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生死相随（一见冒郎误终身）

1644年，江南才子冒辟疆举家逃亡。途中，他想将美若天仙的小妾董小宛送人。董小宛得知后强忍泪水，识大体地说道：“夫君上有母亲，下有妻儿，她们都比我重要...”

不畏权贵，一心要择有情郎

江南出佳丽，金陵南京又是六朝金粉汇聚之地，笙歌姬乐长久不衰。秦淮河两岸，河房栉比，画舵林立，娇娃佳妹，应试举子，骚人墨客，浪荡公子，达官贵人，游宴其中，醉生梦死。

明朝末年，在秦淮河众多的青楼女子中，出现了“秦淮八艳”：董小宛、柳如是、顾横波、马湘兰、陈圆圆、寇白门、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为世人留下了千古流传的爱情佳话。

董小宛，名白，字青莲，又名宛君，出生在明熹宗天启四年，江苏吴县人。

小宛的父亲是个大商人，家境富裕。小宛的母亲陈氏，出身正经人家，精通诗书琴棋。小宛出生后，父亲去世了，孤女寡母，坐吃山空。母女俩流浪到金陵。

小宛十分聪明。母亲陈氏教给她的诗书，她都能背诵;教她琴乐，她能够自创新声，令人回味无穷。针绣山水花木，神形毕肖，令人赞叹。年仅12岁的小宛，被人赞誉为“针神曲圣”。

她年纪虽小，但懂得食谱、茶经，凡是茶叶，只要经她过目，立即品评出优劣来。为了生存，小宛沦为歌姬。

她生得神姿艳容，再加上才艺，一夜之间，就成为秦淮河上的花魁。男人们竞相传颂她的芳名，耗尽资财想一亲她的芳泽。

她喜欢幽静，每当男女聚集时，她就会流露出一种鄙夷的表情。一旦到了幽林深壑、人迹罕稀之处，她总是乐而忘返。平日无事，她经常顾镜自怜，如此美人，若屈为庸人之妻，一定会悲叹彩凤随鸡。何况沦落在烟花巷中，更是悲叹不已。

小宛尽管是歌姬，但性似烈火，质似玉壁。她痛恨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豪门权贵、走狗、寻花问柳的浪荡子弟。对聚汇南京的复社名流文士却态度热情，与他们一同品茗，评诗论画，温酒填词，无所顾忌。

1639年元宵佳节夜晚，南京城锣鼓喧天、华灯齐放。秦准河岸，河亭画楼，彩灯高悬，笙歌悠扬，灯船花艇，首尾相连，人声鼎沸。南京城中结棚张灯，目不暇接。无数小贩，挑担提篮，穿街走巷，叫卖声不绝于耳。

小宛讨厌热闹，托病谢客在家。她倚窗观月，背诵起辛弃疾的词句，当念到“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时，感到十分寂寞，一时心情沮丧万分。她想起柳如是、李香君都找到了如意郎君，不由得心血来潮。

她摊开一张玉叶纸，提起一管羊毫，在灵岩砚上饱蘸浓墨，赋诗一首：

火树银花三五夜，盘龙堆凤玉烛红。

兰棹轻摇秦淮月，紫气烟笼钟山峰。

明镜悬天犹有晕，幽兰虽香不禁风。

断梗飘蓬无归路，天涯芳草何处逢？

这时，母亲陈氏跑上楼来，说媚香楼李大娘有请。

人称“旧院二李”的李贞丽，生性豪爽，崇尚名节，喜欢与复社党人交往。“金陵八艳”中的李香君，就是李贞丽的养女。

小宛听说李大娘邀请，宴请的客人是名震一时的复社领袖张天如及其朋友，又有卞玉京等姐妹相陪。她连忙带着侍女惜惜，拎着琴盒，坐轿前去。

媚香楼位于秦淮河畔，前门临街，后厅临河，灯火辉煌。大厅雕镂精细、陈设雅致，向外摆放一张紫檀条几，放着一只雕香炉，飘起轻烟。两面各摆放一只青瓷双螭瓶，插着玉蝶梅花和紫烟芍药。壁上挂着一幅北宋时期的《春江晓景图》，上有苏轼的名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两旁写有对联：“松风吹桃雨，竹韵伴兰香。”

张天如、陈定生、方密之、侯朝宗等人坐在太师椅上品苟，听说董小宛来到。随着珠帘摆动，小宛出现了。她面似桃花，明眸如水，发似乌云，娇若天仙。她上披苏绣披风，下穿网边罗裙，细腰摆动，莲步轻移。

“让老爷久等，实在罪过。”

张天如说：“久闻董姑娘芳名，此次得以一睹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老爷言重了。”说完，小宛向众人行礼。

李大娘摆开席面，置上冰盘，整好十人围成一桌。酒过三巡，张天如对着满桌佳肴，勉励在座复社党人在国家危亡时，要守气节，以天下为己任，不辱身后之名！

董小宛、李香君听了他们的议论，更加敬仰了。

李大娘觉得有点扫兴，招呼道：“张老爷，各位公子，今日是元宵佳节，为张老爷接风，大家应喝个痛快。来来来，大家快趁热吃吧！”侯朝宗说：“佳期难逢，且乐今宵。诸位各尽所长、尽兴尽欢如何？”众人击掌称好。

李香君、郑妥娘、卞玉京、寇白门等先后唱了《采菱曲》《子夜歌》、《木兰词》、《西江月》等歌曲。轮到小宛，她抱起随身带来的玉琵琶，弹唱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一曲终了，余韵未止，一洗众人心中的郁闷之情。

小宛的姿容、举止、谈吐和琴艺，无不令张天如赞叹。突然，他想起一个能与小宛相配的人来。他就是复社后起之秀、江南才子冒辟疆。

冒辟疆，名襄，号巢民，如皋人。父亲是明朝官员冒嵩少。辟疆14岁时就与名士董太傅、陈征君等吟诗作赋。16岁时，辟疆与名士张公亮、陈则梁结拜为兄弟。他生得英俊非凡，皮肤白皙，才情俱佳。

当张天如提出冒辟疆与小宛十分般配时，陈定生、方密之等人拍案叫绝。他们谈起冒辟疆在年前于夫子庙联名愤书《留都防乱公揭》、怒打魏忠贤余党阮大铖之事时，对他的胆量称赞了一番。

小宛对冒辟疆的才华、人品和气质早已耳闻，顿时双颊羞红。张天如趁着酒兴委托方密之，趁冒辟疆来南京应试之机，为小宛与辟疆撮合，成就晋秦之好。

离开媚香楼后，小宛借剪彩、送酒之名，先后二次来到媚香楼找李香君，打听冒辟疆来南京的消息。李香君把冒辟疆的身世、性格、才情介绍了一番，把他来南京的日期告诉了她。

三月十二日，冒辟疆来到南京，住在莲花桥陈定之的府上。二人畅谈阔别之情，复社事务。三月十四日，冒辟疆进入试场。三场考毕，已是二十四日。二十五日清晨，冒辟疆沐浴更衣后，沿着秦淮河向媚香楼走去。

秦淮两岸繁华热闹，银楼缎号、茶舍酒馆、书店画铺等比比皆是。夫子庙一带更加热闹，人来船往，大呼小叫响成一片，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冒辟疆一路游玩，来到媚香楼，方密之等三人已在楼上。李香君摆开酒席，为四位公子斟上冰酒，预祝四位金榜题名。席间，谈起元宵节为张天如接风之事，大家把小宛赞美了一番。

陈定生等人将撮合之事说开，李香君见冒公子流露出对小宛的爱慕之情，提出由方密之陪同，前去钓鱼巷，拜访小宛。

饭后，漱口净面，用过香茶，冒辟疆跟着方密之下楼，前往钓鱼巷。不料，小宛竟不辞而别，人去楼空。冒辟疆还遭到守门妇的一顿呵斥，满腔柔情化为乌有。

冒辟疆和方密之回到媚香楼，李香君不由暗暗纳闷：小宛哪儿去了？侯朝宗从杨龙友处归来，才知道秦淮河乌衣巷住着一位爵爷叫朱统锐，其祖父是安王。朱统锐现世袭镇国中尉爵号。此人生得鼠眼猴腮，仗着皇族势力，在南京城里为非作歹。朱爵爷粗鄙不堪，却附庸风雅。

一天，朱统锐在卞玉京那里请客，遨杨龙友等名士作陪。朱爵爷派管家三番五次到钓鱼巷，点明要小宛作陪，小宛死活不愿与朱统锐来往。陈氏急得眼泪直流，小宛见母亲难过，只好前往。

朱爵爷早就火冒三丈，小宛当着宾客的面掀了酒席。朱爵爷在杨龙友、卞玉京等人的劝阻下暂时没有发作。杨龙友探知朱统锐要害死小宛的消息，连夜跑到钓鱼巷，告知小宛。陈氏带着小宛逃出南京，躲到吴江。临走时，小宛留下一封信，向冒公子道歉，遨他前往苏州一叙。

冒辟疆听了朝宗的话，顿时对董小宛不受侮的刚烈性格肃然起敬。冒辟疆决定前去苏州拜访。他刚要去苏州，收到老家来的书信，说母亲马夫人病重，叫他快快回家。辟疆心如火焚，连夜乘船赶往扬州，星夜催马回到家乡，与夫人苏元芳奉侍病榻，待母亲痊愈已是六月了。

这时，陈则梁来信约他前往苏州处理复社事务，他心念小婉，火速赶往苏州。

缘定终生，三顾茅庐一见钟情

冒辟疆一路快马奔到苏州，借住在黄鹏桥王天阶家里。办完复社事务，他按照小宛留下的地址，拜访小宛。小宛外出游玩，他接连两次都没有找到。一天，陈则梁说苏州复社事务已完，准备第三天去无锡。冒辟疆听说后天就要走，晚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次日清晨，他很早就起床了，前往半塘拜访小宛。正是六月二十四日荷花生日，山塘河至荷花荡一带人来人往。城中士女倾城出动，楼船画舫，往来穿梭。冒辟疆下马缓行，不由念起白居易的诗句：“自开山寺路，水陆往来频。银勒牵骄马，花船载丽人。芰荷生欲遍，桃李种仍新。好往湖堤上，长留一道春。”

走过彩云桥，来到山塘河边浓荫之中的一处庭院。恬静幽雅，风景宜人。冒辟疆栓好马，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书：“宛平晓月沉，君山碧玉浮。”

冒辟疆轻扣门环，开门的单大娘见是冒公子，急忙将他带人。“大娘，冒公子来了！”冒辟疆见满院紫藤缠绕。

沿着碎石小道，他来到一座小楼前。他正在驻足观赏，走出陈大娘，她迎上说：“有劳公子三次相访，待我唤小女前来见公子。”陈大娘将冒公子让进厢房用茶。

小宛披了衣服，下了床，拉着侍女惜惜下楼。冒辟疆抬头一看，只见曲栏边走来一位少女，身穿烟紫色绸衫，下穿白罗裙，醉眼朦胧，影如荷风。妩媚带着几分娇气。小宛见他风度翩翩，四目相对，怔在那里。直到陈大娘喊冒公子上楼时，两人才发觉失态。

来到楼上，小宛请冒公子稍坐，让母亲暂陪，自己进房梳妆。冒辟疆打量起来，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放着一张红木条几，条几中供着一尊渡海观音，两边各放一只花瓷瓶，分别插着烟绒紫和红牡丹。墙壁上挂着唐寅的《倦绣图》。对联为钱谦益所书：“青溪映松月，莲塘临柳风”。

对面就是小宛的闺房，透过竹帘，隐隐约约看到一架琴台。窗外柳树垂荫，湖光山色，不时传来荷花香。

竹帘轻轻摆动，小宛走出香闺，上穿鹅黄薄衫，下穿湖绿色绸裙，似出水芙蓉。她向辟疆道了万福：“劳驾茅舍三次，小宛这厢有礼了。”冒辟疆拱手还礼道：“自从得悉姑娘芳名，急于相见。今幸得见芳容，三生有幸矣。”两人用过红豆香粥、鸡油松糕，一边品着碧螺香茶，一边聊了起来。

“不知公子闱墨如何？”冒辟疆说：“惭愧啊，虚有其名。六次赶考，皆落第了。只怪才不如人。”“依妾鄙见，公子只是时机未到，大器晚成。”两人正谈得投机，侍女惜惜说：“内室收拾好了，请公子和姐姐就坐。

冒辟疆跟着小宛来到内室，有一张木雕花床，一顶透明云纹罗帐。贴窗放着一张木梳妆台，托架上有一面镜子。两面壁上挂着元代吴镇的《风竹》，明代唐寅的《雨竹》，陈继儒的《兰竹》，文彭的《新竹》。还有个博古柜，摆有古玩，还有《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水漫金山》、《游园惊梦》彩塑。一张木条几上，堆放着十几卷书，一头放着香炉，发出清新的香气。小几前放着一张四仙桌，上边放着四只大冷盘和二副杯箸。

小宛请冒辟疆上坐，为他斟酒布菜。一会儿，小宛就是面似桃花了。小宛说：“小宛久厌风尘，急欲脱离苦海，只恨没有遇到能够拯救之人。倘公子不嫌弃，小宛愿为小妾。”

冒辟疆说：“我已有家室，你正当妙龄，岂能屈为小妾？蒙如此见爱，辟疆不才，当决不负义！”接着，冒辟疆约定明春杨柳初黄时，来阊门接小宛回家。小宛听说冒辟疆明天要去无锡，顿时双眉紧锁。过了一会儿，小宛说：“妾在此地有恶霸骚扰，寝食难安。望君早来接妾。”

冒辟疆劝慰了一番，发誓说：“明春定不负约。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饭后，两人说了些情缠意绵的话后，太阳偏西。冒辟疆起身与小宛告别。小宛相送，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一直到了桐桥上，才告别分手。

第二天，冒辟疆随同王天阶、陈则梁启程。他们乘船从苏州到达无锡，又从无锡到达江阴，奔扬州，直到把复社事务处理完，才回到如皋老家。

一日，冒辟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在苏夫人的催促下，才提起小宛。苏夫人听了，答应在老夫人面前劝说，以玉成其事。初冬，苏夫人在老夫人面前提起小宛。说小宛虽是歌姬，但洁身自爱，愿在公子面前奉侍砚席，协助自己料理家务。老夫人疼爱儿子，见媳妇同意，便答应了。

异地相逢，三年醒来不是梦

崇祯十三年(1640年)，元宵佳节过后，冒辟疆与苏夫人商议，准备以扬州会晤社友的名义，去苏州接小宛回家。

苏夫人为他准备了几百两银子和赠给小宛的首饰。

冒辟疆正要奔赴扬州时，忽然接到父亲冒嵩少自衡阳送来的紧急书信。原来，襄樊遭到张献忠的农民军攻打，朝中权贵向皇上进言降旨，将冒嵩少从广东调到襄樊任左良玉监军。信中嘱托冒辟疆要“善待其母，忠君爱国。”冒辟疆见父亲陷入危难之中，只身赴京上书救父。

冒辟疆经父亲好友引见，得以见到崇祯皇帝。他的奏章说服了崇祯。待崇祯降旨，冒嵩少免调襄樊时，已经是崇祯十五年了。冒辟疆回到如皋时，母亲病倒，等母亲康复时，已经过了年。正好陈定生来信催他往南京办理复社事务，冒辟疆立即赶往南京。

崇祯十六年(1643年)三月，冒辟疆赶到南京。小宛这三年中受尽楚苦，苏州有个恶霸叫窦赫，鱼肉乡里。窭赫三番五次寻上门来，小宛拒不接纳。他带着一帮地痞流氓，天天纠缠不休。

陈大娘暗中交结打点，总算过去了。然而，陈大娘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上大笔债务。债主也经常逼上门来，小宛母女只好外出避祸。冒辟疆知道后，心如刀绞。他决定前往苏州寻找小宛。冒辟疆越走越感到难过，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来。三年来，不管是醒时还是梦中，他总是想小宛。

一天，冒辟疆看到桥对面的丛林中有座小楼，精美雅致。辟疆心中一动，向人打听：“你知道是谁住在里边吗？”

“这小楼的主人，是赫赫有名的秦淮歌姬董小宛。她的母亲，前不久病死了，她也重病缠身，卧床不起。”

冒辟疆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急忙跑向小楼。他用力地敲门，半天没有人声。他喊道：“小宛！我是冒辟疆！”门开了，一个丫环领他进入小宛的卧室。

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冒辟疆看到炉子上正煨着药。房里秀帷低垂，他开启帷帐，看到小宛面色如纸，修长的睫毛覆在深陷的眼睑上，气若游丝。他的泪水流了出来，想不到小宛竟变得如此瘦骨嶙峋。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小宛睁开了睡眼。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问：“你，你？”

“我是冒辟疆！”

“他已经离开我三年了，再也不会来了！”她放开痛哭起来。辟疆把小宛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地吻着她。过了很长时间，小婉止住哭泣，“真的是你吗？没想到...她张开樱唇吻住了辟疆的嘴唇。辟疆感到觉得她的唇热得像火一样，她终于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问。

“说起来也巧，我到半山塘找不到你，便到处寻找。今天见这里有一座小楼十分别致，我想，要是你住在这里就好了。谁知竟真的是你！“说完，他又紧紧地搂住小宛。

“小宛，你得的是什么病？”辟疆问。

“谁知道！自从你离开后，我就病了。母亲去世后，我的病加重了。我已经有二十几天没有起床，只求速死。没想到被你吵醒了。我要把一切都献给你。”

“你不想活了吗！”冒辟疆劝道。

“我好了！”她挣扎着坐起来，但又倒在床上。第二天，冒辟疆说离乡试不太远了，该回去做准备。小宛说：“你要走，就让我送一程吧！”辟疆坚决不肯。她就不停地哭，一定要送。辟疆只好带着她一同登船出发。

他们一路顺水而下，遍游沿岸名胜，饱览江南风光。花前喁喁，月下依依。辟疆提出乡试过后，就筹措款项替小宛偿还债务时，小宛紧锁双眉，低头不语。

端午佳节，到达镇江。冒辟疆扶着董小宛去金山游览，观看金山竞渡。金山位于镇江西北，长江之中。江上舟船，往来如林，是端午龙舟竞渡之胜地。

镇江城里男女老幼，纷纷聚集江边。冒辟疆、董小宛选了一处景色绝佳的高地站下，远眺龙舟竞渡场面。

看完龙舟竞赛，两人一路游玩，回到大船上已经傍晚了。晚饭后，冒辟疆感到不禁左右为难。小宛名气太大，随船去南京，会惹来很多麻烦;若小宛返回苏州，无异于重投虎口。

小宛说：“公子放心，明天我就回苏州。公子切不可犹豫不决。大丈夫在世即使不能经天纬地，也要人过留名。妾怎能为儿女私情耽误了公子的前程？”

冒辟疆只好答应乡试之后，赶往苏州接小宛回家。

夜里，小宛哭得泪人一般，辟疆只好用热吻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把乡试后来接她的话，说了多遍。良久，小宛说：“我不是不放你走，我真得舍不得你呀！要是你秋试后不来见我，我一定会...”

辟疆用嘴捂住她的嘴，小宛顿时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还敢咒自己吗？”

“不敢了！”小宛笑道。辟疆感到有一股越来越强的欲火在翻腾，他开始慢慢地抚摸。

“冒郎！”小宛轻呼，双眸似激情的火焰。她解开自己的胸衣，抱住他。

九死一生，只羡鸳鸯不羡仙

董小宛离开了镇江，回到苏州，闭门不出。那些债主纷纷登门讨债。小婉答应中秋后一定偿还，那些债主不再追逼。此事传到恶霸窦赫那里，派了心腹家奴，串通一帮债主，天天骂骂咧咧。那帮恶棍说：“没有钱，只要你陪我们睡觉，所有的账一笔勾销！”

小宛几次想一死了结，多亏惜惜和单大妈相劝，才没有死成。窦赫策划把小宛抢到府中。小宛带着单大妈和侍女连夜逃走。

崇祯十六年(1643年)八月十二日，小宛船抵三山门。她害怕走漏了风声，遭到朱铳锐的毒害，偷偷来到钱谦益府上，告诉柳如是，躲在钱府中，等待冒辟疆前来。

钱谦益是东林党首领，曾任礼部侍郎，曾被崇祯罢了官。后来，又任礼部尚书。柳如是对董小宛盛情款待，为她在桃叶渡找到一所寓馆，暂时隐居。钱谦益暗中向冒辟疆传递消息。

桃叶渡位于秦淮河口，风景迷人。古代的王献之迎其妾桃叶时，曾作《桃叶歌》：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风映何眠，感郎来召我。”钱牧斋、柳如是选择这里让小宛隐居，可谓用心良苦。

冒辟疆见到小宛后又惊又喜，复社党人士与秦淮姐妹，听说小宛九死一生，前来与冒辟疆相会的消息，纷纷赶到桃叶寓馆贺喜。

八月十五日晚上，夜空碧洗，星光灿烂。一轮圆月，玉镜悬天。秦淮河岸管弦齐奏。灯船画舫，灯火辉煌。

桃叶河亭在侯朝宗、方密之等人的布置下，张灯结彩，如同白昼。女客们由小宛陪同，珠围翠绕。男客们由冒辟疆陪同，谈笑风生。冒辟疆、小宛出席斟酒谢筵，众人纷纷起身回敬。一时间，喜气洋洋。

四鼓声响，柳如是说：“今晚是中秋佳节，又是冒公子和小宛大喜之日，现由小宛为大家唱一曲，如何？”众人纷纷鼓掌。小宛容光焕发，轻展玉喉，翩翩起舞：“彩袖殷情捧玉钟，今宵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地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如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二天中午，冒辟疆、董小宛、柳如是，前往媚香楼李香君处，准备办理小宛从良手续，偿还苏州所欠债务。酒过饭饱，正在喝茶，忽然接到二封急信。一封是冒父的信，说皇上恩准告老还乡，命冒辟疆赶到芜湖迎接。一封是苏州的家信，说董小宛走后，天天有人登门闹事。窦恶霸声称小宛若不回来偿还债务，放把火将董家烧光。

几天后，冒辟疆的把兄弟刘师峻赴任湖州太守时，正好路过南京。冒辟疆向他求助，刘师峻当下决定，先与小宛前往苏州，请苏州知府出张告示，宣布偿还债务;等冒辟疆接回老父，筹措钱款，再去接小宛回家。

复社党人、秦淮姐妹纷纷赠送首饰、银两。小宛带着还债的银子，告别了冒公子和众姐妹，与刘太守赶往苏州。刘师峻来到苏州，拜见苏州知府。苏州知府随即出了告示，债主们见有官府出面，不敢闹事了。不料，窭赫那恶霸竟在夜里将小宛劫走了。

刘太守急于赴湖州上任，火速差人赶往南京给钱谦益送信，请他想办法。

秦淮姐妹和复社党人，一齐赶到钱府，请钱谦益亲自出马。钱谦益和柳如是赶到苏州，召见苏州知府和当地驻军。由于钱谦益出面，不出三天，破了此案，还清了债务，惩办了窦赫。同时，办理了小宛脱籍从良的手续。

小宛从所藏的字画中挑了一幅王叔明的《秋林寄兴图》送给钱谦益，聊表寸心。临别之日，柳如是、董小宛愁肠欲断，洒泪告别。

小宛到达如皋后，由苏夫人派轿接到水绘园中居住。冒辟疆陪同父亲从芜湖返家的途中，谈起小宛的故事。冒嵩少听得老泪纵横，同意让辟疆纳为侧室。

十二月二十八日，冒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黄昏，迎亲花轿把小宛抬出水绘园，按地方习俗，抬到冒府家中。小宛身穿大红牡丹乡花缎袄，下穿石榴裙，头盖大红喜鹊登枝绸盖头，走进堂中，与身着吉服的冒辟疆并肩站立。

两人拜过天地、谒过祖宗，再拜高堂。一对新人双双拜下。随后，喜娘扶着小婉，向苏夫人拜了全礼。苏夫人还了半礼。小宛又向冒辟疆下拜，冒辟疆还礼。最后，小婉与姐妹见平礼。在细乐声中，冒辟疆将小宛拥入新房，饮交杯酒。冒辟疆和小宛出来酬客。众人见小宛生得如此美丽，都称赞起来。

回到洞房，冒辟疆望着烛光下娇滴滴的小宛，笑道：“昨日今宵大不同，新人胜是旧时容。翡翠衾中双飞燕，鸳鸯枕上两心同。”

小宛笑道：“媚香楼上喜知名，梦绕肠回欲识君。花前醉晤结连理，劫后余生了夙因。”

崇祯十七年(1644年)，冒辟疆住在水绘园，研读诗文。小宛每天到府里，帮助苏夫人料理家务，下午回水绘园。她对公婆十分恭敬，与苏夫人相处友善。

冒辟疆与董小宛的婚姻生活美满，蜜意如梦，怡情惬意。辟疆经常感叹“天地之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了。”

三月，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吊死煤山。凤阳总督马士英拥立福王朱由崧，五月，福王即位，改年号为弘光元年。福王即位后，阮大铖和马士英狼狈为奸，屠杀异己。他们将兵部尚书史可法逐到扬州。马士英、阮大铖大兴党狱，捕杀东林党人。清兵一路南下，破城拔关。

1645年农历五月，扬州、南京相继被清军攻破。如皋城人心惶惶，逃得十室九空。冒辟疆于是与父亲商定，收拾细软、珍玩字画，携带仆妇，举家投奔盐官城陈则梁。

沿途盗贼四起，杀人如麻。冒辟疆一家屡遭盗贼、败兵骚扰。到达盐官城时，财物丢尽，只剩一家老小平安无事。然而，陈则梁一家也外出避乱去了。冒辟疆身在异乡，举目无亲。这时，清军已经打到绍兴，快到盐官城了。盐官城中明军趁机烧杀抢掳。冒辟疆一家连夜逃到山上。待盐官城内安定以后，冒辟疆一家回到城中。

几天后，冒辟疆恶寒发热，上吐下泻。小宛和苏夫人将藏在内衣里的首饰取出，换些银两，求医买药，换柴买米。冒辟疆骨瘦如柴，病势加重了。一百多天里，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照顾二老。董小宛守在冒辟疆身旁，日夜服侍。冒辟疆精神失常，情绪暴躁。小宛从不计较，总是含泪服侍。在小宛的服侍下，冒辟疆病愈了。

小宛面如黄蜡，体似枯柴，双目赤红。小宛说：“公子能够把病治好，我就算死了，也虽死犹生。”

1646年初夏，冒辟疆一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正在这时，冒府留守家奴赶到盐官城，找到了他们。家奴向老大人和老夫人请安后，说出如皋城中安定的情况。第二天，冒辟疆雇了一只小船，载上家人，回到如皋，结束了逃难生涯。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董小宛的手腕上仍戴着定情物金镯，不舍得典当。

冒辟疆回到如皋时，吴三桂、洪承畴、钱谦益、侯朝宗等人相继降清。冒辟疆发誓不为清朝出力，成天与小宛在一起评诗论画，抚琴弄瑟！

不久，小宛编成一书，名为《奁艳》;并题诗一首《绿窗偶成》：

病眼看花愁已深，幽窗独坐抚瑶琴;

黄鹏亦似知人意，柳处时时弄好音。

之后，冒辟疆又大病两次，每次都濒临绝境，所以幸免不死，皆赖小宛之力。有一年盛夏，冒辟疆忧愤成疾，大量便血，胡言乱语，几日几夜昏迷不醒，接连二十几天滴水不进，众人皆以为必死无疑了。

董小宛于酷暑中，不挥汗，不驱蚊，日夜守在药炉旁，侍奉于枕边足畔，足足六十多天，始救辟疆生还。

还有一年秋天，辟疆疽发于背，经小宛悉心看护，百日始愈。这期间，许多抗清之师战败，被俘者众多，城内有时一日杀人百余口，夜半鬼哭人嚎声令人毛骨悚然，家中人惊吓得缩成一团，独小宛拥护夫君而坐，握手共熬寒夜，“凄激荒惨，欷嘘流涕。”

由于劳瘁过甚，小宛的身体日渐虚弱，积劳成疾。

1651年，小宛弥留之际，还深恐自己死了会给冒辟疆添病，又担心冒辟疆生病后，她不能再侍奉了。小宛静躺在病床上，滴水难进，骨瘦如柴。

冒辟疆痛哭流涕，心疼欲碎，喊道：“小宛！都是我拖累你啦！我欠你的太多了！”

小宛吃力地说：“能死在你的怀里，死也值了。”说完，年仅27岁的小宛面带微笑，离开了人世。

辟疆搂着她，失声痛哭：“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呀？”亲朋好友无不为之动容。辟疆请来画家，为小宛画像，把她埋在“影梅庵”旁，忍痛写下《影梅庵忆语》，长达万余言，追忆与小宛共同经历的往事。他追悔莫及的笔墨勾勒出一个热爱生活的勇敢女子，不惜一切代价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许她还是会为了冒辟疆而奋不顾身。

孤山回首已无家，不做人间解语花。

处士美人同一哭，悔将冰雪误生涯。

——董小宛《孤山伤逝》

我们这些偶然在褪色的古书里瞥见她倩影的后人，却只希望她不要为了爱而低到尘埃里去。即便真能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也散发着注定过早凋零的、凄冷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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