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捞工作时间和安排（怎样的顾客会让我感到绝望）
本内容来源于@什么值得买APP，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 ｜作者：瓦克五
在海底捞服务了那么多顾客，最让我尴尬的是这样一桌情侣：
男的点的单，女朋友让他点锅底时加个备注“不要辣椒”，结果男的粗心大意忘记了，等锅子端上来以后，女朋友看到火锅表面漂浮的干辣椒，勃然大怒：
“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很快她又得出了推论：
“你根本就不爱我！”
男人和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女人拿起脱下的外套，“腾”地从座位弹起，“蹬蹬蹬”大步流星走人了！
男的傻眼了。
我也傻眼了——
本想看情侣如何大吵一顿的，结果还没开局就已经结束！
男的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对我努力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锅底放着吧，谢谢啊。”
“好的先生。”
男的开始在微信里给女的发消息，发完抬起头：
“诶，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只好恋恋不忘、依依不舍、闷闷不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劳作那么多个小时，好容易逮着一场戏呢，这就没得看了。
等我半小时后端着锅再出来，那个桌已经换了别的客人，后续我是一点都没蹲到，好气。
至今我还不时反刍那一段戏剧化的场景，越回想，越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发挥好。
那时的我应该满脸坚定地说：
“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赶快去追！”
……
不过其实呢，这个女孩子也是误会了海底捞的锅底，以为加了两个干椒在上面就是加辣了。我在前几集说过，干椒不过是点缀而已，并不贡献味道。
那么在点锅底时做备注有用吗？有的有用，有的没用。举例说明——
有用的备注譬如：
“给我的清水锅加10片萝卜。”
“给我的番茄锅多加4块番茄。”
“猪肚鸡请加送一份猪肚。”
没用的备注譬如：
“清油麻辣锅不加辣。”
“经典麻辣锅加辣。”
“番茄锅加浓。”
懂了吗？那些看得到的要求，我们会满足，但是看不到的、无法量化的要求，我们才懒得理你——
倒也不是态度问题，是所有的锅底都是用底料统一调制，这种标准化的流水线作业很难再有什么定制的空间。
所以再看看这位女朋友要求的备注，它就属于无效备注，怎么看这位仁兄都是冤大发了。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端锅底上桌为顾客服务的，每次从后厨跑到前厅，就像是跨越了时空，一堵墙隔出两番景象，感觉相当奇妙：
一边是忙碌和紧张，咬牙坚持，默默滴汗；一边则是享受、犒劳和欢聚，欢乐的空气浓到能激励和感染到我——
我不是在单纯地赚苦力钱啊，我是在为人类的福祉而奋斗啊！
虽然将火锅端上桌并打着火，整个服务流程不会超过半分钟，但是在这半分钟内，我一眼就能看出每一桌顾客之间是什么关系，各种小剧场成为我枯燥工作中的乐趣来源：
有的是祖孙三代同堂，其乐融融，并以小外孙为绝对中心，此时只要送给小外孙一个小礼物，全家人都会喜气洋洋地向你道谢；
有的是一群高中生聚餐，顺便联机上分、或者互通有无抄卷子抄作业，有的男孩看到我这个外人过来了，还会扮酷装大佬，大谈自己的丰富情史，中二得可爱；
有的是一群女闺蜜，胖胖的女孩子嘤嘤地哭泣，别的女孩子都在安慰她说那个狗渣男不值得，分了就分了吧，我看到有两个女孩一边安慰一边互视一眼，幸灾乐祸地偷笑；
有的是一群胖胖的基友，在包厢里组局玩狼人杀，主持的那一个尤其具备表演天赋，一言一行都十分抓马，对不守游戏规则瞎捣乱的，一个似凶恶似妩媚的白眼杀过去；
有的是一群女生，其中一个长相像李宇春的女孩子，染着灰色的头发，戴着耳钉，一举一动都飒爽无比，怀里搂着一个漂亮得像芭比娃娃的美人，温柔如水；
有的是正在热恋期的青年男女，男生握着女生的手，深情地对视，傻傻地笑，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能把他们分开——“不好意思，你们的锅底来了，请把手让开……”；
有的则很可能是短暂的露水关系，花臂男和见面时间可能不到两个小时的姑娘并排坐在一侧，惹眼的大花臂绕过姑娘白皙的脖子，熊掌一样的大粗手很不老实……
还有一个人吃饭的眼镜女生，对面给安排上了陪吃娃娃，女生边吃边对着娃娃微笑，就好像娃娃是一个真实的灵魂，而这样的场景居然也把我给打动了…
疫情打乱了人们的生活节奏，却并未改变人与人想要彼此连结的心；
人们痛恨病毒，不止在于它威胁着健康与快乐，还疏远了原本可以更加亲密无间的距离。
在门店每天这么多的顾客中，管理者最想提防却无法提防的是那些“密探”，
他们潜伏在普通顾客当中，通过一顿火锅，从门店的服务中挑刺，
无论是羊肉卷上有冰渣子，还是服务员的表情不够亲切，或者是调料台的蒜瓣没有及时补充…事无巨细，都在他们的考核范围。
对于管理者而言，这些密探的存在就像是不期而至的随堂考试，必须时时提防，
因此他们的危机感总是很重，工作时间甚至比我们普通员工每天的十个小时还要长！
而这个多出来的时间是他自愿的，因为不把方方面面都管理好他就不踏实，万一出了纰漏他就得担责——
海底捞的用人机制是能上就能下，你可以因为做得好被提拔为店长，自然也可以因为做得不好而降级。
有一天，戎哥满脸严肃地走过来跟我们说：“请大家记住啊，以后在前厅服务的时候，要慢跑快走。”
他在后厨前厅兜了一圈，确定把这话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什么是慢跑快走？”我一时没明白过来，问常乐。
常乐解释：“就是比走要快一点，比跑要慢一点。”
比走快一点，是为了工作效率，同时给人雷厉风行的良好印象；
比跑慢一点，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跑得太快，把顾客的假发吹进火锅里就不好了；
特别是两个端锅底的服务员如果都快，一旦刹不住车，无论是正面相撞还是追尾，结果一定都会十分可怖。
常乐眯起他的眯眯眼：“肯定是有密探举报我们有人走路不规范了。”
我边走锅边开始琢磨：这职业不错啊，一边吃饭一边就把钱给挣了，挑毛病谁不会挑呢？下次有机会我得体验一下。
“诶，你怎么走得这么慢？跑起来跑起来！”戎哥端着锅在身后小声催促，我从想好事中清醒过来，加快了步伐。
海底捞的后厨设计得非常合理，几乎是在不浪费任何空间的情况下能够保证工作的正常开展——
过道基本都只能供单人通行；双人不是不可以，但彼此擦肩可能要微微侧一下身子。
端着锅底的时候是不可能侧着身子的，后面的人不能超车跑到前面去，为了不让后面的人等待，前面的人必须跑快一点，有时我跑慢了，就会被烈性子的同事嘘。
到了前厅，那么多顾客候在那里，每一双眼睛都有可能盯着你，其中说不定还有密探，你仍然无法懈怠。
当一个个锅底从后厨川流不息地运往前厅，我觉得我就像是一只排在队伍中的工蚁，一颗流水线上的螺丝钉，丝毫没有办法慢下来，只能被看不见的力量裹挟着向前走。
“您好，你们的锅底到了，请问要怎么摆放？”
每次说句话的时候，我都带着笑，
这个笑固然有海底捞要求的成分，但也是发自肺腑的——
我去，这么重的锅，总算送到了！
对于我的这个问题，顾客的表现也是五花八门，
有的会提要求，比如“沙棘锅朝向我就行”，
有的会说随便（最爱这种），
这些都没问题，最可怕的是选择困难症：
“辣的那一边朝向我吧…嗯，不对，还是朝向对面吧……算了，还是朝向侧面吧，我们一人一半，你说呢？”
我心想：“你这是反问我呢？我哪知道啊？”
“啊你稍等下啊，我打个电话问下朋友…”
我本来就在扛水果的时候落下腰酸背痛的病根，长时间端着锅，让我的背部肌肉更是酸痛不已，仿佛背部的肌肉纤维都要一根一根断裂了。
“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没接电话，我再打一次试试。”
“没事。”我脸上笑嘻嘻，却渐渐起了杀心。
好在她的朋友在她还在打电话的时候赶到了，利落地指定了锅子的朝向。
利落的朋友在锅底上空扑扇着手掌，狠狠吸溜了一鼻子，兴奋地说：“好香哦~”
我面无表情地帮打了火。
一方面我在暗暗埋怨她作为拿主意的人怎么不早点来，害得我好苦；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锅底的味道我早已闻到吐。
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总算熬过了这一波高峰期，饥肠辘辘的瓦瓦需要吃饭饭来补充能量量。
在海底捞是真的没少吃到肉肉，虽然荤菜像是把大块肉都削下来以后剩下的猪骨关节，但是上面包裹着的肉仍然厚厚的。
还有西瓜哈密瓜，易拉罐的雪碧可乐任选，菠菜大白菜叶子放汤，都适合渴了的我。
每一个桌子都坐着员工，我和一个一脸苦相的大姐拼桌吃饭，我看到大姐执筷手指上的疤。
“大姐，你这疤是——”
大姐的脸从苦瓜变成了黄连，变得更苦了：
“我四十年了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先是有人冰库里拿东西，把冰碴子掉在地上，我端着菜的时候没看见，踩上去，咚一下侧着滑倒了，摔得很重，腰马上不行，腿也骨裂了，人站不起来，被抬到医院里去躺了几天。后来家里躺了不到一个月就重新上班了，发现又不行了，干得累了一点，腰病马上复发了，只好又休息。
再出来的时候不能干太累的活，就切菜，结果手背和手指这里，被架子上掉下来的刀切到，刀锋刚好朝下，切得很深，还是切在右手，唉！”
根据我的观察，后厨的走道上都铺着防滑的金属铺装，不仅排污，还防滑，走在上面即便是有油渍或者冰碴，也并不容易滑倒。
大姐解释说：“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厨房一直在改的，现在看到的是改过以后的地面。”
我忽然意识到：海底捞的后厨现在设计得如此合理，一定是不断进化迭代的结果，而它的每一次进步，都有可能是基于后厨员工遇到的不幸事件。
用文学一点的说法，这算不算厨房的每一次跃进，都凝聚着劳动人民的血与泪？
尽管后厨设计已渐趋完善，但仍然还是会有一些安全隐患，比如我就亲眼看到走道旁边的吊柜门忽然自己开启，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落在一个人身上，还好都是些餐巾纸。
但我相信只要我通过宿舍里贴着的方式反馈，一定会有及时的处理结果的，不过后来我太累了，忘了…
面对如此苦情的大姐，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茬，只好默默扒饭，边吃边看手机上的粉丝群。
有人顾念我刚去的时候穿着平底布鞋，让我回去泡脚，我的心头一热——看来群里头不只有白眼狼。
我刚想回复他说幸好自己带着白色的休闲鞋，第二天已经换上，脚没什么大碍，结果马上看到有人让我去植发，气得我怒发冲冠。
疲于奔命的一天终于结束。换下满身油渍的衣服，浑身被热腾腾的锅底熏到燥热，急需回去冲个澡。
摘下一次性头套，额头上被松紧带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如果脑袋再水肿一点，可以直接冒充寿星了…
我立刻联想到并理解了那些抗疫时期被口罩勒出血痕的勇士们，这滋味真的不好受。
回到宿舍，我又累得不想洗澡了，可是全身腻腻的，不洗不行。
正在我脱裤子、换鞋子的当儿，室友庞勇进来了。
他住在楼上，看来也是累得爬不动楼了，一屁股就坐在那儿不想起来，干脆在门口就地刷起了手机。
“你在海底捞干了几年了？”我问。
“快三年了。”他的声音天然沙沙哑哑的，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就更显疲惫。
“那你应该习惯了吧？”
“是习惯了，但习惯不代表不累，只要在这里干一天，就累一天。”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有没有人！瓦克五是不是住在这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
谁来找我？可别来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我可真心一点都折腾不动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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