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历史必读书单(上古荐书丝路文明)

六朝历史必读书单(上古荐书丝路文明)(1)

六朝历史必读书单(上古荐书丝路文明)(2)

丝路文明(第三辑)

刘进宝 主编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9月出版

定价88 元

国家关于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的规划,使得“一带一路”成为国内外最受关注的经济话题之一,之前就已经备受关注的敦煌学也再次受到更多人的重视。随之而来,与“丝绸之路”相关的著作等也不断涌现,《丝路文明》就是其中一种。

《丝路文明》是由浙江大学“一带一路”合作与发展协同创新中心和中国古代史研究所联合主办的专业性学术期刊,主要刊发研究陆上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历史文化的学术论文、考察报告、书评、学术综述、资料整理、学术信息等。《丝路文明》(第三辑)《丝路文明》(第三辑)收录了包括孟宪实、王子今、荒川正晴、张学锋、黄正建、赤木崇敏、杨宝玉、吴丽娱、鲁西奇、李华瑞、刘建丽、徐文堪等人二十余篇文章,或是书评,或是会议论文,有关丝路文明的探讨,对推进丝绸之路研究当有助益。

作者简介

刘进宝,1961年生,甘肃兰州人,博士。现为浙江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浙江大学文科领军人才。长期从事敦煌学与隋唐五代史研究,已出版的学术论著有《敦煌学论著目录(1909—1983)》、《敦煌文书与唐史研究》、《藏经洞之谜——敦煌文物流散记》、《敦煌历史文化》、《敦煌学通论》、《唐宋之际归义军经济史研究》、《隋史新探》(合著)、《敦煌文学》(合著)。在《历史研究》、《中国史研究》、《中国经济史研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文史》、《中华文史论丛》等刊物上发表论文60余篇。

精彩书摘

游泥泥槃陁及其妻康纪姜的汉文及粟特文墓志——粟特商客在相州(邺)的遗存(有删节)

阎 焰

摘 要:2003年西安北周史君墓考古发现粟特文、汉文双语门楣墓志,由此入华粟特人研究获得全新的重要研究材料,开启了国际学界粟特研究的新篇章。望野博物馆藏存的北周粟特文、汉文墓志与史君墓仅相隔九个月。这套新发现的墓志,粟特文书写流畅,汉文精炼,对应信息完整,是近年来所获最重要的粟特材料。从这套墓志可以确认邺城在北周时期是极其重要的粟特胡商聚集区,有相当数量的西域胡人居留。就此墓志还可比定相州(邺)游姓、康姓及其他粟特人在周近形成的居属关系,同时可确认北朝时期邺是粟特商路东方的重要节点和延伸支撑,就此信息还可重新思考早年斯坦因在敦煌发现带有“邺”标注的信札材料的扩展研究和探索。

中国古代的流通性商贸除本土运营外,最重要的就是域外贸易,所走则有陆路和海路两途。陆路一途,汉代及更早的时候当已有使用。中古时期,大量粟特商客出现其间,并最终形成垄断性规模。因陆商由粟特人垄断,所以波斯商人只能更多地使用海途,因而波斯胡商多活跃于中国东南部沿海。

01

近年来随着国内考古发现,越来越多的粟特人墓葬面世,中古时期入华粟特人的信息也越来越清晰。其中特别是北周康业、安伽、史君及隋虞弘墓葬的发掘,使唐代以前粟特人在中土的生活和迁徙有了更多的实证。

前述粟特人墓葬中,史君墓所出土粟特文、汉文对应的门楣墓志最为特别,这是目前见到的第一例考古发掘的粟特文墓志,透露信息极其重要,广受学界关注。除此墓志外,1907年斯坦因(A. Stein)第二次中亚考察期间在敦煌烽燧遗址中发掘出8封粟特文书写的信札, 其中5封相对完整,其余的则残破不已。尤其是2号、5号信札,深受瞩目,国内外有不少学者对其涉及的时代研究判定都有阐述。因为粟特文遗存的稀少和珍罕,一直以来学界也都在寻找更新的文本和遗存材料,尤其在史君粟特文墓志出土后,不少学者都企望在近百年来大量出土流散存世的数量繁多的墓志碑刻中能找寻到新的粟特文材料。非常有幸,望野博物馆在清核馆藏留存墓志时,发现了一块非汉文墓志。据原始记录,是2002年春征集自豫北地区古旧杂物市场,具体来源不详,后询问知信者,称此志是满文清代碑刻,据云发现在豫北安阳地区的旧河道内,后用做垫步石。墓志长43.2厘米,宽29.6厘米,厚7.5厘米,界格14根,分隔布排文字15行,墓志背后和四边为凿刻斜条纹面,不平整。在2004年及其后看到史君墓发掘简报时,就疑望野博物馆收藏此非汉文墓志所记很可能为粟特文而非满文。直到2014年9月12日,和荣新江教授电邮沟通后,得请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尼古拉斯·辛姆斯—威廉姆斯(Nicholas Sims-Williams)教授和中国人民大学毕波女士确认此石拓本及相关内容为粟特文墓志,并指出墓志中粟特文含有北齐武平、北周大象纪年信息。在确认北周大象纪年后,想起馆藏还有一件2003年夏入藏的汉文墓志,此墓志来自安阳地区。所录时间也是北周“大象”,且墓主姓氏名有明显粟特风格,在和粟特文墓志的初译本比对后,基本判定此汉文北周大象纪年墓志可能为粟特文墓志的汉文对应本。汉文墓志长43厘米,宽29.5厘米,厚4.8厘米,界格8根,分隔布排文字9行。墓志后背平整抛光,两侧边也抛光,成斜面;上边为凿刻斜条纹面,下边平整无抛光,下边距离两侧各10厘米的中间位置有23厘米长、2.4厘米宽的居中残损插榫痕迹。粟特文墓志和汉文墓志长宽几乎完全一致,唯厚度略有不同。

2015年6月13日,辛姆斯—威廉姆斯教授与毕波女士同抵望野博物馆,实地考察检阅两块北周大象粟特与汉文墓志,最终大家共同确认两块墓志确实为同组对应墓志。

根据双方的分工,辛姆斯—威廉姆斯与毕波女士负责粟特文部分的考释,我则负责汉文部分的考释,并将结果提供对方参照,分别撰写论文。以下就是针对墓志的汉文部分,参照粟特文的转写翻译,对汉文部分的问题所做的阐释。

墓志汉文部分如下:

大象二年岁

次庚子十月

癸丑廿日壬

申相州商客

游泥泥槃陁

妻康纪姜合

葬旧相州城

西北六里际

陌河所铭记

(时在)天统二年岁在(亥)猪年(566)十月廿三日,商客泥泥槃陁(Nanai-vandak),商客Chinakk之子,(身为)邺(人),死于(字面意为:离开世界)其时。(时在)武平二年(571),岁在(卯)兔年十一月五日,其身被带离(其)父,家人葬其于邺城西北六里处,显赫的商客Chinakk家族(墓地)之西北。

其后,(时在)大象元年岁在(亥)猪年(579)二月十九日,夫人纪姜,Wankharakk之女,(身为)邺(人),商客泥泥槃陁(Nanai-vandak)之妻,死于(字面意为:离开世界)其时。大象二年(580)十月廿日,其身被带离(其)母,至其父处,于邺城西北六里处家族(墓地)内,(家人)将(她)葬于合适之地的一(块)墓地上,(其)母不在其内。

02

关于这两块墓志,其中粟特文墓志所含信息量及内容多于汉文墓志。汉文墓志表述了夫妻前后亡过及合葬的事宜;粟特文墓志包含了更多的家族内容。有理由相信,原墓主“游泥泥槃陁”于北齐天统二年十月廿三日先亡,其妻康纪姜于北周大象元年二月十九日后亡,二年十月廿日二次迁茔夫妻合葬。

整个汉文墓志仅45个字,现就墓志所涉及的内容做如下梳理:

1.大象二年岁次庚子十月癸丑廿日壬申

关于此时前后的重要史事如下:北周大象元年(579),宇文阐继宣帝登基,是为静帝。二年五月壬子,以上柱国、郧公韦孝宽为相州总管。六月“甲子,相州总管尉迟迥举兵不受代。诏发关中兵,即以孝宽为行军元帅,率军讨之”。八月庚午,韦孝宽破尉迟迥于邺,迥自杀,相州平。移相州于安阳,其邺城及邑居皆毁废之。

2.相州商客游泥泥槃陁妻康纪姜合葬

(1)相州

相州为望州。北魏孝文帝于邺立相州。初,孝文帝幸邺,访立州名,尚书崔光对曰:“昔河亶甲居相。圣皇天命所相,宜曰相州。”孝文帝从之,盖取内黄东南故殷王河亶甲居相所筑之城为名也。大象二年,自故邺城移相州城于安阳城。

(2)商客

《易林》曰:“商客善贾,大国富有。”粟特就以“商”闻名天下。

《北史》卷九七《西域传》:

粟特国,在葱岭之西,古之奄蔡,一名温那沙,居于大泽,在康居西北,去代一万六千里。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至王忽倪,已三世矣。其国商人先多诣凉土贩货,及魏克姑臧,悉见虏。文成初,粟特王遣使请赎之,诏听焉。自后无使朝献。周保定四年(564),其王遣使贡方物。

《高僧传》卷五〇《康僧会传》:

康僧会,其先康居人,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贾移于交趾。

《旧唐书》卷一九八《西域传》:

善商贾,为争分铢之利。男子二十,即远之旁国,来适中夏,利之所在,无所不往。

上揭史料是目前能见到的明确描绘粟特及粟特人以商著称的记载,而其他西域范围的胡人原没有“粟特人”这么复杂详细的涉商记录,由此可以知晓,“粟特商人”自古闻名。在粟特研究中一个称谓常被人注意,“萨保”(s’rtp’w),意译为“商主”、“首领”。望野藏志的汉文墓志中明确记录此游泥泥槃陁是“相州商客”之表述,前所未见。汉文墓志中部分的“商客”,应当对应于粟特文墓志中亡者父子二人名前皆有的一个限定词xw’c’k a,该粟特文词汇的基本涵义可能就是“商人”或者就是汉文墓志中的“商客”。关于粟特的商人属性和交易流变,魏义天有专著系统论述。

2014年,在宁夏举办的“第二届丝绸之路国际学术研讨会”上,赵超提交了《介绍胡客翟门生墓门志铭及石屏风》一文。此组石刻包括石门楣、石门框、左右两扇石门、石床、石屏风、石阙等构件,共二十余件。其中一件石屏中部刻有“胡客翟门生造石床屏风吉利铭记”的铭文。在此批石葬具里的两扇石门内侧刻两段墓志铭文,石门关闭后组成完整的墓志。墓主,元象元年(538)正月十一日亡,武定元年(543)十一月廿三下葬。墓志中记载:“翟国使主翟门生之墓志。君讳育,字门生,翟国东天竺人也。胄籍华方,蟠根万叶。树德家邑,为本国萨甫。”从这一材料确认,当时胡人有的也称“胡客”。联系前揭大象二年(580)墓志中的“商客”,这两个“客”字应该都有客居此地的意味。

(3)游泥泥槃陁

“游泥泥槃陁”在对应的粟特文墓志里写作“Nanai-vandak”。敦煌发现的粟特文2号信札中,寄信人是“那你槃陁”(Nanai-vandak),他的派员中有一位名叫“遏帝呼槃陁”(Artikhu-vandak),信札涉及的人物里面还有两位,一位叫“度路越飒槃陁” (Dhruwasp-vandak)、一位叫“得悉槃陁”(Takhsich-vandak)。 “-βntk”在吐鲁番汉文文书中一般译写为“畔陁”、“槃陁”, 意思是“奴仆”。西安北周史君墓出土的汉文粟特文对应墓志上汉文部分明确记载其祖为萨保“阿史盘陁”(Rasht-vandak)。史君墓志粟特文部分的第29-32行记载:此石制坟墓(即神之居所)是由毗黎沙漫盘陁(Vrēshman-vandak)、射勿盘陁(Zhemat-vandak)和拂露吐盘陁(Parōt-vandak)为了他们父母的安全而在合适的地方建造的。北周康业墓志记载,其“次子盘陁”。固原《大隋正议大夫右领军骠骑将军故史府君之墓志铭》:“公讳射勿,字槃陁。”显庆六年(661)《史夫人墓志铭》载:“夫人姓史……祖槃陁,□□县开国公,新林府果毅。”唐玄奘法师西行至瓜州,“俄有一胡人来入礼佛……问其姓名,云姓石,名槃陁。” 由此可以看出,北朝、隋、唐这类以“槃陁”为名者当多为胡人,且多有可能属于“粟特”系统,但姓氏是确认具体为胡人或汉人起了胡名的关键,具体研究时需筛别确认。

望野藏志中的这位“相州商客”、“泥泥槃陁”的前面多了“游”字。就已知粟特人及华化后所常见的昭武九姓系统中使用多为:康、安、曹、石、米、何、史、毕等,未见有“游”姓。因而可确认此“游”姓有可能为新见粟特姓氏。“游”也有可能是“U”的音序表述,属于名姓“游·泥泥槃陁”的连称。

《元和姓纂》卷五记:《左传》游姓的得姓始祖是故子游。《晋书·麹允传》载:“麹允,金城人也。与游氏世为豪族。西州为之语曰:‘麹与游,牛羊不数头。南开朱门,北望青楼’。” 麹氏为金城人,而游楷为金城太守, 因此《麹允传》言及之游氏豪族,当和金城太守游楷之世系家族有关。

《北史》卷三四载:“(游)明根,字志远,雅从祖弟也。祖鱓,慕容熙乐浪太守。父幼,冯跋假广平太守。……车驾幸邺,明根朝于行宫,优诏赐以谷帛,敕太官备送珍羞,为造甲第。”可确认北魏游氏显宦,甲第之居,于邺城之内。此区域当多有游氏族人居住。而游明根从祖兄游雅,曾语:“人贵河间邢,不胜广平游;人自弃伯度,我自敬黄头。”卒后,赠相州刺史,谥曰宣侯。齐故冠军将军中散大夫敦煌宋洪敬故妻游氏,夫人讳玉,字胜光,广平曲安人,以河清二年(563)七月十一日卒于家,以天统元年(565)十月二十三日迁葬于邺县西乡漳河南里之地。前揭可知游氏除广平外,同相州(邺)亦渊源甚深。

《朝野佥载》卷五记:“广平宋察娶同郡游昌女。察先代胡人也,归汉三世矣。忽生一子,深目而高鼻,疑其非嗣,将不举。须臾赤草马生一白驹,察悟曰:‘我家先有白马,种绝已二十五年,今又复生。吾曾祖貌胡,今此子复其先也。’遂养之。故曰‘白马活胡儿’,此其谓也。”广平郡游昌女嫁给同郡胡人后裔宋察为妻,生子胡貌。由此看来广平游氏、相州游氏,同胡人是有一定联系的。而望野藏志中的粟特人游泥泥槃陁和游氏的关联判定,仍需更多信息。

再,游字原文刻作“逰”,是否为刻碑时“逝”字笔误,表示“亡过故去”的“泥泥槃陁”。

(4)妻康纪姜合葬

康纪姜为游泥泥槃陁之妻,就墓志记载,其后亡于夫,择吉日合葬。西安北周史君墓出土墓志汉文部分记载,史君妻“康氏”;粟特文部分记载,“他的妻子生于西平(Senpen),名叫维耶尉思(Wiyusi)。”宁夏固原唐代史诃耽墓志载:“夫人康氏,甘州张掖人也。父阿孩,隋上开府右御卫合黎府鹰扬郎将。” 由此可见当年“康氏”多为西国胡人妻。这些“康氏”应出于康国(今撒马尔罕)。康国是粟特地区各绿洲王国中最大的一个,位置也在阿姆河和锡尔河两河流域的中间地带,在粟特地区有领袖的地位,人口也相对较多,入华粟特人中康为大姓,近些年康姓墓志多有发现和梳理。所以来华粟特商人多与相同习俗的康国女子通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唐及前之隋、北周、北齐至更早的粟特胡人婚亲线路明晰。

北魏至唐,相州多有康氏居留。咸亨四年(673)亡故康君,“讳元敬,字留师,相州安阳人也。原夫吹律命氏,其先肇自康居,毕万之后,因从孝文,迁居于邺。……君光应朝命,徙居河洛”。神龙元年(705)溺亡康君,“讳哲,字慧哲,其敦煌郡人也。昔因仕邺,今卜居焉。……迁窆于州城西北二里之平原礼也”。入相州(邺)的康氏多来自西域,胡族属性了然。

西域粟特人东迁和政治及商业有很大干系,这也就构成了相州(邺)、洛阳、长安、敦煌之间的多点频繁联系。就前揭望野藏“泥泥槃陁”墓志及对应的粟特文墓志里写做“Nanai-vandak”,以及邺的信息。可重新思索斯坦因于1907年第二次中亚考察期间在敦煌长城烽燧遗址中发掘出的8封粟特文书写的信札。尤其是粟特文2号信札,保存相对完好,所涉及信息量巨大;2号信札寄信人是“那你槃陁”(Nanai-vandak)。关于其书写年代常年来学界多有争论,目前学界基本接受了恒宁(W.B.Henning)1948年撰写的《粟特文古信札年代考》所做的此信札书写于312-313年间的时代确认。关于此信札的学术研究脉络,毕波做过详尽梳理。但其中日本藤枝晃就信札所用纸质为一种中国制造的极薄的黄麻纸的分析,而将信札断代为6世纪以后, 却很少有学者特别关注。此粟特文2号信札最让学者留意的就是其所记:“据说最后一位天神之子因为饥困从洛阳逃走。不久,他那牢固的宫殿和坚实的城池被付之一炬。大火之后,宫殿夷为平地,城池化为荒原。洛阳不复存在!邺不复存在!”最后结尾“此信写成于,率都沙那城主之第十三年,塔克米斯月”。洛阳不复存在!邺不复存在!洛阳的毁弃在汉末及以后有多次,而邺城及其宫殿的彻底毁弃,是在大象二年(580)八月以后。葛乐耐(F. Grenet)和辛姆斯-威廉姆斯在研究斯坦因发现粟特信札时,也都一致认为2号信札中的邺之被毁是理解此信札书写年代很关键的一点。信札结尾的“此信写成于,率都沙那城主(Chirth-swān)之第十三年,塔克米斯(Taghmīch)月”。林梅村按粟特历推算“塔克米斯(Taghmīch)月”为粟特年第271日,也即十月。辛姆斯—威廉姆斯认为可能是313年的6月或7月。就藤枝晃对2号信札纸张的判断,望野藏志所涉内容及人名的巧合性相似,“邺”的彻底毁弃时间,及其明确进入粟特文字记录的书写等等。是否可以重新推敲斯坦因发掘粟特文2号信札的年代,包括发出地。

3.旧相州城西北六里际陌河所铭记

(1)旧相州城

相州之属见前文。这里最核心的是“旧”。“八月庚午,韦孝宽破尉迟迥于邺,迥自杀,相州平。移相州于安阳,其邺城及邑居皆毁废之。”翦迥平邺后,上怒难消,“废相、青、荆、金、晋、梁州,六总管。” 由此可知大象二年(580)八月庚午之后,邺城不复存在,相州被废。以前的相州邺城被迁往安阳。所以说到大象二年(580)十月癸丑廿日壬申,游泥泥槃陁和妻子康纪姜合葬时,所埋的地方已经是“旧相州城西北六里”了。这个“旧相州”就是被韦孝宽毁废的邺城。从短短两个月之后下葬的游泥泥槃陁和康纪姜墓志中明确记邺城为“旧相州”,可见韦孝宽对邺城的毁废非常彻底。《齐故参军李君墓志铭》:“室人讳胜鬘,范阳涿人。……齐天保九年(559)三月二十九日邺城东北隅安仁里奄然物化。……大隋开皇六年岁次丙午(586)正月癸丑朔三十日壬午改窆今相州安阳城西北二十里野马岗东北大茔城之内。”《齐故伏波将军黎君墓志铭》:“君讳淳,字叔和,怀州河内人也。……齐天保六年(556)遘疾,薨于舍,春秋六十有三。夫人杨氏七十七,开皇十年(590)终,以隋大业二年(606)正月六日合葬于故邺城西南五里。可知从大象二年(580)八月庚午之后,到隋开皇、大业间,相州邺城的人们已经明确的区分“旧”、“今”、“故”相州(邺城)了。

(2)西北六里际陌河

汉文墓志中明确记载游泥泥槃陁和妻康纪姜的合葬墓地在“旧相州城西北六里”靠近“际陌河”的位置,而在粟特文墓志中表述游泥泥槃陁亡后,“武平二年岁在(卯)兔年(571)十一月五日,家人葬之于邺城西北六里处,显赫的商客Chinakk家族(墓地)之西北”。这里没有其他的地理描述,仅有距离“显赫的商客Chinakk家族(墓地)” 邺城西北六里的地方。而“夫人纪姜,Wankharakk之女,……大象二年(580)十月廿日,其身被带离(其)母,至其父处,于邺城西北六里处家族(墓地)内,(家人)将(她)葬于合适之地的一(块)墓地上,(其)母不在其内。” 可以确认,邺城西北六里这处所在是游泥泥槃陁和妻康纪姜的埋骨之处。而“际陌河”就是邺西北六里所在的这个地方。

关于望野藏志中所记的邺城西北处的这个“际陌河”,在文献、墓志中还有“祭陌”、“紫陌”、“紫陌河”、“祭陌河”、“紫陌桥”、“紫陌宫”的不同记载,现将相关材料录后:

《水经注》卷一○:漳水又北迳祭陌西。战国之世,俗巫为河伯取妇,祭于此陌。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邺令,约诸三老曰:为河伯娶妇,幸来告知,吾欲送女。皆曰:诺。至时,三老、廷掾,赋敛百姓,取钱百万,巫觋行里中,有好女者,祝当为河伯妇,以钱三万聘女,沐浴脂粉如嫁状。豹往会之,三老、巫、掾与民咸集赴观。巫妪年七十,从十女弟子。豹呼妇视之,以为非妙,令巫妪入报河伯,投巫于河中。有顷曰:何久也,又令三弟子及三老入白,并投于河。豹磬折曰:三老不来,奈何?复欲使廷掾、豪长趣之,皆叩头流血,乞不为河伯取妇。淫祀虽断,地留祭陌之称焉。又慕容俊投石虎尸处也。田融以为紫陌也。赵建武十一年(345),造紫陌浮桥于水上,为佛图澄先造生墓于紫陌,建武十五年(349)卒,十二月葬焉,即此处也。

《北齐书》卷一《神武帝纪》:齐高祖神武皇帝,姓高名欢,字贺六浑,渤海蓚人也。……[永熙元年(532)]闰三月,尔朱天光自长安、兆自并州、度律自洛阳、仲远自东郡同会邺,众号二十万,挟洹水而军,节闵以长孙承业为大行台总督焉。神武令封隆之守邺,自出顿紫陌。

《北齐书》卷二《神武帝纪》:[武定]五年(547)正月朔,日蚀,神武曰:“日蚀其为我耶,死亦何恨。”丙午,陈启于魏帝。是日,崩于晋阳,时年五十二,秘不发丧。……八月甲申,葬于邺西北漳水之西,魏帝临送于紫陌。

《北齐书》卷八《幼主纪》:周师渐逼,癸未,幼主又自邺东走。己丑,周师至紫陌桥。癸巳,烧城西门。太上皇将百余骑东走。

《续高僧传》卷一七《释玄景传》:大业二年(606)六月卒,“自生常立愿,沉骸水中,及其没后,遵用前旨,葬于紫陌河深滢之中。三日往观,所沉之处返成沙坟。极高峻而水分两派,道俗异其雅瑞,传迹于今”。

《法苑珠林》第四七《惩过篇》第四六:隋相州大慈寺释洪献,少履道门,早明律检。听涉劳顿,遂两目俱暗。既无前导,常处房中。礼诵为业,不辍晨夕。开皇十四年(594)忽感一神,自称般若檀越。……献感冥报,与般若言及事同目睹,神语献曰,伴众极多,悉在紫陌河上。

《邺中记》紫陌济口条:紫陌宫在城西北五里处,石虎建于紫陌桥侧。及齐时因修为济口,帝巡幸及往并州,百官祖饯,莫不至此而决别,迄今犹以为渡口。文宣尝将西巡,百官辞于紫陌。

《太平寰宇记》卷五五河北道相州:浊漳水,在县东北有永乐浦,浦西五里俗谓紫陌河,此即俗巫为河伯娶妇处。紫陌桥;《地理志》云:(漳水出上党邺中。)赵武帝于漳水造浮桥,接紫陌,故号曰:紫陌桥。

《读史方與纪要》卷四九《河南四》:紫陌,在故邺城西北五里。行旅往来必经之地也。

在今河南安阳、河北磁县及临漳(旧邺城)周边出土的北朝及隋初的墓志中,也常可以看到关于“紫陌”、“紫陌河”、“祭陌河”、“际陌河”和“紫陌桥”的记载:

《魏子明墓志铭》:公讳僧光,字子明。河内温人也。……兴和三年(541)十一月十六日窆于紫陌之北。

《魏故使持节都督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东梁州东徐州刺史当州大都督仪同三司兖州刺史临济县开国侯叔孙公墓志之铭》:“公讳固,字万年,河南洛阳人也。……粤武定二年(544)十一月岁次甲子辛巳朔廿九已酉,窆于紫陌之阳焉。”

《魏故征虏将军掖庭令王君墓志铭》:“君讳忻,字怀庆,阿阳三坛人也。……春秋六十有一卒于位,粤武定四年(546)三月十九日葬于邺西际陌河北,岗岭之阿。”

《齐故征虏将军中散大夫索君墓志铭》:“长兄宁,门下录事、前将军、卢乡县开国男。君讳泰,字洪安。敦煌效谷人也。……乾明元年(560)正月十九缠患卒于所□。粤皇建二年(561)春二月丁丑朔八日甲申迁葬于邺京祭陌河西北五里,长兄茔之乾隅。”

《齐故镇将乞伏君墓志》:“君讳保达,金城金城人也。……武平元年(570)十二月十一日,疾卒于青州,时年五十六。粤二年二月十八日窆于邺城西北七里紫陌之阳。”

《齐故使持节都督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义州刺史索君墓铭》:“君讳诞,字子植。敦煌效谷人也。……武平二年(571)岁次辛卯五月廿四日卒于……其年十月十日安厝邺城紫陌河北五里所。”

《大隋故逾岷将军奉朝请索府君墓志铭》:“君讳欣,字子悦。敦煌效谷人也。……武平六年(575)八月十三日遘疾卒于邺城弘仁里舍。……卜以开皇九年(589)岁次己酉十一月庚寅十九日戊申窆于零芝县东北紫陌桥北四里。”

《大隋大都督索府君墓志铭》:“君讳盻, 字子昭。敦煌校(效)谷人也。……宣政二年(579)九月廿三日卒邺城弘仁里舍。卜开(皇)九年(589)十一月十九日窆于紫陌桥北。”

《大隋故骠骑大将军襄城郡守肥阳县开国伯索府君墓志》:“公讳叡,字子哲。敦煌效谷人也。……开皇六年岁次丁未(586)八月乙亥朔廿十九日癸卯,遘疾薨于相州洹水县大通里舍。即卜以九年岁次己酉(589)十一月庚寅朔十九日戊申窆于零芝县东北紫陌桥北四里。”

《大隋故翊军将军开府主簿索府君墓志铭》:“君讳雄,字子勇。敦煌效谷人也。……开皇八年(588)十二月廿九日,春秋七十有四,遘疾卒于齐州武强县芳德里舍。卜以九年岁次己酉(589)十一月庚寅朔十九日戊申归葬于相州零芝县紫陌桥北四里。”

上述揭橥墓志和文献可以清楚确认,东魏、北齐及隋间“邺城”西北五里、六里、七里这个范围有一个地名称谓“紫陌”的地方,此地因西门豹治巫为“河伯取妇,祭于此陌”而得名“祭陌”,后由田融改名“紫陌”。漳水在此地北行,所以这段河上有“紫陌桥”,由此可以确认临近“紫陌桥”的这一段河应该被当地人称为“际(際)陌河”,也称“紫陌河”。 “紫陌”是出邺城往并州方向必经之地。高欢曾征战于此;高欢亡,魏帝送葬亦到此地。其中敦煌索氏家族墓集中葬于紫陌桥北四、五里的范围内,此地多埋葬有敦煌和金城人。由此可确认“紫陌”(际陌)周近为当时的大型墓葬聚集区。游泥泥槃陁和其妻康纪姜的墓地也确认在此。“显赫的商客Chinakk家族(墓地)”及其他居邺粟特商客的墓地也应该都集中在周近,此地也可能就是粟特及外胡的集中丧葬区。

结 语

西安史君墓出土粟特文、汉文墓志纪年为大象二年(580)正月廿三日, 望野博物馆藏存的粟特文、汉文墓志为大象二年(580)十月廿日,两者仅相隔九个月。这套新发现的墓志,粟特文书写流畅,汉文精炼,对应信息完整,是近年来所获最重要的粟特材料。尤其是从长安到相州(邺城),千里之遥,而粟特商客的脚步不绝。北朝时期邺无疑是粟特商路东方的重要节点和延伸支撑。相州也是今之所见粟特文字出土发现的最东缘。墓志中汉文“游埿埿槃陁”首次出现粟特“游”姓;粟特文墓志中对译的“Nanai-vandak”,与斯坦因发掘粟特2号信札有否联系,也值得思索。同时粟特文墓志中首次见到刻铭“邺”,由此关于相州和西域的联系也值得留心。

再从其他墓志、文本及史料文献排比分析,可以就望野藏存的粟特文和汉文墓志比对,确认北周前后在相州(邺城)区域有一定数量的来自西域诸国的粟特商客长居于此。并且已经相当熟悉中土的生活,死后更瘗埋这片厚土之下。其中相州游姓、康姓及其他粟特人在邺形成了聚集。这些遗存也反应了相州(邺城)在当年整个东亚商路中的重要性。

丝绸之路除长安、洛阳外,相州(邺城)更值得人们关注。

附记:谨以此文纪念宿白先生。同时致谢荣新江、Nicholas Sims-Williams、毕波、李裕群、葛承雍、冯培红诸君。

(作者单位:深圳望野博物馆)

目次

《丝路文明》(第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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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骞初使西域时间新论(孟宪实)

郭钦“剼胡子”“劋胡子”辨——汉代丝绸之路史与西域民族关系史一个断面的考察(王子今)

粟特人与高昌国麹氏王室【〔日〕 荒川正晴 著 殷盼盼 译】

往返丝路沿线地区唐人使者的新探索——以出土初唐时代唐人墓志为中心(拜根兴)

“百济遗民”还是“新罗移民”?——连云港土墩石室墓墓主群体身份的再辨析(张学锋)

唐人是否视“安史之乱”为“胡”乱?——以诏敕、墓志、笔记为中心(黄正建)

游泥泥槃陁及其妻康纪姜的汉文及粟特文墓志——粟特商客在相州(邺)的遗存(阎 焰)

曹氏归义军节度使系谱考——两支谱系所见10-11世纪的敦煌史【〔日〕赤木崇敏 著 冯培红 译】

后唐明宗初期沙州与中原的往还—— 法藏敦煌文书P.4997考释(杨宝玉 吴丽娱)

燕肃《海潮论》释证稿(鲁西奇)

西夏文明论略——11—13世纪西夏对河陇汉文明的重建(李华瑞)

元代广州穆斯林移民及其相关问题(马娟)

清代道光年间国人对川藏地区的认识(刘建丽)

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由“裁撤”到 “改隶”的经过(车守同)

现代敦煌学研究机构的一次尝试——“敦煌材料研究组”史事钩沉(宋翔)

“大历史”和欧亚大陆的古代帝国——克雷格·本杰明著《公元前100年至公元250年丝绸之路第一时期欧亚大陆的古帝国》简评(徐文堪)

汉代“胡麻”及相关资料考辨——读《汉代外来文明研究》札记(刘乐贤)

历史比较语言学视野下的吐火罗——徐文堪《丝路历史语言与吐火罗学论稿》读后(刘进宝)

跨国史视野下的中央欧亚研究:白桂思及其《吐蕃在中亚》(潘 晟)

精美插图

六朝历史必读书单(上古荐书丝路文明)(3)

望野博物馆藏游泥泥槃陁粟特文墓志拓本

六朝历史必读书单(上古荐书丝路文明)(4)

望野博物馆藏游泥泥槃陁粟特文墓志原石

六朝历史必读书单(上古荐书丝路文明)(5)

望野博物馆藏游泥泥槃陁粟特文墓志原石

六朝历史必读书单(上古荐书丝路文明)(6)

望野博物馆藏游泥泥槃陁汉文墓志拓本

六朝历史必读书单(上古荐书丝路文明)(7)

望野博物馆藏游泥泥槃陁汉文墓志原石

六朝历史必读书单(上古荐书丝路文明)(8)

望野博物馆藏游泥泥槃陁汉文墓志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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