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宠婢日常第几章认亲(8.小娘子并不如他想那样温顺)

一、  旁边的桌上甚至摆了一盘围棋,两个少年正面对面坐着,下得聚精会神  傅明华认出了两个下棋的少年,其中一个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辅林李大人之子李焕之,而坐在他对面的,穿着一身胡服,细眉俊眼,长着鹰勾鼻的少年则是梦里丹阳郡主未来的夫君,君集侯简叔玉了  他今年已经十七,老侯爷虽早死,可他少年掌权,身上气势并非这些洛阳城中养得尊贵,成天只知吟风弄月的郎君们能比得的  简家向来镇守兴元府,手握重兵  为了防止这些镇守一方的诸侯叛乱,太祖规定,每隔三年,这些诸侯必定亲自前往洛阳参拜皇帝  算算时间,这一趟简叔玉来洛阳,恐怕一来是宽嘉安帝的心,以示忠诚,二来也有入洛阳寻一门妻室的意思  君集侯府至今女主人的位置空悬,简叔玉年纪已不小,虽说有安国夫人撑起门庭,可始终不是办法的  嘉安帝防他有不臣之心,对简叔玉颇为警惕,他选妻室,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身份太低配不上他,身份若高了,又要惹皇帝猜疑  看到有一群小娘子过来时,君集侯抬起了头来,目光快速的在一群小姑娘身上溜过,心里暗暗将这些小娘子与自己临时记下的各家出身情况等暗自对比  见到傅明华时,简叔玉眼中闪过遗憾之色  相较于此时洛阳城中许多人视为鸡肋的傅明华,对他来说倒是一个极好的对象  可惜年纪太小了些  母亲安国夫人给他的一些图档文字中,傅明华也在册,可惜今年才虚十岁,又有孝在身,哪怕是孝满出嫁,年纪也实在太小了些  他已经等不起了,君集侯府需要一个足以撑起侯府的女主人  简叔玉心里将傅明华放下,目光又落到了丹阳郡主身上  安国夫人最属意薛幼筠,她年纪与自己相当,长得也是端庄气质  虽说薛家底蕴出身较简家差,可胜在定国公府是世袭罔替的家族,往后说不定也可成他助力  他勾了嘴角笑,过来的云阳公主一下子便愣了愣,喃喃问道:“他是谁?”  燕玮身后的嬷嬷附在她耳侧,小声的说:“这是君集侯”  “臣,兴元府简叔玉,见过三公主”君集侯站起身,朝燕玮行礼  周围的少年都站了起来燕玮有些好奇:“你们之前在做什么?”  她来时听到两个少年在对对子,还有作诗的,此时倒有些兴趣  这群郎君中,除了傅明华已经见过的贺元慎之外,还有上次请她出题被她以巧取胜的魏氏表兄顾喻谨  傅明华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在场的几个少年中,也有与她年岁相当,身世相当的少年,她打量了几眼,目光对上顾喻谨时,少年脸颊红得滴血,将目光移开了  显然也想起了,上次在画坊之上被她问倒之事,一脸尴尬之色  众少年郎君听到云阳公主问话,都不敢怠慢,原先坐着的人站了起身,一群少女跟在燕玮身后走了过去,云阳公主先坐,其余贵女依次坐下  傅明华坐下时,江嬷嬷用袖子在石椅上擦拭了两下,她才坐了下去到傅明霞时,碧环也学着江嬷嬷的方式擦了石椅,傅明霞还没坐下,站在她身后左侧不远的碧云手腕一抖,袖口滑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里头有东西滴了下来,落了两滴,她将手腕一抬,那瓶子又立了起来,傅明霞坐了下去  对于后头的动作,傅明霞根本没察觉到,她的目光在看到了贺氏玉郎之时,便再也移不开了  同来的庶女们远远的围坐着,有些羡慕的盯着这边看,却不敢过来  少年们引经据典,意图要在云阳公主面前好好表现  燕玮已经十三,皇上却尚未为她选驸马,显然也有意要在权贵子弟中择人品、才貌俱都出众的人了  一时间竹林深处热闹非凡,少年们吟诗作对的声音引得一群小娘子们捂嘴偷笑,傅明华却目光落到了与在场人物相比,明显老成持重得多的君集侯身上  这一趟君集侯前往洛阳所为何事,傅明华是知道的  他已经十七,却尚未娶妻这次进洛阳,除了是面见嘉安帝之外,恐怕也有要定下亲事的意图  傅明华微笑着听少年们高谈论阔,看了看坐在一旁,脸色微红的丹阳郡主,眼睛就眯了起来  在竹林里耍了半天,有人提议说去绕湖走走,云阳公主欣然应欢,傅明华却并不想去  她有现成的借口  之前碧云的动作旁人没注意到,她却看到了傅明霞不明就里,跟着众人起身时,她身后的碧环一下子就看到了傅明霞裙上的显眼殷红痕迹了  碧环脸色一变,傅明霞还没走动,便被她按了回去,小声的道:“娘子,您裙子脏了”  今日傅明霞穿的裙子是雪青色,好看倒是好看,这颜色也够清爽,但独有一点不好,便是一旦沾了污痕,便尤其的显眼  那点点红痕也不太多,就得两点,可她穿的裙子颜色太浅,便一眼就看到了  傅明霞呆了一呆,拉了裙子转头去看,果然就看到了  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坐下弄脏的  她脸色微白,一下子就将手里的帕子攥紧了  “怎么办?”难得出来一趟,好不容易又能碰到云阳公主还能一块玩耍,尤其是还有那位容貌出众的贺元慎在,她急得险些哭了出来  裙子一脏,又没有可换的,显然她是不能再去玩耍了  说不定一下午的时间,她都得呆在白马寺的僧房之中,今日她穿得如此隆重,莫非便这样草草收场了?  傅明霞急得要哭出来,那头云阳公主等人已经要走了傅明华正好上前告了礼,陪傅明霞回去  她倒是平静,七娘子傅明月却一脸埋怨之色:“下回二姐姐出门,还是单独走的为好,免得每次都连累我们”,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太子宠婢日常第几章认亲?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太子宠婢日常第几章认亲(8.小娘子并不如他想那样温顺)

太子宠婢日常第几章认亲

一、  旁边的桌上甚至摆了一盘围棋,两个少年正面对面坐着,下得聚精会神。  傅明华认出了两个下棋的少年,其中一个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辅林李大人之子李焕之,而坐在他对面的,穿着一身胡服,细眉俊眼,长着鹰勾鼻的少年则是梦里丹阳郡主未来的夫君,君集侯简叔玉了。  他今年已经十七,老侯爷虽早死,可他少年掌权,身上气势并非这些洛阳城中养得尊贵,成天只知吟风弄月的郎君们能比得的。  简家向来镇守兴元府,手握重兵。  为了防止这些镇守一方的诸侯叛乱,太祖规定,每隔三年,这些诸侯必定亲自前往洛阳参拜皇帝。  算算时间,这一趟简叔玉来洛阳,恐怕一来是宽嘉安帝的心,以示忠诚,二来也有入洛阳寻一门妻室的意思。  君集侯府至今女主人的位置空悬,简叔玉年纪已不小,虽说有安国夫人撑起门庭,可始终不是办法的。  嘉安帝防他有不臣之心,对简叔玉颇为警惕,他选妻室,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身份太低配不上他,身份若高了,又要惹皇帝猜疑。  看到有一群小娘子过来时,君集侯抬起了头来,目光快速的在一群小姑娘身上溜过,心里暗暗将这些小娘子与自己临时记下的各家出身情况等暗自对比。  见到傅明华时,简叔玉眼中闪过遗憾之色。  相较于此时洛阳城中许多人视为鸡肋的傅明华,对他来说倒是一个极好的对象。  可惜年纪太小了些。  母亲安国夫人给他的一些图档文字中,傅明华也在册,可惜今年才虚十岁,又有孝在身,哪怕是孝满出嫁,年纪也实在太小了些。  他已经等不起了,君集侯府需要一个足以撑起侯府的女主人。  简叔玉心里将傅明华放下,目光又落到了丹阳郡主身上。  安国夫人最属意薛幼筠,她年纪与自己相当,长得也是端庄气质。  虽说薛家底蕴出身较简家差,可胜在定国公府是世袭罔替的家族,往后说不定也可成他助力。  他勾了嘴角笑,过来的云阳公主一下子便愣了愣,喃喃问道:“他是谁?”  燕玮身后的嬷嬷附在她耳侧,小声的说:“这是君集侯。”  “臣,兴元府简叔玉,见过三公主。”君集侯站起身,朝燕玮行礼。  周围的少年都站了起来。燕玮有些好奇:“你们之前在做什么?”  她来时听到两个少年在对对子,还有作诗的,此时倒有些兴趣。  这群郎君中,除了傅明华已经见过的贺元慎之外,还有上次请她出题被她以巧取胜的魏氏表兄顾喻谨。  傅明华眼睛突然眯了起来。  在场的几个少年中,也有与她年岁相当,身世相当的少年,她打量了几眼,目光对上顾喻谨时,少年脸颊红得滴血,将目光移开了。  显然也想起了,上次在画坊之上被她问倒之事,一脸尴尬之色。  众少年郎君听到云阳公主问话,都不敢怠慢,原先坐着的人站了起身,一群少女跟在燕玮身后走了过去,云阳公主先坐,其余贵女依次坐下。  傅明华坐下时,江嬷嬷用袖子在石椅上擦拭了两下,她才坐了下去。到傅明霞时,碧环也学着江嬷嬷的方式擦了石椅,傅明霞还没坐下,站在她身后左侧不远的碧云手腕一抖,袖口滑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里头有东西滴了下来,落了两滴,她将手腕一抬,那瓶子又立了起来,傅明霞坐了下去。  对于后头的动作,傅明霞根本没察觉到,她的目光在看到了贺氏玉郎之时,便再也移不开了。  同来的庶女们远远的围坐着,有些羡慕的盯着这边看,却不敢过来。  少年们引经据典,意图要在云阳公主面前好好表现。  燕玮已经十三,皇上却尚未为她选驸马,显然也有意要在权贵子弟中择人品、才貌俱都出众的人了。  一时间竹林深处热闹非凡,少年们吟诗作对的声音引得一群小娘子们捂嘴偷笑,傅明华却目光落到了与在场人物相比,明显老成持重得多的君集侯身上。  这一趟君集侯前往洛阳所为何事,傅明华是知道的。  他已经十七,却尚未娶妻。这次进洛阳,除了是面见嘉安帝之外,恐怕也有要定下亲事的意图。  傅明华微笑着听少年们高谈论阔,看了看坐在一旁,脸色微红的丹阳郡主,眼睛就眯了起来。  在竹林里耍了半天,有人提议说去绕湖走走,云阳公主欣然应欢,傅明华却并不想去。  她有现成的借口。  之前碧云的动作旁人没注意到,她却看到了。傅明霞不明就里,跟着众人起身时,她身后的碧环一下子就看到了傅明霞裙上的显眼殷红痕迹了。  碧环脸色一变,傅明霞还没走动,便被她按了回去,小声的道:“娘子,您裙子脏了。”  今日傅明霞穿的裙子是雪青色,好看倒是好看,这颜色也够清爽,但独有一点不好,便是一旦沾了污痕,便尤其的显眼。  那点点红痕也不太多,就得两点,可她穿的裙子颜色太浅,便一眼就看到了。  傅明霞呆了一呆,拉了裙子转头去看,果然就看到了。  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坐下弄脏的。  她脸色微白,一下子就将手里的帕子攥紧了。  “怎么办?”难得出来一趟,好不容易又能碰到云阳公主还能一块玩耍,尤其是还有那位容貌出众的贺元慎在,她急得险些哭了出来。  裙子一脏,又没有可换的,显然她是不能再去玩耍了。  说不定一下午的时间,她都得呆在白马寺的僧房之中,今日她穿得如此隆重,莫非便这样草草收场了?  傅明霞急得要哭出来,那头云阳公主等人已经要走了。傅明华正好上前告了礼,陪傅明霞回去。  她倒是平静,七娘子傅明月却一脸埋怨之色:“下回二姐姐出门,还是单独走的为好,免得每次都连累我们。”

傅家几房姑娘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尤其是傅明月姐妹。  每回傅明霞规矩多如牛毛,出来便自以为是傅家领头人了,不许旁人做这个做那个,深怕没了规矩出了丑。  可每回却都是她自己总是生出事端,她自个儿出问题,却总是连累旁人。  傅明霞正是心情低落的时候,之前在寺庙外明明规矩的等候白氏,却遭向来宠她的祖母大声喝斥。  出来玩耍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讨好云阳公主,却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下午半天须得守在房中。  现在三叔的女儿七娘子傅明月还要来讥讽她,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忍得住气的人,此时忍了心头的委屈,便不甘示弱: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要我来说?”  傅明月此时是新仇旧恨涌了上来,也提高了些声音:“说着讲什么规矩,端着架子,不准人这样不准人那样的,出门却每回都是你丢了长乐侯府的脸!依我说,二姐姐也不要教别人学什么女诫了,自己多学一些才好。”  她跟傅明霞积怨已久,此时一开口便不留余地,气得傅明霞脸都红了。  “你闭嘴!”  “我偏不。”傅明月错失了巴结云阳公主的机会,心中也是窝火得很,梗了脖子便道:“还不肯认错。刚刚害我们被祖母斥责,你还有脸了?”  当着傅明华的面,傅明月说出这话,便如揭了傅明霞短一般,她脸颊滚烫,气得胸脯不住起伏:  “你胡说!就算此事是我不对,什么时候我又连累你们了?”  “上回谢三太太设宴,是不是你了?”  傅明雅忍不住开口,那次她也被傅明霞连累,这会儿又看姐姐跟傅明霞争执,忍不住说了一句。傅明霞脸色一变:“那次是怪我了?所以你们全部都来针对我!”她说完,转头疾走:  “谁稀罕你们陪我回去!”  碧环看到几位娘子争吵,脸色发慌,也忙跟了上去。  傅明月看傅明霞走了,还有些余怒未消。  “好了。”傅明华开口道:“先回去再说,若是被人瞧见姐妹在外争执,回头小心祖母责罚。”  傅家的娘子除了傅明霞之外,其余皆有些对她有些敬畏,傅明华一说话,傅明月不敢出声了。  只是想起她说的白氏责罚,傅明月姐妹心里都不由浮出白氏偏心的念头。  但好歹傅明月还是畏惧白氏住了嘴,心里却对傅明霞更加怨恨了。

二、

回到寺庙中时,白氏听到常嬷嬷进来附在她耳边说傅明霞等人回来了,正与她说话的卫国公夫人顾氏便垂下眼皮,眉梢扬了扬:  “既然傅夫人有事要处理,我也不便打扰,告辞了。”  说完,顾氏站起身来,领了下人出去了。  “怎么回事?”  白氏陪着笑脸将人送走,等顾氏一旦出了厢房,她的脸色顿时便阴沉下去了。  常嬷嬷知道她性格,也有些害怕,但却硬了头皮:“二娘子脏了裙子,只得回来。”  白氏心中窝火,冷冷望了常嬷嬷一眼,随即忍了气使她将傅明霞唤进去,其余几个娘子却都打发走了。  傅明华回到临时落脚的厢房,碧青打了水来替她擦脸和手,服侍她躺下:  “今日二娘子被夫人喝斥了一顿。”  对于这一点,傅明华早就已经猜到了。  上午遇到荣国夫人杨氏,白氏心花怒放之时,恨不能没有人打扰她与杨氏说话。  偏偏当时傅明霞便守在门口,杨氏必定会借口离开的,坏了白氏好事,傅明霞哪怕再是得宠,白氏也是饶她不得的。  她躺到床上,看碧青正端了水出去倒,碧云坐在屋里,傅明华招手唤她过来。  “娘子。”  碧云跪坐在脚踏上,傅明华望着她看,她开始还带着微笑,只是很快的脸色就渐渐有些白了。  她的目光望着自己落在脚踏上的裙摆,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傅明华也不出声,只是望着她看。  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她身上,半晌之后碧云身体微微哆嗦,跪了下去:“娘子,奴婢错了。”  今日她自作主张,提前备了些东西放在身上,有意要使傅明霞出丑的。  没想到傅明华却看到了。  “你确实错了。”傅明华侧了身侧,一手撑在枕上托腮,一手放在腹前望着她看:“这些小伎俩不痛不痒,伤不了她还易被人抓到把柄。”  若是真要教训傅明霞,也不该用这样不入流的方法。  “奴婢知错了。”碧云轻声的说。  只是她看不惯傅明霞三番四次拿话挤兑傅明华,“娘子大度,不愿与她计较,奴婢却是心里忍不下。”  早晨出来之时,她便将早已备好的鸡血装在身上,有意要使傅明霞难堪的。  她向来好脸面,这样的盛事,傅明霞必会精心收拾打扮,想抢风头的。她不是想要争风光,争旁人的夸奖吗?  碧云就要她打算落空,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当时她动手隐秘,没想到碧环都没发现,傅明华却发现了。  直到这会儿碧云才有些后悔,她行事还是太过冲动了,若是遭人发现,恐怕会连累傅明华。  “娘子,奴婢错了。”  她身体微微哆嗦,眼泪流了出来。  傅明华却是目光复杂,梦里的‘碧云’抱着一心要救她的心逃出长乐侯府时,那时的她可能知道她要面临的是什么,她却依旧那样一往无前的做了。  几个丫环之中,她性情并不是最活泼的,却是最刚毅的。  平时不声不响,但若说几个丫头之中,她也是最爱护傅明华的。  对她忠心耿耿,哪怕是被逮回送进官府时,听江嬷嬷说碧云明明吓到了,可却不哭,此时却是泪流满面。  “你错的,便是不该亲自动手,而是应该另想他法。”要教训傅明霞并不难,她那样的性格,轻易一挑便动怒了,又哪儿用得着碧云冒这样的险?  “行事之前,该仔细想想。”傅明华将手一收,睡了下去:“回去之后,你抄族训,送来给我。”

 一个傅明霞在傅明华心里,是不及碧云重要的。她性格若是依旧如此,往后就是有自己护着,躲开了梦里的杀身之祸,也再躲不过第二趟的。  碧云轻轻应了一声是,傅明华背过了身去闭上眼睛,她起身牵了被子,轻轻替傅明华搭上了。  她是被碧云唤醒的,碧云神情温柔的扶她起来:“娘子,贵妃娘娘派人来了。”  崔贵妃是晚些时候来的,来了之后听说傅明华也来了,便派人前来传她。  傅明华点了点头,几个丫环起来替她穿戴了衣裳,收拾打扮之后外头的宫人已经等了有一阵了。  看到傅明华出来,便行了一礼:“娘娘听说娘子也在寺中,命奴婢前来请娘子前去清凉台。”  这清凉台是白马寺中一景,颇有空中宝阁的美誉,在上头游玩,能将白马寺景色尽收眼底。  傅明华赶到清凉台时,崔贵妃一行已经在台上了。  今日天热,崔贵妃穿着拽地湘妃色长裙,外配宽大及地的广裙长衣,清凉台上风一吹来,崔贵妃裙摆轻罗不住飞扬,给人一种似是要乘风飞去的感觉。  “臣女傅明华,拜见娘娘。”傅明华上前行了个礼,崔贵妃头也未回:“元娘来了,快上前来。”  崔贵妃声音里带着笑意,‘谢氏’一死,她召傅明华相见,是想着当日燕追那令人捉摸不清的态度而已。  真是报应!  傅明华走了上前,崔贵妃伸手将她拉住,静姑领了宫人退得远远的。  这不是傅明华第一次被崔贵妃拉住了手,可她的手却真是冰冷,柔弱无骨却似没有温度。  不知是不是在山顶风吹得太久了。  崔贵妃拉了她的手,这才转过头,含着笑意望着她看,见少女额前刘海被风吹乱,她伸手缓缓替她拂了拂,随即又转头望着左前方看。  她看着的方向数十丈开外,有大批宫人内侍在侍候着,傅明华跟着瞧了过去,就隐约看到穿着一身宫装的妇人正笑意吟吟的说着什么。  坐在容妃对面的人被下头的亭角挡住了大半身,可从下摆看去,分明能瞧到那明黄色的衣摆一角。  “看到了?”  崔贵妃语气含笑,傅明华转头看去时,看她杏眼微眯,神色平静。  大唐规矩森严,太祖登位之后,对服饰颜色严格划分。  前朝之时以玄色为尊,皇帝的服饰多以黑红二色为主。  直到大唐之时,太祖认为明黄乃是太阳的颜色,象征天子高高在上,所以皇室之下,禁用此色。  哪怕就是皇室皇子,对于黄色也有严格区分的,如太子便只能用杏黄,以便与其他皇子区分。  此时傅明华一看到这衣角颜色,自然便猜得出来亭中的人定是嘉安帝与其宠妃容氏了。  面对嘉安帝与容妃恩爱两不移的情景,崔贵妃却一脸平静,反倒有心情说笑,显然是对此并不嫉妒了。  “元娘怎么看?”  崔贵妃转过头来,含笑的眸子盯着傅明华看,等她回答。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追儿对你另眼相看,我想知道元娘的回答。”崔贵妃嘴角边笑意渐深,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里。  她不在意嘉安帝宠谁,但是却在意这天下,在意嘉安帝爱屋及乌,对燕信另眼相看,想将四皇子捧上储君之位。  “娘娘是问什么?”  傅明华抬头望着崔贵妃也笑,崔贵妃笑出了声:“元娘心里清楚。”  当日从静姑口中,听到傅明华念的那首小诗时,崔贵妃其实心中是有些意外的。  她没想到谢氏的女儿,竟会如此聪慧。  所以当日燕追态度似是而非时,崔贵妃并未反对。魏敏珠的愚蠢,更显傅明华的聪明。  此时她唤了傅明华前来,便是要问她态度的。  如今没有了‘谢氏’,傅明华要值得燕追看上,而放弃魏氏,她身上总得要有点值得让人放弃魏氏的过人之处。  “娘娘,今日臣女见到了兴元府的君集侯,简侯爷。”  傅明华话锋一转,突然提起了简叔玉。  崔贵妃笑容一顿,神色便冷了下去。  简叔玉今年十七,少年成名,长相又是威武不凡,最重要的是如今他尚未婚配。  崔贵妃目光变得深沉,莫非傅明华有感如今地位艰难,想要求她讨个恩典,看中了君集侯爷?  她神色变得疏离,听傅明华这样一说,也不出声。  “侯爷英武不凡,”傅明华看到了崔贵妃眼里的冷色,却未住嘴,反倒捏了帕子掩了嘴角轻笑:“依臣女看,倒与三公主甚是般配。”  崔贵妃呆了一呆,一双秀眉拧了起来:“怎么说?”  傅明华眼皮垂了下去,嘉安帝宠容妃至极。  旁人越嫉妒,越是使嘉安帝厌弃。崔贵妃是个聪明人,所以看到嘉安帝与容妃相处,却神色不变。  当年嘉安帝与容妃过往,使他对容妃有种求之不得的欢喜。  而傅明华见过容妃,那是一个颇有手段的女人。  能精准的猜测到帝心,将长乐侯府把在手中玩耍了一回。  容妃算计之仇,傅明华记在心里。崔贵妃只是被她当成了一柄刀,自断臂膀而已。  事成之后,崔、谢两家说不定还会生出嫌隙,又能遂了嘉安帝的心愿,废去傅家世袭罔替。  一举数得,容妃好算计!  嘉安帝对她盛宠不衰,连带着对她所出的一双子女也是爱护有加。  在这样的情况下,崔贵妃不嫉妒容妃之宠,却担忧往后燕信上位。  她所求的是长远的富贵,而非眼下一时意气之争。  汉高祖爱戚夫人而冷落吕后,可戚夫人得意一时却得意不了一世。  崔贵妃若想笑到最后,便得废容妃。  否则往后燕信登位之时,便是她母子三人丧命之日。  只是容妃得宠,要想废她,又谈何容易?  自她入宫之后,崔贵妃与她斗了多年,却始终不能动摇她在嘉安帝心里的位置。  这一点崔贵妃知晓,傅明华也清楚得很。  可是,为什么又要从容妃本身下手呢?  傅明华勾了勾嘴角,心里冷笑了一声。

三、

 明知山有虎,却仍向虎山行,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行为。  君集侯简叔玉野心勃勃,简氏一门自前朝时期便镇守兴元府,根基极深。  老侯爷当年在太祖起兵时,曾同时反陈,借兵相助。  大唐立国之后,太祖感念老侯爷相助之情,允其镇守兴元府。  简家是大唐少数既有爵位,又有兵权在手的特例之一。  任凭谁来看,都会觉得君集侯简叔玉简直是这大唐难得一寻的好夫婿。  正当少年,却已春风得意。  不过自古以来有权便会滋生野心,简氏一门偏居一隅,目前看来虽然臣服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  但当初太祖放出去的权,到了嘉安帝这里势力就会收回。  卧榻之侧,岂容人安睡。  简氏的兵权恐怕是让嘉安帝心中警惕的,嘉安帝并不是个庸君,必会想法革了君集侯军权。  只是简家又岂会坐以待毙?君侯府会反,是迟早的事儿。  若将燕玮嫁他,待他谋反之时,皇帝必会出兵围剿。  兴元府简家势力虽大,可朝廷已成气候。  梦里简叔玉在西川称帝,却死在了前往洛阳的登位之路上,嫡系满门抄斩,旁系流放,丹阳郡主与儿女尽数死亡。  简氏一脉被斩草除根,简叔玉之母安国夫人被剥夺封号,皇上看在先皇后份上,饶其性命,将其软禁在洛阳。  端王杨固一脉此后凋零,杨氏世族被废,再也不成气候。  更不要说当时被连累的定国公府薛家,从此夹紧了尾巴做人。  梦里的‘傅明华’因为早逝,对于其下场不得而知。  但想也知道,皇上对世族难以容忍,想必也落得跟傅家差不多的情况,那世袭罔替迟早会被收回去的。  恐怕丹阳郡主嫁君集侯之事,其中还有皇上默许的态度鼓励。  傅明华想,嘉安帝在有意要废除简家在兴元府势力的情况下,若是他最宠爱的三公主要将嫁到兴元府,他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面对这个女儿?  待到他日君集侯造反之时,燕玮夹在丈夫、父亲之间,父女二人必定生出嫌隙,到时才是有好戏可看之时。  容妃算计之仇,不是不报,只是她要等着那个时机而已。  嘉安帝宠爱容妃,若要改变这种情况,便得使他与容妃先离心。  人生来都有逆反心理,当初嘉安帝明知容氏碰不得,却偏偏想要,得到手便珍惜。  同理可证,若有人要想算计容妃,嘉安帝便偏更宠她一些。  傅明华却反其道而行之,绕过容妃,从燕玮入手,使容妃不得昌盛永久!  崔贵妃问了一句,却看她低头微笑,一副温婉顺从的样子。  “若是有人点拨,云阳公主必定乐意。”  大唐虽建国不久,但历朝历代,公主和亲之事却屡见不鲜。云阳公主虽受宠,不一定会被派去和亲,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君集侯少年成名,长得又算是英武不凡,简家也算是有来历,总比嫁给新兴贵族要有头有脸得多。  只要有人肯出力,燕玮必定会对君集侯心生好感的。  而这个出力的人,自然便是崔贵妃了。  待到燕玮对简叔玉心生爱意之时,她若想嫁到兴元府,便看嘉安帝愿不愿意了。  若嘉安帝真心宠爱燕玮,不忍她将来陷入这困境之中,那么必会反对此婚事。  燕玮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必会对嘉安帝心存埋怨的。容妃夹在其中,若是偏向嘉安帝而不站燕玮这边,母女必定离心的。  容妃算计旁人的女儿不手软,自己也要让她尝尝,被迫选择抛弃女儿时,是什么滋味儿了。  而嘉安帝若是暂且答应,以消父女隔阂,那么多年之后,简叔玉造反之时,父女隔阂自然便更深了。  傅明华就不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嘉安帝对容妃的宠爱若是再深,多折腾几回,也该没了!  崔贵妃的眼睛眯了起来,似是头一回认识傅明华般。  仔细想来,她与谢氏虽然算是闺中好友,可是自她入宫,谢氏嫁进洛阳,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每当她召谢氏入宫时,虽说也曾见过傅明华,但崔贵妃没想到谢氏的独女竟会如此聪慧。  虽说傅明华提及将燕玮嫁入君集侯府,崔贵妃不解其意,不过她仍是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数。”崔贵妃说了这话,也不再提此事,转而欣赏了一会儿清凉台上的景色,便由傅明华扶了她下去了。  回到厢房时,白氏那头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回去了。  马车之上,白氏眼皮一抬:“贵妃娘娘跟你说什么了?”  傅明华拿帕子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娘娘只是宽慰了孙女几句罢了。”  她跟崔贵妃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确实有可能没说两句话。  白氏心情不佳,今日见了如此多人,结果一样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傅侯爷得知皇上也亲临白马寺时,曾前去求见,却被拒了。  想起这些,白氏心头便沉甸甸的。  “你就没问问娘娘,长乐侯府的事儿?”白氏有些迁怒,自己想见崔贵妃却见不着,偏偏面前有个榆木疙瘩却能见又浪费了这个机会。  傅明华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抬起头来,白氏心中窝火,却扯坏了手帕也开不了口。  “府里出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白氏冷冷望了傅明华一眼,“你母亲之死,极有可能皇上会治傅家一个治家不严之过。家里之事,你就全不关心了?”  傅明华将头低垂了下来,掩住了眼里的冷色,轻声问:  “可是父亲在外养了外室,要接进府里来之故?”  “住口!”白氏勃然大怒,“年纪小小,却听下人嚼舌根子胡说八道,编排起自己的父亲……”  她话没说完,便想起了自己之前怨怪傅明华不管家中之中,此时却又说她年纪太小。  白氏犹如自打嘴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盯着傅明华瞧。  也不知她是有意如此,心思太深引自己自相矛盾,还是无意之中为之了。

“哼!”白氏强忍了心里的怒火,躺在榻上拉了薄被搭住身体,闭上眼睛也不肯再与傅明华说话。  她不出声,傅明华正好落得清静,也不出声了。  傅明华尚未回府时,崔贵妃已经回了宫中。  她换了衣裳歇了口气,便听了内侍回话说是三皇子来了。  唤了燕追进来,静姑奉上了茶,崔贵妃端了茶杯抿了一口,这才喘了口气,将今日见了傅明华的事儿说了。  “元娘说,燕玮与君集侯乃是良配,这事儿你怎么瞧?”  燕追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便笑了起来。  崔贵妃抬头看他,有些意外。  出身于皇家的子嗣,向来少有天真的。尤其是像燕追这样的皇子,母妃身份有多显赫,他便有多危险。  人人都瞧他风光傲慢,可是背后他却走得步步艰难。  他少年老成,心思内敛,崔贵妃还少有看他这笑意吟吟的模样,眉心拧了拧,却看他脸上笑容又很快收敛得一干二净了。  “白马寺中姚释与我说,君集侯要反。”  燕追淡淡的开口,他没回崔贵妃问题,却转而说起简氏要反唐之心,大殿之中除了崔贵妃心腹之外,便再无旁人。  他这话说得神色平淡,声音轻柔,却如一颗石子投入崔贵妃心头,使她心中掀起了涛天大波!  “什么?”  崔贵妃一张脸上露出失措之色,手里的茶杯没能端稳,浑身一哆嗦之下杯子落了下来,她虽反应得快,侧身躲开,可那滚烫的茶水却依旧洒了一些在她脚上,她却神色不变。  静姑要上前来扶她进内殿收拾,崔贵妃却一个手势将其止住了,盯着儿子小声就道:  “你说什么?”  “自简忡堂时期,君集侯府便在招兵买马。”只是那时朝廷初立,许多事情鞭长莫及。  太祖虽知留简氏一脉在兴元府,是个后患。  可简叔玉之祖父简崇老奸巨滑,早看清时势,派兵相助太祖,从而得以保全简氏一脉在兴元府的根基。  先帝临终之时,虽有感简氏等是个祸患,但大限已至,动手不及。  只能将这祸根留至嘉安帝时,一来将这些掌了权势的侯爵当成嘉安帝磨刀石,警告其帝王之路并没有那么顺遂,嘉安帝也好居安而思危,二来也能好好谋划,不至匆忙动手,而动摇大唐根本。  太祖良苦用心,嘉安帝也是对简氏一脉甚为警惕,甚至早有要将这祸患消弭的心思。  “兴元府简家势力庞大,割据一方。”许多偏远百姓甚至只知君集侯而不知大唐天下,在这样的情况下,嘉安帝容忍不得。  君集侯也不会坐以待毙,双方心里都有数,所以君集侯必反,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若燕玮嫁他,倒真绝妙的一棋了。”  燕追眼睛眯了起来,嘴角边露出淡薄的笑意。  姚释提起君集侯必反时,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  朝廷对此事不掌握主动权,最多便逼君集侯反,除此再无他法。  大唐建国不足四十年,民心尚未收拢,朝廷对君集侯投鼠而忌器,做不了多大动作的。  就是因为这一点,姚释哪怕足智多谋,一时也没准备往这上头打主意,最多也就是说让他进入军中,将来收拾君集侯时,他能立下战功,到时皇上哪怕对他再是不喜,也要卦赏他。  可燕追没想到,崔贵妃今日会给他这样一个惊喜。  傅明华从君集侯内宅而入手,崔贵妃此时尚未品过味来,不知这事儿对于他们好处有多大。  一来可因为一个燕玮,而使容妃与嘉安帝之间生出嫌隙。只要嘉安帝一旦与容妃离心,对燕信的宠爱恐怕便不如现在了。  他可以从中入手,谋得好处。  崔贵妃听儿子三言两语一说,顿时也有些欢喜,但是想了想:  “皇上会答应此事吗?”  要她煽动此事不难,只是嘉安帝向来宠爱燕玮,又怎么可能会使她嫁到危险重重的简家?  燕追勾了勾嘴角,低下头来,伸手弹去衣摆间不知何时粘上的簇洁白的草绒,眼角眉梢全是冷漠:  “会允的。”  为了大唐千秋万代,为了江山更加稳固,一个燕玮又算得了什么?  崔贵妃顿了片刻,忍了心中万般感受:“元娘提出这个建议,不知是巧合,亦是另有盘算了。”  燕追抬起头来,眼角的寒意融了融:“母妃使世子夫人自尽,是为了断容妃后路,还是容妃为了断母妃后路?”  他微笑着,一句话说得崔贵妃心底发寒。  “当然……”崔贵妃话未说完,细思之下浑身僵硬。  此事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请谢氏帮忙解决困难,以断容妃念想。  可此时儿子一问,她又不太确定了。  如果真照燕追所说,容妃是有意误导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为燕信娶傅明华,那么自己可上她大当了!  ‘谢氏’之死,不止没能解决了她的难题,反倒使她自断臂膀。  好一个容妃!  崔贵妃咬紧了牙,养得极好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中,眼前一阵阵发晕。  燕追倒觉得有些意思,他向崔贵妃告了别。

从蓬莱阁中出来时,满池荷花已经开了,荷叶花苞之上蜻蜓飞来飞去,阳光下闪出漂亮的色泽来。  微风从池面吹起,带来一阵花香。  一只白色的蝴蝶停在木栏杆上,他伸手捉住,看那蝴蝶无力的想要扇动翅膀飞起来,却始终牢牢被他握在掌心,不得离开。  他突然微微的笑了。  崔贵妃未能察觉到的细微之处,傅明华却是发现了,并且还想要给容妃下套。  恐怕她也应该能察觉到了吧?  当日容妃算计别人的女儿,如今别人也算计她的女儿,真正是一报还一报了。  这个小娘子并不如他一开始所想的那样温顺、端庄,反倒聪明、镇定。  当日城门口见她时,那样落魄的情况下,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这样的娘子,端庄而多智,不显山,不露水,弃之可惜了。  燕追微笑着,将手摊开,手里那只蝴蝶摇摇晃晃的摇着翅膀飞了起来,只是被捏了太久,最后飞了两下,却又摇摇晃晃的跌落到地上。  他神色温柔,却缓缓一脚踩在蝴蝶之上,足下的蝴蝶使他连感觉都不至有,便离开了崔贵妃宫殿。

四、

白马寺一行之后,洛阳之中御史台杜子龄状告傅侯爷治家不严,世子宠爱客女而逼死妻室,而使龙颜大怒。  皇上在大殿之中,当着文武朝臣的面,喝斥傅侯爷,子不教,乃父之过。  之后除去傅家世袭罔替,改为袭五代,傅侯爷虽未被贬,但却赐了傅侯爷一幅亲手所书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几个大字。  傅侯爷抱着这字回到傅府时,当即便倒下了。  长乐侯府一时之间成为了洛阳笑柄,傅侯爷养了几日身体,便令人将那客女宋氏一拘,将那宋氏当着傅其弦的面活活打死。  “据说那宋氏死时,肚皮已经鼓起来了。被打死时,那肚腹……”齐氏故意将声音弄出阴森森的姿态,江嬷嬷脸色一沉,打断了齐氏的话:  “侯爷既要立规矩,恐怕是给不规矩的人瞧的。”  傅明华尚未出嫁,齐氏却赶到她面前,说这些肮脏话来污她耳朵,也不知是何居心。  江嬷嬷打从心里瞧不上齐氏,这话一说出口,齐氏哪怕再傻,也听得出来江嬷嬷刚刚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了。  “世上哪来这么多不懂规矩的人?”  齐氏心中不快,回了一句。  却见江嬷嬷斜了眼角来看她,“那宋氏不就是?”  一句话将齐氏堵得说不出话来,又是发怒,又是憋屈。  她就是怨恨傅明华,有意说了这话来与她听的。  自己在这侯府之中也没了盼头,唯一的儿子被过继到了大房,沈氏防她极紧,轻易不肯她近大房半步距离。  想当初,自己的儿子要被抢走时,齐氏来恳求傅明华,都跪到地上求她了,她却不肯应承一声。  如今报应来了,‘谢氏’那个短命鬼死了,傅明华就守着钱财,照样也被傅家人上瞧不起!  “娘子,该午休了。”江嬷嬷也懒得与齐氏多说,温柔的扶了傅明华起身,转头看齐氏时,脸色又冷了下来:“对不住了姨娘,奴婢得侍候娘子进屋午休了。”  齐氏泱泱的离去,江嬷嬷冷冷望了她离去时的身影一眼,回头皱眉道:“以为娘子失势,便想拿这些话来污了娘子的耳。”  傅明华笑了笑,也不出声。  梦里的齐氏儿子哪怕没有被过继,事情发生之后依旧跑到‘她’院子中嚼了一通舌根。  现在这样的事儿,可半点儿吓不到傅明华的,齐氏只是白费心机罢了。  只是此事傅明华没被吓到,傅其弦却被吓得不轻。  他自宋氏死后便病了,白氏去白马寺上了香,又请了翠云峰上的上清宫中道长请来请符化水与傅其弦吃,一番折腾之后,傅其弦也总不见起色的。  八月初时,皇上摆驾洛阳囿苑,以秋游捕猎。  同行的除了容妃与三皇子燕追与四皇子燕信之外,文武大臣都追随前去了。  傅侯爷也随同前往,这一趟狩猎,君集侯简叔玉在一干少年之中出类拔萃,并亲自猎了一只野猪,而被圣上夸赞‘少年出英雄’,君集侯简叔玉当即便向嘉安帝讨要掌上明珠三公主。  这样的大事儿向来保不了密的,晌午后傅明华睡了午觉起来,碧云侍候着她起了身,就小声的将此事说了:  “君集侯向皇上求娶了三公主,皇上并未表态。”  傅明华听了这话,只是微笑,崔贵妃倒是手脚不慢。  她想起了梦里的情景。  梦里简叔玉也猎了一头野猪,而受嘉安帝夸奖。  并且事后也向嘉安帝求婚,只是当时简叔玉求的是定国公府的丹阳郡主,皇上当即便应了。  这一回却因为傅明华与崔贵妃母子插手之故,简叔玉求的是云阳公主。  嘉安帝没有第一时间便将此事答应下来,想必对燕玮是有几分宠爱的,只是嘉安帝没有当时拒绝,想来这宠爱也不值几分了。  碧蓝看她懒洋洋靠在桌前,拿壶为她倒了杯茶。  傅明华接了小小的抿了一口,那茶水呈金黄色,里头应该是加了不少花果一起熬煮,味道刚好,再喝一口又还些回甘。  她喝完又示意还要,江嬷嬷制止:“不能喝了。这花茶虽好,可性寒,娘子不能贪杯。”  傅明华也就顺从的放了杯子,看了碧云一眼:“说一说。”  江嬷嬷抖了一床薄毯搭在她膝上,压低了声音就说:“今日囿苑中时,皇上遇到了一群黑面郎,皇上亲自射死两只,却仍有黑面郎向皇上冲去,君集侯提刀砍死一只,得陛下夸奖,便向陛下求娶三公主。”  傅明华抿嘴一笑,江嬷嬷就道:“简氏一族虽然有些来历,君集侯老夫人虽然出身高贵,但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头。”  江嬷嬷犹豫了一下,仍是开口:  “大公主与二公主尚未出嫁,虽说身份低了些。容妃娘娘身份虽高,但云阳公主毕竟年纪小了些。”江嬷嬷声音放轻,一双眉头紧皱。  她虽是个奴婢,但也品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上回白马寺中时,崔贵妃拉了傅明华说话,江嬷嬷等人站得远远的,并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  傅明华垂了眼皮去拨桌上的竹筒,大公主与二公主梦里是和亲的,恐怕最终也逃不脱这命运。  至于燕玮,已经虚十四了,傅明华敢肯定,嘉安帝必会应允简叔玉要求的。  如此一来可安抚简叔玉,使朝廷争取些时日,先对付其他世族。  果不其然,十月中旬,嘉安帝将云阳公主下嫁君集侯,婚礼定在后年的十一月初。  定下婚事时,定国公府的丹阳郡主递了贴子到傅府。  她这一趟来找的是傅明华,只是傅明华仍在‘孝’中,她便只有绕过傅家来见傅明华了。  绿芜端了糕点茶水出来,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凉下来了,丹阳郡主望着穿了一身淡蓝色襦裙的傅明华:“好像长好些了?”  眼见翻了年傅明华便虚十一,这个时期的少女都长得快,丹阳郡主又许久没见。  原本以为她在家中守孝,‘谢氏’一死,连累傅家被夺爵,傅家必不待见她。  丹阳郡主来时都以为自己会看到瘦弱不堪的傅明华,来时路上都想好了要说什么样得体的话来宽慰她。  没想到她倒是养得白嫩,看样子像是比自己气色好多了。

丹阳郡主有些无语,相较之下倒是显得自已脸色有些难看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人守孝守得这样容光四射的,她看了傅明华一眼,最终仍是没有忍住:“你家里是怎么将你养成这般模样的?”  “府里又不缺我吃喝,哪能瘦得了我。”傅明华扶了她进屋,坐了下来,便见江嬷嬷扔了香进香炉里,屋里檀香的味道越发浓了些,她深呼了两口气,傅明华看到她眼中带着的血丝,倒是不知她是因檀香的味道而吸了吸鼻子,还是因为心中装了事儿。  丹阳郡主脸色有些难看,眼睛下方有些青影,哪怕敷了细细的粉,但依旧能看得出少女脸上的憔悴之色来。  “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两人落了座,傅明华以银筷挟了糕点咬了一口,丹阳郡主却是吃不下的样子,坐了一会儿,没见她开口说话,不由有些无奈了:“我以为你会好奇。”  傅明华目光落到一旁案几上的茶杯之上,将杯子端了起来,轻轻的抿了一口。  她与丹阳郡主也算有点交情,可交情却并不深厚,不足以使丹阳郡主私下前来寻她。  之所以丹阳郡主会来,恐怕是没有去处了。  至于薛幼筠一副失意人的模样,傅明华嘴边带了微笑,将杯子搁下时,神色又变得温和了。  “最近喜事连连,”傅明华说到这儿,便停顿了一下,前一刻还脸上带笑的丹阳郡主刹时脸色就变了。  傅明华一看她脸色,就抿了抿嘴角微笑。  她手摸着桌案边沿,微笑着也不出声。  嘉安帝才刚下旨将三公主燕玮下嫁简叔玉,丹阳郡主便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原本傅明华还只是猜测,可这会儿看她神色,又有什么还不清楚的?  “你……”  丹阳郡主手无意识的抓了旁边的杯子,浑身紧绷。  那张脸上不见半丝血色,虽然强作镇定,但傅明华看到她裙摆却在微微哆嗦。  “早前我看定国公夫人在为你终身大事而担忧。”丹阳郡主出身显赫,她若要嫁,洛阳还没几个出身世家的少年能娶得她的。  与她身份匹配的,要么年纪不适合,要么便都已经定下婚事了。  薛夫人彭氏能看中君集侯,便不使人意外了。  梦里的她也是此时与君集侯定下亲事,可想而知,在傅明华出了主意之前,薛家与安国夫人私下是有协议的。  只是因为傅明华的意外插手,而使丹阳郡主所认为的如意郎君另聘别人了。  “那你是已经猜到了?”  丹阳郡主咬了咬嘴唇,眼圈泛红。  心头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前来寻她了。  自君集侯当众向皇上讨求燕玮之后,她便心中难受。  倒也不是对简叔玉多少喜欢,只是自尊心受不住。  她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又将头抬了起来。本以为傅明华因守孝之故,锁在深闺,对外头的事儿不应该知道这么多。  又想起两人仅有的少许见面次数,觉得傅明华年纪虽小,但性情实在是稳重,才想来寻她,本以为心情会舒坦许多,却没想到被傅明华一语点破。  傅明华点了点头,拿了茶壶替她斟了一杯茶水:“哭什么?”  她轻喃细语的,语气里却带着冷漠。  那茶壶被她轻轻搁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她抬起了头,腰枝挺得笔直的,坐姿如贵女典范似的,似笑非笑的盯着丹阳郡主看:  “要该难受的流泪的,可不是你。”她的语气温柔,可却让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丹阳郡主被她说得一愣,一时之间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了又想也没明白,气氛却顿时冷了。  直到江嬷嬷将她送出院门,丹阳郡主回了定国公府,与薛夫人说起此事时,薛夫人神色有些不快:  “可是指,她处境比你艰难,让你不许在她面前哭了?”  傅明华死了‘母亲’,想必不喜有人在她面前流泪触了霉头。  这样一想薛夫人虽然也能理解,但被喝斥了的是自己的女儿,心中难免有些不快的,叮嘱丹阳郡主:“往后不许与她来往。”虽说长乐侯府娶了江洲谢氏,但有那福气将人抬进门,却没福气将人守住。  之前丹阳郡主有意与傅明华亲近,薛夫人见崔贵妃在白马寺中时也曾接见傅明华,‘谢氏’又未死多久,江洲那头虽未表态,但也不一定就真对谢氏血脉不管不顾。  有这些原因在,薛夫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如今傅明华性格冷傲,薛夫人交待过女儿,看丹阳郡主难掩失落的样子,才将女儿搂进怀中。  江嬷嬷送了丹阳郡主回来,叹了口气:“娘子又何必故意吓她呢?”  郡主走时神色难看,一脸受辱之色。  傅明华摇了摇头,她与丹阳郡主所说的轮不到她流泪珠子,可不是薛夫人所想的那个意思。  因崔贵妃横插一手,嘉安帝可以说是真正算赔了女儿打算又落空,吃力不讨好了。  他意在薛府,自己却祸水东引到燕玮身上,他心中气恨,表面还得笑着安排嫁女事宜,恐怕真正窝火的该是嫁了女儿却欢喜不起来,吃了闷亏还得忍的嘉安帝了。  只是有些话她不能说得太透。  傅明华又喝了一口茶水,薛家没有远见,君集侯这样的烫手山芋也能吃进嘴中不怕烫坏了喉咙。  根基浅薄的世家,不缺金银珠宝,缺的却是底蕴与荣耀。  简叔玉的母亲安国夫人出身显赫,难怪薛府都动了心了。  自己目前尚且自身难保,实在不适宜与丹阳郡主再多加搅和。  此时她恐怕是要哀叹失了一桩上好的婚事,他日之后不知得多庆幸呢。  丹阳郡主被定国公府护得好,自已将这事儿已经明白与她说了,她却没有听出。  简直天真得让人不敢相信了。傅明华眯了眯眼睛,掩去了眼中复杂之色。  今年冬天来得尤其早,入冬才没几天,便下起了绵绵细雨。  傅明华每天除了早晚向白氏晨昏定省,余下的时间便是练字看书,偶尔解残棋与抚琴,日子倒也自得其乐。  早晨江嬷嬷便告了假出门,有人替她带了口信儿找她,说来人是江洲的。

五、

已经晌午时分尚未回来,傅明华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江嬷嬷坐在床边脚踏上,她才刚醒,江嬷嬷便察觉到了,扶了她起身,拿了衣裳侍候着她穿上:  “娘子瞧瞧,谁来了?”  江嬷嬷的声音有些沙哑,傅明华抬头看她,好似眼圈有些发红,像哭过。  她话音一落,外头便传来付嬷嬷的声音:“奴婢拜见娘子。”  傅明华顿了片刻,才唤付嬷嬷进来。她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付嬷嬷了,自‘谢氏’死后,谢利镇便将谢氏身边侍候过的人都带走了。  当日谢家没有硬要‘谢氏’的尸身,傅家理亏之下,再加上付嬷嬷等人又非卖身契在傅府之中,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任由谢利镇将人带走了。  只是没想到付嬷嬷还会再回来。  付嬷嬷一见傅明华,便跪拜了下去,眼泪流了出来:  “娘子。”傅明华点了点头,碧云扶着付嬷嬷站了起身来。  “嬷嬷不是回江洲了?怎么又回来了?”  “奴婢这一趟回来,便不再离开了。”付嬷嬷撩了袖子擦眼,又深呼了几口气,才渐渐冷静下来。  当日她也是知道傅明华与安嬷嬷的计划的,安嬷嬷为了谢氏能顺利离开,又使傅侯爷等人对‘谢氏’之死深信不疑,碰柱而死。  后来付嬷嬷随谢利镇离开洛阳到了江洲时,看到活生生的谢氏时,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谢氏以祝氏认养的义女之名回到江洲谢家,付嬷嬷松了口气之下,谢氏要让人带信前往洛阳,她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并回明谢氏往后不再回江洲。  如今的谢氏身旁已经不再需要她,可是远在洛阳的傅明华身旁却得有人。  ‘谢氏’一死,傅家恐怕恨之入骨了,再加上长乐侯府又被废了世袭罔替,付嬷嬷担忧这边,便准备往后留在这儿,至少能帮衬着一些。  “二娘令奴婢为您送来一封书信。”她说完,从身上摸出一封信件来,拆开之后,从里头抽出一张信纸。  纸里又夹了另一封小签,傅明华接来看了。  是谢氏写给她的,说了一些她如今的情况,又期盼她以后能过得更好。  小签的末尾写着:愿吾儿岁岁年年如意、顺遂。  可惜这封小签上的文字,半点儿没有软化傅明华坚定的心,她只是将小签搓了搓,揭开一旁的香炉顶盖,将这小签扔了进去。  不多时里面便冒出轻烟,傅明华拿了一旁的银签拨了拨,漫不经心道:  “如今她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离了傅家,离开了傅其弦,谢氏付出了这样沉重的代价,牺牲了这么多,她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了。  付嬷嬷听傅明华这说话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不由便呆了一呆,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却见少女倚靠在案桌前,低垂眼睑,嘴角微微上翘,那姿态似是让付嬷嬷看到了年少时的谢氏一般。  只是傅明华嘴角边若隐似无的笑意却不知比当年的谢氏要冷了多少。  她侧了身体拿着银签在炉中缓缓搅动,侧身的动作使她并未全挽的双髻垂落下来,绕过厚厚的小袄,那乌压压的青丝折出柔和光泽,几乎看得付嬷嬷有些发呆了。  似是没等到付嬷嬷的回答有些好奇,她睫毛眨了眨,转过头来。  手里的银签被她扔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她指尖似是沾了些灰,捻了捻指尖,将那灰尘弹去,这才将盖子盖上了。  盖顶上狻猊的嘴中吐出大口浓烟,碧云递上帕子,她伸手擦了,才望着付嬷嬷,等她的回答。  谢氏带来的这些许东西便被她毫不犹豫的烧了,似是没有丝毫要留下来做念想的意思。  付嬷嬷咬了咬嘴唇,应了一声:“二娘多谢娘子关怀。”  听了这话,傅明华便笑出了声来。  傅府虽说此时对于江洲谢家是有些怨恨了,可是谁让傅其弦不争气,使傅家的人在看到谢氏的来客时,依旧有些心虚气短的感觉,付嬷嬷依旧留在了傅明华身侧。  傍晚去向白氏请安时,白氏依旧是拒绝的。  江嬷嬷等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付嬷嬷却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情景。  以往谢氏在时,白氏院里丫环下人哪敢如此放肆,可此时却直接便说:‘夫人身体不适,大娘子还请明日再来。’  付嬷嬷脸上露出吃惊之色,有些不敢置信。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谢氏的举动给傅明华带来的改变是什么。她脸色忽青忽白,咬着嘴唇,胸口似是被巨石堵住。  那头之前收了谢氏信签,付嬷嬷还觉得傅明华反应极为平淡。  可此时再看她这平静的面容时,突然眼圈便红了。  “娘子……”付嬷嬷咬了咬嘴唇,正要说话,屋里却响起男子故作威严的呼唤声:“元娘。”  傅其弦穿着一身黑色锦袍,从屋里出来,看到傅明华身后站着的嬷嬷丫环时,他眉头皱了皱,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之色:  “我有话与你说,你们退下。”他一句话吩咐完,江嬷嬷等人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傅其弦脸上露出恼羞成怒之色,正要发火,傅明华冲江嬷嬷摇了摇头,江、付两位嬷嬷才与碧云等人缓缓退开了。  “你手里有没有银子?”  等到下人一离开,傅其弦便向傅明华摊出了手来,脸上露出几分贪婪之色:“先拿些与我,过后请了账房还你。”  傅明华的眼睛缓缓的就眯了起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日傅侯爷令人将宋氏活活打死,却只使傅其弦老实了几日,待大好之后他又故态复萌,依旧改不了那贪花好色的性格。  不过因为儿子没有严加管教而使侯府被降下了大祸,傅侯爷控制了傅其弦在账房领银子的数量。  没想到傅其弦会如此不要脸,来找自己借银子了。  “有没有,先拿些与我。”傅其弦看傅明华许久没有说话,不由催了两声,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了,正要发怒,傅明华问:  “父亲想要多少?”  “你有多少,便给我多少。”

傅明华一听这话,便微微勾了勾嘴角:“身上也带不多,恐怕只得十两银子,父亲看可够了?”  傅其弦有些嫌少,脸上现出怒容,正要开口,却见傅明华望着他微笑,她眼角眉梢与谢氏容貌相似,眉宇之间全是坚定之色,他吓了一跳,本能的倒退了一步。  反应过来自己被女儿吓到,又有些恼羞成怒,抬手用袖子掩了嘴咳了两声,伸出手来:“银子在哪儿?”  傅明华转头看了碧蓝一眼,刚刚父女两人的话几人也都听到了,碧蓝强忍了心中的不屑,上前一步掏出荷包数了两张五两的银票出来,傅其弦将银票一拿,转头便走了。  付嬷嬷等人忍了心中的怒火跟着傅明华出了白氏院落,回到房中时,才气得浑身哆嗦:“太不像样了。”  傅明华换了衣裳坐下来,看了江嬷嬷一眼:“找个靠得住的人,”她一双杏眼眯了起来,眼中冷光闪烁:“寻机会将他双手打断。”  江嬷嬷愣了一下,看傅明华一手撑在旁边的小桌上,一手牵了牵她的心形衣襟领口:  “若是不幸被捕,后年公主出嫁,皇上必会大赦天下。”只要肯出银子,不过进大狱里走一遭,必定有人肯干,还会守口如瓶的。  之前还一脸怒容的付嬷嬷一听这话,浑身不由一抖。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去时,见江嬷嬷等人神色平静,不见丝毫意外之色。  傅明华冷笑了一声:“到时出狱离开洛阳,祖父也是鞭长莫及的。”再加上依傅明华看,傅侯爷不见得会为儿子报仇。  江嬷嬷倒是极为镇定,傅明华都想得周全了。  早前她便听从傅明华的吩咐前往江洲寻过与谢氏身材相似的将死妇人,此时再听傅明华安排,也就点了点头,不出声了。  依傅其弦此人性情,有一便有二。  若是不允他,恐怕会被他指责不孝,而若是允了,往后便是无穷尽。  傅明华虽出了银子,但也不想让傅其弦总惦记着谢氏留下来的那些嫁妆,今日傅其弦怎么向她伸手的,她便怎么让他再也伸不出手。  外头绿芜端了汤水进来,感觉到屋内气氛有些古怪,便顿了顿脚步,直到傅明华唤进,才端了东西迈进内室的。

六、

那厢傅其弦拿了十两银子却不知足,他想起齐氏所说的话:元娘只是女儿,谢氏那些嫁妆恐怕长乐侯府也比不过。  若是将来女儿外嫁,照规矩这些嫁妆不过都是便宜了旁人。  自己是她爹,花用一些想来也不打紧。  齐氏说傅明华身上穿戴样样精致,以前傅其弦还从未注意,今日一看齐氏说得半点儿不差,她身上穿戴衣裙料子,确实不是傅明珠等几个女儿能比得上的。  傅其弦想着最好隔个几日找傅明华多要些银子再出门快活,一来他囊中羞涩,二来傅侯爷令人看得他颇紧,他在府中安份守已过了年,元岁当日便趁傅侯爷入朝为皇帝贺岁时便溜了出去。  这一回来,是被几个下人抬回来的。  他双臂齐齐被人打断,竟连打了他的人是谁都不知。  傅侯爷脸色发青,看儿子躺在架子之上,不住呼痛,强忍了怒火:  “你是不是又与他人争风吃醋,而遭人打了?”  当初傅其弦的兄长傅其孟便是如此,与人争风吃醋,结果遭人打死。  此事发生之后,长乐侯府极力隐瞒,可依旧有些风声传了出去。傅其孟的短命惹得侯府背地里遭人耻笑了多少次?  虽说傅侯爷当年为了消弭皇上戒心而有意将儿子养废,可如今真正看到这样一个废物时,心里却说不出的痛恨。  尤其是他将话一说完,傅其弦却不敢声张,分明就是确实出门惹事生非过的。  如今府里正值多事之秋,皇上的敬告仿佛还言犹在耳,那幅嘉安帝亲赐的字画,此时还挂在傅侯爷书房里,若是再出此事,恐怕不止自己谋不成权势,极有可能会将父亲传下来的这份家业折腾得干干净净。  傅侯爷深呼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全是警告之色:  “谢氏尸骨未寒,你却与人争风吃醋遭人打断双臂,若是传了出去,长乐侯府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傅其弦一双手疼痛异常,却又偏偏被傅侯爷训得张不开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来。  可傅侯爷却丝毫不怜悯,警告他这段时间守在屋中不得随意乱出,并勒令他不许再去找傅明华要银子,否则再出了这样的丑事,与其等他祸害长乐侯府,不如他亲自将傅其弦双腿打折!  傅侯爷在说这话时,并不像是随口一说的,傅其弦被吓得不轻,下人抬他回房时,他便昏死了过去。  儿子被人在元岁这一天打折了手臂,白氏心里既感痛惜又觉得有些晦气。  这些天傅其弦找傅明华要银子白氏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那时她睁一只闭一只眼,如今儿子出了事,她难免会有些迁怒到傅明华身上。  二房的人过来玩耍时,她令人将前来院中的傅明华挡了回去。  “夫人说,如今大娘子身在孝中,莫要冲撞了二太太以及诸小娘子们。”  出来回话的小丫环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哆嗦着将话说完,付嬷嬷看她的神色似是要吃人。  “有劳了。”傅明华点了点头,倒是并不如付嬷嬷那样气愤,她看了碧青一眼,碧青上前打赏了一个精致的绣了两条鱼的荷包袋子,那丫环感激的跪下叩了个头,傅明华才领着一群人回自己院落。  “夫人也实在是……”付嬷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傅明华梦里早已经见识过这样的情景,白氏的冷落与刁难,还不足以使她动气。  时间一晃倒是过得快,白氏对傅明华的不待见,府里人人都瞧得出来。  过了六月傅明华十二的生辰,便已经是要脱孝了。  前陈朝信奉周礼,认为若是父在母亡,则守孝一年,母在父亡则守孝三年。  太祖立国时认为母亲孕育子女同样辛劳,因此定父在母亡,则同样守孝三年。  只是这所谓的三年不过是二十七个月,不过也统称三年,但在月数之上又略有区别,以示男尊女卑。

 傅明霞的生辰在八月初一,白氏早早就开始着手安排。  到了八月初一这一天,不止是府中白氏邀了好些亲近的夫人们领了儿女前来,就连早前被白氏赶出侯府的傅仪琴也带了儿女回来了。  府里极为热闹,碧蓝早晨为傅明华穿戴衣裳,不由叹了口气:“同样都是府里的娘子,可……”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愤愤不平:“可夫人也实在太偏心了些。”  傅明华的生辰只比傅明霞早了两个月,可白氏却不闻不问,只得大厨房例行加了一菜而已。  可那些东西,就是她们都不吃。  倒是今日傅明霞生辰,白氏不止是令人准备膳食,还邀了不少人前来,明眼人一瞧便瞧得出来,白氏是为了傅明霞往后的婚事在做准备。  原本白氏为傅明霞操持也不算什么,但因为傅明华的生辰还在前头一些,有了比对之后才使人尤其有些难堪了。  傅明华看了碧蓝一眼,碧蓝性格外向,此时虽然心有不甘,但却知道好歹,不会胡说八道的。  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襦裙的傅明霞一脸笑容的站在白氏身后,她梳了双髻,看到傅明华前来时,抿了抿嘴角,下巴扬得更高了些。  白氏早早便放了贴,此时已经有些妇人来了。  只是如今的长乐侯府早不如当年老侯爷在世时,白氏虽然请了不少人,不过许多人都推脱了没来,只送了礼单。  傅明华看了院中一眼,有男有女,少女不过十一二,少年的岁数也不大,看来都是想趁这机会,为儿女相看亲事的。  她心里想着事儿,脚下却不停,进了院内向白氏福了一礼问了安,便站到一旁不出声了。  众人的目光落到了傅明华身上,她已经出了孝,穿着自然不如孝中时那般素净,众人显然都是知道她身份的,看到她时眼中都露出好奇之色。  “好了,孩子们何必守在这儿?二姐儿领着她们,四处走走瞧瞧。”白氏看了傅明华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来,笑着伸手压了压头上的假鬓:“沿着这廊桥出去,隔壁锦园此时花儿开得正好,又有湖泊,可以前去看看的。”  长乐侯府在洛阳的宅院,是当初前朝王爷别院,太祖定都之后便将此地赏赐给了傅老侯爷,景致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那几位先来侯府的妇人自然点了点头,目光从傅明华身上收了回来。  白氏垂了眼皮,掩住了眼中的神色,端了杯子抿了一口:“元娘也去吧。”  “这是要去哪儿?”傅仪琴人还没到,声音便传进了院里。  她笑意吟吟的进院,身后跟着丁孟飞与抱了丁秀玉的奶娘进来。  一进院中傅仪琴便目光落到了傅明华身上,紧接着嘴角向下一撇,转头看向白氏时,又是满脸的笑意:  “母亲这是知道我喜欢孩子,深恐我见了便将孩子们往我屋里带,一见我来,便赶紧让人都走了才好。”  白氏笑出了声:“胡说。既来了,便让东哥一块儿前去玩耍就是,把孩子拘在这里做什么?”  傅仪琴点了点头,丁孟飞才向一群少年走了过去。  众人上了廊桥,傅明霞有些骄傲的讲起长乐侯府的宅院来历。  她喜欢这种被众人包围的感觉,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目光就朝傅明华这边落来。  上了廊桥之后,沿着廊桥走去,便能看到前方一道敞开着的小门。  从廊桥之下依稀能看到园子的风光,沿着小门进去,是一道宽敞的回廊,廊下是长长的阶梯,旁边是个极阔的平台,叠了假山,种了一棵松树,下方摆了石桌石椅。  下方则是一片湖,哪怕是只窥见园子的一角,却已经是美不胜收了。  傅明霞看一众少男少女都有些吃惊的样子,不由仰了下巴,骄傲道:  “这还只是园子一角,另一边还有花圃,采集的花瓣正好做糕点,等过会儿可以叫了下人端来尝尝。”  傅明华站在一旁低头垂笑,也不出声。  众人跟在傅明霞身后朝前走,走在后面的丁孟飞便鬼使神差的回头来看了她一眼。  这是自他随傅仪琴被白氏勒令搬走后,再一次看到傅明华。  哪怕是当初住在傅府时,他能见到傅明华的机会也并不多,真正离她这般近,还是当初回洛阳的那一日在白氏院中时碰到了。  此时再见,少女身段比那时要高了许多,上半身穿着鹅黄色轻罗小衣,透过薄薄的绫罗,能依稀看到袖下那雪白圆润的手臂。  亏了江嬷嬷总以谢氏秘方调制的香膏替她时常抹在身上,那肤如凝脂,无一处不美。  丁孟飞看得发呆,鼻端似是还能闻到若隐似无的香气。  他看得目不转睛,一旁的碧青却是眉都要竖了起来。  傅明华冷笑了一声,丁孟飞一个激灵,不知为何便想起当日白氏院中时,傅明华使几个丫环来打自己的情景。  那是他生平到大头一回挨打,此时想起也有些害怕,但色令智昏,他抖了一抖,竟抬起头又冲傅明华咧嘴一笑,挑了挑眉,唤了一声:“表妹。”  一旁江嬷嬷冷冷望着他看,丁孟飞开始还嘻皮笑脸,很快就有些撑不住了。  前头傅明霞等人已经下了阶梯,付嬷嬷冷声道:“表少爷请借一步,挡了娘子路了。”  丁孟飞却是站在下方让也不让,一边手一抖,还甩开了手里握着的折扇,摇了两下:“听母亲说,表妹如今尚未定亲。”  他身上带着脂粉的味道,那味道随着风一扇,便朝几人传了过来。  江嬷嬷不喜他这样子,连话也懒得跟他说,直接便朝前撞去。  丁孟飞没想到江嬷嬷会撞来,急忙要让,却忘了自己身后是石梯,这一退让便身体不稳,摇摇晃晃朝后仰去。  慌乱之中他扔了手里的扇子,伸手将左侧游廊上的木栏杆抓住,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只是如此一来,他便显出狼狈之色,也不好意思再跟傅明华等人多说,脸色青白交错。

七、

 那折扇飘了两下,落到了下方的石梯上,丁孟飞站稳了身体,转头匆匆走了两步将扇子捡起来了,也不敢再跟傅明华多说,连忙朝傅明霞等人追了过去。  “真是岂有此理!”江嬷嬷望着丁孟飞离开的方向,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就这样的货色,也敢打您的主意。”  傅仪琴当初想要为儿子求娶傅明华之事,江嬷嬷当时不在洛阳,回来却也听碧箩等几个丫头说过了,此时一看丁孟飞那眼珠子盯着傅明华乱转,恨得想将他眼珠子扣出来。  当日傅仪琴拒了谢氏为丁治平谋的差事,结果事后丁治平也就是在礼部挂了个闲职,倒还不如谢氏后来为丁治平寻的差事。  只可惜后来傅仪琴因为与齐氏合谋而触怒了白氏,遭白氏赶了出去,也就没有再烦扰谢氏。  之后谢氏上吊自尽,自然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丁治平官位不高,丁孟飞自然也就入不了洛阳不少权贵的眼。  原本傅仪琴出身长乐侯府倒也使人高看几分,可惜长乐侯府被皇上怒斥,自然也不如前头风光了。  丁孟飞长相虽清秀,但身高几乎与傅明华相等,涂脂抹粉,身上不见半丝男儿气概。  看他那脸色,虽说抹了粉,可年纪小小却脸色黢青,竟是一副已经要被掏空了底子的样子。  “莫非她以为,少夫人一去,丁家那位,便配得上您?”  付嬷嬷冷笑了两声,扶了傅明华下石梯,看丁孟飞的眼中全是不屑之色。  傅明华笑了笑,看了一眼远处,小娘子们围在湖泊边,倒真是一副极美的风景。  她由付嬷嬷扶着下去,傅明霞还在说着这池子的来历,一群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几个少年有意要去园中逛逛,便由下人带了出去。  等这几个少年一走,之前还羞答答的姑娘们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  “傅娘子懂得真多。”一个穿了粉色襦裙的少女小声的夸奖,众人也都点了点头。  傅明霞眼中掩不住的得色,看了少女一眼:“我在家排二,你们可以叫我二娘。”  这少女没有指名道姓,她总觉得像是在唤傅明华似的。  她这小心眼倒是让傅明华勾了勾嘴角。  看得出来这两年白氏是用了心教导她,使她礼仪、规矩与姿态都比之前好得多,甚至看到自己时也学会了无视。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氏教导得再好,也不过如此而已。  几人相互报了名字,那之前说话的少女就道:  “听说今日定国公府的丹阳郡主也要来,这是真的吗?”  傅明霞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她跟丹阳郡主关系并不亲近,此时自已生辰定国公府的人虽然要来很好,也使她脸上有光,不过丹阳郡主与她关系并不亲近,当初她还算是得罪过丹阳郡主的。  再加上之前丹阳郡主拜访傅家,也只与傅明华单独相处过,说起丹阳郡主自己也不比她们知道多少,难免就让傅明霞有些尴尬。  “祖母也向定国公府发了贴子。”  傅家未被皇上斥责时,长乐侯府就算是世袭罔替,也比不过定国公府尊贵,此时更是没有丝毫可比的。  不过薛夫人为世子定下了四姓之阴氏女为妻,而阴家与谢家又甚为亲密,谢氏嫁进长乐侯府,因着这层关系,白氏放贴时薛夫人推脱不开,才答应要来的。  正是因为有定国公府的面子,今日傅明霞生辰才会有这样多人前来,众人都是为了定国公府的面子。  说起定国公府,几个少女脸上都浮现出羞涩之色来。  薛夫人生了三子一女,世子虽然定了亲事,幼子又年纪太小,不过还有个嫡次子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如今薛夫人尚未再为儿子相中哪家娘子,今日前来的几家夫人都有些意动,若薛夫人看中了自家女儿规矩相貌,若是心里喜欢,能嫁进国公府当然不错,若是嫁不进,得薛夫人一个善缘,也是极好的事儿。  几位小娘子听到傅明霞这话,都不由有些兴奋,对于薛夫人满怀期盼之情。  白氏又唤了嬷嬷来请一群人上去,定国公府的薛夫人已经带了丹阳郡主与两个儿子来了。  众人上前见了礼,都是一番亲热。  彭氏身后的丹阳郡主却不肯将目光落到傅明华身上,只是低垂着头数自己袖边的珠子玩。  八月天气仍热,丫环们端了茶水上来,来的人渐渐多了,大人有大人要谈的话说的事儿,便打发了孩子们各自前去玩耍。  众人都围在丹阳郡主身侧讨好,傅明华不想凑这个热闹,走了一阵便故意落了下来,等人走远了,才走到游廊的一角,坐了下去。  江嬷嬷拿了帕子替她压了压额角与鼻翼,碧云与碧箩以手作扇替她扇风,一道少女的声音从下方传了上来:  “都去玩耍,你怎么坐在这里?”  这游廊离地约半丈,下方一条小径直通游廊阶梯。小径两旁种了牡丹,只是此时过了开花的季节。  傅明华转了头去看,见丹阳郡主站在下方,正仰头望着她看。  见傅明华转头去时,她又没有笑脸,提了裙摆上来。  江嬷嬷几人见面的退远了些,丹阳郡主咬了咬牙,才坐了过来,目光也不看她,只是转头往四周看。  “郡主不也在这儿?”  傅明华微微一笑,丹阳郡主被人缠得极紧,也不知怎么独自过来的。  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听得丹阳郡主咬了咬唇。  这态度,就像她当日没有讥讽过自己一般,偏偏此时她还没有道歉的意思。  “长乐侯夫人不是说了让我们随意走走?莫非我还不能来了?”  丹阳郡主将手趴在栏杆上,头也不回说了一句。  她这模样倒与当初傅明华在阴氏设宴遇到她一模一样,只是当时与她说话时,可没这冷淡的态度而已。  想想当时江嬷嬷说她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眼红了,恐怕是有些记恨她的。  傅明华站起了身,正要找个借口离开,丹阳郡主却转过头来,瞪着她看:“站住!”

“我以为郡主想要独自清静清静。”傅明华没动,丹阳郡主‘哼’了一声:“元娘,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待你如此。可恨我此时都来了,你却不肯跟我说声‘对不住’,莫非你不在意我这个朋友不成?”  她这话将心里的不快挑了出来明说,倒是让傅明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你当我当初说那话,是在讥讽你?”  丹阳郡主盯着她看:“莫非不是?”  傅明华淡淡一笑,也不出声。  她这模样,恐怕真的指的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个意思。  丹阳郡主愣了一愣,好一会儿之后伸手去掐她腰:“你既然知道我是为哪桩事情不太开心,你还这样不声不响的!我回去可是哭湿了两张帕子。”  傅明华没想到她会动手,腰间被她抓了两下,她又没躲,丹阳郡主泱泱的将手收了回去:  “我乳母说,这不怕痒的人都是……”她似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将说了半截的话吞了回去。  傅明华却不在意,丹阳郡主脸颊一红,拉了她手:“这事儿也是你不肯与我明说,也不怪我误会。”  “听说你与武安公府周家世子定了亲。”  年初时便听说丹阳郡主订了婚事,武安公府也颇有来历,与被称为江陵望族的宇文氏族有姻亲关系。  而最惹傅明华注意的,是这宇文氏。  宇文一族乃是鲜卑后裔,自称炎帝神农氏后裔,最重要的,是这宇文一族来历惊人。  这支族群,是死逃生前往江陵。  宇文一族实则陈朝之前的皇室,只是后期天子贪图享乐,不理政事,大权旁落至朝臣之手。  当时的陈太祖手握重兵,嫁女给周哀帝宇文护,极得宇文护宠信。  哀帝死后,太子宇文康以不到十岁之龄继皇帝之位,而国家在事则落在陈太祖手里。  那时百姓只知陈太祖而不知宇文康,直到陈太祖将宇文康亲手杀死,在建康称帝,改国号周为陈朝时,对宇文一族定了罪名便开始伸出屠刀来。  宇文氏当时子孙极多,枝繁叶茂,却遭陈太祖杀得几乎绝了嗣。  在这样的情况下,宇文一族为了保全根基,而逃至江陵,陈太祖登位之后,忙着收拾残局,无暇顾及这支残余宇文氏族人,也觉得这些人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为免自己往后遭人诟病,这才使宇文一脉在江陵立稳了脚跟。  直到陈朝中期,陈孝德帝免了宇文一族的‘罪责’,宇文一族才开始真正发展壮大起来。  至今也有一百来年。  虽说不如谢氏一脉这样以世族的名义存在于世的时间久远,不过宇文一族也算是颇有来历,又得陈孝德帝扶持,发展至如今,在江陵已经是名门望族,并非权势鼎盛,却因极有来历,而受贵族们追捧。  这样真正有底蕴来历的世族,才真正受人尊敬与仰慕。  傅明华记得,崔贵妃所生的九皇子燕骥娶的妃子便是出身江陵宇文氏。  若是丹阳郡主能嫁进武安公府,光凭这公府与宇文一族有姻亲关系,论身份来历,武安公府周氏能与宇文氏族联姻,也差不到哪儿去。  最重要的是,武安公府也颇有来历,老国公是前朝旧臣,出身显赫,算是陈朝三朝元老。  嫡女嫁悼帝为后,直到太祖一统天下之时,能精明的看准大势,给太祖以帮助,所以大唐立国后,被封为南诏太守,手握重兵。  武安公为向太祖表忠,晚年居于洛阳之中。  太祖感念其忠义,任命武安公子继父业,仍镇守南诏,加袭三代。  老武安公死后被追封南诏王,陪葬于昭陵,得享太庙待遇。  直到新任的武安公死后,也是被太祖追封南诏王,传到与丹阳郡主议亲的武安公府世子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  当初太祖的加袭便到世子这一代而已,世子一旦继位之时,便降为武安侯府,除非周氏一脉再立下大功,才可延爵。  不过就算是降了等,但武安公府的来历地位摆在那里,也非定国公府浅薄的底蕴可以比拟的。  最重要是,武安公府安份守已,对嘉安帝忠心耿耿。  再加上又非世袭,嘉安帝对周氏异常放心,哪怕是武安公府有养私兵,可数量却远达不到使朝廷注意的地步,富贵而安全,总比跟了简叔玉那样随时有可能会丧命的危险份子要好得多。  难怪丹阳郡主在那时被自己一句话气得离开之后,今日又主动前来找她说话的,恐怕也是明白武安公府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  另一个原因,恐怕就是武安公府之所以能看上定国公府这样才冒出不足五十年的世族,并愿意使嫡子娶丹阳郡主,恐怕不是在看在丹阳郡主这长公主之孙女的皇室血统,更有可能的是看中了与定国公府已定下四姓之一的阴氏女为妻。  如此一来方才提高了定国公府名声,使武安公府结成了这桩与丹阳郡主的亲事。  因有阴氏之故,自己又与阴丽芝交好,薛夫人这才会带了女儿前来傅府的。  傅明华望着丹阳郡主那张含羞的脸,微微有些出神。  这种女儿家的娇羞,她却无论如何也是感觉不到的。  梦里感觉不到,如今的她更不可能感觉得到。  丹阳郡主有薛夫人为她操持,自己却得仔细谋划自己的婚事。  “今年定下的。”丹阳郡主脸色微红,但依旧落落大方的,一口便承认了。  又看傅明华眉眼含笑,一副温婉端庄的样子,心里的羞怯又压了几分,不由自主的问:“你呢,可有中意的对象?”  傅明华回了神,也开始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  目前洛阳与她身份般配的子弟之中,她也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都细细想了一遍。  也倒有人选,只是还得琢磨一番。  廊外种着一排排的金桂,已经结了不少花苞出来。  头顶往外伸了上翘的顶角将阳光挡了大半,只余斑驳的光点落在两人垂落到地的轻纱披帛之上,使傅明华那披帛边以银丝绣的暗纹,此时才展现出了那华美的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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