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著名作品猫（为一只名叫拿破仑的猫而作）

该怎样超度一只猫的亡魂

用它曾经的轻盈，灵敏

对称，斑斓？用春芽再度

绽放这秋之老虎的诅咒与暴虐

死亡无疑是沦陷，而生

则是足够的群山

它连绵不断，它需要跋涉

翻越，以至渴望无限接近于

那最后的巍峨，就像此前的我

与历史上所有存有抱负的

才子士人一样，一直汲汲于

巨大的名利；没有一匹马

能够勒住悬崖，而九条命的

猫也未必；你离开的时候

天气酷热，也落过细雨

你离开的时候，有的国家

还在打仗；而持续不散的

新冠阴霾，就像不速之客

还在全球逗留；无你的夜晚

会有鼠辈出没，而你此刻

施加于我的回忆，让我暂时

忘却手边的营生，让我羞于

锱铢的计较；一袋猫粮

一丁点鱼，差不多等于你的全部

此前，你对我酷爱的西兰与酒无感

其实，多半时候，跨越种族

忘却人畜，我们可以对饮一杯的

你冷眼多次旁观过我的酩酊

包括三两次深夜的不省人事

醉眼朦胧中，偶尔，我也会想

这个世上，作为猫，哪怕是

一只拥有拿破仑赫赫威名的猫

心中难道没有怀才不遇的块垒

只有随遇而安的自在

你仅仅知道每天在你面前的

这个劳作的我，伏案的我

卑微的我，你不知道

这世上有光焰万丈长的

杜甫，李白，还有爱菊的陶潜

和爱吃东坡肘子的苏轼

与世上所有的猫科动物一样

你热爱鱼腥，昼伏夜出

在这偏安一隅的南回归线

你爱客人，客人也爱撸你

如果每一只猫都是杰作，我怀疑

自己倒是大自然的次品

多少次，我误以为是你的知己

但我对你知之甚少

我赐你以拿破仑的威名

无非是为了提醒自己

别忘了那个平庸的公爵威灵顿

和那个名叫滑铁卢的地方

其实，什么威灵顿，什么

滑铁卢，还不是最后都沾着

你的光，才在历史上留了点

薄名；最有名的是拿破仑

在我如此昂贵

又如此廉价的壮岁

仿佛唯有你，沉默是金

才是我痛苦的知己

我伸出手，有时仅仅满足于

一次轻抱；我想怎么摸你撸你

并不担心与恐惧任何道德的爪子

自你走后，我的肩胛骨仍疼痛

有时，我的忍受力不足于

萃取一杯咖啡；我的生活

浓郁，有时偏苦

这正是我爱的生命的真谛

你是猫，又区别于一切猫

九条命救得了你

但有时也正是九条命

致你于万劫不复

从今夜起，月亮化水

比此前来得湍急

星星也将隐身

与黑暗共谋；也许此前

你夺命的那个夜晚

只有路过的微风与陌生人

知道你置身何处

彼时，我心存侥幸

但愿，这不是葬身

一只猫这一生

经历的磨难

与一个人经历的磨难

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之间没有生死契约

我们彼此的相伴不过五六年

如果我说，属于我们的时光

未有穷尽，估计时光也不会

同意；在这间沧桑的

名不见经传的咖啡馆里

你才是自由的意志，胜似

闲庭信步；而我是被物质

羁绊的囚徒，我足不出户

有大隐于市的桂冠

你则有拿破仑的赫赫威名

因为九条命加持

无人能够写你的墓志铭

至于我的，瑟瑟秋风

将来荒草也未必能够写好

我承认，我们各自

拥有高贵与天赋；但我并非纯金

我曾经以纯金的部分

不足够地爱过足够的你

浮生，为了你

我来过了；河山，为了

你的尺寸锦绣，英雄

莫问出处，我同样南来北往

以九死度过你不知道的一生

长夜，并非每一个长夜

都意味着梦多，哪怕这其中

包括一个国家的复兴

而白昼也并不代表理性的欠缺

有多少次，我困倦了，眼睁睁

看着不止一个黄昏

落日进入我的体内，蒸腾我的

忧郁，但是奇迹没有发生

好在失望也不突兀；因为仅有的

渴望，仅有的灰烬，借助你的

神秘晶莹的眼球，成为新的发光体

我们命运与共，却又生死不同

今天，不是你离去了，我才意识到

你的恬静，致命的存在

窗外的林木，我是看着它们

年年怎样绿化的，也看着你

朝朝暮暮，敏捷的身子如何

在其间出没，但从今天开始

我再也看不见你了；或许不该剪去

你的指甲，就像当年，未经

允许，命运擅自剪去我的棱角

这么多年，每当更深夜静

我发现，我的创伤仍完好无损

自那年春夏，我失重的青春

脱离了靶心，后来我与我

所钟爱的事业，越来越南辕北辙

唯有不停的雨，形成充分的

泥泞；太多了，到处；我的脚上

有耶稣的吻痕；我的路过，不见

悉达多的菩提；至于孔孟老庄

他们是我全部的衣衫，哪怕褴褛

不止独立，自由，神秘的你

才堪称我生命的导师

仿佛这句谆谆告诫，就像炸药

每天埋进我的耳朵：“放下吧

如果日月与繁星一起愤世嫉俗

它们一个个将回到凡尘。”

说到鸡犬，升天并非自昨日始

今天，借助于一首诗，而非纸钱

今天，需要天地的定力，我才能

小心翼翼地区分你是这一只

而不是那一只；进入中年

我不再接受任何镜子的摆布

我的牙齿仍然坚固，我的头发

已开始斑白，我越来越变得

不修边幅，但你总是每天

热衷于你独特的修身与养性

你好看的皮毛，总被你梳理得

像绸缎一样光滑

但今天，它们却像潦草的书法

落满我痛苦的宣纸；造物主

律令，一个人，终其一生

不可能占有两个甲子，一只猫

虽胜过蜉蝣，但同样有可能

朝生暮死；今天，看到

你的时候，你背对着我

你一直吝啬于自己的体面与骄傲

哪怕此刻，也是如此；我勉强地

对自己说，我在心里，将你埋了

慢慢地，你会风干，被火化

你不是在死去，而是每分每秒

蒙福，接受上帝的催眠

造物主当初怎么造就你，现在

就怎样接你回去，而你经历的

世间万物，包括南回归线

包括我，对你，都不过是幻象

2022年8月26日作，9月12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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