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岁月流淌的记忆(散文珍藏在时光里的记忆)

——母亲外婆保温杯

“啪”——一只玻璃杯子掉落地上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只听到母亲连连自责的说,“唉,唉,真是太可惜了,终于被我卖了(方言:打碎了的意思)......”

我急忙从厨房里出来,看着散落一地的保温杯的玻璃碎片,便安慰她说:“打了就打了‘碎碎平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再买一个,要不了几个钱呢。”

“这哪是钱的事儿呀,它跟了我三十六年,挺好的。你爸在世时也一直用它,就这么着没了,心里头怪舍不得呢......”

母亲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话,而那双略带浑浊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地上杯子的碎片。仿佛会出现奇迹,杯子会完好无损的回到桌面上来,一副眉头紧锁,无奈又而不舍的表情。

母亲,毕竟是八十四岁高龄了。勤俭持家了一辈子,满头银发仿佛依然数说着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艰辛。她们那代人都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穷怕了,对于物尽其用的价值自然有种最深刻的体验。感情上都有一种恋旧的情节。哪怕是养过的一只猫,一条狗的离去,也会让她们念叨几天,伤感不已。何况是一只陪伴她三十六載的保温杯子,心里头自然是舍不得的。

我还清楚的记得,这只橘黄色铝合金外壳,装有热水瓶内胆,外壳上印有“XXX项目建设纪念”字样的杯子,还是我工作不久,参加一项工程建设竣工后发的纪念品。送给老人后,就一直爱不释手。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只普普通通的杯子尽然陪伴老人身边,一用三十六年,这几乎占了人生的一半(具统计国人平均寿命76岁)。即使是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富裕了,送给她的“水宜生”高档水杯,也没见她用过,还依然用这只杯口密封圈早已断裂的杯子。可见这只杯子,在母亲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

散文岁月流淌的记忆(散文珍藏在时光里的记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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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在和母亲闲聊时,我看到桌子上已经陈旧,斑驳的保温杯。

对她说:“这只杯子有些年头了,该换一个了,密封圈都坏了呢”

母亲说:“是呀,还是你参加工作那会儿送我的。”脸上划过一丝得意的荣光。

“怎么不用‘水宜生’,里面有矿物质微量元素,有益健康”

“用惯了,轻巧。这么多年了,还很保温,挺好使的。我和你爸都喜欢它呢。”

“现在市面上早就没有了,它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产品,都成我们家的古董了。”

“呵呵,要是古董就好了,能有个好价钱。你们就发财了。”

都说家有一老,就像一宝。母亲的调侃,让人联想到她一生都是这么乐观,坚强,自信的人生态度。

也许在老人的心里,这只保温杯,是儿子参加工作后,第一次送给他们的礼物,舍不得丢弃;也许是握着杯子,就像簒着儿子的手。这种难以言说的牵挂与思念,谁又能知道呢。

母亲并没有老糊涂,也知道收藏老古董的价值。但遗憾的是我们家老祖辈都不是富裕人家,唯有外婆的一套银首饰,传到母亲的手上,也不过二百多年的历史。听母亲说那是外婆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嫁妆。

我至今还记得,在我八岁那年见过这位老祖宗。个子不高,清清瘦瘦的。一双裹过足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颤颤微微的,仿佛是不倒翁,又如《红楼梦》里的刘姥姥。一口流利的江南语,说起话来, 叮叮当当的。听老辈人讲:他们这代人祖上大多是从江南移民过来的。史书上有“湖广填陕西”的记载。等到了他们这一辈,可能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了。在生活习性上很有江南人的习惯和遗风。严父慈母,母贤子孝和重视教育后人成为他们的家风流传至今。前两年,老家的人还专程过来续修家谱,看望他们这支流落在外的“游子”。

母亲在医院工作,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我还有一个哥哥,大我三岁,父亲在乡下一间中学教书。母亲没有办法照顾我,加上那个时候口粮供应是分配制的,大人们每月27斤粮,小孩子8斤(大多是粗粮),食用油每月4两,大肉人均半斤。没有多余的粮食,食油和肉类,更没有零食吃。不像现在的小孩子,生活在蜜罐里,什么样的食品都有。我们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吃不饱。小孩子个个面黄肌瘦,个子矮小。外婆便和母亲商量,把我从县城带到乡下外婆的娘家住上一段日子。虽然生活一样艰难,但至少还能填饱肚子。这对我长身体是有好处的。于是,外婆便稍信让乡下的舅舅来接我们回去。

我还清楚的记得,走的那天是个阴天,喜鹊在屋外的大药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这颗高大挺拔的树要三四个大人牵手才能合围,据说有好几百年的树龄了。至今都郁郁葱葱的。每年都会有喜鹊在树冠上搭窝,繁衍后代。于是,爬树,掏鸟蛋,看小喜鹊一天天长大,成为我们童年的一大乐趣。

大清早,外婆就收拾好东西,肩上斜跨着包裹(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吃的东西),精神抖擞地带领我们祖孙三人上路。那架势就像将士出征一样。舅舅牵着我的手,父亲把我们送到珍珠河口。从这里进山,沿着珍珠河一路向北,爬山越岭,因为舅舅的家就在云雾山鬼谷岭的脚下。父亲再三叮嘱我要听外婆和舅舅的话,不要淘气。过些时候,就去接我回来。我虽然嘴上嗯嗯地回应着,心,却像飞出笼子的小鸟儿,早已飞向那个即陌生又亲切的地方。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二年多,一直到8岁,我才回到县城上学。

我至今都没弄明白外婆为什么没有裹足?!别人都叫她“孙大脚”。在她那个年代,妇女裹足是一种美德的象征,也是歧视和残害妇女的封建思想。

其实,外婆个子并不高大,1米55的个子,反而显得小巧玲珑,眉目清秀,长着一张慈目善眼的面孔,给人一种信赖亲切的感觉。之所以起了这么个“外号”,可能是因为她老人家的那双脚,没有缠过足的缘故。或许她的父母本身就是一位开明人士,不畏惧世俗的眼光,也不怕自己的女儿长大后嫁不出去;亦或许外婆做姑娘时就很倔强,很有个性,不接受世俗的约束。这为她以后的生活带来诸多便利。现在看来应该是明智之举。

外婆一生信佛,从来不吃大肉,动物之类的食物。因此,我们家备有两口锅,一口是我们用的,而另一口就是外婆用的。专门作为荤素炒菜用。但每次家里改善生活,大肉,鸡鸭煮好后,她都要摆在桌子上,点燃一炷香,放上碗筷和酒盅,默默地坐在桌前,双目紧闭,双手合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禀嘱一番。据说这是在请天上的神仙和先人们回家吃饭,祈祷他们保佑后人全家吉祥平安,就像电影里的镜头,很有仪式感。即神秘又新奇。

每当这个时候,嘴馋的我们,就像一只偷荤的猫,便会轻手轻脚的去拿桌子上的东西吃。外婆好像有火眼金星似的,“稳、准、狠”地拿起桌上的筷子打在我们的手上。

我不明白,外婆明明是闭着眼的,怎么就知道了呢?

散文岁月流淌的记忆(散文珍藏在时光里的记忆)(2)

儿时的我非常顽劣。我不相信外婆不吃荤,甚至连荤油都不沾。记得有一次,乘着外婆不注意,我用筷子蘸了一坨猪油放进煮好的米饭里。我要亲眼见证外婆到底吃不吃荤。没想到外婆只吃了一口,就吐了一地,吐得都是清水,似乎连肠子都要吐出来。看到外婆非常难受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回来听说后,狠狠地打了我一顿。那种疼不是痛在身上,而是痛在了心里。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冒犯我的外婆了。

我是外婆一手抚养长大的,对她老人家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对母亲的依赖。每天跟着外婆上山砍柴,种地,割猪草,晚上困了就睡在外婆身边......从她的身上我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比如勤劳、善良、诚信、感恩、博爱和礼仪。这在我以后的人生路上受益匪浅。也许是受外婆信佛的影响,感恩和坦荡,成为我做人的一项基本原则。

我们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家里有好吃的先要请老人和孩子,家里来了客人,孩子是不准上桌吃饭的。

记得有一次,父亲回县城开会,头一天剩有米饭,父亲便把客人带到家里来吃饭,事先没有告诉母亲。因为是星期天,我和哥哥不上学。母亲便把米饭热给我们哥俩吃了。我和哥哥正在院子里玩踩高跷的时候,父亲带着客人回来了,听说米饭被我们俩吃了,气的暴跳如雷,一脚把我和哥哥踹在地上。客人一把把我们哥俩从地上拉起来,一边拍着哥哥和我身上的尘土,一边对父亲说:这是干啥嘛,有啥吃啥,不要打孩子!

那种场面一定是很尴尬的。对我们来说,吃米饭就像过年一样。这件事情留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至今都不能忘怀.......

“妈,给你说件事儿,这件事情藏在我脑海里,一直没有说过......”

“什么事情啊,还埋的这么深?”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爸从学校回来,我死皮赖脸的缠着爸爸给我买一双青年球鞋吗?花了2块7毛钱,你罚我跪了一晚上,还硬要我把鞋子退给商店不可,并要我承认错误。父亲怎么说,你都不同意,连累父亲也挨了你的骂。”

母亲吞下一口涎水,似乎有些歉意。顿了顿,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唉,不大记得了。那时候家里穷啊,一大家子吃饭,我和你爸就那么点工资,哪里有钱买鞋哦。”

母亲抬起头来,目光平视着窗外云雾飘渺的银屏山,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并不遥远的年代......

是呀,母亲说的是实情。用钱的地方有很多,不计划着用,很难保障一家人的生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住的那个大杂院里,每个家庭都很不容易,生活过的都很艰苦。2块7毛钱可是一家子一周的生活费用。当时市面上一个鸡蛋才卖3分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对于母亲,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难怪母亲会那么生气。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年正值第三十一届世界乒乓球赛在日本举行。以李景光、庄则栋、李富春、郗恩庭、梁戈亮组成的中国男队战胜了东道主日本队,赢得了团体冠军的殊荣。在全国掀起一场乒乓球运动的高潮,尤其是各大、中、小学的学子们。中国“乒乓球”成为打开世界大门,形成“乒乓球”外交而影响世界的盛况。

散文岁月流淌的记忆(散文珍藏在时光里的记忆)(3)

据说中国运动员就是穿这种深蓝布料的运动鞋为国争光的。也被称作“青年球鞋”,每个人都想拥有这样一双“鞋子”,穿在脚上,一定是很气派,很自豪的。这种迫切的心情,就像现在追星族的年轻人一样,哪怕是明星们在自己干净的衣服上胡乱涂鸦,也会狂欢不已。

“球鞋事件”——仿佛一夜之间让我长大了许多。

也就是在那一年,外婆的哥哥稍信说,父亲上山砍柴时,摔了一跤,腿受伤了。作为爱父心切的女儿,外婆又回到了乡下的娘家。这一去就整整生活了十年。直到她的老父亲去世,享年95岁。她才回到舅舅家和他们一起生活。

九零年我已结婚生子。

有一天,母亲说:好久没去看外婆了,不知道身体咋样了?

我说:好呀!我陪你去,带上她们母子。

母亲说:孩子太小,才半岁,走的又是山路,不方便。

我说:还是带上吧,有我呢。

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这毕竟又是一代人了。我想让外婆见一见从未谋面的孙儿媳妇和重孙子。外婆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果然,外婆见到她们母子俩时,就跟过年一样,一张没有牙的嘴,高兴的合不了口,抱着重孙子亲了又亲......舅母说这是你外婆最开心的一天。

临走时,她还忘不了江南人的习俗,给她们俩个一人一个红包,作为见面礼,里面装了50块钱。

外婆老了,真的老了!白发苍苍,邹容满面,步履瞒珊的外婆,早已不是当年翻山越岭,踏平坎坷的“孙大脚”了。她仿佛是一盏耗尽毕生精力的“油灯”,给人种奄奄一息的感觉,稍有风吹草动,这盏灯,随时就有熄灭的可能。

我望一眼陷入沉思中的母亲,望着满屋子陈旧淘汰的家具和摆设,这每一件物品如同年轮一般,镌刻着时代的记忆,承载着生命的顽强与坚韧。如同老人们百年沧桑的故事,沉淀在脑海深处。在某个不经意的夜晚,或是夕阳西下的黄昏,就会如数家珍般的娓娓道来,给绕膝承欢的儿孙们带来多少童年的乐趣.......

如今时代不同了,儿孙们都在外地打拼,家里留下的都是一些空巢老人和儿童。孤独,落寞,子女教育的重任已经成为留守老人心灵的不堪之重,引起教育和社会学家的极大关注。

在情感的天平上,老人们早已进入物我俩忘的境界。她们的内心是一个极其丰富复杂的情感世界。这种情感上的归宿,是渴望有一个家的感觉。它不仅要有物质上的需求,更要有精神上的慰藉和温度。

耳边传来《常回家看看》的经典乐章,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到儿时的情景了.......

作者:杨林,大专文化,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从事水利水电工作四十余载;现供职于县水利局,任主任科员。喜爱读书、旅游和写作。有多篇文章发表在《延河》《安康日报》和《石泉文艺》等。1986年《那一条弯弯的小河》获的县《新苗》杂志一等奖。

(荐稿:高健)

作者简介:

散文岁月流淌的记忆(散文珍藏在时光里的记忆)(4)

作者 杨林

杨林,男,大专文化。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从事水利水电工作四十余载;现供职于县水利局,任主任科员。喜爱读书、旅游和写作。有多篇文章发表在《延河》《安康日报》和《石泉文艺》等。1986年《那一条弯弯的小河》获的县《新苗》杂志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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