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的恋爱史(五哥的恋爱史)

(三)五哥长叹一声,义愤填膺地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语一出,五嫂举起笤帚就要打人五哥赶忙缩头求饶:“没说你,没说你,我说飞娃家媳妇呢”这时我也就约略明白了庭审的结局,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五哥的恋爱史?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五哥的恋爱史(五哥的恋爱史)

五哥的恋爱史

(三)

五哥长叹一声,义愤填膺地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语一出,五嫂举起笤帚就要打人。五哥赶忙缩头求饶:“没说你,没说你,我说飞娃家媳妇呢。”这时我也就约略明白了庭审的结局。

五哥还是在五嫂的嗔目怒视下喝了一大口酒。

“那天,我作为被告唯一的亲属代表坐在狭小阴暗的法庭里,看着身旁男男女女十几个原告的亲属,心里没有一点儿底气。七叔不想让村里人知道,所以说他只有我一个亲人。那天我给父母说是跟七叔一起去劁猪。等到开庭时,我才看清原告席上那个飞娃家媳妇的模样儿,个头不高,人很壮实,眉眼不算清秀,但也不难看。当法官问她愿意和被告……未等法官说完,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睁大眼睛盯着飞娃家媳妇的表情和七叔的举动。七叔半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象是等待死刑特赦的通知。法官问完,空气似乎凝固了,飞娃家媳妇就是低头不语。她身后的亲属骚动起来了,有的还大声骂着。法官又重复了一句,并催促原告回答。这次飞娃家媳妇微微抬了一下头,我看见了浓密头发下两只红肿流泪的眼睛,也听清了她说的三个字‘不—愿—意’,尽管声音微弱,吐字不清。

原本还有几分自信的七叔也听清了,他的表情从惊诧转入了阴沉的平静。我突然看见他带着手铐的双手飞快地从裤裆处划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惨叫,七叔满头大汗地瘫倒下去,殷殷鲜血从裤子渗了出来。法庭内顿时大乱,七叔身边的法警莫名其妙。进法庭前他们检查得很仔细,上至头发,下到鞋底都翻遍了,没有查出七叔身上有任何危险品,怎么就突然出血了呢?我还没有扑到他跟前,法警们已七手八脚地把七叔抬到了救护车上。等我跑到法庭外,救护车已不见踪影,只听见‘呜啦呜啦’的声音越来越远。”

听到这里,我仍是一头雾水,真不知七叔到底怎么了。五哥这时却悲伤地落泪。他带着哭腔说:“等我赶到医院,七叔仍在急救室,晚上才转到普通病房。他还昏迷着,我趴在床沿哭得睁不开眼睛。原来七叔早就做了准备,在舌底藏了一枚刀片,等法警检查完了,他又将刀片唾到了两指间。面对深爱的女人的背叛,他用自己最娴熟的手法对自己下了手,他要割了自己那惹事的家伙。因为戴着手铐,隔着裤子,刀刃走偏,伤了动脉血管。多亏抢救及时,要不然恐怕性命难保。”

我心直口快,忙问:“五哥,那七叔是不是落下了后遗症,废了?”听我这样问,五哥突然愤慨了。他怒目圆睁,对我吼了起来:“不要这么说,七叔永远是威风凛凛的真男人!”他这一吼,我和五嫂都被震住了。在五嫂的注视下,五哥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慢慢地低下了头。缓缓地说:“我也不知七叔到底伤没伤到命根子。那天七叔还没清醒,警察就要求我离开。有个上了年纪的女法警给我说:‘不要紧,医生说一个月后就可出院。’正说着,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不知是灰尘钻眼了,还是被七叔的精神感动了。她还给我二十元钱,让我给七叔买些营养品。我也不知这钱是她自己的,还是法院的。我能知道的是,七叔被判了八年,强奸未遂罪和藐视法庭罪,关押在渭南一所监狱。”

听到这个结果,我忿忿不平起来:“‘未遂’还判这么重,早知这样还不如‘遂’了好呢。”为了平抚我的心情,五嫂分析道:“‘未遂’可能是女方为了脸面说的。以前你五哥讲这事时,我就说七叔那样痴情,怕早就‘遂’了。”

五哥好像没有听我们说什么,只是自说自话地讲着:“那年秋天似乎来得有点早。暑假快要结束时,几场雨,天气就凉了。我正纠结补习不补习,母亲却催促我去监狱给七叔送几件衣裳。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七叔出事后,周围七里八乡都当作奇闻怪事传遍了。不知谁还编了顺口溜,小学生们在村口玩耍时都唱着:

劁匠蒋七,

耍呀小媳。

公公锁门,

警察抓人。

上了公堂,

小媳赖帐。

气得蒋七,

割了二棒。

蒋七就是七叔。每听到这支顺口溜,我就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脚踢飞那群小东西。”

“母亲收拾好了衣裳,我用七叔给我发的‘工资’买了车票,倒了几回班车,终于在荒无人烟的山脚下看见了一处上面围着铁丝网的高墙。监狱门口十分冷清,门卫探出头,问明来意后倒也热情,立即安排我去探视室等候。”

“七叔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仍然显得那么高大威武,脸上还有微微的笑意,这与我来时的想象大相径庭。他坐到我对面,那只有力而精巧的手摸了摸我的脸蛋。我强忍着没有哭,把衣裳从包里掏出来塞到他怀里。他也没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象记起什么,急急地说:‘你先别走,这里给家属管饭呢,米饭炒菜,香得很,咥饱了再回。’”

“那天监狱食堂的饭菜的确很丰盛,我却没有吃出什么香味,但我记住了七叔说的每一句话。我问:‘你恨那个害你到这地步的女人吗?’七叔居然说‘不’。我明白七叔的意思,就是被所爱的人害死,也爱着。‘爱就一直爱着,不管发生什么。’这好象是一句名言。”

“原来七叔与飞娃家媳妇的恋情已有三年的历史了。飞娃在南方打工,媳妇儿在家管娃种地,顺便养猪以支零星花费。那时养猪都是用土垫圈,隔几日再起圈拉粪上地。一天,贞义庄外,七叔看见一个女人拉着一架子车粪,在一段上坡路上艰难地行进。他赶紧把自行车撑在路边,急忙帮那女人掀架子车。自行车上的小喇叭还高喊着‘劁-猪-唻,劁猪’。等上了坡,女人回头向他笑了笑,问道:‘挡你路了?’七叔忙说:‘没有’。那女人没有说感谢的话,只是又笑了笑,转身拉着粪车走了。七叔突然觉得那女人的笑脸和拉车的背影都那么美。

第二天,七叔还来贞义庄,当‘劁-猪-唻,劁猪’的喇叭声响彻空旷的街道时,一户人家的头门开了,昨天那位拉粪的女人手里捧着两个刚煮熟的嫩玉米棒,微笑着塞给七叔。七叔接过玉米棒,顿时一股暖流充溢全身。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要七叔的喇叭响起,飞娃家媳妇就会出现在门口,要么塞给七叔一个刚烤熟的红芋,要么递给七叔一张卷菜的煎饼。碰上饭时,还邀七叔进门吃碗热乎面条。”

这会儿五哥的情绪平静了许多,没有过多的激动与悲愤。五嫂却长叹一声:“就是咱农村人平平淡淡地交往么,怎么就弄成强奸‘遂’、‘不遂’了呢?!”

五哥看了一眼五嫂,又呷了一口酒。“人常说日久生情,七叔说他和飞娃家媳妇第一次‘亲热’时,逗得我差点笑岔气了。”我很好奇,伸长了脖子,准备细听。五哥却又停下来,看着五嫂说:“这段以前没讲过,你可得仔细听。”五嫂有点警觉了,正色道:“文明点儿,不准添油加醋带黄色的。”五哥笑了笑:“咱是什么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能讲流氓话吗?”

“飞娃家媳妇买了两头猪娃,让他劁。一头趁人不注意,跑了,一直跑到村外的玉米地里。那时玉米杆都一人多高了。在玉米地里,他和飞娃家媳妇逮猪时,不知怎地相互碰翻在地。他手里还抓着猪腿,飞娃家媳妇却倒在他身上。七八月,玉米挂线天正热,人都穿得很薄。一个单身男,一个留守媳,两人抱到一起,干柴遇烈火,‘呼啦’一下就燃了起来。七叔说抓住的猪娃又跑了,再也没找着。那天在监狱饭堂里,我笑得米饭都喷到七叔的身上。七叔一脸茫然,不知我在笑啥。还说他给了飞娃家媳妇二百五十元,算是猪娃的赔偿,那时猪价正贵呢。我说就是贵了,代价太大了。”

“回家后,父母和门族人都问七叔的情况。我说他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比在家里强十倍。大家又都议论起七叔的痴情来。有的说七叔傻,为那薄情寡义的女人不值得。有两妇女却红着眼睛抽噎着,她们被七叔的真情深深感动了。天底下哪儿去找这样重情义、敢担当、忠心赤胆的男人呢?七叔俨然成了一部分人心目中的英雄。当然,也有说七叔不懂门当户对、人财相配的道理。”

“不管别人怎样议论,我对七叔这样做事既震惊又佩服。大字不识几个的人,竟然敢为情而牺牲自己,况且还是对一个背信弃义的负心女子。我也心有所爱,而我又为能得到这份爱而做了些什么?”五哥自责地低下了头。

五嫂却故作惊讶地转身问我:“这老头子又爱上谁了?该不是飞娃他弟媳妇吧?”我还没来得及接五嫂的话茬儿,五哥突然抬起头,带点醉意地说:“我要补习,我要考大学。你嫂子那时候就喜欢我的,这我知道。”

“哎,这老头子象是醉了,前言不搭后语的。那时谁喜欢你了?想自个儿脸上贴金也不能这样呀?!”五嫂有些不高兴了。

“嘿嘿,”五哥狡黠地笑了:“补习报名那天,是谁在学校门口转悠来转悠去?还假装无意间碰上我。当我说已报名了,那高兴劲远胜过我,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就跑了。咱心里明白,只有考上,我们两人才有可能走到一起。”

“为了‘考上’这一目标,那一年真是受尽了以前从未经历的苦与难。破自行车驮一书包硬锅盔,路上有时链子断了,有时脚踏板掉了,只能推着自行车走,三十多里路,不歇不停。学校的宿舍是通铺,冬天冻得睡不着,下晚自是先跑步,身子热了再往被窝里钻。被窝冷得像冰窖,冻得人直哆嗦,床板也跟着‘咯吱’‘咯吱’地乱颤。被窝好不容易暖热了,人也终于睡安稳了,操场的大喇叭却传来了起床号。刷牙洗脸,水龙头常常冻住。当时的校长善心大发,准备了一口杀猪用的大铁锅,让灶夫烧一锅热水,学生用脸盆分舀。虽然不再受冰水之苦,但沙眼病却因此传播开来。别人的症状稍轻,我体质差,抵制不住病毒的侵袭,眼睛肿得象两个红灯泡。那时没有买药看病的想法,主要是经济受限,更是学习紧张没有闲时间。”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我以高出分数线二分的成绩弱居高考红榜的最底一行。当我在榜上瞅见自己名字的一刹那,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告诉你嫂子。我蹬上自行车,飞也似地奔向县城街道,在菜市场寻找你嫂子的身影。当时你嫂子正坐在一辆三轮车驾驶台上发呆。我拍了拍你嫂子的肩膀,她转过身来,脸上既有兴奋,也有伤感。我迫不及待地说:‘你不是要请客吗?’你嫂子淡淡地笑了笑,说:‘你考上了,本应高兴地庆祝,但我却觉得离你好像更远了。’我一听就急了,连忙说:‘这大学就是为你考的。’原来你嫂子也知道今天发榜,早早地就去看了。”

“你嫂子的预感是我考上大学就变心了,而问题恰恰不在这里,在两家大人身上。我师范毕业后准备请媒人去你嫂子家里提亲,我父母就不乐意,嫌你嫂子是农村户口;你嫂子的父母也不同意,嫌我身单力薄,家贫如洗,对我这个吃商品粮的‘灵魂工程师’不屑一顾。两家人互不欣赏,你说这咋办呢?”

我扭头看了看五嫂,怯怯地问:“那你们是私奔了吗?”五嫂却哈哈大笑起来,我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五哥提高了嗓门,似乎自我标榜的时机又到了。“啥事能难住你五哥我?!只要你嫂子同意,这困难就不算个问题。我毕业分配到尚堡初中教书,那所学校离你嫂子家不远,你嫂子有空就来学校。我知道她是瞒着父母来的,家里人正在为她找婆家。有次我去你嫂子家,她妈,也就是我的岳母,说你嫂子就要嫁人了,以后不要来往了。当时我的脸就红到了耳根。后来发展到你嫂子一到学校,岳父岳母大人就追来叫她回去,再后来还到校长那儿告我勾引良家妇女。尽管老人家百般阻挠,但我们总还有许多快乐的时光。下午放学后,我就帮你嫂子去卖菜,卖完菜就去青年路吃小吃。这在别人眼里或许没有多少浪漫,但我们却觉得很罗曼蒂克。”

“在尚堡初中一年后,不知什么原因,我被调到了贞义初中。放寒假的前一天接到调函,我收拾好行李,你嫂子也来帮忙,还开来了三轮车装行李。她父母还以为你嫂子装菜去了,也没有阻挡。那天飘着小雪,你嫂子开车,我撑着伞坐在副驾驶台上。路有点儿滑,车子开得很慢。贞义庄外有段上坡路,虽不陡,但车轮总打滑。我收起雨伞,忽然发现路旁有位穿红色羽绒服的女人,准备出手相助,帮我们掀车。我还未走到车后,她的双手已抓在车厢后门上,躬身使劲掀起来。车轮甩起的泥点溅了我和红衣女人一身。车子终于爬到坡顶,我转身向她道谢,却发现她目光迟滞,面无表情,好象没听我在说什么,转身急急地躲开了。我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就坐上三轮车和你嫂子去了贞义初中。”

“贞义初中的校长很热情,都给我安排好了宿舍。校长说给老师们过年买的米、面、油也有我一份。我说不要,校长执意要给,我们推来让去。你嫂子说:‘那就提一袋米吧,给那个帮咱掀车的女人。’我还在迟疑,校长却象明白了什么:‘噢,你们说的村东那个掀坡的女人,精神病,飞娃家媳妇儿。哎,碰不上了,要是给你们已掀了一次,那就回去了,每天只掀一趟。’我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飞娃家媳妇?怎么成精神病了?还要每天掀坡?我没敢多问。校长硬把年货放到我们三轮车上。果然,我们回去时,再也没有见到那位掀坡的女人—飞娃家媳妇。”

“原来,自七叔坐牢,飞娃家媳妇就深感自责,渐渐地精神恍惚,一人独坐时,不是笑就是哭。后来就整天站在村外的坡口,见车就掀。那是她和七叔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在这儿七叔帮她掀车的。家人四处寻医为飞娃家媳妇治病,终不见效,也就听之任之了。据说飞娃有次从南方回来,嫌媳妇在村口丢人现眼,便大打出手,用木棒敲折了媳妇的一根手指头。剧痛之下,媳妇思想深处有了惧怕的意识,便每天只掀一次坡就跑回家去扫院、喂猪、操持家务了。我以前也给你嫂子讲过七叔,今天见了飞娃家媳妇,我们都很伤感。回来的路上,你嫂子一声不吭。临别时,她只淡淡说了句:‘说不准我以后也就成飞娃家媳妇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的婚姻在双方家庭的对抗中也是危机重重,命悬一线。”

“你嫂子的父母知道我离开尚堡初中后,非常高兴,估计我和你嫂子的关系就此了结。你五哥我虽然瘦小,但精神却很强大,越是困难的事儿,越要想办法弄成。第二天,我就去找贞义中学的校长,说了我要结婚的想法。老校长明白了我的困境,拍着胸脯表示全力支持。‘就是学校那点儿地方,你就看着用吧。我再给你叫几个老师来帮忙。’

第一个来帮忙的是管灶的张老师。我表示感谢后,递给张老师一张岳母的照片,请他去县城菜市场找我岳母,就说学校需二百斤大白菜,要送货上门,见货付款。我又暗地里通知你嫂子跟她妈一起来。她妈不知道我调到贞义中学了,我让你嫂子暂不要说。我是想当面再做做岳母的工作,因为岳父大人那时的态度已让我彻底绝望。有几次我去你嫂子家提说婚事,她爸把我推出了头门,差点让你嫂子的兄弟动手了。她妈虽然反对,但母女连心,多少还替女儿着想呢。我对我的父母也放弃了劝说。这几年,我和父母每提起此事就大吵一场。所以我深知,现在再劝也是白劝,还不如自己做主自己干。”

“第二天中午,岳母给学校送白菜来了,你嫂子开着三轮车。我赶紧跑出宿舍,迎上前去。岳母大人先是一愣,我说我刚调到这个学校。岳母没有说话,头仰得高高的。我让你嫂子领老人家去我宿舍歇着,我去卸车放菜。她妈就是不去,你嫂子硬拉硬推,好不容易才把老人家请进了我的房子。”

“我迅速卸完菜,赶紧跑回宿舍,满头大汗地站在岳母面前。看着岳母阴沉得能掉下冰渣的脸,我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我们打算结婚的想法。说着说着,我突然来了勇气,把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我现在也不指望两家老人全都同意,只要您一人点头,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当然,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办。婚后我会视岳父岳母为亲生父母;婚后我们会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让您老人家担心;婚后……没等我的话说完,岳母就暴跳如雷,大骂你嫂子丧尽天良,辱没家门,居然给父母心上插刀子……骂得你嫂子站在墙角哭得象个泪人儿。然后又拉着你嫂子的胳膊,要你嫂子跟她一块儿回去。”

“不知是你嫂子有意识还是她妈拉得劲太大,你嫂子的双膝猛地跪在了水泥地面上,泪水哗哗地往下流。我也泪流满面,不由自主地跪在了你嫂子对面。这时张老师好像听见了宿舍的动静,在院子喊我的名字。岳母怕生人看见了笑话,‘哎’地长叹一声,一甩手开门走了。”

“岳母毅然决然地走了,张老师也没有进来,屋里我俩还跪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你嫂子仍在低声啜泣,我怔怔地跪在她跟前没了言语。突然,你嫂子不哭了,站起来对我说:‘明天就结婚!’”

“我给校长说我们明天举行婚礼,地点就在贞义中学的教师饭堂。教师饭堂也就两个宿舍的面积,三十多平方米,摆了四张餐桌。新郎新娘的家人和亲戚都不参加,所以地方虽小,但绰绰有余。当晚就有几位老师帮我们布置了宿舍,大红喜字贴在了玻璃窗上,红纸花吊在天花板上,白炽灯泡上也贴了五颜六色的彩纸。简陋的宿舍一下子大变样,富家公子的洞房怕也不过如此吧?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与激动。那天晚上,我和你嫂子偎依在教师宿舍的单人床上,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我们终于勇敢地走到了这一步;担心的是明天不知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

五哥讲到这里,五嫂突然站了起来,悻悻地说:“哎呀,家丑不可外扬,你又在兄弟跟前卖我的丑。我回去看儿子了,这娃把人能愁死,谈个恋爱就象上刀山、下火海呢。”五嫂拍了拍将醉的五哥,又向我笑了笑,转身回家了。五哥也没有阻挡,继续讲他的“大喜之日”。

“1993年的腊月二十六,天空雪花飞舞,地面略微潮湿,我怀疑自己小时候骑羊了。如果真是因骑羊而下雪,说明老天爷都承认了我的婚姻,我还担心什么?小时骑狗,娶媳妇那天下雨;骑羊下雪,老天就是这样安排的。”

“贞义中学教师食堂里热气腾腾,喜气洋洋。人虽不多,但气氛热烈。墙上贴了斗大的‘喜’字,‘喜’字周围彩球飘动;屋门外贴着校长写的一副对联:虽无香车迎淑女,却有贞义耀乾坤。横批:天作之合。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碟凉菜。张老师喊着灶夫快下面,色香诱人的旗花面快要上桌了。

老校长发表热情洋溢,又极富哲理的新婚祝词:‘蒋中华同志跋涉了爱情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今天终于和他心爱的人步入了神圣的婚姻殿堂。两位新人的家长因深挚的爱意与浅薄的偏见没来见证自己儿女人生中最盛大、最庄严的庆典,而窗外的白雪足以映衬他们爱情的圣洁。今天,凡来参加婚礼的同志就是两位新人的至亲。你们的到来,不仅仅是祝贺,更是对爱情的尊重,对爱情的崇敬。婚姻的真谛,就应是赤裸裸的爱,不要繁文缛节,不要修饰陪衬。想爱,就奋力地去争,去追,去抓……’”

“突然,校长还未收尾的演说被一阵‘咚咚咚’的三轮车声淹没。我掀开棉门帘,发现岳父大人横眉怒目地站在饭堂外的台阶下,身后停着一辆锃亮的红色小轿车。小车旁站着一位西装笔挺,油头粉面,戴着项链戒指的公子哥。在小轿车的陪衬下,真真一个现代韩版的明星。这是县城‘酱菜大王’的儿子,据说他家的酱菜都卖到了香港。原来,我的岳父准备把女儿嫁给这家伙呢。在小车的后面,停着两辆农用三轮车,三轮车上十几个小伙子正下车,手里都操着钢管铁棒。”

听五哥讲到这里,我顿感大势不妙,有些紧张。“还带了凶器,是要制造流血事件吗?”我问话的声音都有点儿颤抖。五哥倒显得很平静,端起酒杯,润了润嗓子,很有大将风度地继续讲着。

“我急忙跑出饭堂,满脸陪笑地向岳父递烟,邀请老人家进去喝酒。岳父大人火冒三丈,举起铁扇般的大手扇将过来,我一缩头,那只大手带着风声从头顶划过。躲过了岳父的耳光,不料却被几个刚下三轮车的小伙子揪住,不知是哪位手里的钢管抡了过来,我只听头顶沉闷的一响,就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地上。雪花落在我的脸颊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为了心爱的人挨打的一天,现在终于到来了。所以,我没有感到痛苦,反而有点儿高兴。我担心的是你嫂子的安全。迷糊中我隐约听到岳父在喊:‘拉出去,塞车里。’还有桌椅被砸,碗碟摔碎的声音,皮鞋、布鞋杂乱急促的脚步声,老校长喊着让谁去报警,老师们愤怒地叫骂着。我的脑海里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冰冷的地面让我的昏迷没有持续多久,等我强撑着坐起时,却看见你嫂子站在一辆三轮车的驾驶台上,手握一把尖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对着手足无措的父亲喊道:‘你今天拉回去的,就是一具插着刀的尸体。’女儿的秉性父亲心里自然清楚。那天岳父妥协了,他在自己脸上猛扇一把,嘴里骂着:‘咱羞先人呢。’跺了跺脚,坐上‘酱菜公子’的小车走了。你嫂子急忙跑过来扶起我,心疼得直掉眼泪。我对你嫂子说:‘打了我才心安,我还想再挨一顿打呢。’原来,你嫂子也有心理准备,红棉袄里早就藏了一把尖刀。”

我正为这个惊心动魄的场面提心吊胆,又想追问那个“酱菜公子”后来再寻衅滋事没有,五哥的手机却响起了欢快的音乐。五哥接通手机,里面传来五嫂开心的笑声:“老头子,儿子说他的对象明天来咱家,看来俩人又和好了。明早儿子去咸阳机场接人,你去县城菜市场买菜,中午咱待客。给兄弟说,让咱婶明天午饭不要做,过来一起吃,热闹热闹。”

儿子的女朋友要来,这个好消息让五哥从微醉中立刻清醒。人逢喜事精神爽,五哥摸着半秃的头,呵呵地笑着:“这几天娃正为这事寻死觅活呢,这下好了。”时间已近凌晨十二点,五哥起身告辞。

我看桌上还放着两个半瓶酒,就硬递给五哥一瓶,我也举起一瓶,对五哥今晚扣人心弦的“演讲”发表了自己的感想:“五哥堪称‘爱神’,为五哥喝彩,向五哥致敬,向五哥学习!”五哥笑了笑,问我:“现在的孩子不愁吃、不愁穿,上学不愁钱,恋爱婚姻又没人干涉,你说有啥烦闷的呢?”我笑答道:“‘无故寻愁觅恨’吧。”

五哥走后,我也有了酒后的困意。今夜月儿正圆,银色月光从玻璃窗倾泻而下,房间的床似乎成了打着追光灯的小舞台。我躺在这座“舞台”上,还没来得及想着表演什么就昏昏沉沉地睡去。梦境中,贞义庄外的土坡上,一辆系着数百个彩色气球的架子车缓缓前行。七叔驾辕,飞娃家媳妇用一根红色的粗绳拉车,与七叔并肩前行,无拘无束,谈笑风生;后面躬身掀车的是五哥五嫂,两人窃窃私语,是不是谋划着为儿子在大城市买房?车厢里坐着一对年轻人,好象是五哥的儿子和女朋友。两人手握着手,似在倾诉什么,又象争吵什么。忽然一阵风来,系满彩球的架子车慢慢飞起,越飞越高。这对年轻人一会儿紧紧拥抱,一会儿互相推搡,一会儿低语呢喃,一会儿打打闹闹…...

(完)

,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

    分享
    投诉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