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海燕最美散文（王洪金散文:草）

父亲躺在病床上。

姐姐给他买了草莓。

草莓个很大，也很红，看上去有些做作，不像我最早认识的草莓。

我在村小学读三年级的时候，校门前是篮球场大的水坑，坑西端连着一条小水沟，跨过水沟，是徐庄的地。

有一次下课，明说带我去一个好地方，然后我们就绕过坑边的几棵柳树，跨过水沟，南行不足百米，有一片地，长着一些我没见过的植物，不高，绿叶，身上缀着鸽子蛋大小红绿相间的果实。

明说，这是草莓，熟了很甜，你可以摘个尝尝。

我摘了一个吃了，有些涩，有些酸，没觉得多甜。

那是我记忆里最深的草莓，也是我第一次认识草莓。

直到我孩子比那时的我都大了，妻子有时会买些草莓回家，开始我从来不吃，有时妻子看着快坏了，逼着我吃两个，我也是很不情愿。

我一直在想小时候徐庄地里那片草莓成熟后的滋味，可惜我没有吃到。

小时候，我吃过的好东西屈指可数，吃的最多的应该是老咸菜疙瘩和盐水泡馍，还吃过生产队里锅盖大小的豆饼，后街玉大娘给了块比石头还硬的面包，直到我长大后在学校食堂里才知道面包是软的，可是我就吃了一次软面包，就再也不想吃了。

我一直记得玉大娘给的那块硬面包，先用舌头舔，湿润后用牙齿一点点的啃噬，吃了好久，晚上梦都是甜的。

父亲很少给我和姐姐买零食，除了夏天的西瓜，每次吃西瓜，父亲都拿出杀猪的架势，吃一个不拉倒，再吃一个，一直吃的我想吐。

西瓜是用麦子换的。

村里有赶着马车来换西瓜的，父亲听到吆喝就扛上多半化肥袋子的麦子去换西瓜，我很少跟他去。

我有些怕他，他很少给我和姐姐好脸色，但我从没有背后说他的坏话，不像刚子那样，当然，先是他爹骂了他，刚子当面不敢还嘴，背后就给我数落他爹的不是，数落完了，提着他爹的名子，下一个很王八蛋的诅咒！

我觉得刚子的诅咒就是放屁，他爹现在快九十了还整天逛大街，也抽烟也喝酒，屁毛病没有。

还得继续说和草莓有关的食物，毕竟我的童年正是改革开放之初，农村生活还是异常的艰苦，后街二蛋不知从哪里得了个石榴，晶莹剔透的籽馋煞了我，二蛋不给，找了个泥坑埋下几粒籽，说等石榴籽长成石榴树结了石榴再给我吃。

天黑后，二蛋回家了，我把二蛋埋下的石榴籽用手很快刨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拿回家用水冲了冲填进嘴里，苦比甜多，从此我看到石榴，胃就抽搐，就想起狗日的二蛋。

盼着长大，有钱了买好吃的。

好不容易长大了，也有买水果的钱了，我突然发现我却没有吃任何水果的欲望。

我回老家总喜欢给奶奶买水果，苹果、芒果、猕猴桃、火龙果都买过之后，我发现她最喜欢吃芒果，也就多买芒果给她吃。

她叫不出芒果的名字，上次吃了一个芒果很满足地说：“你给我买的这红薯还楞甜哩！”自去年开始，她变得有些糊涂忘事，甚至有时不认识我父亲，悄悄的给我说：

“这个老头怪好哩，天天过来给我吃药。”

我说：“我是谁？”

“你是俺孙子哎，别以为俺憨！”她还一脸地不服气。

“那个老头是俺大，你的儿子！”

“哦……”她陷入莫名的沉默，一会抬起头问我:

“想起来了，我喊他哥哥？”

……

父亲吃了两个好看一点的草莓，我看他满心的欢喜，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想叫他坐起来吃饭，还没等我摇高床，他抓着床帮一用力自己坐了起来。

没过两分钟，他摆手叫我赶紧放平他。

他说有一口气没倒顺溜，很难受。

——怪姐姐买草莓给他吃。

我低下头，一边吃剩下的草莓，一边想病房外边睡在椅子上的姐姐，姐姐很爱说话，自她来医院那天起，她差不多认识了遇见的每一个病号家属，她把她在医院所有知道的信息——大到从哪里取病房里拍的CT，小到哪里的水果刀便宜她都尽心讲给有需要的人，说不明白就带着别人去。

天愈发黑了下来，父亲终于安稳下来。他说，你去看看你姐姐吧，也不知道她晚上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