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角落的读书人(在树上的读书人)

坐在角落的读书人(在树上的读书人)(1)

新华社发

坐在角落的读书人(在树上的读书人)(2)

高露双在钻树取样。受访者提供

坐在角落的读书人(在树上的读书人)(3)

袁杰利用森林罗盘在林间设置标准地。受访者提供

【青年聚焦·林学青年】

“有的学生校园逛,有的学生在树上。”这句略带自我调侃意味的顺口溜,在林学专业学子中口口相传。

林学以树木为研究对象,故不只要读书,还要“读树”。远则深山,近则田园,林学人的课堂不只在教室,还“在乎山水之间”。在实践中读树、研树,构成了林学人别具一格的学习场景;在山林中扎根、奉献,则是他们学以致用、回馈祖国河山的方式。本期青年说走近这群“长”在树上的年轻人,呈现他们“嫁接”在枝头的别样青春。

1、出外业,是林学人的“必修课”

9月,长白山,郁郁幽深的原始森林里传来“咯嗞咯嗞”的声响,几个穿戴严实、身背书包的年轻人踩着落叶,在狭窄的林隙间穿行。突然,队伍中间的年轻人发现了什么,他神色紧张地凑近身后稍年长的女性,颤声耳语:“老师,有蛇!”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条细长小蛇正缠挂在前头的树杈上,色如树皮,十分隐蔽。

比起腿已微微打颤的年轻人,女教师倒十分镇定,她一边小声安慰:“别慌,我们正常走我们的,小蛇只是在晒太阳呢。”一边跟走在前头的人若无其事地搭话:“看着点脚下,别绊着了!”说话间,蛇已渐渐远离视线,一场小危机还未发生便已化解,其他人竟浑然不觉。

上述场景,不是电影情节,也不是丛林探险,而是80后副教授高露双带学生进行实践时的一则“小插曲”。她来自“全国高校黄大年式教师团队”北京林业大学森林经营教师团队,她们开展实践的大样地位于我国东北的天然针阔混交林,面积数百公顷,含树木100多万株,是真正的“野外”。

业内,一般把林学人的功课分为两块,外业和内业。“出外业”,即野外科研实践,是所有老师、学生的“必修课”。一年中,高露双所在团队的老师们出外业的时间都在百天以上,多名研究生在200天以上。

每年4月,树木即将进入生长期,高露双和学生便打包好可抵数月的棉衣、冲锋衣,前往东北进山了。采样,观测,就近实验,再次补样……这一过程,要断断续续持续到10月生长季末,他们大半年就泡在了山里。

外行人或许想得到野外实践是个苦活,却不知这还是个“重体力活”,单单取样就难倒了高露双的许多学生。为了观测年轮,他们要把5毫米直径的生长锥钻进树干里再取出,遇到像拧筋槭这类质地坚硬的树,只凭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无法完成取样。高露双笑着形容取出锥体的过程是“拔河”——一个人在前面拔,身上套个绳,后面两三个人跟着拽。有的学生感慨说,“每取一次样就像搬100斤大米似的”。

外业需要力气,内业需要细致。有些样本的年轮间隙密到只有零点零几毫米,还夹杂伪轮、缺轮,在高倍显微镜下都很难辨别,耗在实验室里一天,也只够测两个样芯。但是科研没有捷径,高露双一直教导自己的学生要耐得住寂寞,如同林木般扎实稳健、慢慢生长。

“和树打交道久了,方知树木树人。”高露双感慨。学生时代,自己的导师、森林经理学专家赵秀海也同自己现在这般带着大家出外业。导师的微信名叫“老枫树”,他如枫树一般昂扬、坚实的科研态度深深影响了高露双。而今,高露双在学生们的口中成了热情乐观的“大红松”,林人的浪漫和情怀以树为名,代代生长。

每逢毕业时,学生们最爱回忆的不是学习过程多艰苦,而是在山林之间与老师一起经历的“小确幸”:她们在针叶高高刺向云端的红松林下作业,偶然发现了松鼠埋藏的“松果宝藏”;刚入学时娇滴滴的女生进了几次山后,变得敢冲在男生前面踏着枯木过河……这些自小只有城市生活体验的90后、00后在山野间见识了壮美自然,学会了劳作担当。

2、跟着“上树教授”的“下地学生”

两年前,来自河南的90后小伙、新疆塔里木大学植物科学学院农艺与种业(园艺方向)研究生刘政典,加入导师带领的果树科技服务团队。这是一个特别的团队,其中的科研骨干都有着十分响亮又接地气的外号——“上树教授”“红枣公主”“核桃公主”……

原来,在塔里木大学所在的南疆,林果业是最具代表性的产业。对于塔大林学人来说,学以致用是素来的传统。刘政典的导师、植物科学学院教授王新建为南疆果农提供林果科技服务逾30年,足迹遍布南疆各边远地区,故而有了“上树教授”的美誉。

跟着“上树教授”,刘政典成了“下地学生”。学业上,大概30%的时间用于学习技术,剩余60%~70%的时间要靠自己上手实操。每月还要拿出两三个周末,去附近农场的实习点进行栽培试验,或是去果农家里手把手教树体整形、控冠促果。“我们这个专业,从书上看来的知识是不能直接用到地里的。”刘政典说。

虽然学习的过程风吹日晒,十分辛苦,但学有回馈的那一刻,是真的激动、满足。刘政典印象最深的是帮一位维吾尔族大叔剪枝的经历。那次,他跟随导师来到大叔的梨树林,第一眼就震惊了,这里的梨树长得竟像杨树一样高,以至于要爬上十多米高的梯子,才能摘到梨。这么高的树干,树冠却小,如何产得了许多果子呢?

导师王新建当即决定,对果树进行降高、扩冠,以提高梨果产量。虽知有益,但看着好不容易长好的枝条被修剪掉,维吾尔族大叔还是忍不住把眼泪流进了长长的胡子里。果农对果树的拳拳深情,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导师悄悄和刘政典说:“我们剪的时候一定小心点,长势好的枝干尽量保留下来。”

经过团队的专业修剪,梨树来年结了更多果子。大叔拉着他们滔滔不绝地讲:“原来那个果子小得很,修剪后果子大了,长的也多了!”

看着果农溢于言表的幸福,刘政典突然想起学校领导讲过的一句话:“南疆发展需要什么专业,我们就开设什么专业,需要什么人才,我们就培养什么人才。”这便是他学习的意义。

3、知山知水,爱林爱农

“我是植树节当天出生的,对树有天然的感情。”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林学院林学系副主任袁杰说,如今身为一名林业科技工作者,他打交道最多的也是树。

在秦岭山脉中段的火地塘林区,有一个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森林生态系统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距学校270公里,开车往返一次需要9个小时。虽然路途遥远、山路崎岖,但袁杰每月至少要去一次,采集气象和碳通量数据,开展水、土、气、生四类生态要素的监测工作。

“到了夏季树木生长的旺盛期,我基本一直待在山里,你就找不到我了。”秦岭山区时常没有信号,而袁杰有时为了获得精确的数据,需要冒着雨雪天气连续观测,经常是一瓶水,两个馒头,走一天山路,还得躲避野猪、羚牛、毒蛇等野生动物的袭击。“每次秋季开学,碰见同事,他们都会笑话我:你是去非洲当野人了吧!”袁杰笑着说。

“林业看似只与植物对话,实际上与生产生活息息相关。”除了树,袁杰打交道最多的是林农。

3年前,袁杰在陕西省佛坪县做野外调研时曾碰见一户山里人家,只有两口人,老人常年卧病在床,儿子40岁了还没有结婚,为了照顾老人也无法外出打工,日子捉襟见肘。袁杰找到当地政府和林业部门反映:佛坪县有很好的森林动植物资源,完全可以建立资源圃和自然学校,吸引中小学生来园开展假期研学、夏令营活动。他还主动联系省内相关高校,推荐佛坪作为大学生野外实习基地,盘活当地的自然资源。

今年,这户人家又在佛坪碰到袁杰,高兴地拉着他说:“现在来这儿旅游、暑期实践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在家里养了些蜜蜂,蜂蜜摆在家门口就能卖完!”袁杰很欣慰地回应:“这还只是开始,后面还要帮助你们培育果材兼用型华山松,到时你们的腰包才更鼓呢!”

“与农民打交道,说来容易,也不容易。他们不看你发了多少篇论文、申报了多少课题,只有你为他们办了实事,他们才认你是好专家。”袁杰感慨。为努力成为一名知山知水、爱林爱农的好专家,袁杰又一次背起行囊,奔波在了秦岭生态文明保护和森林抚育经营培训的路上。

(本报记者 李丹阳 本报见习记者 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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