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男人河的京城才女（道不尽的秦淮八艳）

寒晴数只鸟，欲度天上云。紫烟熏日月，青空自难寻。已进冬日的北京天气虽冷却无雪落，满目碧穹之下一群哨鸽在冷风中嗡嗡而过，又凭添几分冬意。此时天将正午，紫禁城内苑慈宁宫里鼎钟轻鸣青烟缭绕，散出阵阵檀香。外面寒气逼人，宫里却温暖如春，在内殿的盘火大炕上，一个中年美妇踡坐在上面随意的倚在小炕桌边，手里握着一卷书籍，但目光并末落在书上面，而是秀目微眯不知在思虑什么。

这时从殿外轻轻走进一个宫女，年岁不大清秀娇小，她双手捧着一个木匣，见中年美妇正走神儿没注意到她，便先将木匣放到小炕桌上，然后侧过身来蹲了一福轻声唤道：“太后，顾横波（顾媚自号“横波夫人”，当世附庸风雅的文人都称其为顾横波）的奏事匣子来了。”那中年美妇自是孝庄太后，小宫女就是苏茉儿了。

“哦，那顾丫头倒是很应时的。”听到苏茉儿禀报，太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将书放下，然后转身从炕桌小抽屉里摸出来一把黄铜锁钥，插入木匣锁眼儿里轻轻一旋，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匣盖自动弹开端是精巧无比。

太后打开秘匣后并未先看奏事折子，而是慢慢取出那幅顾媚所画的《兰花图》扇面（此扇面现珍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为国家一级文物），顾媚的绘画功底让孝庄太后也啧啧赞叹。孝庄太后闲暇时也喜爱绘兰，但与顾媚所画兰花相比水平却差了一大截。看着太后对扇面爱不释手的样子，苏茉儿也不禁失笑道：“太后您向来清芳高雅从不以身外物萦自心，不想今日却着相了呢。”

苏茉儿与太后同为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部落人氏，出身牧民家庭，八岁时父母亲暴风雪中外出寻找失散的羊群不幸双双遭难。当时还是格格的孝庄太后无意中遇见苏茉儿，那时因失去双亲苏茉儿无了生活来源只能沿街乞讨，被太后发现时她骨瘦如柴躺在路边奄奄一息。好心的太后将苏茉尔救活后见她无家可归，便将其收留在身边。此后苏茉儿一直跟随陪伴着太后，从广阔无边的科尔沁大草原一路风风雨雨直至繁华北京的紫禁城之巅，见证了诸多足以改变历史进程与发展的重大事件。

风卷云飞扬，天地起苍黄。兴亡千古事，尽付紫华章。（图片鸣谢网络）

太后见苏茉儿这般一说不由也抿嘴失笑，苏茉儿在太后眼里并非普通宫女下人，早已当成心腹看待。多尔衮擅权爪牙耳目遍布皇城内外，朝廷大员里攀权依附者更是比比皆是，为太后所信任的人少之又少。皇帝年幼主少国疑，若无太后与多尔衮虚以委蛇相互间周旋牵制，此獠早已发难篡夺江山了。

太后每每让苏茉儿乔扮男装潜出宫外，一来打探民风探知民意，为将来皇帝亲政后能够因时制宜施行国策，毕竟满清入关时打着的是消灭李自成为明朝复仇的旗号，可李自成败亡后满清统治集团却没有退走关外，面对已经落入自家手里的锦绣江山，反而定都北京改朝换代了。孝庄太后在意的是关于此事民间百姓是如何议论的，那可是以兆亿计的生民啊！水载舟亦能覆舟人心向背直接关系到一个王朝能够延续多久，这让孝庄太后怎能不上心。

同时她也让苏苿儿在宫外多留意些有才能之人，尤其是汉族里的读书人。在这点上孝庄太后的胸襟卓识远远高于多尔衮，多尔衮向来信奉以武力能够平定一切，入关后在军事指挥才华上确实无人能及，可素不知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的道理。上次龚鼎孳所捅出来的关于圈地驱民一案就是他纵容属下官员干的，在他看来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当然有权享用，那些小民不过蚂蚁一样不值得看重，所以多尔衮行政时的风格就四个字――简单粗暴！

孝庄太后岂会这般去想，她虽然出身外族，自幼却喜文厌武饱读了大量汉家文章儒家史书，对事物发展的规律和本质有着自己的见地。“胡运不过百年”这句谶言时不时萦于她心头挥之不去，孝庄太后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此谶言所指是那曾经疆域横跨欧亚大陆兵锋威震四海的蒙元帝国。这个帝国由成吉思汗开始发起于漠北终结于中原，因统治残暴存在不过九十年就被朱元璋所建立的明朝推翻。按汉族儒家正统华夏夷狄观念思想，满清和蒙元不正属于“胡”人嘛。

历史轮回又到了有清一代，孝庄太后深知得了民心才能坐稳江山的道理，可如今大权旁落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慢慢筹划未雨绸缪静待时机了。苏茉儿乔装出宫打扮成文人士子模样也结交了不少有识之士，康熙朝名臣周培公李光地就是其中之杰出人物，看过电视连续剧《康熙王朝》的朋友应该晓得此事的前后因缘了，本文中苏茉儿的原型即是让少年康熙帝情绕于心不能自拔的苏嘛喇姑，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经年往事惹心酸，化成多少泪涟涟。若有来生不再看，皆是满纸苦涩言。（图片鸣谢网络）

对于苏苿儿的笑言孝庄太后一哂带过，她放下那幅扇面，紧接着从匣内拿起那份奏事折子，这份折子实际上却是顾媚呕心沥血一夜为余怀开脱罪责所写的陈情表，洋洋洒洒万余字，字字蘸血泪句句牵心怀。孝庄太后手执这折子默看了良久，看罢后坐在那里好看的娥眉轻蹙却没说话，心中不知是何想法。

苏茉儿站在那里见太后不言声，也沉下心来静静等待。过了半晌只见太后轻叹一声，将手中折子递给苏茉儿：“你看看吧，此事该如何料理，总要有个章程结果。”端起桌上茶杯呷了一口，太后接着又道：“顾丫头在奏折里道出了自家的出身往事，还有与那余怀龚鼎孳的相识相知，不想这丫头身世如此凄凉情缘如此波折，让人伤叹。”

苏茉儿捧起奏折展开细读：“民女徐氏善持者恭叩圣母皇太后圣安（前文中提过顾媚嫁给龚鼎孳后改回本姓更名徐善持）并泣血叩拜圣母皇太后求得一线宽容，免除余怀此人罪过，民女愿以身相替万死不辞！……”苏茉儿刚看到此处也不由心头一震，当再往下读到顾媚自述出身往事时苏茉儿的眼睛湿润了。顾媚能来到这世上纯属偶然，她的生母徐氏，本是在秦淮河上谋生的一名姿容颇为秀丽的娼妓，往来捧场的客人比较多，一次接完客后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无法去寻，但母性占据上风的徐氏决定将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孩女孩这也是她认为自己后半生的依靠，不成想却成了导致她命丧青楼魂断秦淮河的导火索。

常年当妓女为了避孕总要服食与避孕有关的一些食物，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都能怀上孩子，徐氏认定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这不禁让她欣喜不已。可徐氏高兴了老鸨们却不乐意了，这帮人还打算让徐氏接客摇树挣钱呢，岂能让徐氏称心如愿。于是这伙丧尽天良的婆娘在给徐氏所食用的饭菜里下了打胎药，结果可怜徐氏在怀胎七月时早产，生下了一个先天不足奄奄待毙的女婴后因血崩，在最后看了一眼那苦命孩儿后便闭上秀目永远停止了呼吸。

世事无奈总伤情，似那秋雁过往声。空虚寂寥何言诉，欲托相思却难凭。（图片鸣谢网络）

算计来算计去没想到会是这般凄凉收场，老鸨们也慌了手脚，好容易料理完徐氏的后事，再看那女婴仍有一丝活气儿，她们心中有鬼不想再沾染这因果，就让在青楼里打杂的一位顾姓老奴将女婴抱走，是死是活由他随意处置。

好心的老顾将女婴抱回自家交予自己的妻子，老俩口东家讨口奶水西家求碗米汤，竟让这小女婴奇迹般的存活下来，不过四五年间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般漂亮小女孩儿，这不禁让顾氏老夫妻二人开心不已。他们为小女孩儿取名顾媚，小字善持，自是希望她长大后善自珍重顺风顺遂。

但世事总无常苍天不开眼，顾媚五岁那年江南瘟疫横行，老顾夫妻先后染病身亡，这让小小年纪的顾媚再次陷入绝境。为了生存她不得已跑到养父母生前做工的妓院，伏身叩头跪求收留。妓院老鸨们知道她是徐氏后代，原本以为活不下来的小女婴竟出落的如小精灵一般，这让眼光毒辣的老鸨子们看到了顾媚身上的潜质和将来有可能又是一棵摇钱树的外在条件，便假充善心故作慈悲的收留了顾媚。

日影已西斜，余光洒东街。相逢莫嫌早，半生已蹉跌。（图片鸣谢网络）

其后的事就无须细数，顾媚从五岁起在秦楼楚馆里习学风尘中的各种谋生手段诸家百艺直到及笄那年老鸨让她开始接客，毕竟为了顾媚投入了那多血本，总该见点回头钱儿吧。

顾媚年近十五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心目中自有良人标准，不想将自己的第一次轻易交付出去，怎奈老鸨们却不容她这样想，见顾媚不就范便是一顿毒打。身为弱小女子的顾媚怎堪折磨，不得已被迫屈服。失贞之夜顾媚不止身上痛彻入骨心中也如刀割……

苏茉儿看到此处时，想到自己出身遭遇不禁感同身受，她也止不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全然不顾在太后面前失仪。（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