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之马介甫吓大太太(聊斋志异马介甫)

今天带大家看看聊斋“第一悍妇”和“第一窝囊废”的爱恨情仇。

聊斋之马介甫吓大太太(聊斋志异马介甫)(1)

杨万石,河北大名府一介秀才,生平最怕老婆。其妻尹氏,性情出奇地凶悍,稍有违背她的意思,就是一顿鞭子毒打。

杨万石的父亲六十多岁时丧妻,鳏居多年,尹氏拿他当作奴隶一般看待。他和弟弟杨万钟常偷偷摸摸的拿点饭给父亲吃,不敢让尹氏知道。但因杨父常年穿的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又怕让人笑话,所以,不让他出来见客。杨万石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子嗣,纳了一个姓王的小妾,但因惧怕尹氏,两人一天到晚连句话都不敢说。

这天,杨氏兄弟二人在县郡等侯考试。遇见一个少年,容貌俊雅,衣着华丽。两人便上前跟他攀谈,聊的十分投机。两人询问那少年姓名。少年回答说:“姓马,名介甫。”此后,三人交往更加密切,便焚香结拜为异姓兄弟。

三人分别之后,大约过了半年,马介甫忽然带着仆童来拜访杨氏兄弟。正好碰到杨父在大门外,坐在那里晒太阳,捉虱子。马介甫以为他是杨家的仆人,便报上自己的姓名,让他去通报主人,杨父便披上破棉袄进去了。旁边有人告诉马介甫说:“这老头就是杨氏兄弟的父亲。”马介甫正在惊讶,杨万石兄弟二人已衣冠整齐的迎出门来。进屋行礼之后,马介甫便请求拜见杨父。杨万石推辞说父亲有恙在身,不便见客。

落座之后,三人交谈甚欢,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杨万石说了多次已备好酒饭,却一直不见端上来。兄弟二人轮番进出,催了好几次,才有一个瘦弱的仆人拿了一壶酒进来。没多久,酒就喝完了。又坐在那里等了很久,杨万石频频出去催促,急得满脸热汗蒸腾。又过了很久,那个瘦弱的仆人才端着饭菜出来。结果饭是糙米,还做的半生不熟,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吃完饭,杨万石便匆匆离去。杨万钟抱来被褥陪客人就寝。马介甫责备他说:“过去我以为你兄弟二人品行高尚,才与你们结拜为兄弟。今日却见你们自家老父亲尚且不得温饱,简直连路人见了都替你们感到羞愧!”杨万钟流着眼泪说:“这其中的缘由,实在让人难以启齿。家门不幸,摊上这么一个凶狠蛮横的嫂子,家中男女老幼,俱遭摧残。若非至交好友,怎敢家丑外扬?”马介甫听完,惊叹了一会儿说:“我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就走。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些事,不能不亲眼看一看。麻烦给我一间闲置的空房,我自己起火做饭。”杨万钟听从了,马上去打扫房间,安顿他住下。

夜深人静时,杨万忠又从家里偷偷拿来些蔬菜粮食,生怕尹氏知道。马介甫明白他的意思,极力推辞不要,还把杨父请来,与自己同吃同住。自己又进城去街市上买了布帛,为杨父换了新的衣裳裤子,杨家父子都感动得痛哭流涕。

杨万钟有个儿子叫喜儿,刚刚七岁,晚上跟着杨父睡觉。马介甫抚摸着喜儿说:“这孩子将来的福气寿数,要比他父亲强,只是少年孤苦。”

那悍妇尹氏听说杨父最近过得安稳,吃穿不愁,勃然大怒,动不动就高声叫骂,说马介甫强行干预别人家事。起初还只是在自己屋里恶言秽语,渐渐地就在马介甫的屋子附近骂起来,故意让他听到。杨氏兄弟急得汗流浃背,徘徊再三却又不敢上前制止。但马介甫则充耳不闻,好像没听见一样。

杨万石的小妾王氏,身怀有孕五个多月了,尹氏才知道。这妇人大发淫威,将王氏衣服剥光毒打一顿。打完,又把杨万石喊来,让他跪在地上,给他带上女人的头巾羞辱他,然后拿鞭子赶他出门。当时,正好马介甫在门外,杨万石又羞又愧,不敢出去。尹氏追在后面用鞭子抽打,逼他出去。杨万石没办法,只好出去。尹氏也随后出来,双手叉腰,跳着脚的骂街,引来众人围观。马介甫用手指着尹氏,大声喝斥她说:“回去!回去!”尹氏身不由己,回身便跑,就像被鬼撵了一样,裤子跟鞋都跑掉了,裹脚布也甩落在路上,光着脚跑回了家,面如死灰。稍微定了定心神,丫鬟拿来鞋袜给她穿上,尹氏这才号啕大哭起来,家人谁也不敢问她。

马介甫把杨万石从地上拉起来,要替他摘下头巾。杨万石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好像是怕头巾掉落下来。马介甫强行给他摘下来后,他又坐立不安,唯恐自己私自将头巾摘了下来,被尹氏知道后加罪于他。直到探听得尹氏已经哭完了,才敢回家,战战兢兢的挪了回去。尹氏见了他,一句话没说,突然起身回房睡觉去了。杨万石这才松了口气,跟他弟弟杨万忠都在心里暗自奇怪。家人也都觉得不正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尹氏稍有耳闻,更加恼羞成怒,将丫鬟们挨个打了一顿。又派人去叫王氏,王氏伤势严重,卧床不起。尹氏不信,说她装病,跑到王氏的床前又是一顿暴打,王氏被打的血流如注,胎儿也流产了。杨万石在没人的地方,对着马介甫痛哭失声。马介甫劝慰了一番,叫仆童备下酒菜,拉他一起饮酒,直到二更天,仍不放他回去。

尹氏呆在闺房,痛恨丈夫夜不归宿,正在大发雷霆之怒,忽然听到有人撬门的声音,急忙去叫丫鬟。这时屋门已经被打开,有个巨人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遮蔽了整个屋子,面貌狰狞,犹如恶鬼。转眼间又进来几个人,手里各执利刃。尹氏吓得差点死过去,刚想叫喊,巨人用刀尖顶在她的脖子上,说:“敢叫,就杀了你!”尹氏想要拿出金银财帛来赎命。巨人说:“我是地府的使者,不要钱,只要你这悍妇的心!”尹氏更加害怕,跪地磕头求饶,直磕得头破血流。巨人毫不理会,一边用刀划她的胸膛,一边细数她的罪状:“如某事,该不该杀?”说一件,就划一刀,将尹氏所做罪恶之事一一列举完毕,刀子已在她的心口处割了不下几十刀。最后说:“王氏生了孩子,也是你家的后代,为何狠心将她打得堕了胎?这件事绝对不可宽恕!”说完,命那几个人将她双手反绑,要将她开膛破肚,挖出心肠来看看。尹氏吓得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只说自己已经知罪了。这时,突然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巨人说:“杨万石回来了。既然你已经悔过,就姑且先留下你这条性命!”说完,连同其他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没多久,杨万石走进屋来,见尹氏赤身露体地被反绑着,心口上的刀痕纵横交错,多得数不过来。便帮她解开,询问缘故,得知事情经过,非常震惊,心里暗自怀疑是马介甫干的。

第二天,杨万石向马介甫说了这件事,马介甫也惊骇不已。自此之后,尹氏不敢再嚣张跋扈,言行逐渐收敛,连续几个月都没有口出恶言骂人。马介甫非常高兴,这才跟杨万石说:“我实话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泄露出去。上次是我略施小术,吓唬她一下。现在她既然已经改邪归正,我也就暂时告辞了!”说完,收拾行装就走了。

之后,尹氏每天晚上都挽留丈夫作伴,满脸堆笑,曲意迎合。杨万石平生从未受到过这般待遇,突然之间遭此变化,简直受宠若惊,坐卧不安,不知身在何方。

一天夜里,尹氏又回想起那巨人的样子,还是吓得瑟缩发抖。杨万石想讨好她,就告诉她那巨人是假的。尹氏一听,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追问他事情原尾。杨万石自知失言,后悔已晚,只好把实情告诉了她。尹氏听完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杨万石吓得赶紧跪在床下,尹氏也不理他。杨万石苦苦哀求到三更,尹氏才说:“想要让我饶你,必须也在你心口上划上那么多刀,方才解我心头之恨!”说完起身就去厨房拿刀。杨万石吓尿了,一溜烟跑了出去,尹氏拎着刀在后面追赶。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家人全都起来了。

杨万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用身子挡在哥哥面前保护他。尹氏正在那骂着,忽然看见杨父也走了过来,又见他穿着马介甫给他买的新袍服,更是火冒三丈,直接扑上去,把他的衣服用刀割成一条条碎布。割完了还不解恨,抓着老头猛扇耳光,往下薅他的胡子。杨万钟见此情形,怒不可遏,从地上抓起块石头就向尹氏砸了过去,正好打在她头上,尹氏一下子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杨万钟以为真把她打死了,就说:“只要父亲、兄长能活下去,我即便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说完之后,纵身跳入井中。等到把他救上来,早已死了。没多久,尹氏苏醒过来,听说杨万钟死了,一腔怒火也就慢慢消散了。

杨万钟下葬之后,他妻子舍不得儿子,不愿改嫁。尹氏对她抬手就打,张口就骂,还不给她饭吃,硬逼着她改嫁走了。留下喜儿成了孤儿,每日里遭尹氏鞭打虐待。就连吃饭,都是等家人都吃完之后,才给他点残羹剩饭吃。不到半年,就把孩子折磨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

一天,马介甫忽然又来了,杨万石嘱咐家人不要告诉尹氏。马介甫见杨父又跟以前一样衣衫褴褛,大吃一惊。又听闻杨万钟死了,顿足捶胸,悲痛不已。

喜儿听说马介甫来了,便跑过来依偎在他身边,上前叫他“马叔”。马介甫一时竟没能认出他来,仔细端详了很久,才认出他是喜儿,惊讶地说:“孩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杨父吞吞吐吐地把他走后发生的这些事情讲了一遍。马介甫愤怒地对杨万石说:“我往日里就看你没个人样,果然没错。你兄弟二人只此一根独苗,孩子如果被害死了怎么办?”杨万石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流泪。

刚坐在那说了一会儿话,尹氏便知道马介甫来了。她不敢自己出来逐客,就把杨万石叫进去,照他脸上甩了几巴掌,逼他跟马介甫断绝来往。杨万石含着眼泪出来,脸上的巴掌印子都没散去。马介甫生气地说:“你震不住她,难道还不能休了她吗?这妇人殴打父亲,害死兄弟,你竟然能容忍她如此撒野,还有什么脸面做人?”杨万石听了,欠了欠身子,似乎被打动了。马介甫又激他说:“若她不愿离去,就威逼胁迫她走;即便是杀了她也无需害怕。我有几个至交好友,都身居要职,必然会尽力帮你,保你无事!”

杨万石答应了,凭借一时意气跑进内室,正好迎面碰上尹氏。尹氏大声呵斥他:“你要干什么?”杨万石一下子就怂了,惊慌失色,两腿一软跪在地上说:“马介甫教我休了你。”尹氏一听就炸毛了,转身就去找菜刀擀面杖。杨万石吓得够呛,急忙逃了出来。马介甫一脸鄙视地对他说:“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说完,打开一只箱子,取出一小汤匙药粉,兑在水里让杨万石服下,说:“这药名叫‘丈夫再造散’。之所以不敢轻易使用它,是因为这种药对人身体有害。现在迫不得已,暂且试试吧!”

喝下药之后没多久,杨万石就觉得怒气升腾,好像一团烈火在胸膛里熊熊燃烧,一刻也忍受不了,径直跑进内室,喊叫声像打雷一样。尹氏还没来得及问话,杨万石已经飞起一脚,把她踢出数尺之外,跌倒在地。然后又在拳头里攥了一块石头,在她身上一顿猛捶。尹氏被打得几乎体无完肤,嘴里还在含混不清地怒骂不止。杨万石更加生气,从腰里拔出佩刀。尹氏见了,骂他说:“拿刀子吓唬我,你敢杀我吗?”杨万石也不吭声,从她大腿上割下巴掌大的一块肉扔在地上。刚要再割,尹氏已疼得哀号着求饶。杨万石不为所动,又是一刀割了下去。

家人们见杨万石凶恶如狂,都跑了过来,众人一起死命把他拉开。马介甫迎上去,挽着他的胳膊安抚他。杨万石犹自余怒未息,好几次想要挣脱再去找尹氏,都被马介甫劝阻回来。又过了一会儿,药力渐渐消失,杨万石又变得垂头丧气起来。马介甫嘱咐他说:“你不要气馁!重振男子气概,在此一举。人之所以会怕老婆,并非一朝一夕之故,都有一个逐渐形成的过程。就好比你昨死而今生,需要先洗去往日的耻辱,才能重获新生。如果现在打退堂鼓,可就无法挽回了!”说完,让杨万石进去打探尹氏动静。尹氏一见他,吓得浑身哆嗦,让丫鬟扶自己起来,要跪着爬过去迎接。杨万石上前阻止,尹氏这才罢了。出来后将情况告诉了马介甫,杨氏父子高兴的互相庆祝。马介甫要告辞离去,父子都挽留他。马介甫说:“我本来要去东海,路过这里,所以顺便来看看你们,等我回来时大家还能相见。”

一个月后,尹氏伤愈,能起床行动了,伺候丈夫十分恭敬。时间一长,她觉得杨万石黔驴技穷,并没有长什么能耐。于是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变了,起先还算亲近,渐渐开始嘲笑他,再后来就恶言相向,开始骂他,没过多久,就完全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杨父不堪其辱,深夜逃走,跑到河南当了道士,杨万石也不敢去找他。

过了一年多,马介甫来了,得知事情经过,生气地数落了杨万石一番后,再不想搭理他。随后又把喜儿叫了过来,抱到驴背上,赶着毛驴走了。乡人也都十分鄙视杨万石的为人。学官莅临来考核生员时,认为杨万石品行恶劣,取消了他的生员资格。

又过了四五年,杨万石家中突遭火灾,房屋钱财悉数化为灰烬,火势蔓延到了邻居家的房屋。村里人将他扭送至县衙打官司,官府又罚了他很多钱。杨家自此倾家荡产,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邻村上下的人都相互告戒,没人愿意施舍地方给他们住。尹氏的娘家兄弟也都愤恨她的所作所为,跟她断绝关系,不肯接济他们。杨万石穷困潦倒,只得把小妾王氏卖给了大户人家,自己带着尹氏向南迁移。到了河南地界,盘缠路费也都花光了。尹氏不愿跟他再走,吵着要改嫁。正好有个屠夫死了老婆,便花了三百钱把尹氏买走了。剩下杨万石一人,就在附近的村镇之间乞讨为生。

这一日,杨万石行乞来到一家朱门大户门前,看门的人大声呵斥着赶他走。没多久,有个官员从里面走出来,杨万石趴在地上哭泣着求他略施善心。那官员仔细端详半天,又问过他姓名之后,惊讶地说:“是伯父!怎么穷到这个地步!”杨万石抬头细看,原来是喜儿,不由得放声大哭。跟着喜儿来到家里,见各处房舍都金碧辉煌,十分气派。过了一会儿,杨父扶着一个童子出来,父子相见,抱头痛哭,各叙别后诸事。

当初,马介甫把喜儿带到这里。几天后,又去道观中把杨父找了回来,使他们祖孙团聚。又请了先生,教喜儿读书。喜儿十五岁时考中秀才,进了县学,第二年又中了举人。马介甫替他张罗娶妻完婚之后,便要告辞离开。祖孙二人哭着挽留他,马介甫说:“我不是凡人,是狐仙,道友们已经等我很久了!”于是,跟两人道别之后就走了。喜儿说到这里,不禁伤心落泪。又想起自己昔日里同伯母王氏惨被尹氏虐待,越发悲痛。于是,喜儿派人用马车带着金银,将王氏赎出,接了回来。一年后,王氏生下一子,杨万石便把她扶作正妻。

尹氏跟了屠户半年,还是像以前那样蛮横无理。结果惹恼了屠户,那屠夫一怒之下,用杀猪刀在她大腿上穿了个洞,再用一根猪毛绳从洞里穿过去,把她吊在了房梁上,自己挑着肉出门走了。尹氏痛苦哀嚎到声音嘶哑,才被邻居发现。把她从房梁上放下来,从伤口里往外抽绳子,一抽,疼的尹氏哭爹喊娘,声震四邻。

从此,尹氏见了屠户就毛骨悚然。后来大腿上的伤虽然好了,但绳子上的断毛留在肉里,终究还是行走不便。还得昼夜服侍屠户,不敢稍有松懈。屠户蛮横残暴,每次喝醉酒回来,抓着尹氏就是一顿毒打,毫不留情。到这时,尹氏才醒悟过来,当初自己施加给别人的,跟现在自己所承受的是一模一样。

一天,喜儿的夫人跟伯母王氏到普陀寺烧香,附近村里的农妇都来拜见她们。尹氏也在人群之中,站在那里不敢靠前。王氏看见她,故意问:“这是谁呀?”家人禀告说:“这是张屠户之妻。”说完便呵斥尹氏上前,给太夫人行礼。王氏笑着说:“这个妇人既是屠户的老婆,应该不缺肉吃,怎么会如此瘦弱?”尹氏听了又羞愧又愤恨,回家后便欲上吊自杀,无奈绳子太细,没能死成,惹得屠户更加厌恶她。

一年后,屠户死了。有一次,尹氏在路上遇到杨万石,大老远看见他,便跪在地上膝行过去,泪如雨下。杨万石碍于仆人在场,一句话没和她说。回去后告诉喜儿,想把尹氏接回来,喜儿坚决不同意。

尹氏被乡人唾弃,一直没有个归宿,便跟着乞丐们讨饭度日。杨万石还时不时地和她在野外废弃的庙中中私会。喜儿知道此事后引以为耻,暗地里让乞丐们去把杨万石羞辱了一番,他才和尹氏断绝了关系。

这件事结果究竟如何,我不知道。后面几行是毕公权(康熙十七年举人,有文名,是蒲松龄老乡)撰写的。

如此悍妻,不知各位看官看完之后作何感想?假如这样的老婆摊到自己身上,不知各位男同胞们能否震的住?说实话,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下面蒲松龄老先生是如何评价的。绝对让人叹为观止!

异史氏曰:“惧内,天下之通病也。然不意天壤之间,乃有杨郎!宁非变异?余常作《妙音经》之续言,谨附录以博一噱: ‘窃以天道化生万物,重赖坤成;男儿志在四方,尤须内助。同甘独苦,劳尔十月呻吟;就湿移干,苦矣三年颦笑。此顾宗祧而动念,君子所以有伉俪之求;瞻井臼而怀思,古人所以有鱼水之爱也。第阴教之旗帜日立,遂乾纲之体统无存。始而不逊之声,或大施而小报;继则如宾之敬,竟有往而无来。只缘儿女深情,遂使英雄短气。床上夜叉坐,任金刚亦须低眉;釜底毒烟生,即铁汉无能强项。秋砧之杵可掬,不捣月夜之衣;麻姑之爪能搔,轻试莲花之面。小受大走,直将代孟母投梭;妇唱夫随,翻欲起周婆制礼。婆娑跳掷,停观满道行人;嘲鸡嘶,扑落一群娇鸟。 ‘恶乎哉!呼天吁地,忽尔披发向银床;丑矣夫!转目摇头,猥欲投缳延玉颈。当是时也:地下已多碎胆,天外更有惊魂。北宫黝未必不逃,孟施舍焉能无惧?将军气同雷电,一入中庭,顿归无何有之乡;大人面若冰霜,比到寝门,遂有不可问之处。岂果脂粉之气,不势而威?胡乃肮脏之身,不寒而栗?犹可解者:魔女翘鬟来月下,何妨俯伏皈依?最冤枉者:鸠盘蓬首到人间,也要香花供养。闻怒狮之吼,则双孔撩天;听牝鸡之鸣,则五体投地。登徒子淫而忘丑,“回波词”怜而成嘲。设为汾阳之婿,立致尊荣,媚卿卿良有故;若赘外黄之家,不免奴役,拜仆仆将何求?彼穷鬼自觉无颜,任其斫树摧花,止求包荒于悍妇,如钱神可云有势,乃亦婴鳞犯制,不能借助于方兄。

‘岂缚游子之心,惟兹鸟道?抑消霸王之气,恃此鸿沟?然死同穴,生同衾,何尝教吟“白首”?而朝行云,暮行雨,辄欲独占巫山。恨煞“池水清”,空按红牙玉板;怜尔“妾命薄”,独支永夜寒更。蝉壳鹭滩,喜骊龙之方睡;犊车塵尾,恨驽马之不奔。榻上共卧之人,挞去方知为舅;床前久系之客,牵来已化为羊。需之殷者仅俄顷,毒之流者无尽藏。买笑缠头,而成自作之孽,太甲必曰难违;俯首帖耳,而受无妄之刑,李阳亦谓不可。酸风凛冽,吹残绮阁之春;酷海汪洋,淹断蓝桥之月。又或盛会忽逢,良朋即坐,斗酒藏而不设,且由房出逐客之书;故人疏而不来,遂自我广绝交之论。甚而雁影分飞,涕空沾于荆树;鸾胶再觅,变遂起于芦花。故饮酒阳城,一堂中惟有兄弟;吹竽商子,七旬余并无室家。古人为此,有隐痛矣。

‘呜呼!百年鸳偶,竟成附骨之疽;五两鹿皮,或买剥床之痛。髯如戟者如是,胆似斗者何人?固不敢于马栈下断绝祸胎,又谁能向蚕室中斩除孽本?娘子军肆其横暴,苦疗妒之无方;胭脂虎啖尽生灵,幸渡迷之有楫。天香夜爇,全澄汤镬之波;花雨晨飞,尽灭剑轮之火。极乐之境,彩翼双栖;长舌之端,青莲并蒂。拔苦恼于优婆之国,立道场于爱河之滨。咦!愿此几章贝叶文,洒为一滴杨枝水!’”

附原文:

杨万石,大名诸生也,生平有“季常之惧”。妻尹氏,奇悍,少迕之,辄以鞭挞从事。杨父年六十余而鳏,尹以齿奴隶数。杨与弟万钟常窃饵翁,不敢令妇知。然衣败絮,恐贻讪笑,不令见客。万石四十无子,纳妾王,旦夕不敢通一语。兄弟候试郡中,见一少年,容服都雅。与语,悦之,询其姓字,自云:“介甫,马姓。”由此交日密,焚香为昆季之盟。既别,约半载,马忽携僮仆过杨。值杨翁在门外曝阳扪虱,疑为佣仆,通姓氏使达主人,翁披絮去。或告曰:“此即其翁也。”马方惊讶,杨兄弟岸帻出迎。登堂一揖,便请朝父,万石辞以偶恙。促坐笑语,不觉向夕,万石屡言具食而终不见至。兄弟迭互出入,始有瘦奴持壶酒来,俄顷饮尽。坐伺良久,万石频起催呼,额颊间热汗蒸腾。俄瘦奴以馔具出,脱粟失饪,殊不甘旨。食已,万石草草便去。万钟襆被来伴客寝,马责之曰:“曩以伯仲高义,遂同盟好。今老父实不温饱,行道者羞之!”万钟泫然曰:“在心之情,卒难申致。家门不吉,蹇遭悍嫂,尊长细弱,横被催残。非沥血之好,此丑不敢扬也。”马骇叹移时,曰:“我初欲早旦而行,今得此异闻,不可不一目见之。请假闲舍,就便自炊。”万钟从其教,即除室为马安顿。夜深窃馈蔬稻,惟恐妇知。马会其意,力却之,且请杨翁与同食寝。自诣城肆市布帛,为易袍裤,父子兄弟皆感泣。万钟有子喜儿方七岁,夜从翁眠。马抚之曰:“此儿福寿,过于其父,但少年孤苦耳。”妇闻老翁安饱,大怒,辄骂,谓马强预人家事。初恶声尚在闺闼,渐近马居,以示瑟歌之意。杨兄弟汗体徘徊,不能制止;而马若弗闻也者。妾王,体妊五月,妇始知之,褫衣惨掠。已,乃唤万石跪受巾帼,操鞭逐出。值马在外,惭懅不前,又追逼之,始出。妇亦随出,叉手顿足,观者填溢。马指妇叱曰:“去,去!”妇即反奔,若被鬼逐,裤履俱脱,足缠萦绕于道上,徒跣而归,面色灰死。少定,婢进袜履,着已,噭啕大哭。家无敢问者。马曳万石为解巾帼,万石耸身定息,如恐脱落,马强脱之,而坐立不宁,犹惧以私脱加罪。探妇哭已,乃敢入,趑趄而前。妇殊不发一语,遽起,入房自寝。万石意始舒,与弟窃奇焉。家人皆以为异,相聚偶语。妇微有闻,益羞怒,遍挞奴婢。呼妾,妾创剧不能起。妇以为伪,就榻搒之,崩注堕胎。万石于无人处,对马哀啼,马慰解之。呼僮具牢馔,更筹再唱,不放万石去。

妇在闺房恨夫不归,方大恚忿,闻撬扉声,急呼婢,则室门已辟。有巨人入,影蔽一室,狰狞如鬼;俄又有数人入,各执利刃。妇骇绝欲号,巨人以刀刺颈曰:“号便杀却!”妇急以金帛赎命。巨人曰:“我冥曹使者,不要钱,但取悍妇心耳!妇益惧,自投败颡。巨人乃以利刃画妇心而数之曰:“如某事,谓可杀否?”即以画。凡一切凶悍之事,责数殆尽,刀画肤革不啻数十。末乃曰:“妾生子,亦尔宗绪,何忍打堕?此事必不可宥!”乃令数人反接其手,剖视悍妇心肠。妇叩头乞命,但言知悔。俄闻中门启闭,曰:“杨万石来矣。既已悔过,姑留余生。”纷然尽散。

无何,万石入,见妇赤身绷系,心头刀痕,纵横不可数。解而问之,得其故,大骇,窃疑马。明日,向马述之,马亦骇。由是妇威渐敛,经数月不敢出一恶语。马大喜,告万石曰:“实告君,幸勿宣泄,前以小术惧之。既得好合,请暂别也。”遂去。妇每日暮,挽留万石作侣,欢笑而承迎之。万石生平不解此乐,遽遭之,觉坐立皆无所可。妇一夜忆巨人状,瑟缩摇战。万石思媚妇意,微露其假。妇遽起,苦致穷诘。万石自觉失言,而不能悔,遂实告之。妇勃然大骂,万石惧,长跽床下。妇不顾,哀至漏三下,妇曰:“欲得我恕,须以刀画汝心头如干数,此恨始消。”乃起捉厨刀。万石大惧而奔,妇逐之。犬吠鸡腾,家人尽起。万钟不知何故,但以身左右翼兄。妇乃诟詈,忽见翁来,睹袍服,倍益烈怒,即就翁身条条割裂,批颊而摘翁髭。万钟见之怒,以石击妇,中颅,颠蹶而毙。万钟曰:“我死而父兄得生,何憾!”遂投井中,救之已死。移时妇复苏,闻万钟死,怒亦遂解。

既殡,弟妇恋儿,矢不嫁。妇唾骂不与食,醮去之。遗孤儿,朝夕受鞭楚,俟家人食讫,始啖以冷块。积半岁,儿尪羸,仅存气息。一日马忽至,万石嘱家人,勿以告妇。马见翁褴缕如故,大骇;又闻万钟殒谢,顿足悲哀。儿闻马至,便来依恋,前呼马叔。马不能识,审顾始辩,惊曰:“儿何憔悴至此!”翁乃嗫嚅具道情事,马忿然谓万石曰,我曩道兄非人,果不谬。两人止此一线,杀之,将奈何?”万石不言,惟伏首帖耳而泣。坐语数刻,妇己知之,不敢自出逐客,但呼万石入,批使绝马。含涕而出,批痕俨然。马怒之曰:“兄不能威,独不能断‘出’耶?殴父杀弟,安然忍之,何以为人!”万石欠伸,似有动容。马又激之曰:“如渠不去,理须威劫;即便杀却勿惧。仆有二三知交,都居要地,必合极力,保无亏也。”万石诺,负气疾行,奔而入。适与妇遇,叱问:“何为?”万石皇遽失色,以手据地曰:“马生教余出妇。”妇益恚,顾寻刀杖,万石惧而却步。马唾之曰:“兄真不可教也已!”遂开箧,出刀圭药,合水授万石饮。曰:“此丈夫再造散。所以不轻用者,以能病人故耳。今不得已,暂试之。”饮下,少顷,万石觉忿气填胸,如烈焰冲烧,刻不容忍,直抵闺闼,叫喊雷动。妇未及诘,万石以足腾起,妇颠去数尺有咫。即复握石成拳,擂击无算。妇体几无完肤,嘲哳犹詈。万石于腰中出佩刀。妇骂曰:“出刀子,敢杀我耶?”万石不语,割股上肉大如掌,掷地下。方欲再割,妇哀鸣乞恕。万石不听,又割之。家人见万石凶狂,相集,死力掖出。马迎去,捉臂相用慰劳。万石余怒未息,屡欲奔寻,马止之。少间,药力消,嗒若丧。马嘱曰:“兄勿馁。乾纲之振,在此一举。夫人之所以惧者,非朝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譬之昨死而今生,须从此涤故更新。再一馁,则不可为矣。”遣万石入探之。妇股栗心慴,倩婢扶起,将以膝行。止之,乃已。出语马生,父子交贺。马欲去,父子共挽之。马曰:“我适有东海之行,故便道相过,还时可复会耳。”

月余妇起,宾事良人。久觉黔驴无技,渐狎,渐嘲,渐骂,居无何,旧态全作矣。翁不能堪,宵遁,至河南隶道士籍,万石亦不敢寻。年余马至,知其状,怫然责数已,立呼儿至,置驴子上,驱策径去。由此乡人皆不齿万石。学使案临,以劣行黜名。又四五年,遭回禄,居室财物,悉为煨烬,延烧邻舍。村人执以告郡,罚锾烦苛。于是家产渐尽,至无居庐,近村相戒,无以舍舍万石。尹氏兄弟,怒妇所为,亦绝拒之。万石既穷,质妾于贵家,偕妻南渡。至河南界,资斧已绝。妇不肯从,聒夫再嫁。适有屠而鳏者,以钱三百货去。

万石一身,丐食于远村近郭间。至一朱门,阍人诃拒不听前。少间一官人出,万石伏地啜泣。官人熟视久之,略诘姓名,惊曰:“是伯父也!何一贫至此?”万石细审,知为喜儿,不觉大哭。从之入,见堂中金碧焕映。俄顷,父扶童子出,相对悲哽。万石始述所遭。初,马携喜儿至此,数日,即出寻杨翁来,使祖孙同居。又延师教读。十五岁入邑庠,次年领乡荐,始为完婚。乃别欲去,祖孙泣留之。马曰:“我非人,实狐仙耳。道侣相候已久。”遂去。孝廉言之,不觉恻楚。因念昔与庶伯母同受酷虐,倍益感伤。遂以舆马赍金赎王氏归。年余生一子,因以为嫡。

尹从屠半载,狂悖犹昔。夫怒,以屠刀孔其股,穿以毛绠悬梁上,荷肉竟出。号极声嘶,邻人始知。解缚抽绠,一抽则呼痛之声,震动四邻。以是见屠来,则骨毛皆竖。后胫创虽愈,而断芒遗肉内,终不利于行,犹夙夜服役,无敢少懈。屠既横暴,每醉归,则挞詈不情。至此,始悟昔之施于人者,亦犹是也。一日,杨夫人及伯母烧香普陀寺,近村农妇并来参谒。尹在中怅立不前,王氏故问:“此伊谁?”家人进白:“张屠之妻。”便诃使前,与太夫人稽首。王笑曰:“此妇从屠,当不乏肉食,何羸瘠乃尔?”尹愧恨,归欲自经,绠弱不得死。屠益恶之。岁余,屠死。途遇万石,遥望之,以膝行,泪下如麻。万石碍仆,未通一言。归告侄,欲谋珠还,侄固不肯。妇为里人所唾弃,久无所归,依群乞以食。万石犹时就尹废寺中,侄以为玷,阴教群乞窘辱之,乃绝。

此事余不知其究竟,后数行,乃毕公权撰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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