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尼往生记(旧事续)

[心的定数]

《易经》是以定数研究人的,所谓定数,就是一年有十二个月,一个月有三十天,一天有日月盈晨,辰宿列张。万物皆定盈虚而卒莫消长。我问过,他给我解释过,只是他的解释和他的面容一起在我的记忆中,模糊了。

我甚至记不得我为什么要问他。

“什么是定数”?我问。

他说:“恒定,既定的数,是定数”。

我摇摇头:“听不懂”。

“那打个比方,你几几年生的”

“九九年”。

“为什么”?

“我就是九九年生的,哪来的为啥”?

“这个‘为啥’就是定数,我们谁也说不出来这个‘为啥’,但就是这样了,现在知道了吗?”

“有点儿知道了。”但是,我始终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这个定数的。

这个故事我是从街坊那里听来的。四十多岁的老混子马三在南边发了财,我开始也不信,直到家属院里开来第一辆桑塔纳2000,马三在人前出尽了风头。

[生命的包浆]

他有一块净水琥珀,挺大的,里面闷着个虫,让我看,不让我摸。每到夏天,他手里必拿着这个物件。这琥珀的确好看,一头是透着水的金黄,一头是渐深的橘红。上了一层好浆,把玩的净亮,漂亮的像姑娘打结的辫子,泛着层层相叠的光。而我现在每每看到琥珀就会想到那块带虫的净水珀子,也会想到乔往生,也会想到那段日子。

这里不是南方,不似江南水乡夏日的悠长,老城也没有青石板,只有红门黄墙映衬下的单位房,青苔蔓延在外挂空调滴水形成的小洼里,恼人的蝉从中午鸣到晚上。

这是北方的夏日,像北方的秋冬一样冗长。

记得我那时每日下午午睡后必要去他那里叨扰一会儿,比起他那块带虫的琥珀,我更稀罕他的《山海经》的插图和《世说新语》中的人物绘本。

我曾经问过他琥珀包浆的事。“什么是包浆”?他顿时来了兴致,把手里盘着的琥珀放到桌上的鹿皮口袋里,说:“手上的汗,脸上的油,随着它们和文玩的接触,日子久了,就会渗进了文玩里,成了包浆。”

“不觉得恶心”?我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屑。

“笑话,汗是你出的,油也是你冒的,它们都是组成你生命的一部分,说白了,包浆就是你分给它命”。

我还是嘲讽的口气,说“啥用呢”?

“它们可以磨平琥珀的棱角,滋润它的瑕疵,让它退去生涩,变得成熟!就像人一样,经历沉淀了,自然成熟了。”

“听不懂,别说了”。我草草应付道。

记忆中,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了,我记着当时的我心思全在书上,随后的日子里,我不再关心他的琥珀,而是在他的铺子里看他满柜满柜的书,一边读,一边缠着问他:《世说新语》里的故事“为什么吴牛见月而喘呢?”,“‘若无月中之物,那何为月中之物?’”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当然,更多的疑惑是在《山海经》里兽的去向。

这个夏天,在他手掌的盘玩里,在我们的一问一答中,随着窗外树上渐黄的绿叶,一点一滴地度过了。

后来我去了外地上学,就不曾再见他了。再后来,他死了。不知道他葬在那里,他和老城区的一切,都随着渐行渐远的时光淡化了。但他确实不负往生之名,他仍往生在我的笔下,往生在我心里。

我同他相处了六年之久,我却经历了更多年的人和事之后,才朦胧的在烟雾中看到了他那时的话,明白了他的摇头和轻叹,因为他不是在无奈我单纯的“不懂,”而是里面的道理,不是他能告诉我的。

时间会告诉你其中的道理,阅历会告诉你其中的道理,待时间和阅历沉淀之后,才会真正的叹一句,“年龄和经历真是生命的包浆啊。”

风雨里,人是一脚一脚的走过来了,而《山海经》里的一座座山,一条条水却模糊了,兽的摸样也模糊成人的摸样。你不会再去追问《山海经》里兽的去向,而是发现,它们都同化成了人,然后再明白你我都是这些兽中的一种。

夜深了,听得见沥沥的雨声,恍惚了一阵,一时想到一句诗“夜半灯前十年事,一时和雨到心头”。

谢谢大家,希望能关注我,支持一下。

僧尼往生记(旧事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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