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破案最新消息（DNA鉴定能侦破130年前的悬案吗）

当时的英国媒体对“开膛手杰克”杀人案进行了深入报道。 （资料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7月18日《南方周末》）

英国分子生物学家对保存至今的仅有物证进行了法医学研究，通过从沾有血迹的披肩上提取DNA，与死者后人及嫌犯后人的DNA进行对比，结果为侦破英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开膛手杰克”提供了新证据。

一起发生在19世纪的连环杀人案，凭借其残忍的作案手法和迟迟未能找到的真凶，衍生出大量用虚构手法去揭开真相的文学、戏剧、影视作品，恐怖的案情发展历经媒体广泛报道使之堪居全球最著名犯罪案件之列，破解谜团的吸引力跨越三个世纪仍然存在。

这种影响力使得20世纪的心理学家甚至怀疑，画家梵高（Vincent Van Gogh）割掉自己的耳朵很可能就是因为看到了当地报纸对该案的多篇报道。1888年12月23日夜，梵高割掉了自己左耳的一部分，并拿去妓院，交给一个妓女要她小心保管。而这起历史上著名的连环杀人案就发生在此前的半年内，虽然此案喧嚣百余年未能结案，但这臭名昭著的罪恶一直被归结为一名叫“开膛手杰克”（Jack the Ripper）的男子。

人们认为他至少应对当年8月底到11月间英国伦敦东区白教堂地区5名妓女的死亡负责，这5人都曾被以残忍的手段杀害及肢解，包括不同情形的开膛破肚等等，且所有案发地集中在直径一千多米的范围内。

由于当时的破案技术十分有限，当8月31日，第一名女性被杀害后，带来疑问重重，没有目击证人，只有残缺的尸体，腹部被割。然而，仅一周后，相邻街道上又发生了一起类似案件，子宫、肠等被移除，根据这些手法，警方认为杀手的工具和解剖知识显示，他很可能是一个医生。但这个案子并没有这么简单，其成名之路刚刚开始。

“杰克”：写给 警察的签名信

彼时，受科学驱动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在英国正是蓬勃发展之际，在当时的伦敦东区，聚集着犹太人和俄罗斯移民，被认为是肮脏、暴力的地方，并不惹人注目，大量无家可归的妇女流落街头或公园，惨遭迫害的两名女性就是靠卖淫艰难谋生的群体，在8月之前，就时有妓女遭黑帮强奸杀害的案例。尽管犯罪行为在该地区司空见惯，但接连两起残忍剖尸案还是引起了伦敦极大的恐慌。

1888年9月29日，一封收件人是中央新闻社的信被转送到伦敦警察局，信中极尽讽刺和嘲笑了警察自认为聪明地在错误的轨迹上破案，并称警察抓不到自己，自己喜欢现在的工作，并将再次作案。落款人“开膛手杰克”，时间1888年9月25日。

这封通过正规邮政系统寄达的信件起初被认为是恶作剧，并未受到太多重视。但是一天之后，9月30日，一夜之间又发生了两起类似的女性被杀案，同样是妓女，同样是剖尸，而且，其中第四名死者凯瑟琳·艾道斯（Catherine Eddowes）的耳朵，以及肾等器官被割，令警方不得不重视那封来信，因为，这封几天前寄出的信中已经提前预告了他将割下一个女性的耳朵。“开膛手杰克”名声大噪，恶名传向全世界。

警方在案发第二天公布了这封信，希望有人能通过笔迹识别出写信人，但没有收获。而10月1日，一张再次署名“开膛手杰克”的明信片发往中央新闻社，在警方未对外公布案情前，就宣称对两起事件负责，并向警察致歉，没能像上封信中所承诺的，将割下的耳朵送给他们。

在那前后，包括医生、画家，甚至皇室成员在内，许多人成为被怀疑的对象，故事甚为传奇，不过无一有确凿证据。这两封宣称对多起案件负责的信，看起来无限接近凶手。但警方很早就怀疑信是当地记者的恶作剧。

而在“杰克”的两封信之后，媒体和警方在两个月内又收到了超过100封自称是“开膛手杰克”的来信，这些信大多保持与此前类似的用词风格，如用“哈哈”（ha，ha）等，嘲笑警察。用“开膛手杰克”的名义进行虚构写作变成一项娱乐活动，并在其后持续了数十年。

来自“开膛手杰克”信件的疑问在西方世界一直存在。2018年，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语言学者安德里亚·尼尼（Andrea Nini）将与该案相关的其中两百多封信编成语料库，通过对字距、词汇语法结构等分析，认为130年前，最初塑造起“开膛手杰克”形象的两封信确系同一人所写，而第二封是在警方公布第一封信之前发出这一情况也与这一结论相符。

关于两封信的作者，目前最受支持的观点也认为，是当时记者所写，目的是卖出更多报纸。结合19世纪中叶英国大众商业报刊刚开始兴起的历史，这一解释有其合理性。

为什么会有连环杀人案？

但是，“开膛手杰克”究竟是谁？他真的存在吗？这些问题在这起连环杀人案演变出一种流行文化后，依然没有答案。事实上，连“杰克”所犯案件是否仅有这5起都是未知数，因为，在1888年那个秋天的之前之后，该地区都仍有其他杀人案发生。这5起被归到“杰克”名下的连环杀人案，主要因为距离近，手法类似。

但这些疑问并不影响“开膛手杰克”成为最著名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以至其后一百多年里，被视为凶残杀手的代名词。这些特别之处，与大众传媒兴起后，这类事情的罕见程度不无关系。

连环杀人案通常是指一个杀手在一段时间内杀害两名或以上受害者的情况。历史上这类案件很容易受到人们关注，但这一现象曾长期未被科学系统地研究过，尤其是连环杀人的动机。1994年美国路易斯维尔大学心理学家达纳·德哈特（Dana D. DeHart）对连环杀人的动机进行了跨学科的研究，梳理了几种常见的解释。

比如从心理生理学角度，暴力可能是一种神经退化行为，残忍的凶手可能是因为遗传异常或脑损伤导致神经结构异常，或者大脑皮质兴奋程度低，为满足更高水平的刺激而杀人；也有观点认为是儿童时期畸形性欲的行为投射，或者创伤性的性经历导致了性行为和攻击行为在认知层面融合了。

而从社会学视角来看，社会通过制度习俗等赋予人们一个既定的外部社会控制结构，如果一个人在外部结构中不能满足，社会的孤立和疏远可能会导致杀手转而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社会阶级冲突或者城市化带来的拥挤、陌生、流动等，可能使杀手因难以融入而经历异化和孤立。

或者就是儿童时期遭受的创伤所导致的反社会人格，比如从小就没有什么社会联系，对情绪的反应能力变弱，没有社会联系又会进一步导致与社会疏离，而在自我内在建立一套防御系统，这样失效的社会环境可能是杀手越轨的根源。然而，杀人动机通常受复杂因素影响，具体到某个案子杀手的动机，如果不是他本人讲述真实情况，外界恐怕也难以理解。

那么连环杀手“杰克”为什么杀人呢？这也是一百多年前破案时的一个重点。犯罪动机是逻辑上反推犯罪者的常见思路。这点从案发之初从三百多被调查人中筛选出来的几个重点嫌疑人身上就能看出来。

迈克尔·奥斯特罗格（Michael Ostrog），一名数次盗窃被抓，并因1887年的盗窃罪刚于1888年3月被释放的俄罗斯医生，因为警方起初的侦查方向是有医学知识的精神不正常的人，所以他被高度怀疑。

亚伦·科斯明斯基（Aaron Kosminski），波兰裔犹太人移民，住在白教堂地区，对女性尤其是妓女有极大的仇恨，有杀人倾向，长期独来独往，父亲是裁缝，1890年因精神病症状被送往疯人院，并在那里终其一生。

蒙塔古·德鲁伊特（Montague Druitt），一名对外科有兴趣的律师，1888年11月被所工作的学校解雇，并在第五个女性被杀后自杀，传言他做医生的家人们认为他是凶手。

还有曾收集人体器官标本的医生，因丧失性功能而被认为对女性怀恨的人，因嫖娼感染性病而被认为对妓女有极大仇恨的人，等等，因各类可能的杀人动机而被怀疑，但都没有确凿证据。

法医调查

这些广泛的怀疑对象与当时的侦查手段，尤其是现代法医学的发展尚处于萌芽阶段有关。翻看同时期英国作家阿瑟·柯南道尔（Arthur Conan Doyle）在系列小说中所塑造的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Sherlock·Holmes）的形象，虽然也有科技的倾向，但福尔摩斯更惯用的手段主要是观察、逻辑推理、犯罪心理分析、案情演绎等，与现在人们所熟知的一些破案技术相距甚远。

现代法医学的先驱法国里昂大学教授亚历山大·拉卡萨齐(Alexandre Lacassagne)正是从1880年代开始任职法医学研究所主任，他最早开始鼓励学生用当时能用的科学技术去追踪犯罪案件中的痕迹。他的学生、现代法医学先驱埃德蒙·洛卡德（Edmond Locard）于1910年在里昂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警察局犯罪实验室，并为该学科留下一句经典理论“每一次接触都会留下痕迹”。

当然，这些是后话。对当时而言，最多也就用下显微镜帮助分析。所以，在当时破案时主要结论只能是从浅显的剖尸惨状、妓女身份、作案时间等观察中突破，揣度凶手的特征。包括血液、头发、指纹、足迹、精液等大量或许可用的证据无法得到进一步的科学验证。

然而，这并没有抵挡人们追求真相的努力，130年来，各类或业余或专业的人士一直有凭借各类相关信息开展民间独立调查，这些严肃的真相求证与大量同题影视、戏剧、文学作品一道，使“开膛手杰克”的故事经久不衰。

不过，时间越久，证据获取越难。2007年，商人、作家、业余侦探拉塞尔·爱德华兹（Russell Edwards）在英格兰一个拍卖会上从当年伦敦警察阿莫斯·辛普森（Amos Simpson）的后代手里买回一件丝绸披肩。辛普森是1888年第四名死者凯瑟琳·艾道斯死亡当夜的值班警察，这件沾着血的披肩被他从现场捡回，没有洗过，代代相传，持续近120年，现在保存在伦敦大都会警察局犯罪博物馆。

从2011年开始，利物浦约翰摩尔大学分子生物学家贾里·卢埃莱恩（Jari Louhelainen）受拉塞尔·爱德华兹委托开始对这件仅有的古老证据披肩进行法医学研究。通过从披肩上提取DNA，对比死者后人等DNA情况，结果发现第四名死者的后代，以及嫌疑人亚伦·科斯明斯基后代的DNA序列与披肩样本对比成功，百年悬案看似已破。但当时口头宣布这一结果曾引起一些人对其科学性的质疑。

而2019年3月，该研究已经通过同行评议正式发表在《法医学杂志》（Journal of Forensic Science）上，通过对披肩的研究还发现，这件昂贵的具有水溶性染料的披肩不可能被衣食无着的受害者披做外衣，而是属于凶手，对基因表型信息的挖掘也与当年仅有的目击证人证词吻合，这是一个棕色眼睛、棕色头发的男性，而主流的英国人是蓝眼睛。

这项将“开膛手杰克”身份指向波兰裔犹太人移民亚伦·科斯明斯基（Aaron Kosminski）的研究，被认为是目前关于该案最先进的研究，尽管该证据的可靠性仍受到不少质疑。

百年沉思

回看由“开膛手杰克”引出的一段连环杀人案的百年进展，这起案件从大量犯罪案件中凸显出来，罕见地获得了持续不断的关注，并衍生出大量文艺作品，成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值得一提的是，福尔摩斯的形象正好是1887年开始出现的，也就是“开膛手杰克”案的头一年。这个来自维多利亚时代的故事历经不计其数的再创造，一定程度上既叠加了不同时代的社会文化风貌，又见证了科学进步的影响，成为理解欧美文化的一个小窗口。另一方面，也向我们展示了真相缺位的情况下，所呈现出的社会百态。

南方周末记者 王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