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每日一首(暮年李商隐一首梅花诗)

古代的诗人们,常常会在“花期”上做文章。比如梅花,生长在冬季,于是在诗人们眼里,它便有了不与群芳为伍的气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比如荷花,因为生长在夏末秋初,有的诗人便觉得它错过了春天,一耽误就到了秋天,“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有的诗人又觉得它傲岸不群,“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又比如牡丹,正春三月,明媚绽放,春日最盛的时候,也正是牡丹最艳丽最光彩夺目的时候,于是在诗人们眼里,它便拥有了整个儿春光,也就成了那个最能代表富贵的花儿,“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花期的不同,也就决定了这些自然界的精灵,在细腻、多情、敏锐的诗人们面前有了不同的花格,诗人们将自己的身世际遇赋予在这些幽葩上面,花格与人格便像两个灵魂契合的人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从你的生命中看到了我自己,也就从你的际遇中,看到我的人生。

李商隐诗每日一首(暮年李商隐一首梅花诗)(1)

而要问到拿“花期”来做文章的好手,李商隐绝对算一个。我们今天就来读一读商隐暮年时所作的一首梅花诗,来看看他的人生与梅花的绽放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令人酸楚和无奈的联系。

忆梅

唐 李商隐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这首诗作于商隐40岁到44岁之间(商隐去世于47岁),这五年时间,他都是在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幕府中度过的,就像他诗中第一句所说的那样,他像是牢牢地定在了这里,欲归不得。“定定住天涯”,定定,据说是唐时俚语,就像现在说的牢牢的、死死的,困在了某个地方。天涯,指东川与长安的距离,东川节度使驻扎梓州,也就是现在的四川三台县,三台离长安并不遥远,而诗人却说有天涯万里之遥,其欲归不得之无奈,思恋故园之心切,于此可见一斑。

李商隐诗每日一首(暮年李商隐一首梅花诗)(2)

而这时候的李商隐,其实已经认命了。都说四十而不惑,不惑,说直白一点,其实就是认命。于仕途而言,他的政治生命早已在与李党巨子、泾原节度使王茂源之女成婚时,结束了,才子佳人的婚姻,掺入了政治成分,他也就在晚唐政局党争的漩涡中无法脱身了(最重要的是,他也再没有什么奋进的心气儿了)。于婚姻和爱情,他的结发妻子王氏,已在他来东川的那年夏天,与他永诀,而他早年那几位恋人呢,也早已不知死活。生活于他,也好似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了,他甚至开始投身于佛事,据他自己在《樊南乙集序》中说,“克意佛事,方愿打钟扫地,为清凉山行者”。而在他这几年的诗文中,也都时时处处透露着一种郁郁寡欢,像一个即使沉默不语坐在那里亦能看出满身哀愁的人。而首句“定定住天涯”背后所包含的人生背景,大致便是如此。

身世际遇已然如此,但眼前却是明媚的春天,孤苦的内心面对着温柔的春光,顿时让这个漂泊无依的人充满依恋。“依依向物华”,这是典型的以乐景衬哀情。你会很强烈地感觉到,这个诗人,和他眼前这片明媚鲜艳的春光很不协调。你甚至能想象到他的神情,好像微微皱着眉,有心事地凝望着这些景色发呆、发滞,或许手里还无心地揉挼着刚摘下来的花朵。一个已到暮年、没有活力的诗人,一片重回大地、生意盎然的春景,这两种相互冲突的矛盾事物放在一起,却更加深了这首诗的情感,也清晰了这位诗人的形象。

李商隐诗每日一首(暮年李商隐一首梅花诗)(3)

在爱人刚去世的那年冬天,商隐启程来东川。在赶路的某一个晚上,他梦见了九泉下的妻子,醒来以后彷徨失措,苦闷难抑,于是写下《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注意这最后一句,那是他梦里的内容。因为妻子刚刚去世不久,所以在梦里恍然间以为她还在世,还在家里织布缝衣,照顾着孩子,等着他回家。醒来以后才发现,那个给他寄寒衣,等他回家“共话西窗”的人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在以后的人生中,他只能一个人孤独地漂泊了。

这就是商隐来东川的背景,明白了这一点你也就理解他的孤苦了,因为从那以后他几乎再未感受到爱,于是我们也就明白了“依依向物华”中“依依”这个词的意思了。那是一种依恋,那是一个想要被爱,被保护,被抚慰的心灵,就像一个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过爱的小孩子,见到父母时的样子,他想把自己交给这灿烂的春光,从肉体到灵魂,使他再也不至于这么孤苦。

李商隐诗每日一首(暮年李商隐一首梅花诗)(4)

当然,情很重,物却疏。即使诗人将最沉重的情感,最真挚的依恋,都赋予给了大自然,它也还是默默不语,不跟你说什么。眼前这明媚的“物华”,也并不能彻底抚慰他那颗孤苦的心,只是徒迷眼目而已。于是诗人接着寻找可以寄托的东西,他痴滞地看着眼前这片物华,哪样与自己最相似呢?并没有!都太鲜艳了,太光彩夺目了,与他完全格格不入。于是他想到了本该属于这春光的一份子,但却先春而盛放,春来而凋零的梅花。

“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这个“恨”,与其说是他对花的埋怨,不如说是他对自己人生的埋怨;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自怜、自伤,像是一种嗟足长叹。就像林黛玉葬花那般,你的际遇就像我的身世,我的命运也如你一样,芳华早逝,孤独自赏。

李商隐诗每日一首(暮年李商隐一首梅花诗)(5)

说来李商隐的人生,确如梅花一般,早秀而早夭。他在十几岁时,便得到了当朝重臣令狐楚的赏识,令狐楚教会了他写奏章的方法,并在二十四五岁时帮助他进士及第(唐代进士及第平均年龄当在四十多岁)。可从那以后,晚唐党争的政治漩涡便再也没有放过他,就像他在一首政治寄寓诗中所说的那样,“莫近弹棋局,中心最不平”,你离它越近,它越吞噬你。李商隐的人生悲剧就在于他有才有志,却无意间卷入了这场无法摆脱的党争局面中,就像一个飘蓬一样,任其吹打。这位晚唐才子,便在这种郁郁寡欢中走过了自己的一生,也用自己的诗歌,照亮了黑暗的晚唐。

寒梅最堪恨,却常常被当作是去年的花儿;才子最堪怜,却常常满腹才情而落拓一生。这两者之间是如此的契合,都盛放在某个不合时宜的时刻,却都美的令人炫目、令人倾慕、令人可怜、令人同情。这也就难怪商隐常常会以梅花自比了。

李商隐诗每日一首(暮年李商隐一首梅花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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