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向星星许愿的真实故事(如果在无限之上添加无限)

如果在无限之上添加无限,

最后的结果还是无限,

对吗?

当你向星星许愿的真实故事(如果在无限之上添加无限)(1)

我们在寻找解毒剂和治病良药,那个所谓的新东西,那个我们只能在未知领域找到的东西的同时,我们还必须求助于性、书籍和旅行,即便我们深知这一切也许会把我们带向深渊,而这个深渊也是我们能找到治愈良药的惟一地方。——罗贝托·波拉尼奥

/ 荒野侦探 (节选)/

[智利]罗贝托·波拉尼奥

我几乎可以很有把握地说这个故事是阿图罗·贝拉诺讲给我的,因为他是我们当中惟一喜欢读科幻小说的人。这篇小说的作者是西奥多·斯特金[1],或者阿图罗声称是此人,但也可能是别人,甚至是阿图罗本人。西奥多·斯特金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这个故事,这个爱情故事,讲述了一个非常富有、非常聪明的女孩的经历,一天,她爱上了自己的园丁或者园丁的儿子或者一个年轻流浪汉,这个人恰好住在她拥有的一幢房子里,然后成了她的园丁。这个女孩不仅富有、聪明,而且固执任性,有点感情用事,一举把这个男子引诱上床,根本不清楚为什么,然后就疯狂地喜欢上了他。这个流浪汉绝对不及女孩聪明,连高中水平都没有,但以其天使般的纯洁弥补了这个不足,他也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但自然不带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场罗曼史的第一阶段,他们住在女孩宫殿般的大厦里,在那里看艺术书,吃精美的佳肴,看老电影,白天大部分时候都用来做爱。后来他们又在园丁的农舍里住了段时间,然后又住到船上(也许是那种在法国的河流上巡航的小船,就像让·维果的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再后来他们骑着两部哈雷摩托车在辽阔的美国大地漫游,那是这个流浪汉珍藏了很久的梦想。

这个女孩享受着爱情的同时,事业继续繁荣昌盛,因为以钱生钱,她一天比一天富有。这个没有什么大本事的流浪汉非常正派,经常说服女孩献出自己的部分财富给优秀文艺创作者或者慈善事业(其实女孩经常通过律师和各种基金网络来做这件事,但她没有告诉流浪汉,只是为了让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听了他的劝告),说完他就彻底忘了此事,因为归根结底,流浪汉对于和他挚爱的人如影随形的巨额钱财的概念有些浑浑沌沌。总之,有一段时间,几个月,或许一两年,这个身价百万的女孩和她的情人幸福得不知怎么说才好。但是,有一天(或者一天晚上),流浪汉病倒了,虽然请来世界上最高明的医生作诊断,但还是无可奈何。他的健康被童年时的不快毁掉了,那是一种顽固的青春期瘟疫,他跟这个女孩度过的短暂时光仅仅让那段焦虑的生活有所缓解或者甜美了一些。虽然科学全力以赴了,但他还是得癌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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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魅影缝匠(Phantom Thread)》剧照

有那么几天,这个女孩似乎失魂落魄。她到世界各地旅行,结交各种情人,在阴暗的追求中不可自拔。但最后她还是回家了,而且,显然,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魂不守舍,这时她很快决定实施一个计划,某种程度上,这个计划在流浪汉死之前已经在她头脑中深深地扎下了根。一队科学家搬进那座大厦。在很短的时间里,这幢屋子做了双重改造,把内部改造成一个高级实验室,外面的草坪和园丁的小屋改造成一个伊甸园的复制品。为了挡住一切陌生人的窥视,园地四周建了高墙。然后科研工作开始了。不久这些科学家在一个妓女的子宫里克隆出那个流浪汉,这个妓女得到一笔慷慨的补偿。九个月后这个妓女生出一个男孩,把他转交给那个女孩后就消失了。

这个男孩由那个女孩和一个专家小组抚养。后来科学家们又在这个女孩的子宫里克隆了一个女孩。九个月后女孩生下一个孩子。大厦里的实验室解散了,科学家们消失了,代之以老师、辅导专家,当这两个孩子按照女孩制订的计划抚养时,他们将保持一定距离进行持续观察,这一切安排妥当运作起来后,那个女孩就失踪了。她四处旅游,参加各种社交聚会,一头扎进各种历险活动,四处寻猎情人:她的名字灿若星辰。但每隔一段时间,她就秘密地回到大厦,观察两个孩子的成长,但不让他们发现。克隆流浪汉完全是她热恋过的那个人的复制品,他的纯洁和天真丝毫末损。不同的是现在他的所有需要都能得到满足,童年时代完全在一个又一个平静的游戏中度过,老师们把需要知道的全教给他。那个克隆女孩完全是这个女孩的复制品,她的老师重复着同样的成功、失败和过去的行为。

当然,这个女孩从来没有让两个孩子看见过自己,不过,那个克隆流浪汉,那个永不疲倦地玩耍的大胆孩子,透过大厦顶楼的花边窗帘看到过她,而且还跑着跟踪过她,但结果总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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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白夜(Le notti bianche)》剧照

几年过去,两个孩子长大了,越来越分不开。一天,那个女富豪生病了,不管什么病吧,总之是一种致命的病毒,癌症,经过一番纯属徒劳的象征性的挣扎之后,她屈服了,准备撒手人寰。她还很年轻,只有四十二岁。她惟一的继承人就是那两个克隆人,她给他们准备好了一切,他们一结婚就可以继承她的部分财产。后来她死了,律师和科学家们为她哭得伤心极了。

她的员工读完遗嘱后开了个会,这个故事就结束了。有些非常天真而且与女富翁的内部圈子离得很远的人问了些问题,作者猜测读者也会问这些问题。两个克隆人不结婚怎么办?男孩女孩相爱,这点似乎无可置疑,但他们的爱永远不逾越严格的兄妹关系怎么办?他们的生活会遭到破坏吗?他们像两个被判了刑的囚犯那样生活在一起时会遭谴责吗?

争执和辩论爆发了。道德和伦理问题出现了。但是,那位最年长的律师和科学家很快就亲自出来澄清了一切疑虑。即便男孩女孩不同意结婚,即便他们不相爱,仍然会拿到应得的那笔钱,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作出选择。无论他们的关系如何发展,在一年之内,科学家将会在一个替代身体中再克隆出一个流浪汉,五年后又会复制出一个女富翁的克隆体。当这两个新的克隆人到二十三岁和十八岁时,无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换句话说,无论他们是像兄妹还是情人般彼此爱着——科学家或者后继的科学家们还会再克隆出两个人来,这样不断地克隆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或者直到女富翁的巨大财富消耗殆尽。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女富翁和流浪汉脸庞的侧影映衬在夕阳、星辰以及无垠的太空中。有点怪异吧?在某种意义上还很崇高,但还是很怪异。像所有疯狂的爱情一样,你觉得呢?如果在无限之上添加无限,最后的结果还是无限。如果把崇高与怪异混合在一起,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怪异。对吗?

注:[1]西奥多·斯特金(Theodore Sturgeon, 1919-1985),美国著名科幻小说家。著有《梦见的宝石》(The Dreaming Jewels)、《超人类》(More Than Human)等。曾获得包括雨果奖、星云奖等主要科幻小说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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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新桥恋人( Les amants du Pont-Neuf)》剧照

/ 罗贝托·波拉尼奥与他的《荒野侦探》 (节选)/

[美]]娜塔莎·温默(《荒野侦探》《2666》英文版译者) / 杨向荣 译

汇入无人关注、屡遭鄙视的人流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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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一个留着凌乱的头发、戴着飞行员式眼镜的23岁的年轻人站在墨西哥城甘迪书店里,这是几家很不明智地免费让他看书的几家书店之一。这位年轻人在读一篇宣言,宣言号召他的诗友们为文学放弃一切,让大家以兰波为榜样,开始上路。他说,真正的诗人应该走出咖啡屋,与“神枪手、孤独的牛仔们……烦人的超市顾客等等这些为数众多又各自为政的人们打成一片”,汇入这些聪明、孤独、无人关注、屡遭鄙视的人流中去

这篇标题叫《再次抛弃一切》的宣言是一个名为“现实以下主义”[1]的纲领性文件。这个年轻人叫罗贝托·波拉尼奥。在此后的20年间,他信守自己的诺言生活,白天干着最卑贱的这样那样的活儿,晚上则坚持写作。但是在短暂一生的最后岁月,发表了长篇小说《荒野侦探》后,他才彻底打破自己在宣言中的承诺。用西班牙小说家安里克·维拉·马塔斯的话说,这部小说“标志着‘大爆炸’时期的大师及其所代表的地方色彩开始要终结了。”从1970年代以来,还没有哪本长篇小说对拉美文学产生过更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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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波拉尼奥发表了现实以下主义(又称本能现实主义)宣言《再次抛弃一切》。在该宣言结尾,他写道:“让新的感受觉醒——颠覆庸常生活/ 好的/ 再次抛弃一切/ 上路吧!”。

虽然在黑暗中,但依然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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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国家的人们也许很难理解,在拉丁美洲,写作和激进的政治之间的纠缠是何等之深。在二十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当作家就意味着要在革命者和保守主义者之间作出选择。在英语世界单纯以伟大小说家知名的作家,在本国的身份却要复杂得多。西班牙内战期间,聂鲁达因朋友费德里克·加西亚·洛卡遇刺,成为斯大林的坚定支持者。聂鲁达的好朋友、墨西哥诗人和散文家奥克塔维奥·帕斯被迫要说聂鲁达和别的共产主义者“开始怀着美好的信仰,但是……发现自己卷进了谎言、虚伪、欺骗和造假的陷阱,终至丧失了灵魂。”巴尔加斯·略萨与加西亚·马尔克斯交恶,起因不过是他们所谓的一场私人争执,并且由于后者绝不后悔对卡斯特罗的支持而变本加厉。

很有意思的是,波拉尼奥对二者均不以为然:“加西亚·马尔克斯:此人因认识众多总统和大主教而陶醉不已;巴尔加斯·略萨:与前者行同伯仲,只是修饰得更加光鲜而已。”波拉尼奥和他的朋友们还是青少年的时候,古巴革命就已在压抑和痛苦中结束,墨西哥的革命组织革命制度党成为执政党,因为1968年在墨西哥城的蒂拉特洛克发生了针对学生的屠杀事件而蒙上永久之耻。危地马拉、尼加拉瓜、哥伦比亚和秘鲁的游击队运动都失败了,导致更加邪恶的左派的反扑。然而,作家们继续被革命思想吸引着――也许是勉为其难吧。波拉尼奥在厄尔·萨尔瓦多旅行期间认识了几个ERP组织(一个宣扬武装 抱动的马列宁主义团体)的诗人革命家,这些人后来暗杀了熟睡中的自己的同志,诗人罗克·道尔顿。波拉尼奥在《荒野侦探》中对马那瓜湖文学野餐的描写活画出另一个中美洲国家革命后苦涩可笑的图景。他在一次访谈中说,“我们为党派而战,可他们胜利后,很可能也立即将我们送入劳改营;我们为之拼搏并且慷慨献身的是一个已经死去五十多年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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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1927-2014) | 1998年《荒野侦探》出现之时,拉美小说仍存在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一派立场鲜明地崇拜和学习以“大爆炸”著称的60年代的著名作家们,一派则决心拒斥他们的影响。对许多北美作家来说,“大爆炸”几乎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同义词。

这种偏激感――不光是幻灭更是被耽误――是理解现实以下主义者波拉尼奥行为的关键。波拉尼奥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马里奥·圣地亚哥,智利诗人中的布鲁诺·蒙塔内,及其十几个追随者,坚决不再阅读他们极端蔑视的诗人的作品,吼出了自己的诗。他们选择折磨的诗人往往有一个共同点:全从墨西哥的革命制度党政府拿钱,他们制定了一个资助(有人也许会说是收买)墨西哥顶级作家和思想家的政策。然而这种激励也可以别有解读。在波拉尼奥等人看来,拒绝以诗歌为职业其实就是严肃地把诗歌当作生活本身来对待,而反之亦然。波拉尼奥喜欢说,如果作家以这种写作精神为生,那么读者自然会感觉到那种激情的,也会以之为生的:“如果诗人自己沉浸到事物中去了,读者自会沉浸进去。”

这个理念产生的效果在波拉尼奥所有的作品中都可以感觉得到,但在《荒野侦探》中尤为明显。他在这部小说中有趣地唤醒了1976年左右的各种人物、恋爱事件、争论以及放荡不羁的墨西哥城最琐碎的细节。他甚至罗列了街道的名字,有些墙上还抹着说给他听的涂鸦。他记得,有一次偶尔看到自己的一个现实以下主义对手涂抹在墙上的话:“滚回圣地亚哥去,波拉尼奥,再带上你的圣地亚哥。”(显然,第一个圣地亚哥是指智利首都,后一个圣地亚哥是指马里奥·圣地亚哥)。1998年,波拉尼奥在西班牙的家里给马里奥写了一封信,当时距离马里奥被卡车撞后身亡前不久,他在信里这样说:

我开着窗户,外面正在下雨,这是一场夏季的暴雨,电闪雷鸣,属于那种让人兴奋或者忧郁的天气。墨西哥怎么样?墨西哥的街道、我的幽灵、我们看不见的朋友们怎么样?“天堂的东侧”还开着或者已经歇业了吗?在类似这样的某个晚上,我口袋里还有点钱的时候,我也许就上你住的地方来了。如果没有钱,那也没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一起行走过的那段街区已经成为历史,但它依然长存。我的意思是,我假设、我感觉,它依然活生生的,虽然在黑暗中,但依然活生生的,依然那么傲慢――谁会这么想呢。好了,不要扯远了。我在写一本小说,在这本小说里你叫乌里塞斯·利马。小说的名字叫《荒野侦探》。此致关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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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奥·圣地亚哥(后排左二)与波拉尼奥(后排右二)的友谊维持终生,并在《荒野侦探》的叙述中得以永恒。

整个拉丁美洲撒遍被遗忘的青春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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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98年,随着《荒野侦探》的出版,波拉尼奥成为大师级的人物。他获得了埃拉尔德奖和西班牙语世界最重要的文学奖罗慕洛·加列戈斯奖,从评论家那里得到了标志着版图改换的赞美,从读者那里得到了只有献给冲动地期待着的小说才会有的美誉。

那个关于两个隐隐约约地探求着什么的诗人的故事是波拉尼奥作品中一目了然的个人经历。主人公阿图罗·贝拉诺当然就是波拉尼奥了,而波拉尼奥形影不离的伙伴乌里塞斯·利马,自然是马里奥·圣地亚哥了。他们对诗歌的激情就是波拉尼奥对诗歌的激情,他们多年的漫游经历就是波拉尼奥多年的漫游经历。

波拉尼奥有一次说《荒野侦探》就是自己对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反响。跟这部先驱作品一样,《荒野侦探》表现的也是友谊,不仅是贝拉诺和利马之间的友谊,同时也是他们和推动着这部作品叙述发展的作家伙伴们之间的友谊。跟《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一样,它也是一部表现纯真失落的故事。小说从墨西哥城开始,一直漫游到巴黎、以色列、维也纳和巴塞罗那,最重要的是,主人公们也经历了二十年不可逆的经验和普遍的幻灭。正如波拉尼奥在接受加列戈斯奖的演说中所说的那样,“整个拉丁美洲撒遍被遗忘的青春的骸骨”,他在《荒野侦探》中再次唤醒了这些青春的生命

“侦探”一词对波拉尼奥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或者,更准确地说具有多重意义。首先是指老套的风格,指老道隐秘的目光,冷静又睿智。其次是指形而上意义,隐藏在这个世俗的主人公内心的意义的探寻者。然而,更重要的是,波拉尼奥似乎把这位侦探偶像化成某个寻找更加可怕的迹象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老手,而且他从不放弃,从不畏缩。他是一个见证者,一个观察者,一个钻到别人肺腑中去的人,一个钻到绝对血淋淋的核心中去的人。他的诗集《3》(Tres)中有一首这样的诗:“我梦想我是一个年迈多病的侦探,去寻找那些已经迷失了很久的人们。有时我偶然看向镜中,认出了罗贝托·波拉尼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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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波拉尼奥为首的诗人们所编创的现实以下主义杂志《Correspondencia Infra》,在记载着他们的理念、思想和所颠覆的历史的同时,也记载着他们“曾经青春的生命”。

生活与小说交叉繁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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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90年代中期开始,波拉尼奥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每年出一本书,同时在写着他的《2666》,他坚信这部规模庞大的小说将成为自己的代表作。他对长篇巨著和短作的不同优势想得很清楚。“长篇小说就是遗憾的艺术。它可能是所有文学体裁中最不完美的形式。你写的页数越多,暴露出的遗憾可能越多……就像盖一幢普通房子跟建造一座摩天大楼是不一样的,一幢普通房子只要舒适即可,而一座摩天大楼的要求却要高很多。”

在波拉尼奥看来,自己最完美的短作品应该是安纳格拉马出版社于2000年出版的《智利之夜》。他对这部作品复杂的结构非常自豪。他还觉得这部小说非常有趣(“至少我写的时候笑得要疯掉”)。无论长短,波拉尼奥所有的作品都是一个规模更大的大河小说(roman-fleuve)[2]的一部分,或者互有关联的作品的延续。《荒野侦探》出版两年后发表的中篇小说《护身符》基本上就是前者一个长章节的扩展版;长篇小说中出现的很多人物同时也在短篇小说(可找到的精彩的英文选集只有《地球上最后的夜晚》)中有镜像般的对应,波拉尼奥的作品中随处可见各种重复的活动、相似性以及回声,这并不是象征着无数重叠的世界,而是象征一个独立的世界在穿越不同的化身。这些人物犹如在一场梦中,不断改换着形象、名字或者背景,其实这些东西完全是一回事。真实生活中的人物弥漫在整个短篇和长篇小说中,《荒野侦探》中那个贝拉诺要与之决战的评论家在真实生活中,名字稍作改变,成为《2666》中的遗嘱执行人。在波拉尼奥的作品中,生活不仅仅是小说的素材,相反,生活和小说似乎在交叉繁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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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占去了波拉尼奥生命的最后岁月,全书弥漫着一种毛骨悚然的阴谋感。早期小说中出现的零星恐怖在这部小说中更加浓缩,邪恶本质清晰可见。如果《荒野侦探》是向外扩张之旅,那么《2666》无异于自动崩溃。

远行,走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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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拉尼奥死后,盛传他为了完成《2666》的创作而推迟了肝脏移植计划。无论如何,他争分夺秒要完成这部著作,在那篇名为“文学加疾病等于疾病”的令人悲怆的演说中,他谈到了在明知病入膏肓的情况下的生活。他几乎从不跟朋友们谈论自己的健康,也很少诉诸文字。“描写疾病,特别是如果已经病入膏肓,那可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如果不仅是病入膏肓而又疑神疑鬼,在这种情况下去写疾病,那可能是一种受虐狂和绝望的行为。”

在演讲中,波拉尼奥提到精神疾患与现代人的疾病变得息息相关,他引波德莱尔的长诗《远行》(Le Voyage)中的一节,作为《2666》的题辞:

旅行者们带来的讯息多么陈腐啊!

这个世界是那么千篇一律和渺小,

无论今天,明天,昨天,我们都把自己看作

一片无聊沙漠上的恐怖绿洲!

对旅行的类似怀疑――而且延伸为对生活探询的怀疑――用那篇现实以下主义宣言中的一句话表达出来了:“这个人将行走数千公里,可是这条道路终将吞没他。”这趟旅行将是货真价实的彻底消耗。然而,正如波拉尼奥在“文学加疾病等于疾病”的演说中接着说的那样,“我们在寻找解毒剂和治病良药,那个所谓的新东西,那个我们只能在未知领域找到的东西的同时,我们还必须求助于性、书籍和旅行,即便我们深知这一切也许会把我们带向深渊,而这个深渊也是我们能找到治愈良药的惟一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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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拉尼奥一诗《我的文学事业》,选自其诗集《未知的大学》。他始终是一个诚实的人——对文字,对生活,对自己。

无论如何,波拉尼奥说这些的时候是很严肃的。在逝世前接受的最后一次访谈中,当被问到什么让他感觉有希望时,他换了另外一种方式表达了这个意思。“我对孩子们满怀希望。对孩子和武士满怀希望。对那些像孩子的孩子和像个勇敢的男人一样战斗的武士满怀希望。”2003年7月,跟编辑豪尔赫·埃拉尔德讨论完《2666》的出版计划后不久,波拉尼奥因大出血住进医院。几个星期后,他就死了。

波拉尼奥的工作习惯向来很挑剔,留下的《2666》的定稿中五个部分标得清清楚楚。埃拉尔德谈到波拉尼奥态度非常认真,无论作品篇幅多么浩繁,他都要深思熟虑。“手稿毫无瑕疵,处理得干干净净。我经常提点建议:有时他会接受,有时却不会。他挺固执(或者说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有把握)。”波拉尼奥的短长篇可谓控制简练的精确典范。他的两个大部头巨制都是别有所图:要写出那种把粗糙的边缘、散漫的目标、失误、缺点全都容纳进来的作品。在此,生活的心血全部流进了艺术,反之亦然,甚至最终为死亡,那个人生中最伟大的矛盾,裂开了缝隙。考虑到不朽只有在死后才可能获得,波拉尼奥为了排练它的到来可谓殚精竭虑。在某种意义上,《荒野侦探》是关于两个幽灵的故事,游荡到死后世界的男人的故事。他们在这些神话和朋友的记忆中的不朽折射出波拉尼奥本人在他的读者心目中的不朽

编注:[1]现实以下主义:infrarealism,又译作本能现实主义,是于1975年由二十个年轻诗人在墨西哥城所发起的诗歌运动。该诗歌运动提倡自由、个人化的写作方式,关注处于传统社会的边缘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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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波拉尼奥

# 节选自《荒野侦探》,[智利]罗贝托·波拉尼奥著,杨向荣译,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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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贝托·波拉尼奥(Roberto Bolaño,1953—2003),出生于智利,1968年移居墨西哥,1973年再次回到智利投身社会主义革命却遭到逮捕,差点被杀害。逃回墨西哥后他和好友推动了融合超现实主义、达达主义以及街头剧场的“现实以下主义”(Infrarealism)运动,意图激发拉丁美洲年轻人对生活与文学的热爱。波拉尼奥四十岁才开始写小说,作品数量却十分惊人,身后留下十部小说、四部短篇小说集以及三部诗集。1998年出版的《荒野侦探》在拉美文坛引起轰动,而其身后出版的《2666》更是引发欧美舆论压倒性好评,均致以杰作、天才等等赞誉。

| 题图:Before Magritte's Lovers II(局部) | Photo by Antonio Maria Fantet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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