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学生王宪才(怀念学生王宪才)

怀念学生王宪才(怀念学生王宪才)(1)

怀念学生王宪才

文/尔也

在寒凝大地的时候,哪怕得到一丝的温暖,也会使人终身难忘。

世态炎凉充斥人间。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亲戚、朋友、学生都会关心你,看望你,嘘寒问暖。一旦倒霉,便门可罗雀了。我当了农民,谁愿意与你这个被社会遗弃的“流放者”打交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以各自的利益为基础的,当你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人们避之还唯恐不及呢!

唯一例外的是学生王宪才,他没有忘记我这个苦命的“老师”。他虽然尊称我为老师,其实我并没有教过他。那时我在收养孤儿的天门福利院代课,教小学四年级。他属于大孩子,在城关中学读初中,我之于他只能算是生活辅导员。1964年,他初中毕业考高中的时候,院长蔡选臣对他印象不好,(主要是一些较大的学生爱提生活方面的意见),怕他们考上了好学校,派我到王宪才老家黄坛去调查过他的家庭背景。可是人家出身成分很好,没有什么问题。不知什么原因他终究没有考上高中。

怀念学生王宪才(怀念学生王宪才)(2)

原天门县社会福利院师生合影,第二排左8为作者(1963年)

其实原来王宪才对我的态度也就一般化,只因一次在我的办公桌上发现了我的文稿,和一封写给在渔薪搞人口普查好友李心德主任的还没有发出的信,他特别欣赏其中的一段话:“君滞留外地,经久不归,吾难觅知音,常惶惶然。每当夕阳西下,则独立河沿,面对着蒹葭苍苍之义水,吟诵几首唐诗,以自赏孤芳……”他特别赞赏这几句话,此后经常与我交谈。频繁的交往使他了解到我在文学方面有一定的“造诣”,是他所见过的老师中绝无仅有的。那时我正处于创作的阵痛期,除由邓治平先生谱曲的歌词《铁牛姑娘》被湖北电台选用,县文化馆编成演唱资料发行外,并没有发表其他作品。但我写的诗已经有了一定“火候”,对他这个热爱文学的孩子有指导和借鉴的作用。虽然我名义上是他的老师,且大他6岁,但彼此间的交往却没有这种隔膜,竟像兄弟般的亲密。

下农村后,我本不愿意与任何人交往。1970年赴汉北河工地,因风雪滞留于皂市中学,没想到在街上竟与他不期而遇(他于文革初期分配到皂市农药厂工作)。多年不通音讯,他像发现了“出土文物”般的高兴,知道我被“流放”后,对我的关心尊重一如当年。此后,每到皂市都到他那里去玩一下,还曾托他帮生产队买过机油。

那时物质奇缺,机油难买,队里抗旱、碾米,机油不可少。副队长杨其凤认为我是城里人,应该有点门路,于是与我商量。我估计王宪才好像是个管什么物质的小头头,就说“试试看”。一天我与老杨来到皂市,他到街上购买其他物质,我径直来到农药厂找到了王宪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他爽快地说:“没问题,老师开了口嘛。”与他分手后我来到皂市中学大哥处休息,不一会他提着一小桶机油来皂市中学找我了,我高兴万分。我接过机油,他还给了我一张非正式的发票,说:“我是给您帮忙,不能让生产队讨好,您去报一点钱,解决一下困难。”我接过发票一看,12斤,20多元。他出生贫寒,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父母饿死了,后被政府收养。他深知农村的艰辛,理解我的窘境,想趁此机会给我帮一点小忙,便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慷国家之慨”了。20元,那时可是个十分可观的数字啊,一家有几个壮劳力的农户,一年上头能分红20元就烧高香了。搞到了机油,队长大喜,当时就将钱给了我。以后我用这笔钱为孩子们做了一身新衣服。他对我处于经济拮据的苦难中给予的帮助,终身难忘。

1972年,在计划生育的高压政策下,妻做了人工流产,她本来身体瘦弱,经此折腾,要想办法培本固原。好不容易搞到5元钱和几斤天门肉票,一天下午我来到皂市农药厂,请王宪才帮忙开后门买点猪杂货。他满口答应,热情地说:“老师的事就是我的事,您明天早晨来拿。”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安心地到皂市中学大哥处借宿去了。第二天大早,我就来找王宪才,只见他提出一个沉甸甸的装满猪腿、猪肚子等杂货的竹篮子。看那“堆头”肯定不止5元钱的货,起码是10元钱,我只能佯装不知道。当我提着篮子回到皂市中学时,突然想起手头分文无有了,原指望他不会买这么多,找零后剩下的钱可以搭车回去,现在怎么好意思再去找人家借钱呢?没有办法,只得去找大哥“乞讨”了。当我说明原委后,大哥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掏出5毛钱甩在桌子上。人穷志短,我觍着脸用颤抖的手拿起了那5毛钱,刚好是一张皂市到永兴的车票钱。我大清早还饿着肚子,不可能提着十来斤猪杂活步行回去,我忍着饥饿搭车回到了永兴。孰亲孰疏,了了分明啊!

多年后,一次在兄弟聚会的闲聊中,我“想起往日苦”,谈起了这件事,大哥竟不认账,说他不会这么小气。我也只能当作记忆有误,原谅了这个亲哥哥……

怀念学生王宪才(怀念学生王宪才)(3)

今日皂市

大概是1971年冬天的一个下午,王宪才突然来到我的家,我正在拖牛粪,妻和孩子们可能走亲戚去了。由于不敢耽误生产,我就说:“你先在家里玩一下,我收工后来陪你。”当我收工后回到家里,他已经从集上买回了煤油、香烟和小菜。于是我与他下厨做饭。吃饭后,他提出要写一个小剧本,于是立即和他构思策划,奋战到转钟完成了任务。当时写的是内容偏“左”东西,但经过我们的手后,文气颇足。

一个多月后,我在水库工地上劳动,他又找到工地上,我和他一起回家。这次主要是修改作品,我们又反复进行了修改。尽管这个小剧本没有问世,我们却经受了一次认真的写作磨练。

我重新工作后,往来更密切了。在公社上班时,他来过两次,那时虽然生活清苦,随菜便饭招待,但我们却亲如兄弟,抵足而眠,彻夜交谈。1981年春节前后,我的两幅春联在湖北电台获奖,因没有收音机我没听到,他两次写信告诉我消息,向我祝贺。

他爱写作,有一定的功底,可能还没有达到“火候”,我尚未见过他问世的作品。文学这东西很奥妙,成功与失败往往只隔着一层很薄的纸。纸虽然薄,却很难捅穿,一旦捅穿,就成功了。这是一个积累与爆发的过程,也是物质升华的过程。我学诗可以说用了30年(实际上是20年, 要扣除文革十年)才把那层纸刺破了针尖大的一个眼,才有作品问世。我在文学方面的进展比乌龟爬的还慢,原因有三个,一是天分不高;二是没有上过大学,功底不厚;三是缺乏名师指点,仅凭自己的一点钻劲和吃苦精神,何况苦也吃得不够,进步缓慢,终不能成为大器。不过我也不后悔,虽然努力几十年没有成为“大家”,但由于长期在写作的夹缝中拼搏摔打,使我基本上远离了庸俗的尘缘,洁身自好,没有犯经济和生活作风方面的错误。就像一个修行的教徒,一辈子吃斋念佛,苦苦修炼,尽管没成正果,却始终一身清白,这也是塞翁失马吧!

王宪才功底比我差,文笔比较纤弱,加上身体不好,吃苦精神不及我,所以也没有搞出名堂。现在我还保留着他的一部中篇小说文稿,虽然写得很平常,却是留给我的一个终生纪念。

1984年左右,王宪才被抽到天门县志办,参与编写县志,可见他在天门的地位比我在京山的地位高。虽然我的文字功底比他强,京山却没有抽我,关键是我不是京山人,没有关系网络。

1986年,我到天门去,曾到县志办找过他,本想和他谈一谈,玩一玩,却没有见着人。

1987年,听在皂市工作的侄儿革宗说他去世了。同年,在皂市遇到了他老婆胡巧云,才知道他是因心肌梗塞抢救不及死的,是在天门县志办去世的,只活了37岁,与著名的音乐家刘天华享受了相同的天年,多可惜啊!他死后,其妻很长时间没有改嫁,拉扯着两个女孩,想必现在都长大成人了,可以想见经历了不少磨难。我宥于封建礼教观念,总认为男女有别,一直没有去看望他的遗孀和爱女,对不住九泉之下的朋友。

为了偿还这份感情债,去年我写了一篇《祭王宪才文》,回首了过去愉快的交往,寄托了我的哀思。如他九泉有知,会理解我的。我不是炎凉世态之徒。

怀念学生王宪才(怀念学生王宪才)(4)

原福利院师生合影(2005年),前排右一:作者,右二:李心德,中间蓝衣者:杨中洲

附录

祭王宪才文

王君宪才,少小孤苦。三十七岁,英年早逝。抛妻弃女,诚可悲也。十余年来,旧梦萦回,忧思难排。本应早作文于灵前一奠,皆因君乃文章之士,恐拙言有污慧目,不敢贸然命笔。时至今日,再难延捱,遂不揣鄙陋,驱遣俗辞,祭君之亡魂,焚于荒郊冥天,以寄哀思。

呜呼!君少孤,为福利院收养。吾时在该院代课,是尔师亦非尔师。吾教小学,尔时读初中矣。然皆爱文学,过从甚密。君身体高瘦羼弱,却胸怀大志,能言善辩,多为他人所妒。吾素爱舞文弄墨,文稿偶被君窥见,君为文采所诱,遂尊吾为师。常促膝谈文,形影难离,竟无师生之碍。吾长君6岁,实为兄弟耳。

文革间,君就业于皂市农药厂,吾下放农村,以为永诀矣。七零年春,吾服汉北劳役,因大雪滞留皂市中学,偶与君相逢,不亦乐乎。自此又常往来,谈文会友,殊为快事。君曾几顾茅舍,与我研讨诗文之道,共同撰写剧本文稿。有时我要劳作,君自下厨作炊,粗劣饭食,与君小酌,亦喜气洋洋矣。所作文稿因极左文风毒害太深,加之功底不足,虽未成功,却于练笔不无奠基之劳。

文革结束,吾再度工作,往来更频。常与君秉烛长谈,抵足而眠,胜似亲手足。81年,吾两幅春联获省竞赛奖,君热情致信祝贺。君有新作,吾常先睹为快。觉君思路活跃,却文字纤巧,无浩瀚之气,担心君难永寿。讵料君果然早逝,所虑之事竟成现实。吾悲痛欲绝,悔当初到天门史志办寻君不遇,未继续联系,终未见最后一面,痛呼!惜乎!永无再见也!

想君两女已然成人,妻丧夫抚孤,诚为难事矣!吾宥于封建礼教,不便登门探视,只在皂市街口与弟妹偶尔谋面,顺致问候。君之学友杨忠洲,已是沙市一大企业家,吾曾想去信托其对尔二女庇护。然李心德言,人家是企业家,又不是慈善家,遂作罢。吾一生不得志,经济拮据,未能助二侄女一臂,深为憾事,望君九泉下予以恕谅。

吾父兄辞世后,曾数度去天门火化场,遇学生龚良佑,据其介绍,尔之同学吴瑜、刘洪等皆辞世,年不满三十。

嗟乎!好人命短,孤儿更苦。从小受难,后天不足。三年灾害,幼芽遭摧,因而早逝,何其悲也!

吾年逾五旬,身体尚健。一生坎坷,从未遂愿。失尔一志同道合好友,更添人生一抹暗淡。吾常思不如早逝,以登极乐,与君重逢,再叙旧情,研讨未识文章之事,完成未竟之业,何其快哉!

君之情谊,常萦心怀,今日祭奠,以释吾愿。

伏帷尚飨!

愚兄曾繁义 顿首

1999年农历腊月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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