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破黑暗尽头又通往哪里（腐朽之上宛如神迹）

2015年6月12日，昌迪加尔（Chandigarh）岩石公园（the Rock Garden）缔造者内克·昌德·塞尼（Nek Chand Saini）逝世，享年90岁。

1958年到1975年，每个工作日下午五点整，昌迪加尔市公共工程部（the Public Works Department）道路巡查员内克·昌德（Nek Chand）准时蹬上自行车，但不是回家。他的目的地是北边的西瓦利克山脉（Shivalik Hills）和潮湿多蚊的森林地带。坦途很快变得颠簸，之后就彻底没路了。车轮缠上了茂密的灌木。“完全没有路可以走了，”他回忆道，“谁会上这儿来？来干嘛呢？”

他来这儿是为了给自己在建的神秘王国再添上一块岩石或一些石子。最独具匠心的要数克格尔河（Ghaggar river）畔的人形雕塑。这些雕塑有男有女，样子古怪，呈大声呼救状。趁着周末和夜晚，他将这些“灵魂”带到丛林里徒手清出的空地上，有序地摆放，与周围景色相得益彰。一间四壁嵌有拳头大小石块的小泥屋便是他的工作室。

与此同时，伟大的瑞士裔法国建筑师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正在印度南部建造昌迪加尔新城——一座由垂直建筑风格和钢筋混凝土构成的美丽城市。这是印度独立以来首个城市规划项目。作为尽忠职守的道路巡查员，内克·昌德恪守这样的原则：确保新建的公路笔直到底，没有弯曲。他认为在昌迪加尔古老拥挤的落后地区成功开辟道路是一种进步。这些被拆除房屋的碎石瓦砾就倾倒在距离森林不远处，他在那儿发现了更多的宝贝：陶器碎片、电器零件、旧轮胎、瓶盖、卫生洁具、煤焦油桶、玻璃珠和废弃莎丽。他将这些宝贝悉数带回神秘王国，混以水泥和沙子，做成数百个或坐或站、或闲庭信步的男女、孩童和动物雕塑。

“神的国度”

勒·柯布西耶负责的项目属于大型公共工程。内克·昌德的创造则是私人的，起初纯粹是兴趣使然。他从未接受过艺术、雕塑和建筑方面的教育。即便曾在拉合尔（Lahore）受过一点教育，他仍一度以为会在经营家庭农场中过完一辈子。他向来喜欢用石子搭东西，在流经他居住的旁遮普省（Punjab）白瑞安卡兰村（Berian Kalan）的小溪岸边堆砌小堡垒。一天，他在集市上发现了一些玻璃手镯碎片，便用来装点粘土小雕塑了。从母亲那儿听来的神话故事成了他的灵感来源。

后来，由于印巴分治，他的家乡成了巴基斯坦的一部分，他只得背井离乡。起初他逃往新德里——他父母便是在那里逝世的。1951年，他逃到昌迪加尔。他所开创的新生活从未掩过往昔生活的美好。他最早在森林里构建的建筑源于记忆中的乡村生活和想象中神的国度：蜿蜒小径、墙体河流、平台瀑布、寺庙小巷及摆满形形色色雕塑的集市——有舞者、乐师、挑水人、耍蛇人、狂欢者、马匹、水牛和鸟类。他动作麻利，进展很快。这一精致繁复的“神的国度”日渐壮大， 1975年达到了13英亩的规模。之后当地政府前去采伐这片森林。

当时，他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土地为政府所有，他的所作所为触犯了法律，起码工作是保不住了。然而，市政府的人为眼前的景象深深着迷，为建造者的谦逊质朴所打动，便鼓励他继续创作，还任命他为岩石公园分部工程师，提供薪水，并派50名工人从旁协助。尽管日常项目管理几经波折——分歧争吵、财政困难、破坏公物，项目仍得以顺利推进。全市为他设立了专门的垃圾集中点。旅馆、医院和餐馆的贡献尤为巨大。公园里伫立着莫卧儿王朝（Mughal）风格的不朽建筑和以巨型秋千悬吊的大沟渠。后来，岩石公园每天吸引5000名游客慕名而来，受欢迎程度仅次于泰姬陵。

公园中央的泥屋里，内克·昌德仍在辛勤耕耘。他并没有制定计划，只顾聆听石头、树木和水流对他的诉说。国内外赞誉接踵而至。他制作的雕像在洛桑、伦敦和纽约展出，为评论家深入研究。他还收到巴尔的摩市的邀请。但这一切于他如浮云。他依旧腼腆地笑，喃喃说着旁遮普语，彬彬有礼。他坚持说自己既不是艺术家，也不是手艺人，只是个无名小卒。

自然，他也躲避媒体。他所希冀的艺术便是答案：这艺术关乎幸福，关乎生命的轮回，关乎无处不在的上帝。拥挤嘈杂的人群在进入那些建筑和庭院时无不下意识地鞠上一躬，以示对众神的敬畏之心。众多雕塑神态安详——贝壳为眼、手镯碎片裹身、头发取自理发店地上的女王雕塑，破碎白陶制成的圣人，塑料和瓦片拼凑而成的舞者，在这被拯救的岩石国度里不动声色地展现至高无上的气魄。勒·柯布西耶建造的是一座城。道路巡查员内克·昌德则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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