史也知道此人阴险，又苦于没有办法应付此等小人。

一个傍晚，王御史夫妻已经上床睡觉。小翠贪玩的习性又犯了，她穿上官服，剪了些白丝粘成胡须，装扮成吏部尚书的样子，又把身边两个丫头穿成青衣扮成随从，从马廐中牵出马来骑上，马跑到王给事中的大门口，小翠又故意大声斥责随从说，我是要拜访王御史的，谁说是要拜访王给事中的？

看门人一见装束，以为真的是吏部尚书来了，忙跑着去告诉王御史。御史听说尚书深夜造访，翻下床，穿上衣，出去迎接。一看是小翠捣鬼，气坏了，对夫人说，这小翠真有神经病？我真是要大祸临头了？夫人也很恼怒，跑到小翠房里，把她痛骂了一顿。

当时的吏部尚书，位高权重，他的面貌穿着和随从同小翠扮的差不多，王给事中真以为尚书去御史家了，忙派人到御史家门去蹲守，可是到半夜还不见客人出来。

第二天上朝时，王给事中借故问昨晚尚书的事，王御史以为他是故意讥笑自己，想支吾过去，于是吞吞吐吐吱吱歪歪解释了半天，最后连自己也不知所云。王给事中却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慑于吏部尚书的威势，王给事中从此稍有收敛，并尽力讨好王御史了。

第二年，吏部尚书被贬了官，刚好有人给王御史写了封书，却阴差阳错送到王给事中的手上。这封书一旦见光，对王御史十分不利。所以王给事中一见大喜，决定利用手中的把柄去讹诈王御史一万两银子。于是他以借钱为由去王御史家。御史由于一时没有穿好衣服，半天没出来。给事中认为主人有意怠慢他，非常恼火，扭身要走。

而此时，忽然他又看见傻儿穿着龙袍，戴着皇冠被一个女人从门里推了出来，吓了一跳，随即一想，计上心来，一脸都是假笑，皮笑肉不笑，哄傻儿脱下了皇冠和龙袍，随手拿着走了。

这时御史出来，不见来客，又听家人说，王给事中带走了傻儿的皇冠和龙袍，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知道大祸真的要临头了。

这样的事情，一旦告到皇帝那里，一定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呀！王御史气疯了，自己拿了斧头，夫人又拿了棍子，准备找傻儿夫妻算账去。

小翠一看，公公婆婆这付阵仗，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把门关紧，躲在房中，王御史气极败坏，拿起斧头就要劈门。小翠这时却笑着说，公公息怒！这祸事由我引起，一切由我承担好了，今儿您拿着斧头，是要杀我灭口？御史听了这话，想到事也至此，怪她无用，还得另谋良策。

丢了斧头和棍子，拉着夫人转身离开了。

王给事中得了证据后，立马向皇上告状: 王御史图谋不轨，想造反夺权。皇上让把罪证拿来当场一看，只见那皇寇却是用高梁杆编成的，龙袍也是用破烂的黄包袱缝成的。皇上笑了，说这个破样就能做皇上？岂不是有辱皇家身份和气派？分明是你王给事中嫉贤妒能，不怀好意，所以故意戏弄皇上，当皇上是傻子的爹？当场就把王给事中革职查办，最后交给刑部去审理。

王给事中在监狱中，直呼冤枉，咬定王御史家中藏有妖人: 为何皇冠和皇袍最后变成了高梁杆和破包袱？刑部官员把御史家的仆人找来查问，他们都说家里只有一个傻儿和一个疯颠的媳妇儿，邻居们也都证实了，并没有其他人。于是以诬告罪判了王给事中充军，去了云南边陲。

5.

这事发生后，御史夫妻也怀疑小翠不是等闲女子，特别是王夫人见了小翠，经常旁敲侧击，小翠总是笑而无语。问急了，小翠就笑:“我是玉皇大帝的七仙女，您难道就相信？”

有一次，小翠在房里洗澡时，被傻儿看见，他闹着也要洗，小翠洗完后，就给澡盆里换上热水，让丫头把他扶进去。傻儿给烫得哇哇大叫，挣扎着要出来，小翠却不理会，又拿了一床被子把澡盆盖上，过了一会，听不见叫声了，把被子掀开一看，傻儿咽气了。小翠也不害怕，只是把傻儿拖到床上，擦干身子用被子盖上。

丫头见出了人命，害怕牵连自己，跑去告诉夫人，王夫人听到儿子被小翠活活烫死，跑到小翠房里，骂她为何害死了儿子，你这个妖精？

小翠说，要这样的傻子，有何用处？夫人听了大怒，就要跟她拚命，说今天你就把我娘俩都害死算了！便用头去撞小翠。丫头急忙上前把她们拉开。

正在吵闹时，一个丫头高声叫道:“呀，公子活过来了。”王夫人忙收住眼泪，走到儿子跟前，抚摸着傻儿，只见他大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被子也给打湿了。

傻儿忽然睁开双眼，眼前仿佛全是陌生人似的，口里嘀咕道，以前我好像是在梦里？夫人见儿子说话不像是傻话，非常奇怪，又带他去见父亲，老俩口又拿话试他，见他头脑清醒，言谈举止都像是正常人，果然不疯了。

6.

过了一年多，王御史由于在官场站错队，又遭弹劾被罢官，而且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为了尽快脱身，他准备把家里别人送的价值千金的玉瓶卖掉，去行贿有关人员，为自己开脱罪责。

他把玉瓶拿出来后，家中人都在欣赏，小翠也捧在手中仔细赏玩，只听“啪”的一声，那玉瓶掉在地上，成了碎片。王御史一见，这救命之物被打碎，心痛得破口大骂。

小翠也非常生气，她回到房中对元丰说:“我给你王家保全的何止是一个瓶子？为一个破瓶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实话告诉你，我本不是人，当年我母亲遭难时，被你父亲搭救，而我们俩又有五年的姻缘，我才来你家来报答旧恩，了结缘分。在你家经常受气，我当时没走是我们的缘分未了，现在我还怎么能再呆下去？”说完，小翠头也不回地走了。元丰和家里人追出去时，那还有小翠的影子？

小翠走了，元丰的心碎了。看到小翠用过的胭脂，穿过的衣物，所有的一切，而今人去楼空，空留余恨。他吃不好饭，睡不着觉，满脑子里，全是昔日小翠的影子。人也一天天憔悴下去了。

御史见儿子这副衰样，如果长久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所以就重新张罗给他娶个妻子，或许能缓解他的苦恼，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元丰却不答应再娶，请人画了小翠的画像，放在屋里，日夜眼巴巴地望着过去的妻子，时常泪流满面，希冀小翠能够回来。就这样过了二年，从不间断。

7.

一天，元丰出外办事，回家时天已黑尽，天空中明月皎洁，亮如白昼。他策马路过自家在村外的花园时，忽然听到里边传来一阵阵笑语，他感到惊奇，下马观看，只见两个女孩儿正在园中游玩，因月色朦胧看不清她们的脸，只听见一个穿绿衣的姑娘说:

“你这丫头，我要把你赶出去。”

另一个穿红衣的姑娘却说:

“你就在我的花园里，你还赶我走吗？”

“你这丫头，也不嫌害臊，媳妇没做好，让人家赶了出来，还有脸说这是你家的？”

红衣姑娘却反唇相讥:

“这总比长这么大年纪，却没人要的丫头强。”

元丰听红衣女郎说话的声音非常像小翠，就大声喊道:“小翠！”那绿衣女子听见声音，急忙就走，一边走一边说:“不和你斗嘴了，你的丈夫来了。”

不一会儿，那红衣女郎跑到了元丰跟前，他仔细一看，果然是小翠，高兴极了。小翠一面叫他爬上墙头，用手扶住，让他跳进园子里。

小翠见了元丰，心疼地说:“两年不见，看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元丰拉住小翠的手，顿时哭得像个泪人，并叙述这两年来对她无尽的思念。

小翠说:“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没脸再见家里人了。刚才我和大姐出来玩，又碰到你这个冤家，看来我们的缘分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

元丰让小翠跟他回家，小翠摇破头死活也不答应。丰元说:“那我搬到这花园来和你一块住，行不行？”小翠想了一会，点头答应了。

8.

元丰高兴极了，兴冲冲回家去报信。王夫人听说小翠在花园里，又惊又喜，坐了轿子到了花园门口，打开门进来后，小翠看见婆婆，忙倒身下拜，夫人抓住小翠把她扶起来，流着泪说:

“孩子，以前对不住你，你如果不记恨，现在就跟我一块回去，如何？”小翠却连连摇头，坚持不肯答应。

小翠和元丰在一起时，常劝他另娶一个妻子，元丰坚决不答应。

又过了一年多，小翠的容貌和声音渐渐发生了变化，和以前那个如同仙女下凡的小翠，简直判若两人。元丰非常奇怪。心说小翠才20来岁，怎么会老得这么快？

一天，小翠对元丰说:

“当年我是姑娘时，父亲说我这辈子不会生儿育女，现在双亲已年迈，又只有你一个独子，我不能生育，恐怕要断了你家后代。你还是另娶一房媳妇，她可以早晚侍奉公婆，你也可以两边来往，这样一举两得，如何。”元丰听她说得在理，就同意了。

不久，元丰同一个钟翰林的女儿订了亲，快要举行婚礼时，小翠已经把她给新娘准备的衣服送到了王夫人那里。等到新娘子进门时，大家一看，这新娘子像极了小翠，言谈举止，声音相貌，都和小翠一模一样。

家里人都非常奇怪，忙让元丰去花园看，元丰到了一看，小翠已经不知去向了。只是给他留下一条手巾，元丰打开一看，只见手巾上系着一块玉玦。元丰知道小翠是不会再回来了。

谨以此文，纪念蒲松龄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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