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法的基本方法（春秋笔法乱臣贼子惧）

请问阁下春秋几何？

都知道这是一个人问另一人的年龄，但真正用耳朵去感知这么优雅问法的，估计没几个人。更何况受流风所薰，年龄已成为个人隐私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尤其是女性，问年龄乃是大忌。

客观地讲，“春秋”作为一个名词，我们更熟悉的还是春秋战国这一称谓。那是一段热血的历史，也是一段迷狂的历史，一切似乎都在建立，一切也都似乎在被摧毁。为了记下这特殊年代发生的一切，各国史官手中的笔，时时刻刻都在刻划着。

那个时候纸张还等不来蔡伦的发明，史官手中的笔，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是可以让人溅血五步的“兵刃”。但事实是史官经常处于被杀的地位。

我们最热爱的史学大家司马迁就曾受过“腐刑”。什么是腐刑？就是把男人的标志给割掉。这显然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了。司马迁之所以遭受这莫大的耻辱，就是因为他要说真话。而历史上因说真话而丢掉性命的，最有名的当属文天祥《正气歌》里写的“在齐太史简”中的齐国太史了。

讲的是齐庄公因贪恋大夫崔杼之妻棠姜的美色而引发的情色大戏。俗话说，纸包不住火。这种私通的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不然。崔杼发觉后，心里当然奔腾着一万个杀人的冲动。可给他编织绿帽子的是一国之君，岂是那么容易报复的？崔杼只好隐忍待发，但机会不久就来了，在崔杼精心策划的捉奸大戏中，齐庄公终于成为了一个快活的风流鬼。事后，齐国太史公如实记载了这一事件，崔杼一怒之下，杀了太史。太史的两个弟弟毫不妥协，也如实记载了这件事，结果与哥哥一样，都被崔杼给杀了。太史的第三个弟弟义无反顾地拿出了手中的小刀，崔杼说，“你三个哥哥都死了，你难道不怕死吗？把庄公之死写成暴病而亡吧！”太史三弟正色而答：“据事直书，是史官的职责，失职求生，不如去死。你做的这件事，迟早会被大家知道的，我即使不写，也掩盖不了你的罪责，反而成为千古笑柄”。崔杼无话可说，只得放了他。太史三弟走出来，正遇到南史公执简而来，南史公以为他也被杀了，是来继续写这件事的。

过去史官跟现在的手艺人一样，都是家族职业。所以，后世的司马迁也好，班固也好，家族世代写史。

可惜的是，这些史官写的“史记”，都被秦始皇一把火给烧了。只有这本《春秋》侥幸逃脱升天。

它其实是春秋时期鲁国的国史，从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开始，到公元前479年孔子去世为止。

据传是由孔子修订而成的，因此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儒家典籍“六经”之一，也就被尊称为《春秋经》了。

《春秋》一书最大的特点就是语言简练，然每个句子几乎都暗含褒贬之意，这自然是了不得。所以后人称这种写法为“春秋笔法”、“微言大义”。赞美归赞美，但识读困难却不得不承认，于是就出现了很多对《春秋》所记载的历史进行补充、解释、阐发的书，这类书被称为“传”。代表作品即“春秋三传”——《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我们以录选到中学语文课本上的《曹刿论战》一文为例，且看这三本书与《春秋》本身的区别——

《春秋》是这样的：

春王正月，公败齐师于长勺。

《左传》是这样的：

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公羊传》是这样的：

春王正月，公败齐师于长勺。

《谷梁传》是这样的：

十年春，王正月，公败齐师于长勺。不日，疑战也。疑战而曰败，胜内也。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左传》最为生动；《公羊传》最无趣，完全是《春秋》的复制粘贴；《谷梁传》则解释了一大堆，也就是告诉我们《春秋》上这一句，含着哪些微言大义。

这一句究竟含着哪些微言大义呢？

一是只说了十年春，没有具体到哪一天，所以《谷梁传》说，“不日，疑战也”，就是说，齐国这一战搞的是突然袭击，不地道。这就刺了他一笔，非仁义之师也。再刺一笔是说“败”，因为是以诈相袭，结果失败了，所以用使动用法，使敌人失败。为什么不言“胜”呢？《公羊传》解释说，称自己的主动行为，正义的用兵，才用“胜”！

呵呵，这个倒有点意思。它如此一解，就把《春秋》捧到天上去了，说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到了宋代更是吹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比如宋大儒程颐就说，《春秋》除褒善贬恶外, 更是“经世之大法”。他的这一褒词，直接催生了宋代理学的诞生。

好在明亡清兴后，在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人的反省中，逐渐对儒家的这些经典有了清醒的认识，清乾隆年间学者袁谷芳说《春秋》只不过是孔子抄袭鲁史而已，根本不是亲手写作的唯一作品，而所谓“微言大义”大多牵强附会。

就这样，汉代风行一时的《春秋》，在清朝逐渐褪去经典儒学色彩，重新回归史学著作的行列。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历史学界最热的“清华简”，通过识读完全支持上述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