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上的他山之石（诗经柏舟我心匪石）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诗经.国风.邶风.柏舟》

关于这首诗，有个有趣的逸闻。《世说新语》中讲到，郑玄家有个使女，有一次弄得满身是泥，另一位使女就问她，怎么弄的泥猴似的，她答道：“薄言往愬，逢彼之怒。”一个读书人家的使女都知道《柏舟》，并且运用得如此恰当精准，可见这首诗的确语句优美，深入人心。

《柏舟》这首诗，讲述一位女子因事郁结，无处可诉，只好泛舟出游，却又日夜辗转难安，幽怨哀伤的心情故事。为方便理解，将此诗简单翻译如下：

柏舟荡悠悠，清波缓缓流。辗转难入睡，心中怀隐忧。不愿酒浇愁，乘船去遨游。

我心非铜镜，不可全容忍。本来有兄弟，可惜难依靠。前去诉苦楚，偏他正发怒。

我心非卵石，不可随意转。我心非草席，不可随意卷。雍容又娴雅，心意绝不变。

忧心真烦闷，群小真可恼。多灾又多难，侮辱也不少。静心仔细想，捶胸真难熬。

日与月交替，为何黯无光？我心多忧愁，像衣脏难洗。静心仔细想，不能高飞去。

有人认为，这是一首抒发读书人遭排挤，怀才不遇的诗歌。但我觉得，诗中女子的忧愁描写得那样真实具体，她的忧愁又有凭有据，还是把它当一首闺怨诗来解读更为恰当。这首诗叙事抒情，多幽怨绵抑之语，无铿锵愤激之声。

全诗五章，每章六句。首章以“柏舟”自比，女子自己虽言行有据，德行无亏，但却像一叶扁舟漂流水上，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环境异常恶劣，心思漂浮不定。心有隐忧，所以才“耿耿不寐”，辗转难眠，日夜不安。也不是不想借酒消愁，可是此愁指望酒是难以消解的，那么就出门散散心心吧。因此女子选择乘舟出游，希望乘兴出游，以舒心中郁结。

第二章承接上章，讲女子泛舟水上，所见所感。女子发现，在水天之间遨游，水面波平如镜，照见自己愁容满面。女子触景生情，女子心中的忧愁越发被激起。她想起自己兄弟俱全，原本可以稍加倚仗，可是回娘家刚说了没几句，碰上兄长心情不好，一下子就发怒了，自己只好尴尬地讪讪离开。所谓“新啼痕压旧啼痕，叫人如何不伤情”，旧恨添新伤，真教人倍加郁闷啊。

第三章接着写女子觉得自己既然无依无靠，那就反思一下自己的处境吧。女子心想，虽然一向逆来顺受，自己虽软弱可欺，但人的心思不是圆滑的鹅卵石，说变就变。我的心坚如磐石，没有见异思迁的念头。我也不是那软软的草席，轻易就屈服于人，我一定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保持自己做人的尊严。“威仪棣棣”是说自己雍容娴雅，有尊严的样子。女子至此，并未说明自己的烦恼来自哪里，但女子心意之坚，让人叹服，女子处境之险，也让人同情和感佩，教人忍不住替她担忧。

第四章解开谜题，点明女子的忧愁，源于受到群小排挤，自己身单力薄难以应对。结合其女子的身份，可以猜想，女子大概深受丈夫冷遇，被得宠的众妾欺侮凌辱。“觏闵既多，受侮不少”说明女子遭到不公平对待，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磨难，真是一肚子苦水无处诉，伤心极了，也郁闷极了。深夜不眠，静心思量自己的遭遇，不由得捶胸顿首，内心翻江倒海，满怀郁结，不能纾解。

最后一章，女子忍无可忍，求告无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嗔怪起上天。“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女子质问日月：都说日月昭昭，交替更迭，为何照不见我的委屈郁闷？这句问话也反衬了女子的忧思深重，眼中的日月都失去了光辉。女子忧愁至深，渴望自己的忧愁能够得以缓解。恨不能奋飞而上，让自己的心声直达天听。然而这只不过是妄想罢了，自己势单力薄，有心无力，只能日夜不安，郁结伤感，并不能改变自己现状。

全诗用语简白淡雅，叙事绵抑婉转，情节幽深凝重。但女子的情绪表达，却异常准确，格外浓烈挚热。五章内容，各自独立却又衔接完美，连贯流畅、一气呵成。全诗主题，一个“忧”贯穿全篇。自始至终，女子眼里的哀愁，心底的幽怨，无人可诉，无法可解。那种悲愤绝望的情绪，似乎触手可感，那如泣如诉的心声，似乎充耳可闻，让人扼腕叹息，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