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走了30年啦(我的父亲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陪着父亲在医院输液,从4月12日至4月15日,四天里,我早上用轮椅推他至医院,下午输液结束带他回家。他的神智清醒,12号中午12:10我和爱人从合肥赶到医院见他第一面,他很精神指挥着姐姐去买两份炒凉皮,“让海涛尝尝,我吃不完和小萍(我乳名)伙吃一份。"

爱人微笑着拒绝,我连忙阻止,“听爸的安排,爸让你干啥你干啥!"

凉皮很好吃,我和爱人都吃干净了。父亲的却只吃了两口,他说不丢,放着过会再吃。他每天都吃很少,说吃不下,恶心,想吐。有天晚上,他想吐却吐不出来,用手指塞喉咙里去抠,也是吐不出来。我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心里不舒服。心电图是正常的,我想应该是胃里。我问他疼吗?他说不疼,就是小腹坠胀,解不下大便,他抬起右手,撮着五个手指,告诉我五天未解大便了。我不让他再继续吃曲马多。15号下午出院,推着轮椅回家走到水利站门前时他告诉我耳朵响的厉害,让我带他去看耳朵。下午,我给他买的坐垫到了,我推着他一起到巷子口去取的快递,他看着我撕了包装,抱着坐垫,很开心,坐垫儿的说明书握在手里,一直在看。他的视力真好,在医院看电视还能看清屏幕上的小字,这张说明书他看了好几遍,最后小心地塞在自己轮椅的袋子里。傍晚时分氧气罐到了,他吸上了氧气。

他累了,让我把他扶到床上,他睡躺下。夜里,病痛折腾的他难以入睡,他几乎整宿不眠,只说心里难受。有时不吭声就穿了衣服拄了拐仗踉跄着去厕所。我睡觉不敢脱衣服,只要听见声音就从里屋窜到他睡的外屋,赶紧上手去搀扶他。外屋里放了椅式坐便器他不用嫌弃会有味道,坚持着穿过院子去卫生间方便。我买的开塞露他拒绝使用,执拗的用力。老母亲见我晚上手脚利索,她也就困于郁抑症的药力,不再坚持起身去服伺父亲,被我下床动作惊醒时也不忘嘱咐让我多穿上件衣。

父亲的手掌心干燥燥的,呈现出不正常的粉红。他终于在坐便器上解出了大便,像完成了一件使命。我察看了一下大便,并未发现血样。16号早上他吸了一上午氧气,下午就不吸了。依然坚持上卫生间,坐在马桶上解出了大便,却歪倒在厕所,还好在院子守候的哥嫂及时发现,无有磕伤,暴脾气的哥哥自然大声凶巴巴地训斥了父亲,他默不作声,躺在床上,以手遮脸,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哥哥见状就歉然的闭嘴走开。父亲移开手,我看见深陷的眼窝里的泪水,默默地帮他擦掉。我成功地劝说他穿上了纸尿裤。他忘记了,依旧要起身如厕,我和母亲连忙劝说他,让他躺着不要动,就这样起解。他说潮了,我帮他检查后安抚他,说不碍事,床上都是干净的。他内里热燥,自己脱了个净光,只剩纸尿裤。我帮他换时嫂子恰好进来,他赶她出去。纸尿裤的吸水珠移位了,发生了侧漏,还好下面铺垫了褥子。等这包用完了,我计划着给他买包牌子的,至少安全,舒适,亲肤。

16号的晚上,他依旧亢奋,不肯睡觉,坐起来,躺下,躺下,坐起来。有时吵着热脱过了衣服,半个膀子露在外面,挥着皮包骨头手臂,对我说自己的皮肤变的好看了。有时说自己一头汗,身上却发冷,我给他盖双层被子他不会厉声拒绝。电视也是一会开一会关。他指着床尾上方挂衣服的绳子说,你看那是不是个小孩在笑?我走过去,取下三个耳暖子,拿给他瞅了一下,便把它塞到一边去,安抚他睡觉。灯亮了一夜,我和父亲一夜未眠。

17号凌晨四点他喊饿了,让我冲蛋白粉给他喝。他大口大口的喝,我很担心呛到,就移开让他歇口气再喝,他伸手我就又扶着他喝完。他终于喘息着睡觉了。早上六点,我又跟着他坐在院子里的电动轮椅上。哥哥早上特意为父亲买了杯南瓜小米粥,他分两次用吸管喝完了。等我洗漱完毕,大概七点五十左右,他要自己操作轮椅出去,我看他不能灵活使用左右安键,就让他关闭电源,我推着他。在征求他的意见后,我推着他向南城河方向走。路上,他在胸前的口袋里掏摸半天,说打火机未带,(因为家有氧气瓶,我让老妈搜光了他的打火机,怕他半夜偷摸着吸烟)给我一元钱示意买火机。我帮他把一叠儿钱装进内口袋时摸出了打火机,却无论如何摸不到他私藏的香烟。原来15号晚上他在卫生间吸烟被老妈逮着后,老妈偷偷没收了香烟。我自然不肯花他的钱,就在医院旁边小店手机支付16元按他的要求买了包细烟黄鹤楼。我看着他满意地吐出烟后问他回家吗?他说去南城河公园转转。电动轮椅闭电推行很沉。在吸完一支烟看老头们打地球后,他让我推着他往公园里走。我也诧异我如何有那样大的力气推上了公园里一坐最陡高的拱桥,怕高处风大,只停了一分钟的光景,容我喘了口气,就小心翼翼地倒退着下了拱桥。他不要上厕所,就在路边点了第二支烟等我如厕。我怕他心急,慌忙出来,看他在静静吸烟,就又抽了纸返回厕所。再出来时,他已抽完,身上落着些许烟灰。我帮他清理,笑着说,清理犯罪现场,不能给人发现。他也微笑不语。他不让左拐就近出公园,让我右拐想从入口方向出去。结果那方向是一座有台阶的低拱桥,无法上轮椅。我们继续右拐绕到公厕附近的左边出口,刚好碰见了姐夫骑车经过,他停下来等我们叙了会儿话就去上班了,我们沿路回家。中午我们吃了槐花饺子,父亲不吃,嫂子擀了几张饺皮切片,我又捏了些根把绿豆芽一起煮了,盛了小满碗,喂他吃下。一家人都很高兴,他今天吃的虽少,但餐餐都不落下。午后他又坐在电动轮椅上,自己捣开电源,意欲外出,我慌忙跟上。出了大门,我帮他关了电源,推着他到巷子口,问他左拐还是右拐,我不想去公园,毕竟有些远。就建议左拐到大马路口上转转。他不反对。手开始在胸前内口袋处摸索探找。直到大马路口上,他只摸出了香烟,我又帮他翻摸口袋还是没有火机。我去问路口小店台阶上坐着的两位帅哥借了打火机,父亲不会用,打了2次都点不着,我急了,顾不上什么传染病,拿过烟放在嘴唇上,点火吸烟,着了。还了打火机,我推着父亲沿着路边绿植向北,到货场南门前的路口,对面是父亲和母亲摆修车摊的地点,斜对面,是父亲和装卸工人们闲时打麻将的地方。我始终未问及那间为了掩人耳目躲避公安抓赌的麻将室在哪里,那是间门窗密闭从内里反锁烟气醺人的屋子,父亲的肺癌也许就是从那里积累进化由量变到质变的。而他,直到临终也不知道自己死于肺癌。

晚饭,父亲吃了大半碗小米南瓜粥。夜里不肯睡,开电视关电视。但要关灯睡。虽然也睡不久。母亲让他开电视睡,他说怕会吵着她,她会有意见。其实是母亲心疼我被吵的睡不着。印象到了九点二十左右,父亲吵着要喝蛋白粉。他关了灯不停的摸索手机,一遍遍看时间。九点二十看一次,十点二十看一次,十点四十看一次,十一点二十左右看一次。一直赶着母亲去睡觉。最后一次看完手机,我并未太在意,他拉好枕头,拍了拍,脸朝外侧躺下,也不喘了,清晰地说,你去睡吧。我进了里屋,爬上了母亲的大床,没有睡意,翻看手机。屋外一点喘息呼吃声都没有,平静的不正常。我扔下手机,踢拉着鞋子疾步走到父亲床前,还是听不到喘呼声,开灯,我看见爸爸很安祥的侧躺着,我喊他,不睁眼没反应,用手摸他的脑门,汗后的湿凉,仍没反应。我右手拖起他的脸,感觉到他口角的涎液一大片。妈妈也被我的喊声惊醒,穿衣来到。我用手指放在他鼻子下,心理感觉到微息,应该是感觉到。我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母亲,迅速用湿纸币擦手,消毒。冷静地翻出哥哥的手机:哥,快下来。

我把手机装兜里,把父亲温热的手臂放进被窝里。扶母亲坐回里屋。母亲无助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哥哥下楼来,让我叫醒一楼的嫂子,嫂子打电话给侄子,我则打电话给姐姐。(回忆,手抖的厉害…)母亲靠在内屋的门框上,说这个老头子,咋一句话不给我留就走了…

母亲坚强,我始终没看到她掉一滴泪。大多时间里呆在父亲的房间(东屋分里外两间,母亲在里间,父亲在外间)直到我们扶棺而出堂屋时,听见东边屋里爆发的哭声…

葬礼结束,哥哥把骨灰盒的图片拍给老母亲看,又给她看了墓地的图片。她一脸平静,眉眼间看不到一丝哭痕,只有落寞,无奈。她不满意的是父亲的遗像穿的是八十大寿的红装。

老父亲年轻时是开封38师的一名宣传兵,全国各地跑,去过西藏,去过朝鲜。一起当兵的同乡已官至师职,而他当年为了回到爷爷奶奶身边尽孝毅然脱下军装。又送哥哥当兵,哥哥又把侄子送进部队。他房产所的女同事说他高大帅气,为人正直公允。整理遗物时,无意中翻出了他九二年的干体户时县里颁发的模范奖状镜框。回顾他的一生,平凡朴素。他曾经因为举报拆迁工作中街道违规行为而被约谈,曾经顶着世俗压力在修理厂里接收刑满释放的改劳改犯当徒弟让他们有谋生手艺,曾经为老街坊邻里操持红白喜丧,调解家庭矛盾,至之去年因打牌来钱被派出所弄去二次…

我的父亲走了30年啦(我的父亲走了)(1)

这张照片是13日早晨,我推他去河对岸的协和医院途中,等姐姐看花时,他说照相,我拍了三张中的一张。母亲说遗像不好时我拿出来手机给她老人家看。母亲还翻到了父亲09年在逍遥津的照片,说其中一张穿军绿色粗呢褂真是兴气(帅气精神)。

父亲是平凡的,但养大了我们兄妹三人又是伟大的。母亲一生跟着他,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希望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我母亲,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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