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林黛玉薛宝钗的关系怎么样(深度解读薛宝钗和林黛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红楼梦·枉凝眉》
一
在西汉时,有一个叫乐羊子的人,他的老婆为了鼓励老公求官上进,拿刀割断正在织的布,告诫他不可半途而废,乐羊子惭愧不已,此后一去七年不回家。
这便是“可叹停机德”,曹雪芹在《红楼梦》里给薛宝钗撰写的判词。
不过,这乐羊子到底是求官去了,还是从此得了“妻管严”再不敢回家了,咱也不清楚。曹公既拿此女类比宝钗,足可见宝钗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有些不了解红楼的男人大概都很喜欢宝钗,觉得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才貌双全,家里还有钱,简直是完美。实际上,这样的女子一旦娶作老婆,可能就是男人一生噩梦的开始。
先聊两件小事,以小见大。
其一,宝钗扑蝶。书第二十七回,一日,她无意中听见小红和坠儿在说悄悄话,聊的是和贾芸的私事。
不巧被小红警觉,她就假装自己寻找黛玉,说颦儿刚刚就在亭外撩水玩,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好,我去找她。就这样,一个“金蝉脱壳”巧妙的摆脱了偷听的嫌疑,黛玉却着实躺枪了。
脂批说:“闺中弱女机变,如此之便,如此之急。”
春日扑蝶,本是一派浪漫情怀,可是,“金蝉脱壳”却尽显其深沉心机,不像发生在同一次元。这事儿细思极恐。
其二,金钏之死。书第三十二回,金钏被王夫人打骂之后愤而跳井自杀,王夫人正在那里懊悔。
当然,也不知是真心懊悔还是故作姿态。但是,宝钗知道此事后,一番“大道理”着实又让人心惊!
她非常冷静,说:“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
又云:“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又接着说:“姨娘也不必念念于此,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她本可以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如非要安慰,显示自己对姨妈的关心,也不必颠倒黑白。但她就这么做了,轻描淡写的把自杀说成失足,有人说这是冷静,是识大体,我觉得这是冷酷无情。
我一向认为,女人最优秀的品质该是良善。即便有些小心机、小嫉妒本也无可厚非,但如是心机深沉,冷酷无情到比男子更甚,就为可怕了。
薛宝钗也并没有看上宝玉。在她眼里,这个人就是不务正业,是无事忙,是富贵闲人,所以她总规劝他,幻想把这个“痴儿”拉回“经济学问”的轨道。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幅对联恰是薛宝钗的真照。她那里完完全全的塞满了中国式的人情世故,却少有“真情”。
薛宝钗是带着“金锁”来到贾府的,金锁其实是薛姨妈特制的。薛姨妈以金锁为伏笔,精心策划了“金玉良缘”之说。
当然,一开始薛家是打着送宝钗进京候选才人之旗帜进入贾府的。但是,住进贾府之后,便只字不提候选之事,后来也因为薛蟠闹了个天翻地覆,想选也选不上了。
进而,薛姨妈母子便全心全意开始经营“金玉良缘”之策了。金锁“锁”住了薛宝钗,也毁了薛宝钗。
直至最后的“冲喜”,贾母的形象在这里完全被毁了,凤姐的形象也在这里被大大扭曲了。这都是高鹗的“杰作”。
二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在薛宝钗的人生轨迹里,虽有才华有抱负,更多的是隐忍和算计,这不动声色、匍匐前进的姿势,亦是典型的中国式的“生存智慧”。
即,要出人头地,就要先学会吃亏、示弱;顾大局、识大体;隐藏自己的欲望,“三省吾身”,是谓以弱胜强,以柔克刚,恨不得变成“忍者神龟”。
明明是不自信,还偏说是智慧。只有永远在一个满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人人自危的生存环境中,才能孕育出这样憋屈的生存法则吧?!
记得一个外国人曾这样评价我们:“中国人的灵魂里住着一个儒家,一个道家,一个土匪。”
儒家只是挂在嘴上的口号,道家中途休整兼加油,土匪打家劫舍为自己,服务的还是现世。归根到底,还是现实主义。现实主义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见底的幽深人心。
曹公还让宝钗吃“冷香丸”,因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要吃冷香丸才能压下去。“热毒”可解释为与生俱来的某种天性,但她要靠后天的“修炼”去压制。
这是典型的自我“规训”。如果说制度、文化、环境、习俗等是我们的“境遇”,是异己的世界,冰冷而强大。那么自我“规训”就是把“境遇”合理合情化,并接受它,甚至赞美它,最后心甘情愿的缴械投降。
一言以蔽之,即鲁迅先生说的中国人的“劣根性”。
然而,不但是在曹雪芹所生活的封建社会的晚期,及至现今社会,这种封建的、专制的、残渣余孽的“现实主义”早不应该再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它再不应该被沿袭、被辩护、被换汤不换药的“发扬光大”,而应该被批判、被改变、被超越。
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有自由意志,不是被规定、被压制、被奴役的。所以卢梭说:“野兽根据本能决定取舍,而人类则通过自由意志。”追求独立的精神,自由的道路,幸福的生活才是真实的人性,而不是复杂的人心。
尽管《红楼梦》是一个大悲剧,诸如宝玉、黛玉、湘云、晴雯、妙玉、香菱者,极力追求“自由的世界”,但最终都“香消玉殒”了。然而,结果并非重要。
无论是曹雪芹,还是笔者,吾辈格外珍视那些能旁逸斜出、特立独行的人,而拒绝动不动就跟(现实的)生活“和解”的人。
所以,我极钟爱《红楼梦》里大观园的女儿们,也拒绝如薛宝钗这样的“贤妻良母”。
宝钗固然也是一个很聪慧的女子,但在整个封建时代,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角色设计与期待是什么?即脸与子宫。
权力与道德相互勾结,对女性进行了日益全面而严酷的征服,《孟子》所引《列子》的“食色,性也”,即为注脚。
只不过,这是男人为男人发的高论,是男人的专利,女性是被严格排除在外的。宝钗无疑天天捧读《女戒》,她是甘心奉献自己的身体的。
她的哥哥薛蟠说:在女子面前,男人不是乌龟便是大马猴。这是薛蟠给男人们画的一张标准像,如果要补充点什么的话,大概就是杀人刀(如武松杀嫂的那种刀)了。
作为女性的征服者、占有者,经过两千年的漫长岁月,对女性的轻视、卑视乃至敌视,就总体而言,男权世界已是一片污泥浊水,正如贾府里的爷们儿。
封建专制冲击着残存的人性和觉醒,不但使男人积重难返,日趋堕落,以王夫人、薛姨妈和薛宝钗为代表的女人们,也被大面积浸染,使一些女性由人变鬼,进入“国贼禄蠹”之列。
就如高鹗辈,他在后四十回,更是煞费苦心的安排了柳五儿“借尸还魂”。可惜,她哪里还有晴雯百分之一的灵气,俨然比道学先生还道学先生,俨然“薛宝钗第二”。
不过,高鹗也写出了贾宝玉最终“打出樊笼”,绝然离开了贾府。他借参加乡试之机,郑重向家人诀别,最后,走到宝钗跟前说:“姐姐,我要走了!”
直到此时,他仍未承认宝钗是他的妻子,依然只是那个宝姐姐,这和第三十六回书,宝玉在梦中的喊骂“金玉良缘”,一样表明了宝玉并不爱宝钗的坚定态度。
宝钗却说:“是时候了,你不必说这些唠叨话了。”宝玉说:“你倒催得我紧!”随后仰面大笑,说:“走了!走了!不用胡闹了,完了事了!”这是宝玉的大结局,他向着白茫茫的一片旷野走去。
然而,薛宝钗的大结局却远未到来。她将被作为“金玉良缘”的殉葬者,独自将这注定“恩爱夫妻不到冬”酿成的苦酒,和着她的眼泪,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独自喝下去,品下去……
三
俗语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然而在《红楼梦》里,贾宝玉的怡红院却有一屋子女人。能叫得上名字的就有: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茜雪、四儿、小红、坠儿、春燕、芳官、五儿等等。
还有些不知名姓的小丫头子,还有四个奶妈,加上干粗活的婆子,林林总总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说来这“怡红院”的名称也很暧昧,若不是贾元春所题,恐怕就差挂上一对大红灯笼了。这还不算,一天天使性子的黛玉,没事儿就来坐坐的宝钗,还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湘云……
也真是难为宝玉了,如何在这些莺莺燕燕之中,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只对林黛玉一往情深。想来,唯黛玉对他是真爱吧!且不说她不会像钗、袭那样整日价劝他读书上进,最重要的是,她能时时真心想着帮助宝玉。
比如,元妃省亲时,令众姐妹吟诗作对。因自小教授宝玉诗书,便要考察他,独令他作四首题咏。宝玉自然是大费神思,林黛玉便主动替他作,此其一。
其二,贾政点学政走后,宝玉便犹如脱了缰的马,又成了“无事忙”了。也唯有黛玉想着他的功课,虽不劝,却暗里带病帮宝玉临字帖,以为作业,留待贾政回来检查。
凡此种种,无不见黛玉对宝玉情思之细密。宝玉却不然,他见了宝钗的膀子,湘云的酥胸,也会呆呆的看住的。
这也就怨不得黛玉时时吃醋了。只不过,黛玉这样的奇女子只适合恋爱罢,若果真终成眷属,也很难想象会是个怎样的境况。且那贾宝玉既不读书,又不会经商,更不识五谷杂粮,也不知道若是成了家,到底如何生存。
故此,林妹妹早早的去了,也是一种解脱。“宝黛之恋”也从此永恒了。贾府被抄家她也看不见了,也不必再时刻惦念宝玉了。想晴雯死后,宝玉作诔文言: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此为一语成谶。
宝玉最后应该是和史湘云在一起的,这也应了最初他所居住的房子,自己写的门匾,叫做“绛云轩”。到底,那“一屋子女人”皆星散去了,也只剩下一个能真正陪伴自己过日子的人。
四
《红楼梦》宝玉悟禅机那一回书,读来蛮有意思。实则也暗示了宝、黛、湘的结局。
薛宝钗过生日,梨香院的小戏子们唱《山门》,那龄官的扮相颇似林黛玉,不想史湘云大大咧咧的就说了出来,引起黛玉不快。
宝玉想拦没拦住,又跑去和黛玉解释,结果两头不讨好。回想戏中的那一曲《寄生草》顿生禅意,觉得全无意趣。
便也仿着“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意蕴,写了首偈子,谁也不理会。第二天,黛、钗、湘反跟没事人一样,一起跑来讥问宝玉。
宝钗还把禅宗六祖惠能的名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搬出来,意在警醒宝玉勿参禅移性。林黛玉还说:“你连我和宝姐姐所知所能的,你都不知不能,还有脸参禅?”
神秀和惠能的机锋斗法,在这里就不赘述了,读者可自去查阅“公案”。只是读到这里,我便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禅宗小故事。
说的是: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过河,正巧那河边有一美女不敢下水。老和尚便将美女背过了河。
小和尚过河以后,便问:师父,我们出家人怎能亲近女色?师父道:我早就放下了,你还没放下?
老和尚放下了美女,小和尚不解,缘因小和尚还没“放下”。然,放不放下和美女无关,有人成佛只需放下屠刀,芸芸众生却要历经“八十一难”。
想来钗、黛虽谙熟禅宗公案,但也未必了悟。到底最后断绝尘缘的仍是宝玉。
不过在我看来,哪怕是惠能或老和尚,亦未见得就是得道者。所谓“见色未必色,云空未必空”,只要还存了些分别之心、攀比之意,即非悟道。
一个人有了知识,若还能做到不知不能,可谓不失“赤子之心”,方离道不远了。
五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文学之极品,其思想和艺术之幽远博大,都是难以穷尽的。其女性观之超前性,是其达于这一高峰的重要原因。
曹雪芹从封锁了两千余年的、封建专制的文学牢笼中断然“越狱”,第一次对女性的价值观问题进行了一次全面翻案,试图由此对中国历史进行一次思想颠覆,显示了重写中国人个体命运的历史大趋势。
我对林黛玉的观感,十数年来读红楼,大抵亦经历了一个由爱到恨,再由恨到悲,最后仍大爱的心路历程。说起来,有两点我与之比较相像:一是喜欢独处,另一为喜散不喜聚。
对林黛玉的结局,高鹗的续书写的精彩却也庸常。贾母从未厌弃过黛玉,王熙凤也没必要煞费苦心的弄个精明的“宝二奶奶”来威胁自己管家的地位。
似乎高鹗只是为了极力渲染黛玉的孤绝惨死,与宝、钗那厢的鲜花着锦形成鲜明的戏剧冲突,赚足读者的眼球。只写了个惨剧,而非悲剧。
小说即是一个民族的野史。纵观中国历史,也许总有人习惯于把一些大关节、大文章、大革变归咎于一些个人的力挽狂澜或毁于一旦,这是文化的问题,价值观念的问题。
承载于小说中,成为小说家言亦如此。但这绝非曹雪芹的本意和笔意。死有多绝望,生就该有多饱满。
孔子曰:“不知生,焉知死?”黛玉却是“不知死,焉知生”,这是存在主义哲学的“向死而生”:既然人终有一死,不如在这有限的生命里,活出热烈、丰富与充满诗情的人生。
当然,独处并非就是一个人悄无声息的。那种激荡的情感和过程,就表现在对艺术和美的感知以及诗意的生活方式中。
孤独,才是一个人最自由的境界。
能够远离人群的喧哗,和自己的灵魂对话。孤独也让林黛玉格外的敏感和清醒,看见别人看不到的生命景象,亦生发出独特的人格与生命意识。
如此,才能和虽然整日身在花团锦簇中,但内心深处同样孤绝的贾宝玉对上眼儿。
在传统的中国文化导向中,个人属于社会,被社会承认,才是最大的成功。所谓融入社会,奉献自我,实则每日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蝇营狗苟;反之,孤独是不合群,是孤魂野鬼,与社会格格不入,被群体价值体系所排斥。
尤其是女性。女子越是美好,命运就越不幸,这在封建时代是具有规律性的。男权中心主义是女性美的扼杀者摧残者。
所以,古往今来那些真正的高洁之士,不是做了隐逸山林的村夫,就是成了月下独醉的诗人。唯曹雪芹写了本《红楼梦》,旨在揭示这种文化的深层弊端,引发人们的深度思考。
但林黛玉是并不想“隐居”在潇湘馆里的。她的女性生命意识、主体意识和价值意识已经在复苏和奔腾。通过《五美吟》组诗我们可以感受得到。
她在反思两性关系史,探索着新的婚恋境界。
在自己的爱情生活中,她爱宝玉,但她绝不允许宝玉有任何小看她、欺负她、取笑她的言行,若有,她便会拉下脸来,柳眉直竖,尖锐还击,直到宝玉认错、赔罪、改正方止。
她追求的是自由平等,互敬互爱。当她听到宝玉当众责备史湘云的“混账话”而赞扬她时,她“不觉又惊又喜又悲又叹”,喜的是“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
“懂我”比所谓“爱我”更重要,就是她追求的婚恋准则。她绝不做婚姻的奴隶,绝不为婚姻牺牲自我。她对贾宝玉的爱是她生命的唯一支柱,但也不完全是。
林黛玉的痛苦是心灵的痛苦,灵魂的痛苦,人生的痛苦,是在整个封建时代女性精神痛苦的一种集中意象体现。贾宝玉对于她,不只是一个可爱的男子,更重要的,是一个可靠的“同志者”。
在《五美吟》中,她以抒写女性太多太沉重的历史教训为主,这种历史自然不能再重复了,她将自己的希冀主要凝聚在了“红拂”的艺术形象中。
通过红拂与李靖的契合,否定了男尊女卑式、夫贵妻荣式、才子佳人式、英雄美人式等种种旧式婚姻模式。
就女性价值属性方面而言,她提出了女性美的新标准:“有才色”,亦即曹雪芹为黛玉写的判词:堪怜咏絮才。
也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及“脸和子宫”的女性价值观必须否定,因为它必然导致男尊女卑的不平等关系。
这是一种历史性的超越,这是一种历史的必然。面对黛玉者所展示的这种两性关系的历史真相和前景构想,男人们也应该进行深沉反思,而不只是“大吃一惊”。
不过遗憾的是,中国女人若要真正获得属于女性本身的价值和独立的精神,在中国恐怕还有更长的一段路要走。
想来,大概只有魏晋时期的那些名士和才女,如嵇、阮、谢等才是宝黛的精神盟友。他们从骨头到血液到肌肤,都是风度,都是艺术,亦是大智慧的化身。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钗、黛的结局以及书中那些主要人物的命运走向,曹公早在第五回就已经全面剧透了。《红楼梦》的构思如此特别,一开篇就告知了我们结局。
我曾以为这是作者自信,是艺高人胆大,但现在却觉得,这其实更表达了作者对生命的一种态度:重要的是人生的展开,而不是结果。
我仍关注的,中国人至今仍然选择一辈子浑浑噩噩,“步子笔直,道路狭窄”,最后进了坟墓,歌还是没有唱出来;还是像黛玉者痛并绽放着,孤独而自由,拥有一个真实与饱满的人生?!
六
贾宝玉厌恶孔学,喜读《庄子》。
如果儒家坚持要求人削平个性适应社会,认为完美的“人品”就是无我的“奉献”给社会;那么庄子则要求社会适应个人,他要的不是人品而是人格。
庄子坚定不移的认为,假如一个社会是道德的、合理的、正义的、生机勃勃而非僵死的,那么这个社会就必须尽可能的为个体提供自由与发展的条件。
同样,个体的人能否感到自由与幸福,能否有充分的权利表明自己的思想与意愿不受压迫和控制,是这个人类社会存在的最终道德历史依据。
……话说尽了,夜读《庄子》。一抬头,看时钟停在墙上,然时间却一往无前。若此刻,我们也以为岁月便静止了,那不过是“乡愁”。
人不得回故乡,于是,有了乡愁。庄子的故乡在哪里?即是他追求绝对自由的思想,一种超然物外的自由空间。
只是身为一个中国人,一个被儒家思想浸染了两千余年的中国社会,就没有了绝对自由的思想与空间。庄子如是,想贾宝玉亦如是。也就只能永远“在路上”,不可能真正回归故里。
于是,他们的乡愁永不可排解了。林黛玉又何尝不是如此?但庄子者“寻找故乡”的苦痛,已沉潜进一部分正在醒来的中国人的血液之中,也可以说沉潜进了整个人类历史的过去与未来的生活方式中。
在《红楼梦》里,贾宝玉每每病了时即如此吵嚷道:我如今可要回去了。曹雪芹要回哪里去?仍不过是江南旧园罢!但到底还是“归彼大荒”去了。
于是,这种“中国式”文人骚客的苦痛变成了永恒,除非东方的这片土地不复存在。
林黛玉所留恋的也渐次失去,她所向往的又迟迟不能到来。诺瓦利斯说:所谓哲学,就是怀着永恒的乡愁寻找精神家园。
从庄子那里,我们知道了这种致命的乡愁与致命的寻找,他的哲学就是对失去之家园的怀念。林黛玉实则是在时时眺望着故乡,计算着回归的日子。
正如苏轼词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所以,当庄周的妻子死了时,他击缶而歌,送妻子回到“故乡”。彼时,寄寓土屋的旅人只他一个了,他可能更加自由,但也更加苍凉与落寞了。
无独有偶,林黛玉也并非就那样死掉了,而是魂归故乡。却丢下了暂时还在樊笼中的贾宝玉,也丢下了“到底意难平”的薛宝钗。从此,也再不必担心什么“风刀霜剑”了;从此,——花落无声,天上人间。
张锋 辛丑深秋写于大理古城
2021.11.15 修改于大理洱海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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