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的保质期(婚姻保)

一王红第一次见到刘兰兰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县城被薄雾笼罩着,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显得煞是婀娜娇媚,比往日多了无限神韵银灰色的天空中一群白鸽不时掠过,宛若乐手奏着美妙动听的晨曲,迎接着上班族王红象往常一样,蹬着28型飞鸽牌自行车,哼着那支百听不厌的老歌,迎着黎明的曙光如溪水一样穿梭在车水马龙之中,把同他一样骑自行车的上班族次第甩在身后,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婚姻的保质期?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婚姻的保质期(婚姻保)

婚姻的保质期

王红第一次见到刘兰兰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县城被薄雾笼罩着,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显得煞是婀娜娇媚,比往日多了无限神韵。银灰色的天空中一群白鸽不时掠过,宛若乐手奏着美妙动听的晨曲,迎接着上班族。王红象往常一样,蹬着28型飞鸽牌自行车,哼着那支百听不厌的老歌,迎着黎明的曙光如溪水一样穿梭在车水马龙之中,把同他一样骑自行车的上班族次第甩在身后。

两位少女的对话顺风钻入耳鼓:“活着真累!天天上班、回家,回家、上班两点一线,太没意思了!”

“那你说干什么有意思?”

“不用说日进万金,只要月进千金,我也就知足了,可是凭我这不死不活的单位,再过十年也够戗。”

“快算了吧!再不济每月也有点活钱,比那些下岗的强多了!”

……

王红循声瞥去,两位新潮女郎并排骑着二六车。其中一位梳齐耳短发,一套咖啡色的职业装,衬托出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透着高贵、淡雅。另一位长发披肩,脖子上围一条真丝围巾,粉红色的印花风衣随风飘逸,淡黄色的高跟鞋踩在自行车的脚蹬上,随着自行车的前行上下翻飞,撩拨得他魂不守舍、心襟摇曳。于是再次加快车速,超过她们回头观看,刚看了个大概轮廓,还未细看面部,只听“砰!嚓!”几声,自行车撞到了马路沿上,他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两位美女由于自行车惯性顺势栽倒。

河东狮吼从天而降:“你咋骑车呢?不看路看我们干吗?没见过女人哪 ?我们脸上有金呀?”

王红自知理亏,红着脸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披肩发女子柳眉倒立、杏眼圆睁:“对不起有啥用?自行车也摔坏了,衣服也弄脏了,真讨厌!”

……

王红垂头丧气地扶起女人们的自行车交到她们手里,下意识地去给披肩发女郎拍打衣服上的灰土,刚拍了一下,手上便又挨了一巴掌:“怎么?想非礼呀?” 披肩发女郎说完气冲冲地和同伴骑车消失在车流中。

他望着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唉!真倒霉、真倒霉!”

扶起自己的自行车一看,轮胎也破了,只得把车推到他就职的百货公司,心想今天要迟到了,这个月的奖金又要被扣了。他沮丧地走到单位时,比规定上班时间迟到近二十分钟。主任恶狠狠的目光让他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幸亏主任高搞贵手没有当着单位人的面对他狠批特批,他才偷偷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上午,他在百无聊赖中度过,他坐在办公桌前,把那支破钢笔支在下颌底下,呆呆地坐在那里,死死地凝望着窗外那灰暗的街道、灰暗的天空、灰暗的楼房,加之此时灰暗的心情,他更显得无精打彩,只有楼道内 “咔!咔!咔”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响声和不时闪过眼前的披肩发女郎才使她心情好上一阵,哎!可惜却是过眼烟云。

几天后的中午快下班时,刘兰兰推门走进王红所在办公室来,两人同时愣住了。王红吓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暗想这不是自己撞倒的那个披肩发女人吗?刚过几天就找上门来,不会是脑震荡吧?难道找后账来了吗?随后抱着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想法,心虚地站起来,面对她做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白里透红的脸庞,有如欣赏一幅名画,久久不愿移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嵌在她的眼眶内,忽闪忽闪的,仿佛在和人说话。高挺的鼻梁 、红润的嘴唇透着光泽,只要用力一挤,便能榨出油来。高雅的香水味撞开他的鼻翼使劲往鼻孔里钻,一股淡淡的香味沁入心脾,于是他用劲吸了起来。

刘兰兰第一眼看到王红也在这儿上班,真不敢相信。世界真是太小了,原来撞倒自己的人竟同她一个单位的,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那天对你太不友好了!我不知道我们是一个单位的。”

“没关系!道歉的应该是我,那天的确是我不对,真对不起!”

“认识一下吧!我叫刘兰兰,在公司财务科工作!你呢?”刘兰兰主动伸出了那如凝脂般细腻的右手。

王红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迎上去,紧紧握住她那温软玉润的纤纤细手久久不松,一股暖流袭便全身,心里美滋滋的:“我叫王红,男,汉族,现年24岁,至今未婚,大学文化,上个月才到公司上班,在办公室从事秘书工作……”王红介绍得十分详细,恨不得把家庭所有成员都介绍一遍,诸如父母多大,是做什么的……

“哪个用你介绍得这么详细呀?这是这个月你们科室的奖金,请签字。”兰兰边说边递上几张表格。

自从两人通过握手实现零距离接触,王红千方百计绕着弯打听刘兰兰的个人和家庭情况,经常主动和她接近,同她唠嗑,还总找机会向他暗送秋波。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良女择夫而嫁,刘兰兰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上大学是刘兰兰从小的梦想,可惜自己没有那个福分,能找一个大学生老公,当然也是梦寐以求的,可以稍微弥补一下自己内心的缺憾,因此毅然选择了王红,金童玉女、干柴烈火、相见恨晚,一拍即合,爱情之火熊熊燃烧起来了。

刘兰兰住在玫瑰家园,是县开发区在世纪之交建设的顶级住宅,分布着十栋十六层的高层建筑。是全县“十五”时期的重点建设项目。居住在此处的是县里的党政要员、知名人士和富翁富婆。为照顾原常务副县长刘明亮同志,县委、县政府决定分给刘明亮同志的遗孀李翠一套。刘明亮同志是在八十年代末,深入农村考察工作时遭遇车祸殉职的。遗体告别那天,县里五大班子领导全部参加,县委书记主持,县长致悼词。通往殡仪馆的道路上北京吉普、上海轿车、工具车、公共汽车、面包车排出两里多地,场面十分隆重、热烈。县报社、电视台、广播电台对刘明亮同志遗体告别仪式作了大篇幅报道。县委、县政府还作出了向刘明亮同志学习的决定:号召全县人民学习他思想坚定、旗帜鲜明的政治立场;学习他助人为乐、乐于奉献的优秀品质;学习他一心为公、尽职尽责的公仆情怀;学习他勇挑重担、一往无前的革命精神;学习他甘于清苦、淡泊名利的高尚情操……至于有没有这么高尚的品德,只有天晓的,反正人已经死了,说成一朵花也无所谓了。

刘明亮同志去世时,他的大女儿刘梅梅已结婚成家,二女儿刘兰兰二十二岁,小女儿刘花花二十岁,唯一的儿子刘天龙十八岁。考虑到刘明亮同志为全县的革命工作做出的积极贡献,县里还妥善安置了他的子女:大女儿安排在县财政局、二女儿安排在县百货公司、三女儿安排在县报社、儿子安排在县物资局工作。

从县领导手里领到玫瑰家园的住房钥匙,李翠以为是在做梦,迟疑片刻才反应过来,激动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大堆话来:“老刘离开这么多年了,县里还经常想着我们、照顾我们,我代表全家人对县领导给予我们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表示衷心的感谢……”说着说着眼里还挤出一些老泪,小儿子见状,忙扶着老母亲坐下,慌忙给领导递烟、倒茶,一家人受宠若惊,忙作一团。

王红家居住在向阳巷17号楼,是套两居室,仅50平米,而且隔音条件特别差,晚上“两口子”办点那事,隔墙还能听到“嗯!啊!呀!”的声音,是典型的贫民区,居住的都是工人阶级,那还是父亲所在单位县化工厂分给他的福利房。王红的父亲是在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年代参加了解放军。在八十年代中期百万大裁军时,所在部队化工厂划归地方管理,他也随之退伍。部队化工厂在县里接管后,由主产枪炮子弹改为生产碳氨、尿素以及敌敌畏、杀虫剂等农业生产资料。在以农为主的农业大县里,销路还是不错的,王红家也是丰衣足食。王红爸常说要感谢共产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王红第一次到玫瑰家园兰兰家是在同兰兰相识五年后。那天兰兰把王红带到她家是梅梅开的门,王红好一阵惊讶,原来那天同兰兰骑自行车并排走的是一家人,王红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瞥了一眼那个人,尴尬了好一阵才挤出“你好!”两个字。声音好象是蚊子嗡嗡,明显底气不足。兰兰招呼王红坐下就被梅梅拉到一边:“你怎么找了这么个人?色迷迷的。”

“你可不要小瞧人家?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兰兰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自豪和喜悦。

“大学生怎么了?无非就是多念了几天书,多喝了几天墨水而已,现在选择伴侣就同考察干部是一样的标准,要德才兼备的,有才无德也不行!”

“你怎么知道人家无德?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兰兰甩下这句话转过来招呼王红抽烟、喝茶。

兰兰找到自己的意中人了,兰兰妈当然高兴,但仔细端详了王红一会儿,便流露出不满意,私下问兰兰:“那么多局长、富翁的儿子你还看不上,能看上这个文弱书生?凭你这条件还找不到比他条件好的?我不同意!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就他了,决不更改!”兰兰说得斩钉截铁。

“哎!”兰兰妈见拗不过女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要女儿愿意,男人对女儿好就行,自己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饭桌上兰兰妈十分关注王红的言谈举止,有时还给他往碗里夹点菜,充分体现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和呵护。王红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汗流浃背,表现得相当紧张,筷子还掉到地下两回,李翠让梅梅又给他重新换上。王红怕再出洋相,干脆不夹菜了,光吃馒头,把肚子填了个半饱。从兰兰家出来,王红还是带着讨好的笑容:“嘻!嘻!你妈真好!你更好!”

兰兰娇嗔着:“酸不酸哪?人家不想听你说这些!”

就是在这次饭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取得重大突破,完成了从量到质的转变,实现了历史性跨越。他大胆是拥抱了她,亲吻了她。

在同刘兰兰经历了邂逅、相识、相知、相恋八年之后,王红自然不能脱俗,跳不出结婚、生子、老去这一历史“周期率”,坚定不移地选择了结婚。人生满打满算能有几个八年?抗日战争那么大的革命历史事件才用了八年,而两个人恋爱就八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强手如林,人才辈出的环境中,王红能够在争夺刘兰兰的“战斗”中脱颖而出,他还是感到庆幸的。“终于拿下了”,王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结婚是神圣、崇高而重大的事件,当然不能草率。连日来,王红忙得不亦乐乎,又要收拾布置自己的“安乐窝”,又要购置彩电、冰箱、洗衣机、电脑等家电设备,又要联系酒店、婚车行提前预订酒席及婚车装饰,又要通知亲朋好友,一些重要客人诸如领导干部、知名人士要送请柬,还要奔走于刘兰兰家就婚礼当天的细节问题比如娶亲时带多少礼品、多少红包同李翠进行磋商及讨价还价。幸亏主任特别开恩,允许他办完公事可以提前走一会儿,这让王红感动得热泪盈眶。主任已快到站了,撑死再干两年,多年历练已开了窍,回想起以前思想那么左倾差点把肠子也悔青了,为了公家点事得罪了一批人,这些年房子、票子、儿子都捞得足足的,为了不至于退休后被人谩骂、侮辱,这些日子他改变了做法,总是笑眯眯,处世也宽松多了,稍微赢得了人们的好感。

眼见平日一家人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这点钱象流水一样哗哗流去,王红不禁感叹:“花钱真是一件痛苦的事啊!”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裤腰带明显又紧了一扣。

婚礼前一天,李翠派出以老大刘梅梅夫妇为“钦差大臣”,率领刘兰兰、刘花花及其未婚夫、刘天龙及其未婚妻一行七人组成的验收团到王红家检查验收新房准备情况。为迎接检查团,王红全家动员,发扬不怕苦、不怕脏的革命精神,集中力量打歼灭战,连着加了几个班,把新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各种家具、电器摆放得整整齐齐。王红妈把新买的床单、床罩铺在席梦思上,把自己废寝忘食缝的六条新被子折叠整齐码在床头,两个枕头放在被子旁边,抬起右手,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笑了笑,如同欣赏一幅名画一样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回头看了一眼王红爸:“老头子!你看房子布置得怎么样?不错吧!想当初,我嫁到你们家时,你家炕上就铺着一块破苇席,只给我准备了一条新被子,另一条还是你用了五年的旧被子,我到现在想起来还心酸!”

王红爸讪笑着:“那是什么年代?时代在发展、在前进,结婚也在与时俱进呀!要是老想着过去,时代还能发展?我爸妈结婚时,铺的是稻草,照样也生儿育女!”

……

王红看着父母互相掐:“不要老说以前了,说不定到了我的下一辈,结婚就不用这些冰箱、彩电、洗衣机了,到时要的是汽车、洋房、美元,到时想吃饭直接下馆子,衣服、裤子、鞋、袜子还有铺盖是一次性的,脏了、旧了直接扔,换新的。”

“你这个败家的东西,就知道享受?象你说的那样离地球爆炸就不远了!”王红爸在王红的屁股上踢了两脚,斥责着儿子,“就是到什么时候艰苦奋斗精神都不会过时!永远不过时!”

“老左派!”小王捂着屁股小声嘟囔。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议论着未来结婚的新趋势、新趋向,“叮咚!叮咚!”的门铃声随之响起。王红妈边往门口走边说:“来了!来了!”以刘梅梅夫妇为“钦差大臣”的验收团一行七人鱼贯而入,王红妈还是第一次见这阵势,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忙指使王红爸沏茶、递烟、削水果、摆瓜子……

验收团采取听汇报、看现场的形式进行了认真仔细的检查,可谓不辱使命,一番折腾后提出一条整改措施:新房内白色沙发套要换成红色的,以凸显喜庆、祥和的基调。

王红妈着急了:“白色的沙发套显得淡雅、清新、自然,再说已经买回来了,同整个房间也比较协调配套,我觉得不错呀!”

验收团认为不妥,保留了自己的意见。大家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刘兰兰。

自己家的人信不过还能信谁?于是兰兰冲着王红一咬牙:“一定要换过来!”

王红胳膊肘当然也不向外拐:“不换也可以呀,美国的白宫也带白呀!人家为什么不叫红宫!”

“我不和你说那么多废话!沙发套你是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刘兰兰甩下这些话同检查团浩浩荡荡地回玫瑰家园向母亲交旨复命。

李翠听完汇报,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我养了三十年的水灵灵、活脱脱的大姑娘给了他家,不但不领情,还为难我们,办喜事沙发上怎么能套白套套,太不吉利了,不把白套套换掉,这婚不结了。”大家最后统一了思想,一致认为应召见王红进行再磋商,于是“太后”下旨召见王红。

王红一进李翠家就感到一丝寒气。李翠克制了好半天,才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说:“明天就要结婚了,不要因为一个沙发套影响了喜庆的气氛,回去同你爸妈商量一下,把那个沙发套换成红色的,实在不行换成蓝色、粉色、绿色也行,图个吉利,不要用白色的,行吗?”“行吗?”这两个字是咬着牙嘣出来的,带着咄咄逼人的气息。

王红脖子一挺:“那个白套套是在省城买的,效果很好,干吗非要换?”

李翠恩威并用:“必须换,如果不换,这婚不结了!”

“哼!不结就不结!无所谓!”王红的胆子被激起来,不甘示弱。他心里不住地嘀咕着:谁怕你不结?

小女儿刘花花马上表示强烈反对:“两家都准备好了,哪能说不结就不结?” 他的男朋友也随声附和。刘花花二十八岁了,和他男朋友从小青梅竹马,恋爱时间更长,她早就是他的人了,两人上一年就想结婚,无耐刘兰兰还没有结,为了顾全大局,照顾刘兰兰的面子,不想惹左邻右舍的说三道四,只得又忍耐了一年,眼看刘兰兰的婚事马上黄了,两人表现得比当事人还着急。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盘上,王红最终败下阵来,和刘兰兰家签定了一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承诺回家后把沙发上的白套套换下来。

刚进家门,母亲就迎上来:“儿子!谈得咋样?”

“不用问!都在他脸上写着呢?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肯定是又投降了,扛着白旗回来的!”父亲毫不给他留面子。

王红妈剜了老伴一眼:“儿子!你甭听他的,究竟谈得怎么回事呀?”

“我就是答应把白沙发套换下来。”王红垂头丧气地回答。

王红爸边苦思弥想,边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用打火机“叭”的一声点着,沉思片刻、眼前一亮、心生一计:“答应就答应吧,明天他们家人送亲来,我们用红酒招待,白酒不用给他们上,人家办婚事不喜欢带“白”的东西。”

“也只好这样了!”王红在心里又过滤了一遍婚礼该准备的事,忽然站起来:“坏了!把最重要的事忘记了?”

“什么事?”王红妈焦急地问。

“忘记同刘兰兰办结婚证了,这事闹的。”

“人家不在乎,我们在乎什么?她们家不主动问,咱家不要主动说。”王红爸老谋深算,“咱是男的!”

王红想了想:“现在婚姻登记处早下班了,先上车,后补票吧!”

“我儿子还挺能整词,明天可是不能随便胡说的。”王红妈高兴得眼睛迷成了一条缝。

婚礼当天,王红十字披红去接新娘。婚车装饰隆重热烈:车前一对布娃娃情侣拥抱在一起共诉衷肠,发动机盖上鲜花摆成的“心”型图案鲜艳夺目,车顶一束红玫瑰正在热烈地绽放,迎亲车的周边还用绢花、丝带做了点缀。

王红进了刘兰兰家,在刘家人的簇拥下,跪倒在刘家祖宗和刘明亮的灵位前宣誓:成家后,一定不让兰兰受了委曲,好好待她,让她过好日子……

刘兰兰和母亲挥泪而别,李翠一声叹息:“哎!养女儿有什么好呀,都给别人养了。”

“妈!你放心吧!我会常回来看你的!”兰兰带着哭腔宽慰李翠。在王红听来这哭声实在太假了。

……

门外三声炮响,婚车启动,刘兰兰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车内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兴奋,沿途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喜气从蒙着红纱巾的脸上溢了出来,仿佛海棠含羞、牡丹吐艳。

王红家人早早就等在巷口,随着“来了!来了!”的声音,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随之响起,两响炮、礼花炮腾空而起。王红背着刘兰兰面对好友设置的层层“封锁线”,左冲右突,避实击虚,勇往直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他们的新房。坐在兰兰对面,王红的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和兴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兰兰,恨不得从她脸上盯下一些肉来,随即凑到兰兰耳根神秘地告诉兰兰:“我们的婚姻保质期争取达到50年、甚至更长一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兰兰听了王红说的话心里美滋滋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那风流倜傥的如意郎君,害羞地笑了笑。

为操办婚事两人连日来身心疲惫、心力憔悴,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王红别有用心地跟兰兰说:“二战时期盟军就是靠女人的吻鼓舞士气,只要打了胜战,盟军战士就可以芙蓉帐暖度春宵,就这样靠色鼓劲,打得法西斯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我累了这么多天,你也不奖励奖励我?”两人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他恨不得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红船大酒店大厅正前方悬挂着“祝贺王红刘兰兰新婚之喜”的横幅,婚礼司仪手持话筒走向前台:“尊敬的各位来宾,尊敬的各位朋友,大家好!在这天地之合的喜庆之日, 我们相聚在这古朴典雅的红船大酒店,欢聚在这鲜花簇拥、喜庆浓郁的宴会大厅,共同为王红先生和刘兰兰小姐举行新婚礼宴,是缘是份把他们两颗纯洁的心相撞在一起,是天是地使这对夫妻恩爱幸福。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首先欢迎新郎的父母闪亮登场。” 王红爸左手拉着王红妈的右手步入大厅,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一些叫好声。王红爸头戴乌纱帽、身穿蟒袍、腰横御带、脚蹬朝靴;王红妈头戴凤冠,身穿霞佩,珠翠闪耀。在婚礼进行曲的乐曲声中,王红、刘兰兰夫妻携手步入大厅,王红今天穿一套笔挺的藏青色西装,内配粉红色的衬衫,咖啡色的领带,脚上黝黑色的皮鞋闪闪发光,头发吹成了三七开,高高拢起,小伙显得倍儿精神;刘兰兰打扮得十分妩媚动人,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粉嘟嘟的脸,仿佛牡丹盛开,水汪汪的眼睛,象一泓深潭清澈透亮,一身合体的红色婚纱穿在身上显得越发婀娜多姿。

在婚礼司仪的主持下,证婚人宣读证婚词、新人向父母行礼、切蛋糕、倒香槟酒、喝交杯酒等程序依次进行。婚礼司仪还代表新人及其父母祝愿所有亲朋好友今后的生活一帆风顺、两全其美、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面聚财、九九(久久)安康、十全十美、百事可乐、千事吉祥、万事如意!

最后婚礼司仪提议:让我们共同举杯,祝愿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宴会大厅沸腾起来,大家推杯换盏,“当!当!”的碰杯声不绝于耳。新人向各位宾朋轮流斟酒。大女婿问王红:“为什么兰兰家人这两桌不上白酒?”

“没有上白酒?不会吧!”王红带着疑惑的表情。随即一拍脑门,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噢!想起来了,兰兰妈不喜欢婚礼上有白色的东西,今天中午馒头、大米都不上了,因为这些都是白色的,主食是油条、烧饼、红(高梁)面抿圪抖。”他抬起左手用两个手指敲了敲饭桌,“这个饭店平时桌上铺的是白桌布,应我们家的要求,昨天才换成现在的红桌布,我这可是在不折不扣按照兰兰妈的指示精神,忠实贯彻执行的,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其他桌上为什么有白酒?”

“其他人不在乎白色的东西。”王红对答如流。

兰兰一眼就看出王家的报复阴谋,用手狠狠地拧了一下丈夫的胳膊:“你死脑筋呀?不会随机应变?我看你是在故意为难我们家人。”

“我这婚也结得太难了吧!我尽量避免白色的东西也不对,还让人活不了呀?”王红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就知道钻牛角尖,认死理。”兰兰带着哭腔。

娘家人不欢而散。看到她家人受了委曲,兰兰也要直接回娘家,这喜事不办了,姐姐刘梅梅把她劝慰了好一阵。在王红的苦苦哀求下,兰兰强作欢颜把婚礼该走的程序走完,可以说给足了王家人面子。一回到新房,便抱着枕头“哇!哇!”大哭起来,任王红父母百般劝说,她都置之不理。

王红爸摇头苦笑:“咱们算把儿媳妇得罪了!”

王红妈娇嗔着:“你个老不死的,净出馊主意!”

王红爸把王红妈拉出新房对着她的耳朵压低嗓音:“老太婆!你要多点心眼呀!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我们和自己的儿子平时吵归吵、闹归闹,是人民内部矛盾;同儿媳妇和她家就不同了,那是敌我矛盾,你不要整天傻呵呵的,要充分看到革命斗争的艰巨性、长期性和复杂性呀!”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自己新婚大喜,焉能不痛饮几杯,此时的王红早已进入甜美的梦乡,任凭风浪起,我自乐逍遥。

那轮又大又圆的太阳从对面楼顶爬出来的时候,刘兰兰正在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环,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当然要好好装扮一下自己。王红躺在床上,先吟诵了一遍“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好象电影里的慢镜头,站起来仍觉得头重脚轻,如同踩在棉花推里。昨天喝酒太多了,半夜还起来到卫生间吐了三回,稀哩哗啦直到吐得全是清水,几乎把肝和肺也吐了出来,肚子里仍然翻江倒海卷巨澜,搞得新房里到处是馊味。兰兰一晚上也没有睡好,好歹是丈夫,她跟在王红背后又是捶背,又是倒水,还捂着鼻子冲洗了一遍马桶。

两口子带了烟、酒和足够的红包在巷口打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刚到玫瑰家园大门,就被保安拦了下来。小区内出租车禁止入内,这是王八的屁股---龟腚(规定)。保安扯着大嘴叫嚷着,还不时扶一下大盖帽,活脱脱一个红楼梦里的“焦大”,王红还和他争论了一番,毫无结果,只得弃车步行。

远远看到丈母娘家的窗口挤满了人,王红心里直发毛,想起昨天自家理亏,突然有了想解手的感觉,于是冲兰兰说:“你先上吧,我方便一下,随后到!”

“快点啊!”“好的!”王红一边答应一边离开。

为了迎接新女婿,兰兰家早就设下了好几道防线,不把红包榨完,誓不罢休。

当王红走到兰兰家门口,防盗门紧锁着,只留一个透气的窗口,刘梅梅、刘花花、刘天龙把手伸了出来,异口同声:“拿来!”“什么?”王红装糊涂。

天龙带着滑稽的表情:“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世上除了割自己的肉揪心,下来就是出钱揪心了,王红早就想好,先赖后拖,好象牙膏一样一点一点往出挤,以少出红包为宗旨,于是百般抵赖了好一阵,才把三个红包递了进去。刘梅梅打开一看是10块钱,惊叫:“太小气了,这是打发叫花子?”

花花接腔:“太少,再拿!”

就这样你来我往,舌枪唇剑,战斗了几十个回合,王红明显寡不敌众,红包全部掏完,可房门依然紧闭,只得望门兴叹,直后悔自己不该上厕所。正感到山穷水尽疑无路,绝望之时,人群中兰兰冲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甩了一下头,王红按捺住心头的喜悦,向楼下走去。梅梅冲着王红离去的背影:“你不要想以退为进,我们才不吃你那一套!”

兰兰在窗口冲王红做了个鬼脸:“接着!”边说边把房门钥匙扔了下去,钥匙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落在王红脚前。他迅速拣起,悄悄跑上楼,趁里面乱作一团之机轻轻把钥匙插入锁孔,猛地一拧开门而入。

兄妹几个自认为固若金汤的防线瞬息崩溃。

看到王红拿在手里的钥匙,大家扭头看着兰兰,梅梅感叹:“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天龙冲着兰兰:“才过门一天?就投诚起义、叛国投敌,被赤化了!”

酒席宴上,大家谈笑风生、逗闷取乐、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丈母娘运筹帷幄,指挥着自己的子女采取阵地战、车轮战的战法向新女婿灌酒,言语里流露出对王家酒宴不上白酒、米饭、馒头的不满,颇有秋后算账的架势。

王红已重蹈昨天的覆辙,吱唔着、应付着,任凭他们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都用“对、是、嗯、啊”四个字轮流回答。这时假如有人骂他一句王八蛋,他也一定会说对、是、嗯、啊!

哎!可怜的新女婿呀!

夫妻同房是在婚后第三天。其实王红在结婚前就想把生米煮成熟饭,但是刘兰兰毫不让步,任凭王红百般挑逗、软硬兼施,兰兰至死不从。举行完结婚仪式,王红头两天喝得酩酊大醉。到第三天了王红醒过酒来,理所当然扑向床上的娇妻,刘兰兰仍然不从,一脚把他踹下地,后来王红就给兰兰讲一些人鬼情未了、智斗美女蛇、三打白骨精、包公下阴朝的故事,吓得兰兰直往他怀里钻,睡觉的时候,他想看会儿书也不行。兰兰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把知识学完了,我还学什么呀?”新婚蜜月,两人出双入对,如胶似漆,公园里、长椅上、小河边、树林间,处处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两人办结婚证那天,刘兰兰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开始膨胀。婚姻登记处快到下班时间了,一位满脸旧社会的中年女人凝视着兰兰的肚子足有十多分钟,冷冷地说:“有了吧!等不及了?”中年妇女一语双关、。

兰兰害羞地低下了头。王红带着讨好的笑容,送上一包糖,赶紧接话:“我俩的婚礼已经办了,已经成了事实了。”

“那是非法同居,先上车,那就更不行了!”又冲兰兰感叹,“咱们做女人的不容易呀!不要图一时快活,要维护法律的严肃性,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尊严!”

已上了贼船的兰兰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与王红狼狈为奸,联手作战,密切配合,兰兰啼泪横流、深刻忏悔,王红的百般讨好,软磨硬缠,王红还违心地说:“大姐!你年轻的时候一定漂亮吧,到现在也很有气质!”

刘兰兰推波助澜:“大姐!你穿的这件衣服质量很好呀!穿在你身上,就同给你量身定做的一般,我这么胖,要是穿在我身上就糟蹋了!”

王红接话:“你看大姐的腰有多细,根本不像生过孩子的,我就奇了怪了,同样是女人,这腰上的差别咋这么大呢?”

诸如此类的话语撞开了中年女人的心房,使她心里有了一缕阳光,于是冲着兰兰:“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给你们办了证,但今后一定要注意,不要重复类似的事情。”

兰兰“扑哧”笑了:“大姐可真会开玩笑!咱一辈子就结一回婚,保证不会重复这样的事情了!”

中年妇女讪笑着:“那可说不准,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婚前海誓山盟,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离,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一辈子长着呢?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哪!”说完给两人做了婚姻登记,随着“咚!咚!”的声音,朱红的大印盖在结婚证上,“叭!”的一声,结婚证从窗口扔了出来。

王红假惺惺地说:“大姐!谢谢你!要不我们请你吃顿便饭?”

“小伙子!吃饭就免了,好好待女人,好好过日子吧!”小两口唯唯诺诺地应着。

两人从婚姻登记处出来,已是华灯初放,看着街上流光溢彩的灯、川流不息的车、东奔西走的人,刘兰兰感叹:“这就是日子!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奋斗、奔波、拼命赚钱!”

盛夏的午夜,没有了日头的炙烤,微风送来丝丝凉意,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就连叫了一白天的知了也停止了撕心裂肺的鸣叫,只有向阳巷口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嘟--嘟--嘟--嘟!”一阵阵短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撕裂了暗夜的静谧。王红爸正梦到自己中了100万,涎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淌,把枕巾洇湿了一大片,仍在呼呼大睡。坚定不移的电话铃终于把王红妈惊醒,她摁着床头的台灯,看着还在“嘟--嘟--嘟!”响的电话,伸了伸手摸了摸话筒但不敢去接,心想三更半夜打什么电话?万一是坏人,自己受到惊吓来个心脏悴死可不划算,于是使劲推醒了王红爸:“孩她爹!快接电话!”

王红爸迷迷糊糊伸出左手,抓起话筒,拖着长腔:“哎!找谁?”

“你是老王--吧?”兰兰妈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她早就对亲家不满,故意在老王后面拖了个长腔,然后再嘣出个“吧”字,明眼人一听就是“老王八”,这是拐着弯在骂人。

王红爸心里一惊,看来最毒不过妇人心,这个老女人可是惹不起。于是压了压心中的怒气,马上换上热情的语气:“你是亲家母呀?”

“是的!兰兰快要生了,现在肚子疼了快一个小时了,我刚打了120急救电话叫来了救护车,我和兰兰马上去县妇产医院,你转告小王吧(八)!让他现在快去那儿!”兰兰妈焦急地说。

“知道了,你们不要着急!慢点!注意安全啊!”

“现在生孩子是很痛苦的,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就是快点也担心出问题,你还让慢点?”兰兰妈“乒”地摔下话筒生气地说,“跟这种没有文化的人打交道真是太难了,太不懂礼!我不和他们一般见识,素质太低!”

王红爸苦笑着把话筒放回去,冲着儿子的房间喊:“小王八!小王八!你媳妇快生了!”

过了好长时间小王八没有反应,老王八趿上拖鞋,冲到小王八床前,只见小王八仍在沉沉梦中,嘴角还有一丝笑意。王红正在梦中同韩国女星缠绵,那高耸的酥胸,洁白的肌肤,丰满的身段,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同这样的女人同床共枕一宿,那怕第二天拉出去枪毙了也值。

老王推了推王红:“小王八!你丈母娘来电话说你媳妇快生了,让你快去妇产医院!”

王红“哼!哼!”了两声,可能现在正在高潮,翻了一个身,眼睛也没有睁,把脸扭向里,继续做着黄粱美梦。

老王瞪着眼睛,掀起毛巾被,看到王红一丝不挂,更是怒火冲天,脱下拖鞋,照着光溜溜的屁股“啪!啪!”打去。

王红象弹簧一样立即弹起,揉了揉眼睛,搔了搔头,摸了摸发麻的屁股,皱了皱眉:“你怎么打我呀?”

“兔崽子!你丈母娘打来电话说兰兰快生了,让你现在就去妇产医院!她和你媳妇先去了!”老王余怒未消。

“噢!知道了,我马上去!”王红惊慌地应着边穿衣服边冲出门。

“吱!嘭!”房门带着一股凉爽的风迅速打开、关上。

目送儿子出门,老王转过来跟王红妈商量:“孩他妈,儿媳妇快生了,我们马上也要当爷爷、奶奶了,咱们是不是也去医院陪一下?”

“应该的!但是我去了也使不上劲呀?”

“你是女人,是过来人,把你的经验可以给她传授一些呀!”

“哎!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你可是没有象今天这样关心过儿媳妇呀?总是对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今天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王红妈带着惊讶的表情。

“嘿!嘿!人家给咱们生孩子,又生一个小小王八,延续咱一家香火,也不容易啊!这么热的天?怀胎十月,太辛苦了,照顾人家是人之常情嘛!”

老王两口到了医院时,兰兰已被推进产房,产房门口分成两个阵营:亲家母和梅梅两口、花花两口、天龙两口都挤在产房门口,有的透过门缝看忙碌的大夫、护士,有的把耳朵贴在磨砂玻璃上听产房里的动静;王红在医院的走廊里踱过来踱过去,她妈看着直眼晕,“儿子!不要着急,妈是过来人,应该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来回踱呀,老这么晃来晃去,我眼晕!”

话音未落,“哇”的一声,没有消化了的面条、西红柿、鸡蛋从王红妈嘴里喷涌而出。

护士突然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谁是家属?现在产妇有点危险,先保大人还是先保孩子,请在通知单上签字。”

兰兰妈独断专行:“那还用说?当然是大人了,有大人就不愁没有孩子。”

王红爸看了一眼“慈禧太后”那说一不二、旁若无人的架势,无奈地低下了头。

王红赶紧让父亲照料妈妈,自己走到产房门前着急地对护士说:“我们都想要!实在不行就保大人吧!希望你们尽力而为呀!”王红边说边慌忙在通知单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摇了摇头,“红字有点写歪了!”

王红爸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真想上去抽他两个嘴巴子。儿媳妇过门好几个月了,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抹布、笤帚、拖把也不知道摸一下,油瓶子倒了也不知道扶一把,更不要说做饭、洗锅、刷碗了,就知道买东西,洗脸盆、洗脚盆、洗衣盆、洗屁股盆,擦脸毛巾、擦脚毛巾、擦屁股毛巾、擦手毛巾,口红、香皂、洗发膏、沐浴露、摩丝、头油、护发素、擦脸油、擦手油、洗面奶、防晒霜摆得到处都是,就一平米多一点的卫生间,哪能放这么多东西?她没有嫁过来时,一家人用一个脸盆一条毛巾就够了,既洗脸又洗脚,既擦脸又擦脚,照样也过这么多年了。再说既然嫁到我们王家你就该尊重老人吧!可是她对自己和老伴连个“爸爸!妈妈!”也没有叫过,发展到现在连个起码的称呼也没有了,且整天脸拉得老长,好象是欠了她二斗米似的,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可能是她爹死的早,靠“慈禧太后”这样的女人根本教育不好孩子,他对媳妇是有很大怨气的,要不是看在她为王家传宗接代的份上,早就和她撕破脸了。

王红妈紧抿着嘴不表态,生怕祸从口出。就是整天象护花使者一样呵护着儿媳妇,人家还不给好脸色呢?要是真把儿媳妇得罪了,老头子哪天万一不在了,自己还有活路?因此,整天谦虚谨慎、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尽最大努力满足儿媳妇的要求,同儿媳妇保持高度一致。

兰兰感到自己的肚皮胀得越发厉害,好象拦水大坝,随时有溃堤的危险。只听“哗啦!”一声,水流一泄千里,“泥沙”俱下。 “哇!哇!”两声清脆的啼哭,把沉睡了一夜的大地唤醒,迎来了黎明的曙光。护士抱起孩子冲兰兰笑笑:“你看!是男孩!”有气无力的兰兰点了一下头。

兰兰和孩子被推回病房,大家围过来争相看孩子的小眼睛、小鼻子、小耳朵、小嘴嘴,小手手、小脚丫。以丈母娘为首的娘家人,一致认为孩子象兰兰,同兰兰好象一个模里刻出来的。

王红妈挤进去,扯了扯孩子的耳朵:“真像王红!这脸庞、这眉毛,啧!啧!真像!”

王红爸高兴地冲王红妈说:“咱家又多了一个小小王八!”

兰兰妈脸红一阵白一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象霜打了的茄子。

王红站在兰兰床前,一眼看到窗口的爬墙虎扶摇直上,油绿油绿的,给病房增添了无限生机,想起了自己喜欢的匈牙利诗人裴多菲作的《我愿意是激流》,于是对着她的耳朵吟诵:我愿意是激流 \是山里的小河 \在崎岖的路上\在岩石上经过\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崖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 \是青青的长春藤\沿着我荒凉的额头\亲密地攀援而上……

吟诵完,王红挤出两滴虚伪的泪水:“老婆!辛苦了!我们王家感谢你!”说完还贴了一下她那汗津津的脸。

兰兰撅着嘴老高,能拴一头驴:“下辈子可不再当女人了,你们男人图一时痛快把那点东西打进来就没事了,女人怀胎十月,还要受气,想吃点瓜果梨桃,吃点排骨你也不给买,让你出点钱,比拉你的肉还疼。”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兰兰妈听了女儿受的委曲,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红:“他不给你买,我给你买,这是接续王家的香火,他们还这么吝啬?”说完指使梅梅买肉鸡给兰兰炖汤喝。

王红诚慌诚恐,惭愧地对丈母娘说:“我们两人的钱是分开存的,她花她挣的,我花我挣的,她想吃她还不想出钱?以前我还常给她买猪蹄子、鸡翅膀吃哩!”

兰兰妈狠不得上去揍这个负心汉一顿:“我要恨你一辈子,我女儿生孩子受多大罪?这要从她身上掉多少肉啊!好几个月才能补起来!”

兰兰坐月子期间,为了保证女儿尽快补起来,“慈禧太后”放下架子到王八家,一进门就把王红撵到他父母的房间挤着住,亲自侍候月子,直到孩子满月,亲身体验了女儿的苦处,对着女儿的耳朵小声嘀咕:“闺女!当初我劝你不要嫁王红这样的,十头牛也拉不住你,还和我动气?现在后悔了吧!你妈是过来人,看人是很准的,你呀真蠢!眼看着是火坑还要往里跳,拉都拉不住!”

王红妈推了推老头子:“你听!亲家母又在痛说革命家史了!”

王红爸眼也没睁,拍了老伴一巴掌:“女人呀!头发长,见识短,她想说什么让她说去,咱们才不操那个闲心哩!”

媳妇生完孩子后,王红妈只做了两天饭,李翠便给她提出了好多整改意见:菜没有洗净、面条切得太宽、烙饼没有擀圆、米汤煮得太硬、豆腐切得太厚、大米焖得太干、凉拌黄瓜没有拌匀。后来李翠干脆把她的做饭权剥夺了,她这个婆婆只配干洗尿布、屎布这些粗活了,而洗菜、淘米、做饭这些精活,李翠根本就不用她了,偶尔给打个下手,剥棵葱、白菜,李翠也要再仔细检查一遍,并要再剥掉一层。

王红妈看着亲家母和闺女整天嘻笑打闹、谈笑风声,羡慕得了不的,心中十分不满。心想兰兰嫁过来,自己也没有慢待过她呀,为什么老是对我们家人冷若冰霜,整天拉着一副长脸,真让人受不了,而对她妈却笑口常开,真是亲不亲,自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

孩子满月了,李翠准备了钱、算盘、钢笔、糖让孩子抓。

太越主代庖了,这本来是爷爷奶奶的专利嘛!王红爸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孩子看到摆在桌子上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扭头冲兰兰一乐,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了钱。

王红爸站在墙角冲着孩子感叹:“这小小王八也这么势利!”

这倒合了“慈禧太后”的心意。李翠抱起孩子,亲着那光光的脸蛋,逗得孩子直乐。

亲家母走的时候,老两口假惺惺地挽留了一番。王红妈说:“你走了谁给你闺女做饭?我们做饭你放心?”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大不由娘呀!准不能老窝在大人的翅膀底下,日子还得靠自己过,路还要靠自己走!”兰兰妈拐着弯又把他家人奚落了。

春意爬上了那棵光秃了整个冬天的老榆树,四季在坚定地轮回着。一年、两年、小小王八会呀呀学语了。

清明时节,李翠回了一趟老家刘家村祭祖,看到老房子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不禁感叹:“人生苦短呀!转眼间到县城住了快三十年了,再不把老房子修整修整,就要塌了!”

返回县城她立马召集闺女、女婿、儿子、媳妇召开家庭会议,就老家房子修缮进行安排:大女婿是商人,人际关系广,负责联系水泥、沙子,二女婿身体好,负责搬运,三女婿是领导干部,负责联系汽车。

大女婿很快就把水泥、沙子搞定。三女婿派来的汽车拉了满满一车水泥、沙子开向刘家村。王红坐着驾驶室内,一边给司机递烟、点火,一边恭维着司机技术好、水平高,话语里流露着无限敬意。车到刘家村,王红手里揣着兰兰给的100元钱四处扑腾,准备雇用村里青壮年男人把拉来的东西搬进院内,可是村里能劳动的人都外出打工挣大钱去了,村里只有993861部队—老人、妇女和儿童。一车材料总不能扔了吧,于是,王红把司机让到饭店,点了四菜一汤让人家先吃饭,自己响应毛主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发扬革命加拼命的精神,用了三个多小时把材料卸进院子里,累得满头大汗,把衣服脱下来用手一拧,滴滴答答的水便流了一滩。王红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回到家,饭也吃不下就呼呼睡去……

房子修缮完工了,三女婿开着小卧车,二女婿好象领导的秘书一般坐在前排,老太太和大女婿坐在后排,一转眼就回到了刘家村,车一停稳,王红便率先下车,把车门拉开,一只手挡在车门顶,防止老人碰了头,一只手把老人搀下车,老太太拄着大女婿从云南买回来的高级拐杖,戴着三女婿从香港买回来的太阳镜,颇有外商老板的气派和风度,围着老房子转了两圈终于满意点了点高贵的头。临回县城时,村里刘姓本家一位长辈拿着王姓家谱告诉李翠:“咱村王姓、赵姓、卢姓的家谱出版了,很不错,明亮也是知名人物,当过县太爷,最好也编上一本。”边说边把王姓的家谱递到老太太手上。老太太翻看了几遍,爱不释手,当即决定要编一本比王姓家谱还要精美的家谱,于是在村里搞了一番调研,走访了好多刘姓家庭,指派二女婿做了认真详细的记录。诸如谁家孩子在中央、省里、市里、县里工作等等。老太太还表示,编家谱由她担任主编,钱由她来出,家谱编出来,村里刘姓人家每户一本。

编书的文章起草当然非二女婿莫属,“能者多劳嘛!”兰兰妈笑眯眯地拍着王红的肩膀。

自从承担了家谱的主要起草任务,王红白天上班,夜里写作有时甚至通宵达旦。写得不耐烦就对兰兰发牢骚:“就你妈那水许(浒)里有个李达(逵)拿着一把大爷(斧)的水平,看书还看不下来,编什么书呀?”

编家谱的费用总共花去八千多块,是大女婿送来的支票。家谱包装相当别致,请县著名书法家题写了书名,请县著名作家为书作序,封面用了烫金大字,还举办家刘氏家谱了首发式,那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全村人都来了,那是相当热烈。李翠眉飞色舞做了重要讲话,最后签字赠书。

星期天,李翠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对修缮房子和编著家谱进行了总结,颇有犒赏三军的意思,她首先拿起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双手递给大女婿:“你是老大,带头作用不错,找那么多的水泥、沙子费了不少事吧!”

“老三联系汽车也要落人情的吧,给你添麻烦了!”又一个苹果塞到三女婿手里。

“天龙两口子这两天单位也很忙,辛苦了!”也塞了一个苹果。

女儿们就更不用说了,在家相夫教子,当然也有功劳,老太太拿着苹果盘子在女儿们眼前转了一圈,让他们各自拿了一个苹果。

盘子里还有最后一个苹果,“其实王红也不错的,身体好,有力气,搬运了那么多的水泥和沙子,还为编家谱写了那么多文章,累坏了!这个苹果虽然有点疤,但是也能吃,你吃了吧!”说着把盘子里的最后一个苹果递给王红。王红仿佛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碍于大家都在场,咬了咬牙才没有发作。

回到家,王红就开始对兰兰发牢骚:“你妈就是太势利,嫌贫爱富,太不拿人当人了!”

女儿亲,女儿好,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不几日,王红的话就传到李翠耳朵里,李翠当然不高兴:“二女婿心眼咋那么小,这是个什么事呀?再说了,那个疤苹果让谁吃?大女婿是商人,人家月进万金,在乎那个苹果?三女婿是领导干部,人家在家吃个苹果也要削了皮,天天陪领导山珍海味地吃,能吃带疤的苹果?”此时兰兰心里埋下一丝阴影。

王红又创造了一项家庭纪录。这个星期天又是他第一名到丈母娘家,他婵联了多少个这样的第一,自己也记不清楚,反正是数不胜数了。婚后每个周日中午丈母娘家吃饺子,他都是第一名到,开始时他很是自豪,经常在单位里吹嘘自己是个孝顺女婿。这次他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为什么其他人总是12点才到,自己总是第一个到呢?就连刘天龙两口子一到星期天也早早外出了。丈母娘不是说天龙两口子购物去了,就是说儿子陪媳妇美容去了,反正都是有理由的。他也就懒得再问了。按说第一名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这次王红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小学生考了第一能得小红花,运动员创造纪录有金牌,战士创造纪录能立功,工人创造纪录能当劳模,农民创造纪录有奖励,而王红在丈母娘家取得第一能有什么呢?能得到李翠的口头表扬,其余什么也没有,只有多干活。

王红刚进门,李翠就喜上眉梢,自己一个人正忙不过来,家庭劳模就来了,这活可是又有人干了。于是激动万分地对王红进行了一番表扬,乘王红晕晕乎乎,找不着北的时候,故意拿起菜篮子做出门状。王红得到人家的表扬,心里好象吃了蜜蜂屎一样,哪里肯让丈母娘亲自出马:“你这么大年纪了,还用再亲自出去买菜?挑拣、侃价那多累人哪?”边说边夺过篮子跑下了楼。李翠扒着阳台窗户告诉他买点肉、绞成馅,再买些韭菜、白菜、大葱、粉条。王红用了近一个小时才办完了这些,一进门李翠就指使他开始和饺子面。他一手拿筷子搅,一手端水往面盆里倒,心想丈母娘说道可是比铁道还长,千万不能把面和硬了。老天好象专门和他作对似的,怕什么事,偏会发生什么事。王红和好面就让丈母娘过来检查指导,李翠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和的太硬了!让你干点什么也不能让人歇心,连面也和不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王红愣了一下,脸上出现了羞愧、悔恨、无奈的神情,红一阵,白一阵,就象是一个孩子无力推倒一棵大树,咬着牙对树干又踢又踹,最后弄疼的只能是自己的脚。他象一个小学生背着手站在墙角,听着李翠没完没了的唠叨,手足无措。

梅梅一家三口推门而入,远远的就听到老太太的训斥,梅梅一进门就问她妈:“怎么了?老远就听到你不高兴?”

李翠看了看王红:“还能有什么?让他和点面也和不好,和硬了,这饺子还能包?”

“不吃饺子也行,那就吃面条吧!”

“忙碌了一上午,就是为了吃饺子,再说饺子馅也拌好了,哪能不吃?”李翠指着王红和好的面下旨:“把这面发成馒头面,再重新和饺子面!”

大女婿踏进门就脱了鞋躺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电视遥控器,一边换频道,一边听李翠唠叨,一边讲述生意经,做成什么大买卖了?赚了多少大钱?疏通了哪些渠道?把什么领导拉下水为我所用?……这时李翠的脸上才有了些许的笑容。大女婿可是这个家的功臣,梅梅爸去世后,人家为了撑起这个家操碎了心,可以说是这个家的中流砥柱,没有人家过不成现在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再看家里的东西:沙发、冰箱、洗衣机、电视机,哪一样不是用人家的钱给买来的?

王红站在墙角,身体前倾着,双脚轻轻地移动着,大女婿边看NBA球赛边挥手示意他坐下,他才将半个屁股坐到小板凳上,上身挺得笔直,两手放到膝盖上。大女婿一通海侃,李翠怒气消了不少,回头看了一眼王红:“不要傻等了,时间不早了,快再和面,赶紧包吧。”李翠运筹帷幄,指挥三军。王红心惊肉跳地又和了一次面,和好后用盖子捂了一会儿,开始擀饺子皮,梅梅和兰兰包,特别是王红早就把丈母娘的批评化痛苦为力量,加快速度,以图将功补过,换回李翠的笑容,再和兰兰过两年安生日子。两个闺女积极配合,饺子包得很快,用了半个小时就把所有饺子包完了。

此时的王红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王红没有吃早饭,在饥锇和精神的双重摧残下,更显得无精打采、萎靡不振。于是端起一箅饺子准备煮,丈母娘拦住他:“先不要煮,再等一下老三家的,你要是饿了先吃点凉馒头垫补点。” 老实本分的人被人莫名其妙地耍弄了,他又能怎样?王红难道就是吃凉馒头的?就是热馒头也不想吃,不用说是凉的了,谁不知道饺子比馒头好吃?王红下定决心不吃凉馒头,只能是再等!这大概也是他能想到的保持那点可怜尊严的唯一办法吧!

天色暗了下来,起风了,院里的老榆树随风摆动,天上的乌云开始挣扎撕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王红把手插在裤兜里抓住布头撕扯挣扎,头上的青筋条条暴怒,他真想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将一腔怒火喷射出来。随着喀嚓一声,一道闪电把天撕开了一道口子,哗哗的雨水从天上倒了下来,把他的怒火很快浇灭了。仿佛是和老天约好似的,刚下起雨来,三闺女两口子就到了,李翠从阳台上看到老三家的,扭回头看了一眼王红:“快拿把雨伞给三女婿送下去!不然他们就挨雨了!”

垂头丧气的王红赶紧找到雨伞,懒洋洋、慢腾腾地走下楼,把雨伞递进三女婿的高级轿车内。三女婿下了车用手扶了一下眼镜,冲站在雨中的王红笑了笑,携夫人同撑一把小雨伞迈着四方步进了楼。这才是领导干部的作派。王红进了门已经变成了落汤鸡。

老三家两口子用了好长时间重新洗完脸和手,喷了发胶、香水,花花还补了妆才从卫生间出来。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餐桌。大女婿早等不及了,操起筷子就吃起来。三女婿夹起一个饺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就赞不绝口:“这饺子真好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吃这么好吃的饺子,这可比在饭店吃的山珍海味好吃多了,这是什么馅的?”你们看看,人家领导干部多会说话。

丈母娘接过话茬:“是猪肉、韭菜、白菜、粉条和花生油、咸盐、味精、芝麻面拌的。”汇报得十分详细,所用作料一样也没有落下。

王红刚夹起一个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一上午的饺子,还没有递到嘴边,李翠就让他快去剥些蒜捣烂,再倒些醋,全家人沾上吃饺子。在一双双筷子的碰撞中,有两个饺子破了,丈母娘开始新一轮的埋怨:“饺子皮应该是边上薄,中间厚才行,王红擀成了一样薄,当然容易破,念了那么多书白念了,什么也干不成!”王红放下筷子刚要说话,被兰兰扯了一把,只好夹起一个饺子放到嘴里味同嚼蜡。只见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那双筷子象一辆叉车又叉起一个饺子在半空中故意一松,饺子落下掉在还有面汤的盘子里,碎花一样的白色液体向四周飞溅。落在大女婿的红色唐装上,落在三女婿的毛料西装上,落在丈母娘的围裙上。大女婿不经意地用两根手指一弹:“没关系!明天拿到干洗店洗一下就行了,我在那儿办了一张年卡,里面有1000块钱,一年内洗多少次都行,回头也给你办一张。”王红狠狠地咬了咬牙没有啃声。三女婿满不在乎地脱下西装,往墙角一扔:“没关系!回头扔了吧!每次外地开会都要发一套西装,家里都快放不下了,过两天你上我家拿几套!”王红又咬了咬牙,他也只能靠咬牙忍着。丈母娘缠着围裙,所以“幸免于难”。她扭头看了一眼兰兰:“你快给王红也买套西装吧!整天穿一身工作服,三十多岁了也没有个男人样!”王红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就把藏在鞋盒里的300块私房钱拿出来到杉杉专卖店买一套降价西装。

饭吃到一半,大女婿问丈母娘:“天龙两口子去哪儿了?”丈母娘长叹了一口气:“哎!两口子吵架,媳妇回娘家了,儿子给人家陪礼去了!”

顿了顿她老泪纵横,开始控诉儿媳妇的罪行:“天龙和媳妇吵架,天龙抽了人家一巴掌,媳妇就把被子从阳台上扔下了楼,引起好多邻居的侧目,造成很坏的影响。有理说理吗?她怎么能够把被子从四楼扔下去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天龙媳妇有违纲常人伦。你和天龙吵架,凭什么把被子扔下去,被子又没有惹你!给这个家庭造成多大影响?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快把她退给她妈算了,象她那样就应该当一辈子老女人,不要嫁出来,人情事故也不懂,太不懂事了。王红心里狂笑着:“你们也有今天?”李翠滔滔不绝的指责嘴唇也起了皮,恨不得把自己的金牙咬碎。王红没有表态,但为了面子上能够过得去,口里不时哼哈着,心想自己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顾得了别人?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结霜?要让他和他们同仇敌忾是不可能的。他和兰兰三月一小吵,五月一大吵,自己的屁股还不干净,焉能指责别人?大女婿见王红一声不啃,故意要他表态,王红做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天龙两口子吵架表示遗憾,希望双方本着互谅互让的原则,保持忍让和克制……完全一副政府发言人的腔调。

李翠白了他一眼:“你一点也不讲原则,没有主见,这样莫棱两可的话还不如不说?要是再来一个抗日战争,你就是一个叛徒,敌人问谁是共产党员,你首先就把我们出卖了,你背上支短枪,牵上一条狗,何等神气?你会用亲人的鲜血去染自己的红顶子!”

兰兰怕他脸上挂不住,“你真是一个死脑筋,不会顺上我妈说呀!”王红做不到,犟货一个。

饺子宴终于散了,但饺子宴散发出的庸俗之气侵入了王红的小家庭。没过几天,兰兰和王红也打了一架,兰兰把王红的衣服也从楼上扔了下去,可以说同天龙媳妇如出一辙,只是天龙媳妇扔的是被子,兰兰扔的是衣服。王红找到玫瑰家园让丈母娘给他评理,其实也是兴师问罪:“你儿媳妇把被子扔到院里,你把骂你儿媳妇的话再骂一遍你的宝贝女儿?你闺女和我吵架,凭什么把我的衣服扔到楼下?”

李翠冷冷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二女婿:“你是男人吗?男人就要让女人,你不懂让女人,就不是一个好男人!”反正王红横竖没有理,只得自己忍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吃完饺子,丈母娘说起那一年同梅梅一家在桂林旅游时的情景:“桂林的山水真美呀!清澈见底的水、碧蓝如洗的天,巍峨挺拔的山,浮荡飘渺的云、如梦似幻的雾,仿佛人在画中游,真不愧桂林山水甲天下的美誉!太美了,啧啧!”丈母娘毫不掩饰内心的澎湃,仿佛此时徜徉在漓江的百里画廊。

兰兰看了看王红,马上随声附和:“去年俺姐带你去过桂林了,今年我们也领您出去见见世面,陪您出去旅游旅游!咱们也不往远处走,就陪你在咱们当地的景点走一走,看一看,瞧一瞧!”丈母娘连声说:“好!好!二闺女也懂事了,知道孝顺妈!”

王红一听傻了,老大陪李翠去旅游坐的是飞机,走旅行社丈母娘也认为是走马观花、匆匆忙忙,光顾赶路了,根本看不好景,游不尽兴。人家老是以县长夫人自居,旅游焉能坐公共汽车、走旅行社?于是和兰兰约定勒紧裤带,雇用一辆轿车带丈母娘去旅游旅游。王红开始在脑海里搜索有轿车的亲朋好友,苦苦思索了两个多小时才想起一个自认为关系还马马虎虎的同学有轿车。上大学时,王红同他一个宿舍,可是好几年也没有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陪同自己一家和丈母娘去旅游。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低三下四,厚着脸皮联系上了老同学,用谁也不能白用,只有金钱才能打动人家,最后两人商定王红负担过路费和汽油,再给人家适当的车辆磨损费。

那天王红和兰兰把孩子丢给自己的父母照管,陪同兰兰妈开始了“暖春之旅”。轿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到了旅游景点,王红一看到景点门票心跳便慢了两拍,每人60元,太贵了,与其花这60元的冤枉钱,还不如买一袋面,够我们一家三口吃一个月,四张门票240元,4袋面快够我们全家吃一年了,假如我和同学不上山,就能省下我们家半年的口粮。于是王红当着老同学对兰兰和丈母娘说:“我和司机师傅不上山了,兰兰陪你妈上山,我俩在下面等你们!”

李翠知道王红是财迷精,又在心疼钱了,于是说:“这么远来了,不去哪儿行,兰兰和我上去,万一我走不动了,连个扶的人也没有,你必须上!”女儿当然心疼妈,又对王红进行了动员,最后王红只得陪着。司机师傅当然也不能例外,一同上山。

走在绿树掩映的盘山路上,李翠时而观景,时而指点,时而烧香,时而拜佛,很虔诚的。走到半山腰便觉得老眼晕花,汗水从额头渗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兰兰建议下找了一个茶水摊喝了点茶,吃了些水果、面包、鸡蛋、方便面之类的食物补充了补充。茶水摊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养了一条狼狗,如同小牛犊一样大,且凶猛无比,他们亲眼目睹了这条狗撞倒一个小伙子,把李翠吓得噤若寒蝉,拉了拉兰兰示意她快走,这时一对年轻夫妇抬着一顶小轿走了过来:“大娘!累了吧!坐轿上山吧!我们把你从这儿抬上山顶30元!”“行!”李翠回头对女儿说:“我实在走不动了,坐轿上山吧!这轿我还是结婚的时候坐过一回,一晃五、六十年没有坐了,今天我正好不想走了。”李翠左脚已经伸进了轿内,王红制止住她:“与其雇用轿子上山,还不如我背你上山呢?”此时王红也十分疲惫,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是为了省出30元来,他认为是十分划算的。弯下腰,背起李翠转身就走,那条狗狠狠地瞪了他两眼。李翠一路在王红背上唠叨:“你太瘦,这肋骨割得我肉生疼,要是坐上轿多自在,想看哪看哪,舒服多了,扒在你背上还担心你把我摔了。”

“就是摔了我也不能摔了你呀?否则我可对不起你们家兰兰呀?”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连你还顾不上了,还能顾着我吗?”李翠毕竟也念过几年私塾,也懂一些古文。

到了山顶,李翠忙着拜佛求经,只见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显示着对佛祖的虔诚,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眼睛也没眨一下就投入功德箱。尼姑兴奋地把一条红布系在她胳膊上,操起钟锤撞了两下钟,“当!当!”声音清脆幽远。

从山上下来时,已是12点半了,王红先找了几家饭店,饭菜价格好象是约好似的都差不多。一盘土豆丝10块钱,要是在我们那儿也就5元钱,景点的饭菜真贵呀!总不能饿着肚子吧,饭总是要吃的。王红一行四人随便进了一家饭店,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李翠一看到这个饭店的卫生条件、服务员素质就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写在了脸上:“同老大家去桂林吃的正餐是六菜一汤,住得是三星级酒店,真好!跟上你们受的这罪真大!哎!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呀!”老人说归说,已经饥饿难忍了,还管什么饭店,只要吃饱就行。王红让服务员给每人上一大碗拉面。每碗五块。

兰兰说:“就这些?”

“是的,出来了就简单吃点吧!”

兰兰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穷家富路吗?在外面就要吃好呀!我妈在家每顿饭也要炒两个菜,出来跟上咱们连个饭也吃不好?”

王红低头想了想,又点了一个麻辣豆腐,一个尖椒土豆丝。

兰兰又说:“连个荤腥也没有?”

“你妈信佛,不能吃肉。”

“你没有听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王红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人老了牙齿不好,不能吃肉吧!”

李翠一听:“谁说我牙齿不好,我的牙齿现在好着呢?两个月前才重新安好,现在什么也能吃,牙好胃口就好,身体倍儿棒,吃么么香”说完还呲起嘴唇露出金灿灿的牙齿。王红只得又点了一个红烧肉。

旅游回来的第二天,李翠就浑身乏力。王红两口子只好陪她上了县人民医院拍照、抽血、化验、胸透、B超、CT等一套检查程序完成后,大夫说中暑了!吊了好几天点滴才缓过来。李翠躺在病床上说:“再也不跟二闺女家出去旅游了,差点要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跟大闺女出去旅游好呀!”

百货公司分配最后一批经济适用住房时,王红已经下岗一年了。企业为了减员增效,一家俩口都在公司工作的,一人必须下岗。两人权衡了好几天,考虑王红是大学生,出来找工作容易,他便离开了公司。新楼房是原来百货公司的仓库改造的,共建七层,累计84套,按工龄、政治面貌、独生子女、职称得分排队,刘兰兰排在63名。尽管排在84名之内,那也不一定能分给兰兰一套,公司好几百人,要楼房的人同楼房的数量比起来明显僧多粥少,有好多人盯着那84套楼房眼睛都快出血了,有的年轻人还等着分到楼房结婚。再说公司经理也有亲朋好友,加之县委、县政府、财政、税务、商务等部门的领导打的招呼总不能不考虑吧!王红听到百货公司要建楼房时高兴得一嘣三尽高,多次到施工现场察看,哪套结构好、采光好做到了胸中有数。其实这些都是王红在空想。兴冲冲地跑回家同兰兰一说买房的事,兰兰一盆凉水迎头泼过来:“还想买楼房?一套楼房10来万呢?我们结婚这几年了才攒了10000来块钱,你又下岗了,到现在没有一个正当的职业,就靠我这月收入几百块钱,除了吃喝还能剩几个?到3000年也买不起。”王红对兰兰耐心解释:“现在房价上涨过快,我从我家的亲戚朋友那儿借点,你也从你家的亲戚朋友那儿借点,也差不多能凑个10来万。”

兰兰眼睛一瞪:“说得轻巧,现在借钱是那么容易的?就是给人家利息也不一定借给你。”

“向你妈借一点,她很有钱,编家谱花了8000多块,眼都不眨一下。”

“我妈有钱要往脸上贴,平时自己是很省吃俭用的,你趁早不要踮记她那两个养老的钱!”

王红给兰兰算了一笔账:经济适用住房的价格是每平方米1000元,而其他开发商卖的楼房市场价每平方米要1600元,且地理位置明显不如百货公司楼房,假如不想住了,将来转手一卖就赚50000多块,你上班,我干小买卖累死累活一年能赚多少?

任凭王红说得天花乱坠,兰兰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王红于是动员刘梅梅、刘花花、刘天龙劝说刘兰兰买房子,都夭折了。

辩论很快变成了争论,争论很快变成了争吵,争吵很快变成了谩骂。王红冲着刘兰兰破口大骂:“你脑子进水了,不够用了,盖楼房其实是在变相给职工发福利,你还不要,混蛋一个!”

“盘打了说盘,碗打了说碗?你怎么骂人哪?自己没有本事赚钱养活老婆孩子,靠我单位的房子赚钱,你还是男人吗?”

“你个王八蛋纯粹是猪脑子,傻B!”

谩骂升级就变成了暴力,王红冲着兰兰就是两个嘴巴子,鲜血顺着兰兰嘴角流了下来。

兰兰迅速地把自己日常生活用品打包,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天塌下来了。

兰兰妈一见女儿抱着孩子泪流满面闯进来,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听完兰兰的哭诉,怒从心头起:“这还了的,反了他了!竟敢这样对待我的宝贝闺女,欺负咱娘家没人?”拿起电话叫来了闺女、儿子和女婿们,大家畅所欲言、集思广益、献计献策,要为兰兰伸张正义。

电话打到王红家,是王红爸接的,李翠要求王红迅速到玫瑰家园接受处理,听到王红爸说话吞吞吐吐,吱吱唔唔。李翠威胁,假如一个小时内王红不到,我就率领全家人上你们家,让街坊四邻知道一下你们王家是什么东西?是怎么欺负女人的?

王红爸本来想借此事降服儿媳妇,却又担心兰兰妈兴师问罪,真要那样太丢人了,于是冲王红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你们两口子是一个是砖头一个是瓦片,一对灰货!快去吧!这个女人咱惹不起,去了好好承认错误,深刻反省,孩子都有了,凑合过吧,难道还能离?但是要记住一条,那就是在原则问题上决不能妥协、让步,我们虽然穷,但志不能短!”

王红一进兰兰家,李翠就对他破口大骂:“你是日本人!法西斯!我把闺女给了你,你给打成那样,让我看了能不揪心吗?”骂着骂着嚎啕大哭。

王红赶紧解释、诉说打架的起因、经过,李翠把手一摆,打断王红的话,和她闺女一个腔调:“你赚不来钱养活老婆、孩子,让我闺女要单位的房换钱,你还是男人吗?”

刘梅梅两口子、刘花花两口子、刘天龙两口子轮流上阵对王红进行了大批特批,批得他体无完肤,最后要弹劾他。

在人家地盘上焉能不妥协?人穷当然志短。王红违心地承认了错误,并以孩子还小、离婚对孩子十分不利为由,希望兰兰家人特别是兰兰妈站在全局高度,认真权衡、慎重考虑,不要轻言离婚。最后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事件才算告一段落。

十一

那个秋天注定是多事之秋,凄凉的秋雨,淅淅沥沥、连续不断,王红隔着窗子向外望去,一堆一堆的乌云象张牙舞爪的野兽一样,来撕扯着他、吞噬着他,而秋风却哭泣着,似乎传递着天空和大地对一个不幸家庭的同情。

王红和兰兰的家庭生活陷入了争论、争吵、回娘家、批评、承认错误的恶性循环。两口子无论什么内部矛盾,兰兰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李翠干预,必要时动员全家男女老少对王红进行大肆攻击,这让王红感到无异于自己的伤口被撕开曝晒于光天化日之下。

让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兰兰进家一看到王红,便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笑容从脸上溢了出来,“老公!想死你了!给我揉揉背、捶捶腿、捏捏脚、抱抱我。”

王红一看兰兰和以前回家可是不一样,按说结婚五年多了,已是老夫老妻了,激情燃烧的岁月也过去了,今天能有什么好事?莫非丈母娘又给出馊主意了?苦思弥想了半天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懒洋洋地问:“老婆!你升职了?加薪了?中奖了?”

“你俗不俗呀?就知道钱了,看你说的这三样,那一样不是跟钱有关系?我看你是掉进钱罐子里了,一辈子没出息的货。”

“经济是基础嘛!金钱尽管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呀!”

“实话告诉你吧!今天的高兴主要是因为花花婆婆在我家同我妈唠得可开心了,两个老太太很谈得来的,我妈今天特别高兴,我当然也高兴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不就唠个嗑吗?”王红马上联想到自己的父亲偶尔到李翠家接孙子,兰兰从来不让父亲上她家,都是在玫瑰家园大门口等着她把孩子抱下来,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我认为你家门口应该竖一块牌子,写上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我父亲去接孙子你什么时候让进过你家?这难道不是典型的狗眼看人低吗?我父亲在八十年代就去过北京人民大会堂、登过天安门城楼,七十年代初还受到省委书记的亲切接见,同省委书记握过手。你家同人民大会堂、天安门比起来差远了。你妈不就是一个常务副县长的遗孀吗?有什么了不起?就是常务副县长同省委书记比起来隔着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副省长、省长、省委书记至少8级,不用说还是一个遗孀了!”

“你这人的良心让狗吃了,我妈对咱们多关心?自己舍不得吃,想办法接济我们,生怕我们过不好,给我们拿菜、拿米、拿油、拿面,你还说那些没有良心的话。”

“在物质上你妈是给过我们支持,但你记住一条,她也经常当着众人在精神上对我进行无情的摧残,吃苹果给我带疤的,吃香蕉给我最黑的,吃桔子给我快烂的,我绝不愿意牺牲精神文明去换取物质文明的一时进步。”

……

两人从争论又发展到争吵,到最后背靠背,谁也不理谁,王红至少有三天没有同兰兰说半个字。

星期天,兰兰带孩子去公园游玩,孩子看到卖的小鸡很好看,金黄金黄的,欢蹦乱跳,十分诱人,闹着要兰兰买了一对。住楼房的哪儿能养小鸡,尽管孩子、兰兰开心地逗了小鸡两天,但是小鸡仍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一只小鸡先站不起来了,奄奄一息。王红本来就不喜欢小动物,也不愿意动手碰小动物,于是要兰兰把小鸡扔出去。兰兰豪不谦让:“你越让我扔,我越不扔,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再说小鸡还没有完全死了?凭什么现在就扔出去?假如你还有一口气,能直接送火葬场吗?”

王红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是可忍,熟不可忍,兔子急了也咬人,蚂蚁也有起义的时候,上一次自己忍了,这次难道还能再忍,别人把战争强加到自己头上了,自己焉能泰然处之,一场战争再次暴发。王红领教了兰兰家人的厉害,这次明显不敢大打出手了,反倒惹起兰兰的复仇心理,她如同猛虎下山,越战越勇,打得王红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兰兰拿着湿淋淋的拖把照着王红的脸捅去……

李翠听说兰兰占到了便宜,“啧!啧!”了两声:“这才是我们兰兰哩!还能老是吃亏?”喜悦迅速爬上眉稍。

十二

兰兰在她妈家一住又是两个月,王红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天天睡了吃,吃了睡,家都名存实亡了,还挣什么钱?那天吃过晚饭,心中烦闷,信步走上县城大街,想不到几个月不见,近在咫尺的县城夜景变化这么大,到处流光溢彩,五彩缤纷,轮廓灯、霓虹灯不停闪烁,射灯、路灯、探照灯交相辉映。一轮混漉漉的又大又圆的月亮升起来了,象一个巨大的车轮辚辚地碾向天心,县城被笼罩在柔媚的雾纱中,一切都神秘莫测。不知不觉来到一家夜总会的门口,一位穿着暴露,倒也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抱着小孩向他走来,随之甜甜的声音飘进耳朵:“先生!唱歌吗?一支山歌50元。”

此时的王红好象两年没沾荤腥的猫,早已饥不择食,按捺不住汹涌澎湃的心潮,咬了咬牙下了决心:家花没有,野花也行。一番讨价还价,王红和她搞定20元唱支山歌。当看到那个女人要亲自上阵,他犹豫了一下,又冲女人笑了笑:“你生过孩子了,再打个对折?”

这个女人一开始不愿意,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把孩子往旁边的女人手里一塞:“你先给我抱一会儿孩子,我把这10块钱挣了。”

办完那点事,王红满面红光走到夜总会门口,一群警察从天而降,摄像机镜头对着他不停地拍……

全县新闻播出县公安局扫黄打非成果时,是星期日晚上,兰兰一家人边吃饭边议论社会上的婚外情、包二奶现象,有的贪官居然用MBA的模式,通过任命首席情妇管理其他情妇,从而出现内讧,导致贪官东窗事发。当看到王红出现在电视机屏幕里时,全家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正规大学毕业的大学生难道能干那种男盗女娼之事?兰兰一阵恶心,咳嗽了一阵,从嘴里搜出一口浓痰,“啪!”脱口而出的仿佛不是浓痰,而是已经烂透了的王红……

在地下涌动了五年的火山终于喷发了,唱山歌事件加速了家庭的瓦解。王红多次把电话打给兰兰,商量离婚的事。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而早已对王红一家不满的李翠却推波助澜,极力促成兰兰离婚,这个老太婆也不静下心来想想,离婚女人那是剩菜了,再找一个男人有多难,何况再找一个王红这样的男人就更难了,偶尔犯一下错误,只要本质不是很坏是可以理解的,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这个不够数的老女人一听兰兰手机响就跟过来在电话旁听两人谈判,并积极为兰兰支招,怎么着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吃亏。在李翠的垂帘听政下,两人商定:兰兰带着孩子回玫瑰家园妈家居住,王红每月支付孩子的生活费200元,并写入离婚协议。过了几天,两人便到结婚登记的那儿办理了离婚手续,办证的还是那个中年女人,还记得他们,冲他们呵呵一乐:“年轻人!我说得不错吧!”

两人相对无言、垂头丧气,人生苦短、婚姻苦短,王红和刘兰兰仅仅维持了五年的婚姻盛宴馊了,保质期太短了!

已是深秋,树叶怀着对树的眷恋,依依不舍地离开枝头,在风中旋转着,飞舞着、翻卷着跌入尘埃,王红裹了裹灰色的风衣,转身阔步离开,树叶在他的身后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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