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海棠(琼崖海棠是老一辈海南人忘不了的存在)

海棠木,又名琼崖海棠,也有人叫它君子木,在海南的环岛沿岸的皆有分布生长,树身并不算得高大,但是枝干虬结硬实,一副阳刚挺拔的英雄气派。 崖州志中对它有寥寥数语的记载:“粗皮礧砢,株柯拳曲。子可榨油。”倒是简洁精炼地描绘出了它的形与用。

海棠绽琼崖

香飘南海岸

文字|美丽风情屋 图片|水声天南编辑|小琴台

海南海棠(琼崖海棠是老一辈海南人忘不了的存在)(1)

海南海棠(琼崖海棠是老一辈海南人忘不了的存在)(2)

若是论起名称,琼崖之滨的海棠木与那盛开在大陆北方、被美誉为“国艳”的海棠花却是重名。蔷薇科的海棠花,以花姿妖娆又柔美清媚而闻名,它多生长在偏寒的北地,与扎根于热带海岛的藤黄科琼崖海棠是两种分布在不同气候里的树木,外形风格上也明显迥异。这两种风格迥异的树木,为何会有名称上的重合呢?难道是因为那也一簇簇地开得灿烂的琼崖海棠花与北方的海棠花极其相像,才得此名,因此人们还特意在海南的海棠木前加上琼崖两字,区别说明?这个也许得请教一下专业的植物学家,才能为我答疑解惑。

海棠木的叶子约莫有半片钱币般厚,光亮硬挺,终年翠碧浓浓,显得生气洋溢。它每年开花结果两次,四季中花果轮流点缀枝头,基本没有净叶之时。海棠木之花玉瓣金蕊,有清馨雅致之美,簇拥开放在那极具硬朗之气的枝叶之中,反差颇大!它开花时整树飘香,离得远远的就能闻到,结果时能有成千上万的浑圆果子,垂拥在枝头。海棠木果初时青若碧玉,熟了则褐如铁球。乡里也有人将青果用糖腌渍之后再食用,而熟果则可以直接采食,味道清软甜润,是放牛童的私房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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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木的果子是少见的圆球核果,约莫有脚拇指般大小,里头的圆木核形似弹珠,像是在造物主的车间里统一地车制出来的一般,大小不等但是都圆得标致。村童放牛时如果饿了累了,便会找棵结果的海棠树,树下乘凉、树上采食。成熟的果实外皮不可食又薄,跟果肉粘在一起,难于直接剥除,可面对食物,村童们总是充满耐心和智慧的,没有刀具可用,他们便从头上遮阳的竹笠里抽出薄薄的篾片来削皮,去掉外皮之后,下面包裹着果核的那层薄软淡黄的果肉,就可以直接食用。吃完了果子,剩下的圆硬果核,还能拿来玩打弹珠的游戏!

海棠木因为用途广,实用性强,可入药、为材、榨油,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海南人民广为种植,以供日常使用。琼岛四周,特别是西南沿海边那些深入陆地十几至数十里、望眼不尽的沙漠田原上,数十年前,还可以看到当地人民所种植的大片海棠木林,沿着金黄的海岸线,延绵成一条壮观的绿玉飘带。但是往昔这千万株绿叶沉郁的海棠木接踵连天的景象,经过建国后大炼钢铁时期的集体砍伐、反资本主义割尾巴时代无人监管被大量偷砍等数次劫掠毁林的行为,如今都已经毁灭殆尽,盛景难再!

所幸西沙的甘泉岛上尚有一株古老的海棠木,可以让我们窥见海棠木的生命之长。人们难于推测它的年龄多少,只有那扭结粗粝的敦实树身,展示着它所历经的年月深远。据说这古树是由最初来到岛上的居民所栽下,而那已经是远至唐宋时期的事情;倘若如此,它已经在苍茫南海中的孤屿上,度过了千栽有多的岁月。它应是海南目前存活的树龄最长的海棠木了吧?海棠木因为材良用多,在人居之处往往年至成材便被砍伐采用,难见有高寿之木,或许我们应该庆幸,这与世隔绝的环境,让这株海棠古木能安稳地存活至今,成为见证西沙群岛人居历史的鲜活物证。

琼州千年夜

棠果油为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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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木圆若滚株的坚硬核果被破开之后,取出里面黄白色的坚果仁,将其晾晒干燥,就会产生大量的油分,经过简单的压榨,就可以获得粘稠滑腻、色泽俺绿的海棠油。这油带有穿心莲叶片似的青苦腥味,所以海南人又叫它苦油或是臭油。苦油粘稠味苦,不能食用,但却因其易燃耐烧,成为照明的首选。琼崖人家将海棠木的果仁穿起来点灯照明、榨取果油做为灯油使用,可上溯的历史已经有数千年之久,难怪会有人说,苦油灯是千年来照亮琼崖的那一盏灯!

旧时代里,为了取材和榨油,海棠木种植数量不少,海南各地乡镇里就有不少是专门压榨和售卖海棠油的作坊,靠着这个行当谋取生计,也能养活一家老小,可见往昔海棠油在民间照明和生活中使用的需求之大。在三亚的崖城镇,至今有条臭油街,就是因为从前有几家专门榨售海棠油的铺子,集中开在这条街上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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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烟不算鼎盛的荒僻村落里,晒得黝黑的干瘦村妇挑着盛放在木桶里的海棠油,穿村走寨沿街叫卖的情形也时常可见。就是在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海棠油也还是海南乡下家家户户必备的常用物品,所以她们的生意一直都不冷清,苦油担子出现的频率,远比货郎担子出现的次数高得多。在我的老家莺歌海一带,渔村的主妇们要么就花上几个铜板、要么就用家里晒制的鱼干咸鳗去以物易物,换取一两瓢的海棠油,回家作为点灯之用,渔村的海产干货在周边的乡村里也颇受欢迎,卖油的村妇用油换了咸鱼虾酱,去到其它村里也可以再倒手卖出,多得一些的微薄利润。

在那些古老的时代里,海棠油灯曾经是琼崖人民深夜中唯一的光明希望。每当夕阳沉落,暗夜到来,散落在各处的人家,便会点起家里的那盏苦油灯,用一处处摇曳的灯火的亮起,宣示着这些屋宅内生命的存在和人丁的延续。在海南旧日的老式民居里,墙上会专门留有一个拱形内陷、以放置油灯的灯龛。生活好些的人家,就用精致些的铁陶材质的灯盏,添了苦油之后,插上用本地土棉吉贝棉捻成的灯芯使用;家徒四壁的穷苦人,便随意捡来半边贝壳或者破碗一盏,加条破布烂绳,也是油灯一盏,虽然材质简陋,一样可以点起照亮暗夜的那缕微光;也有那连灯油都买不起的赤贫人家,为了省事省钱,直接将海棠果仁用细铁钎串起晒干,使用时直接点上,果仁多油,一个接着一个地烧将下来,也能亮上好长时间。电影红色娘子军中吴琼花被关禁闭的画面背景里,也出现过用串起来的海棠果点灯的画面,这是忠实于海南人民解放前生活场景的一个真实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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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南的民间,流传有一个和海棠果有关的著名故事:明代海南的琼山人梁云龙,幼时家贫,年至十五才进学读书,结果又惨遭父母接连去世和无钱辍学的磨难,他不因人穷而屈志,劳作求生之余到学堂立窗而旁听,自学苦读,家无余钱买灯油,便拾取海棠果实,烧之照明,攻读诗书,最终大器晚成,于五十岁时高中进士,而后官至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死后被追封为兵部左侍郎。他可谓是封建科举时代海南民间莘莘贫寒学子的励志典范。我们可以由此而想见,在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历史里,燃自琼崖海棠的那一点灯火,曾照亮多少人的梦想,给予他们改变命运的希望;而我们也将由此明白,胸有志向的人,心眼之中自有光明,不管现实的环境多么恶劣,只要心中有着一盏指路明灯, 坚持努力的方向,就必能在逆境中奋发崛起,自强不息。

以海棠木果油照明的方式,曾经遍布海南的千家万户和每个角落,不管是日常的万家灯火,还是节庆时的庙会花灯,包括行走夜路雨途时所需的照明火把,都离不开海棠油的存在。民国末年,做为舶来品的煤油开始进入中国,也逐渐在大城市里推广普及,但在海南地区,依然习惯于使用价廉易得的苦油,直到解放初期,苦油灯还是广大农村照明的主要方式。后来随着人民生活的逐步改善,煤油灯也进入普罗大众的平常生活,随着南海大油田的发现和开采,海南人在六十年代就普遍用上了煤油灯。进入七十年代以后,海南各地水电站建设也开始普及,电灯开始进入到了乡村百姓的家中,散发着辛苦气息的苦油和辛苦的生活方式终于离开了人们的日常,延续了千年的琼崖黯淡夜色,也终于变得愈加的明亮起来。在解放后的几十年间,海南经历了从苦油到煤油、水电、火电、核电的电力建设高速发展的年代,这更迭进行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曾经占据海南人黑夜时光记忆的海棠果和苦油灯,转瞬就在历史的潮流中渺然无踪,无人再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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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油除了可以点灯,还能做药用。它消炎抗菌和生肌复原的能力,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海南人民所认识。没有稀释过的海棠油,是非常粘稠的,状若流膏,消炎祛疤的效果尤其好,乡里人家的孩子如果体热生燥,身上起了疮痈,只要尚未发脓,一般都不用去看医求药,大人直接给抹点海棠油膏,隔几日便好。我三四岁时脑门和腿骨上曾经各发起过鸽子蛋大小的两处热疮,肿痛难挡,如果是去县里医院看了西医,少不了要被划拉上两刀才能清理疮脓,还要留个疮疤!我奶奶坚持不肯让父亲带我去开刀,找来一碗海棠油给我每日敷换,没过数日肿包便平复如常,简直是神奇!

在革命时代里,用海棠油调和木竹子油同用,是治疗战伤拔除子弹和弹片外敷的特效良药,这个验方,曾经挽救了许多革命人的健康与性命。琼崖战士们利用海棠果仁串起的灯串照明,也用海棠油来治疗枪伤疮毒——海棠木不仅是无私地奉献于海南的黎民百姓,它也曾默默地为琼崖革命的灯火传承,倾尽全身之力。

渔人浮海舟

沉船不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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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多动辄长达二三十米的进口造船原木相比,高至十一二米的琼崖海棠木并不起眼,可它的材质却是极坚硬耐腐的,与其它船木相比,毫不逊色。一般的树木分支细茎都比较软柔,横枝纤长,而海棠树的每寸枝节,都是硬挺粗耿的,蜷曲而木骨坚硬,外皮灰褐纵裂,有拇指般厚,犹如身着暗沉的厚重铠甲,被渔人们形容为铁骨铜皮。它连同枝梢都是实实在在铁棍似的硬挺,每枝每叶,都长得有板有眼,长一截是一截,生一片是一片,从不虚生徒长。人们将它别称为君子木,不知是否就因为它这淡定有序的从容风姿?

海棠木不单果实含油量高,厚厚的树皮里也富含油脂,燃烧起来火力旺盛又持久。渔村里有专门串走沿海各地,收购海棠木回来制成木板贩卖给渔民造船的商人,他们煮饭时最喜欢用的就是锯板时砍剥下来的海棠木枝条和树皮。同样的一捆柴火,木麻黄和桉树的只能烧个三五天,海棠木的可以烧上半月有余,只需两块树皮就能煮熟一锅饭,耐烧又火候均匀,焖饭炒菜都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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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木的根茎粗长,可以在沙原地带扎到极深之处,地面下生长的部分几乎跟地上的树干部分一样长,所以它的抗风能力超强,老人们都说没见过海棠木被台风吹倒的情况。它的根茎也与和树干同质,一样能用于车船家具的制造,所以每逢采伐海棠木,人们总要往地下不断深挖出巨大的沙坑,把它的根茎部分也掘取出来,锯为板材使用。这种木材没有心材、边材之分,整体都呈现褐红之色,只是越是靠近中心的位置,木材颜色越深,往挨着树皮的边缘位置去,色泽就稍微浅淡些,色差并不悬殊,而且质地都坚硬非常又沉实细腻,手感厚重。去皮后的树干全株可用,而且板材特耐磨损、不惧海水浸泡又虫蚁不蛀,是海南渔民造船及制作船身龙骨、洗鱼桶、牛车、家具的本土良材。

海棠木的板材不一定都是笔直的,因为它形态多虬结弯扭,也会出现树材弯曲的情况。巧手的工匠,会根据实际的运用,顺着板材的形状去调整和切割。渔民用海棠木造船时,如果遇到弯度合适的板材,也会直接按照形状去刨锯出造船所需的龙骨,船板等。但是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为了获得符合要求的船板,还需要用千斤重石压坠调整海棠木板材弧度的曲直之后,再燃火慢烤,在熏烤过程中固定出合适的角度后,再行用浇泼冷水的方式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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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浪狂涛急,一艘坚固的渔船,即是渔人们的主要家当、谋生依靠,又是他们平浪天涯的器具凭借和生命保障,对购买不起价钱昂贵的进口船木的贫穷渔民来说,即使是不能全部使用坚硬沉实的海棠木作为造船的主料,那么至少一艘船最关键的部位,也就是它连接及承重的中枢龙骨,也是要尽量使用海棠木制作的。它是渔船牢固度的保证,破浪抗风的脊梁。千百年来南海渔民泛波海上,定浪天涯,行船西南中沙、过北海、渡西峡,一代又一代的渔家子民耕海为田,驰骋海疆,就是依靠着这坚硬不腐的海棠之舟和不惧风浪的如铁傲骨。

大海边,经常会有沉埋百年的老棠木板船,或残骨半埋沙中,或余骸倒扣岸上,只剩下被咸水侵浸蚀腐之后炼出的精骨,在烈日和海风中的轮廓依旧坚实冷硬,褐沉沧桑的剪影,就像那挽橹挥帆出海的渔人脊梁,线条刚直凛峻,彰显着艰苦不屈百折莫逆的品格。如果说,船与大海是天定相依的命,那么这海棠木的舟与渔人,便是生死不离的伴。每当西天落日映余晖的时候,那拄着拐棍依靠船骸依恋地凝望大海沉思的老渔人,便是海岸边铸就永恒的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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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木不单能做海中渔人的舟,也可以制成陆上载物的船——牛车。从前渔村里常见车夫们赶着海棠木制做的牛车,停靠在没过了半边轮子的浅海中,拉着刚刚卸船的鱼虾运到岸边、或者是拖运着青石砖木等重物,咿呀咿呀独行在黄沙的乡道上。那时的牛车没有钢制的轴承和橡胶车轮可用,只能靠着车杆的拖带和车轴滚动着木轮行进,如果载物过重,木轴与车斗轮子的磨合处便干涩摩擦,前进艰难,甚至还会磨出焦臭与火花。有经验的车夫们都会随身备着一两串海棠果仁,在卡车难行的时候,将海棠仁点燃,待果仁上烧到开始沁油的时候,将其放置到车轴与木轮车杆等处的摩擦点,作为润滑之用,粘稠的海棠果油附着在牛车运转的轴点上,能起到长久的润滑作用,老牛再拉起车来就会轻快许多,一天都不用再费事添油。

海棠木与海南人有这么多的交集与故事,如果不是机缘偶遇,倾听到老渔人们的讲述,我竟不知它曾这样无所不在地存在于琼崖旧日里的诸多过往。

现代化的流水线科技成果给了人们享受的便利,却也让我们疏远了自然,荒芜了人类自身曾具有的本能和认知。如今的人和许多曾经在人类进化的历史中,起到过重要作用的自然生物彻底的隔阂陌生了。比如海棠木,尽管它曾在海南人的生活里扮演过那样重要的角色,但是我们已经快要忘记了关于它的一切……

海南海棠(琼崖海棠是老一辈海南人忘不了的存在)(12)

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认真而深刻地重新认识一下海棠木,给它一个再次展现自身价值的机会?它的种群,能否再回到历史的舞台上,重现昔日的风采呢?

海南海棠(琼崖海棠是老一辈海南人忘不了的存在)(13)

本期作者:美丽风情屋

陈文,乐东英海人氏,三亚市人大代表。生于书香之家,得父之传,素好笔耕码字。好美食亦喜读书,更钟爱行走在路上,用足迹丈量人生开阔视野的走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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