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后嫁给废太子(她是最受宠的嫡公主)

悔婚后嫁给废太子(她是最受宠的嫡公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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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启最最受宠的嫡公主被一个落魄贵族求娶了。

顾煜跪在金銮殿上,他膝下是百官跪过的朝堂地瓦,前方坐的是统揽天下人生死的帝王。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人至中年的帝王不似年少登基之时那般锋芒毕露,喜怒皆形色于人前,纵使心里有万千波涛拍岸,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只是殿下跪的端方笔直的那青年人,似乎比他还要淡定,还要古井无波。

他再拜,“臣说,臣想求娶陛下的明华公主。”

昭明帝的手搭在金玉雕刻而成的龙头上,沉默片刻,又沉吟道,“明华是朕心头所爱,掌上明珠。”

“臣知。”顾煜答。

不,你不知。

顾家势弱,若前朝还称得上一句三朝老臣之家,六代进士之所,到了如今改朝换代,气数早就被消耗干净。

满堂树倒猢狲散,顾家这一代的子孙资质不好,也不见得能生出什么风浪,只有这一个袭爵的顾煜倒还算有几分才,却是个病歪歪的药罐子。

帝王心道,一则,自己只不过绕不过天下人的流言勉强可怜顾家一个爵位,难不成顾家反倒觉得自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么?二则,顾煜自己强撑着的这具身子骨,满京城的贵女千金没有一个能瞧得上的,他的明华何以要趟这趟浑水?

那高居龙椅上的帝王愈想愈怒,愈想愈觉顾煜是在折辱他的明华,冷笑一声,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御案上一盏温茶溅在顾煜脚下。

顾煜纹丝不动。

帝王想要再张口,门外的太监却忽而进来通传,“禀陛下,明华公主到了。”

殿上,帝王和顾煜的表情各异。

帝王皱了皱眉,细看眼里还有三分无奈纵容,顾煜却只是满满的松了一口气。

2

明华是来救顾煜的。

明华公主生于元后腹中,养于继后膝下,作为元后与皇帝的唯一一个孩子,自幼集得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位小公主因着得宠,性子难免张扬跋扈了些,又可惜她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不难看出旁人对她面上恭敬,内里却鄙夷嫉妒的丑恶嘴脸,因此无论是和宫中姐妹还是宫外世家千金关系都不甚亲近。

最最亲密的就只有帝王和继后。

还有顾煜。

自小陪明华长大的侍婢曾经问过明华,京中世家公子如云,温润如玉的,张扬肆意的,文武双全,容貌绝伦的,应有尽有,怎么明华偏偏就瞧上了一个落魄贵族之后呢?

当日明华笑而不语,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顾煜初见时的景象。

明华记得,那是一个寒冬。

当日名满京都的明华公主还只是一个七岁稚童,应皇帝的妹妹景阳长公主之约前往公主府参加赏花宴会。

景阳长公主身份高贵,又心地纯善,在京中命妇圈子里向来有着极好的人缘,世家主母们纷纷借长公主的脸面带着自家适龄的公子小姐一同赴宴,意在请公主做个见证,为自家孩儿未来可能的婚事锦上添花。

寒冬赏梅,彼时景阳长公主府中有一株梅树得天独厚,生得比一般梅树都要高大粗壮,其上的梅花更是开得红艳无比,雪中数点梅,极为惹人怜爱。

年幼的明华已然有了怜爱雪梅之心,见猎心喜,只可惜受长公主叮嘱天寒地冻,不可随意外出走动,只得怏怏被困在暖殿中半日,后来却趁着长公主忙于招待来客,竟支开了身边随侍的宫女,悄悄跑了出去。

年幼的明华一把扯下挡风的披袄,将它板板正正铺在梅树下,然后环视四周无人,便胆大包天,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梅树,满心满眼都是枝头最高之处那朵含苞待放欲语还休的梅花。

明华折了那花之后,乐得直拍手,然而上来容易下去难,明华虽然人小鬼大,此时也忍不住后怕,低声啜泣起来。

“谁?是谁在哭?”

一袭单薄白衣的少年已经初见身量,身姿清挺若松,眉眼温润如玉,他一路分花拂叶走过梅林,忽然听见了一个幼女的哭声。

兴许是因为启朝的公主决不能在人前丢了面子,即便是年幼如明华也有自己的骄傲,听见人声之后,她立刻停止了哭声,她坐在梅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小姑娘,你……”

少年顾煜先是瞧见了梅树下的披袄,顺着这披袄抬头,又瞧见了树上坐着的一个女娃娃,这女孩儿大约着实可爱,见自己看她,竟还难为情似的忍不住端正了身子。

顾煜不由得摇头失笑,心道这又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放肆!”

眼看小女孩分明害怕的手脚发软,却还硬要瞪着一双含着泪珠的眼睛强壮声势,顾煜正待要安抚她两句,却没料她忽然扬声呵斥。

“你叫谁是小姑娘?”

明华不禁一阵恼,她生来尊贵,除却皇宫中的帝王和继后或昵称自己一声小名夭夭,这普天之下,谁称呼自己不是尊称封号?

只可恨自己现在形容狼狈,不能让那树下的少年好好瞻仰自己公主的风仪。

这样想着,明华一阵恼怒。

顾煜见明华呵斥自己,先是有些错愕,转而又有些狐疑,他原本猜测明华是京中哪家命妇带来赴宴的千金,现在想来赴宴女子多适婚龄,眼前这女童年幼,倒未必出身世家。

瞧这通身的气度,更不可能是府上侍女,如此一来,今日长公主府上有身份的女娃娃还剩谁?可不就是陛下的眼珠子,元后所出的明华公主了?

顾煜想到这一层,心里豁然开朗起来,面上却佯作不知,仍然胆大包天道:“你这般年纪,我不叫你小姑娘,还能叫你什么呢?”

顾郁接着笑道,“小姑娘,需要帮忙吗?”

明华原本想同他袒露身份,又自觉自己身为公主,不顾皇家礼仪上树有失体面,权衡之下只得嘟哝着嘴,自言自语道,“算了,小姑娘就小姑娘吧,念在你护驾有功,本公主就饶了你大不敬之罪。”

“哎,我想要下树去,你接着我。”明华冲顾煜道。

顾煜闻言以目丈量梅树枝头距离地面的高度,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好,你尽管跳,我一定能接住你。”

明华低头,正巧撞上少年的笑容,少年人肤色白皙,眉目间精致昳丽,映着一片梅花雪色,煞是好看。

明华被少年人的笑容所蛊惑,双脚一跳就扑入了顾煜怀里。

梅花艳色与衣裳雪色交融,眉目流转之间,几近一生。

3

“明华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明华公主进殿之后,先是向帝王问礼请安,接着又拿眼神轻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年人。

龙椅上的帝王将明华这一眼收入眼底,轻轻皱了皱眉,却还是不忍苛责,只是温声道,“明华前来,所为何事啊?”

“明华无事,只是听魏公公说父皇有些恼怒,所以来瞧瞧是何人这般胆大包天,竟敢惹怒全天下最最英明神武的父皇。”

明华公主早已及笄,却还是免不了一副娇稚少女的做派,其实昭明帝哪里不知道魏福海跟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哪里有机会给明华递信,却还是禁不住明华的哄劝。

“你啊你。”帝王的眉头逐渐松开。

明华见了心下一松,只听见帝王又问,“你既赶着来为这人求情,可知道他为何见罪于朕?”

顾煜,因何会见罪于她父皇?

知道,明华怔怔,怎么会不知道呢?

自幼时一见倾心,明华稚嫩的心里从此就多了一个身着雪白衣裳少年的影子,那人时常在梦里踏雪而来,与她谈诗论道,同她小酌诉情。

后来性格骄矜的明华公主忽然放下了架子似的,满京的贵妇,只要稍稍有些脸面的给她下请帖,她都通通赴宴。

旁人只道是女大十八变,明华公主是愈大愈爱起热闹来了,却不知道她之所以不挑不拣的一并赏脸,仅仅是为了能够出宫和顾煜见上一面。

明华几番小心暗示,顾煜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煜是心悦明华的,只是身份家世在上,难免叫他自卑。

“公主尊贵,顾某落魄之后,恐怕没有资格……”

那日明华和顾煜对弈,他虽棋高一着,却一直小心翼翼的让着她,轻易不肯胜她半子。

明华见不得他这样伏低做小的样子,当场便拦下了他的话头,“本公主说你配得起,你就是配得起。”

明华抬头去看顾煜,见她心中的少年郎已经抽条长成了俊美的青年模样,一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眼生在男子身上,不觉女气,反而山高水远,气质清洌无双。

彼时美色惑人,明华忽然冲动道,“顾煜,你敢不敢为了本公主赌一把?”

顾煜没被她这没头没尾的问话给问住,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缓慢而又坚定的落了子,“求之不得。”

那日棋局,顾煜一改往日小心翼翼的棋风,将明华的所有退路一并封死。

那时明华莞尔一笑,不见半分输棋懊恼,只有满心欢喜。

顾煜今日跪在这金銮殿上正是明华所谓的“赌一把”,其实当日明华言外之意就是“顾煜,你敢不敢在父皇面前光明正大的说要求娶我?”

顾煜说,“求之不得”。

他说求之不得啊,即便他知道这或许会让爱女心切的皇帝震怒,会让仰仗他考取功名振兴顾府的长辈寒心,会让京中无数达官贵人嗤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可他说求之不得。

明华不能不为这样一个人心折。

明华抬头看向龙椅上的帝王,他还在等她的答案。

于是明华冲帝王粲然一笑,“回禀父皇,明华知晓。”

“哦,你真的知晓?”昭明帝的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顾家子与朕说,他想要求娶你。”

“是,明华真的知晓。”

明华公主与跪在金銮殿上的顾煜对视一眼,坚定道,“明华求之不得。”

“还请父皇成全。”

……

听说顾家的孩子前脚刚从宫里出来,明华公主后脚就被皇帝给禁了足。

从前满宫上下的妃子夫人都知道明华心中有一少年郎,却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下倒好,金銮殿这一出闹得阖宫上下人尽皆知,谁曾想那高高在上的明华公主心中的少年郎竟是一落魄贵族之后。

要说顾煜这个人,名声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他家里曾经接连出过三代榜上有名的进士,也做过一二品的大员,只可惜都是前朝的旧臣,就是后来改朝换代,皇帝碍于情面赏了他们家一个侯爵,袭到了现今顾煜的身上也只剩一个小小的官位了。

然而顾家虽然声名不显,但顾煜其人却实在是受了家族连累了,他本人乃是百年一遇的大才子,幼时诗赋已然被奉为神童,早年下场高中了解元,若是按着此等势头,日后殿上高中三甲也未可知。

若只是家世带累些也就罢了,满京世家莫不晓得莫欺少年穷的道理,与他结个姻亲,待他日后飞黄腾达了自然也有受用不尽的好处和名声,只可惜顾煜他自幼体弱多病,可谓是个药罐子泡大的短命鬼。

既是如此,又有哪家夫人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即便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日后能叫自己的女儿当上诰命夫人,只是享不了几年的福气就得守活寡老死终生,试问谁家又有那个福气消受呢?

唯有明华。

只有昭明帝捧在手心里待之似珠如宝的明华公主义无反顾的跳下了这个火坑,不仅如此,还跳的满心欢喜,还跳的喜不自胜。

明华公主为了顾煜禁足绝食的三天,昭明帝站在公主寝殿之外,温言软语,表情颓败,整个人不再是人前掌生杀大权雷厉风行的帝王,而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他说,“明华,你出来吧,朕允了。”

4

昭明帝点头允许明华下嫁顾府之后,满宫的妃子夫人极少有看好这门亲事的,他们都认为是顾煜使了什么惑人的哄骗手段,这才哄得明华失了心智,只是碍于公主受宠,所以不敢直言相劝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瞧不上顾煜的人,明华也瞧他不上,因此与宫中众人的关系难免又冷淡许多。

还能一如往昔的就只有继后和她膝下的四皇子殿下了。

“明华,你的眼光一向是极好的,你既喜欢顾家那孩子,想必是他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令人心折。”

继后说这话时笑着拉过明华的手。

明华这些天只听旁人闲言碎语顾郁的不好,乍听得继后这样熨帖的话,忍不住想起自从母后逝世后自己和继后的母女之情来。

朝夕相处,最是能让人心软。

明华忍不住用孺慕的眼神看向继后,又见她指着四皇子笑道,“你皇妹大婚,你可有什么值钱的添妆礼能拿出来?”

四皇子闻言一笑,最是温文儒雅不过,对明华道,“给皇妹的添妆自然是最好的,届时母后和皇妹自然知晓。”

四皇子乃是继后亲生,与明华从小一处长大,手足之情,兄妹情分比之一般的皇子公主自然要浓厚许多。

明华见状立刻玩笑行礼道,“既然四皇兄如此说,那明华可就先行谢过四皇兄了,届时添妆礼不得我心,小妹可不会轻易饶过四皇兄呢。”

……

明华公主大婚,前来添妆贺礼的前臣后妃,达官贵人,数不胜数。

先有继后皇子贺礼,又有元后母家添妆,更有皇帝亲临。

十里红妆,喜帕出格,满京千金,莫不艳羡。

说起这元后的母家宁国公府,真可谓是豪门望族,当日昭明帝即位,迎娶宁国公嫡女为后,帝后感情甚笃。

宁国公于前朝为皇帝分忧,皇后在后宫为皇帝惊心,宁国宫府如日中天,即便后来元后逝世,老国公身死,国公府仍然不见颓败之势,反而更得皇上看重。

国公府里几个少爷小姐和明华的关系也一向不错,这回添妆更是举家前来,兄弟姊妹之间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咱们的明华公主终于出嫁啦。”

前年已然出阁的大表姐从镜中窥探明华的容颜,禁不住心生感慨。

一旁的小表妹也忍不住笑道,“能娶到公主表姐这样的大美人,可真是顾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别胡说。”明华羞红了脸。

某种程度上,此次顾煜成了驸马,顾家确实因此得了不小的脸面。

昭明帝的明华公主下嫁顾家子,顾煜本人虽然因为尚公主做了驸马爷从此不能考取功名参与政事,但是顾家却因此一跃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许多沾亲带故的嫡系旁支因此得以蒙荫肆意官场。

人人都说顾煜精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算当真殿前高中钦点状元恐怕也撑不了顾家几日,不如就另辟蹊径釜底抽薪,这一招尚了皇帝最最宠爱的公主,岂不是将自己一门多少个兄弟一起送上了青云路?

明华恨透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即使是新婚燕尔喜不自胜之际,每每碰上了这些人还是都要狠狠处置。

只是顾煜却从来都不计较这些事儿,明华问他何以生不出震怒之心,顾煜只是深深看着她回答,说他此生最大的念想已然收入囊中。

如此生受些旁人的闲言闲语,只当是祸福相抵,还犹有侥幸之心。

明华被他这一番婉转的情话说的直红透了脸颊。

此后小半年,明华公主和驸马爷顾煜新婚燕尔,耳鬓厮磨,两人感情甚笃,举案齐眉,一时传为坊间佳话。

顾煜多病,明华却从来不曾因此嫌弃过他分毫,反而处处小心照料,悉心叮嘱。

府里凡是顾煜常去的地方都要通上地龙,精巧名贵的银丝碳一年四季的用着,宫里赏下御寒的衣裳料子,明华恨不得越了祖制紧着顾煜先穿。

昭明帝知晓明华待顾煜竟似眼珠子一般,心里不免有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般的吃味,只是到底少不了要嘱咐继后,此后赏给公主的一应物件都要按着和驸马一同的两人份。

宫中珍宝本就紧俏,昭明帝又惯是宠爱明华,但凡赏给她的都是难得的奇珍异宝,一件已是难求,想要双份难免就会匀走中宫的份例。

继后心知肚明,却仍含笑一一应下。

5

明华只觉与顾煜成婚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

然而好景不长,一年之后,明华渐渐发觉顾煜时常出府办事,动辄半天不见踪影。

明华因此生了疑心,心道顾煜他莫不是私下养了外室,一时心凉如冰。

她曾隐晦的试探顾煜,然而顾煜只是支支吾吾的敷衍说是和朋友喝茶。

明华知道顾煜说谎,因此暗中使人寻访,直到小厮来报说顾煜隔三差五出去见的并非什么狐媚女子,而均是些穿着便服的朝堂众人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松气的同时,心里又不免疑惑,既然所见并非外宅女子,那又为何遮遮掩掩?又为何不敢同她直言呢?

明华疑心既起,又使人接着查探此事,只是还没有将这件事查出什么名堂,就首先得到了宁国公被下了大狱,整座国公府悉数被包围的消息。

怎么可能?宁国公府荣耀数代,更有帝王心头挚爱的元后作支撑,怎么可能一夕之间覆灭?

彼时明华心乱如麻,进宫求见昭明帝,然而最为疼爱她的父皇却在此时对她避而不见。

隔天昭明帝下了圣旨,圣旨上说是宁国公私营军火,其心可诛,不止将宁国公处死,还牵连了府中一众男丁女眷,除出嫁女可以免罪之外,男丁发配边疆,女子沦为贱籍。

听闻这个消息,明华仿若被当头一棒,整个人浑浑噩噩了半天都不能清醒。

怎么可能呢?宁国公府满门忠烈,对父皇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私营军火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难道宁国公,她的亲舅舅当真糊涂至此?

明华想,她的表兄表弟,彼时正有志于沙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效仿老国公一般为大启护守边疆,怎么也没料想到远赴边疆梦想成真之际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怎么能不让人觉得可悲可叹。

而她的表妹,彼年正值待嫁年华,三月桃花灼灼,之子于归,岂料和着的是漫天无边际的血色,这样看来,倒是早早奉父母之命洒泪联姻的大表姐最幸运些。

明华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宁国公府覆灭,她试着进宫求见继后,甚至试着登过四皇子的府门,可是他们全都婉言推脱,甚至连见她一面都不肯,只派身边奴仆草草推拒,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帮她去昭明帝跟前求情。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华心想,父皇一时震怒不愿见自己也就罢了,母后和四皇兄何以也避而不见?

正在这个时候,明华收到了五皇子递来的消息。

“明华表妹,见信如晤,本殿常见驸马踪迹可疑,于茶楼小巷与朝堂之人便装混迹……”

来信的五皇子是宫中陆淑妃之子,与明华的关系不远不近,较之继后所出四皇子要疏远的多。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明华原本不想要搭理这等挑拨她和驸马关系的小人,原想将此信一烧了之,谁料错眼再往下看去,直将那眼睛黏在了信上不成。

只见五皇子在信中写道,“驸马所见之人,皆为四皇子党羽,与宁国公朝堂对峙之人也。”

“恐怕此次宁国公府一夕覆灭,实非天灾,而属人祸。”

明华见着这行字,捏着信纸的手在不断的颤抖,正赶上顾煜敲门,低声问,“明华,你在里头做什么呢?”

明华现下心头又惊又痛,恨不得生吃了顾煜,逼问他到底在此事当中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可仅剩的理智又告诉她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

她将信纸收拢进衣袖,又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这才缓步为顾煜开门,“顾郎,舅舅府上遭此横祸,我心里难过的很。”

“我知道,我知道。”顾煜轻轻回应着她的话,眼里一派心疼做不得假。

明华见状心中不免犹疑,五皇子心中所说之事,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自己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关系疏远的皇兄的话,而去怀疑自己少年倾心的枕边人吗?

彼时明华正心生犹疑,隔日遣去调查顾煜日日所见何人的探子便回了消息。

其中便服大臣,不乏二三品大员,与五皇子信中所述,一一对应,再看自从宁国公府大势已去就对她冷脸不再问津的继后和四皇子,桩桩件件,由不得明华不信。

“公主,我们现下该如何做?”

明华端坐在梳妆台前,半张脸被笼罩在阴影里,声音沙哑却坚定,“不要轻举妄动,去给五皇兄递消息,说我要见他。”

6

明华虽不至于冰雪聪明,但好歹少时即浸淫后宫腌臜之道,得昭明帝宠爱,偶尔亦放眼朝堂,一旦跳出了继后和四皇子为她设的蜜糖圈套,就不难看出自己这些年的处境。

元后无子,后宫只有随继后子凭母贵的四皇子可以称一句嫡皇子,按说四皇子早已成年,父皇却丝毫没有立为太子的征兆,反而早早为他分府出宫。

明华心道,恐怕早在那时,继后和四皇子心里就生了嫌隙,动用手中的一切势力想要为四皇子筹谋。

继后甚至想要依仗自己抚养明华的情分来要挟宁国公府归顺,但被宁国公断然拒绝。

明华想到从前舅舅曾偶然提到四皇子文武双全,只可惜仁心不足,万不可登大寳治天下,只可惜那时明华年幼,怎么也没听懂舅舅言外之意。

宁国公或许一心忠于父皇,又或许心中另有合适的皇子人选,但无论如何,宁国公府与四皇子对立,乃是不可解的局面。

想通这些,明华长抒胸中的一口气,整顿好自己凌乱不堪的心情,前往京中小楼赴与五皇子之约。

“明华妹妹一向机敏,竟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五皇子一见明华就忍不住想要挫一挫自己这个皇妹与生俱来的傲气。

谁料明华不接他的招,反而反唇相讥,“比不得五皇兄,到了这个时候,竟要沦落到请小妹帮忙。”

五皇子一时哑口无言,只因明华正言中了他的思量,他给明华递信,表面上看是帮明华认清身边的豺狼虎豹,其实也正说明他自己的处境已然不容乐观,被继后和四皇子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宁国公府犯下滔天大罪,此事已无转机,国公爷早已被秘密斩首,府上众人也被悉数发落,此刻的国公府已经成了一座空壳。”

五皇子言辞犀利,“这桩桩件件里,处处都有你家驸马的影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明华早已心中有数,如今仍忍不住讷讷,“顾煜他不过驸马,不能入朝堂,他何以有这么大的能量……”

“我的明华妹妹,你怎么会如此天真。”五皇子讽刺一笑,“当今朝堂,谁要看你官位几何,你家驸马虽然空有爵位而无官位,说起话的分量,做起事的本事可要比某些二品大员大多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五皇子继续道,“这都是仰仗你啊!明华,你是父皇最最疼宠的公主,顾煜娶了你,天然就与皇家亲近一层,前朝多少大臣官吏想要巴结他?

更何况你细想,顾家嫡系旁支的男子借了你多少光?其中出了多少官?多少吏?这些人通通唯顾煜马首是瞻,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这样说来,宁国公府岂不是被顾煜所陷害?真正私营军火大逆不道的人竟是顾煜?

明华心中通畅,正想开口问顾煜何以会成为四皇子一脉,继而又不免自嘲无知。

还能是因为什么?

想来不过是因为名,因为利,因为顾家往日荣光,为了朝堂半壁江山。

“是我错了,我原以为他身为驸马够不着朝堂中事,却没想到顾家子大才,驸马这层身份非但不能束缚他的脚步,反而使得他在朝堂上混的更加风生水起了。”

“我要杀了他。”

明华呢喃道,“我要杀了他。”

往日种种情谊,悉数被鲜血与仇恨掩埋化为枯骨,随江河滔滔逝去。

明华的声音渐高,夹杂着凄厉与绝望,这算什么?她的枕边人,借着她的势,联合着她自以为从小就亲近的母后兄长,害死了她的外祖一家?

五皇子见她神情激动,忍不住劝道,“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你现在动了顾煜,继后和四皇子立刻就会反应过来,想办法对付你,到时候你可就在劫难逃了。”

“我知道。”明华应声后又不禁质疑,“可是父皇……”

说到这里,五皇子忽而断了明华的话头,冲她招招手,凑近她耳边,“明华,父皇他快不行了。”

明华心神俱颤,不免失声,“怎么可能?”

短短数日未见,短短数日未见,怎么就……

“不然你以为继后和四皇子为何行动如此仓促?父皇又何以草草将国公下狱?”五皇子道,“父皇自上回祭天回宫身子就一直不好,正碰上你带着顾煜远郊祈福,没告诉你而已,现下继后和四皇子把持皇宫,我和其余几个皇子根本进不去,我想,如今能硬闯进去的,只有你一个。”

“你且听我说……”

7

五皇子所说不错,当今继后和四皇子把持后宫,任何一个皇子强要进宫见驾都可以被当做其心可诛。

只有明华公主不会。

明华得帝王宠爱,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她强要见皇帝,就是继后和四皇子也没有理由拦阻。

明华进宫见驾那日,继后和四皇子分列皇帝寝殿之前拦阻。

“明华,你可知无诏见驾是何罪名?”

“皇后可不要拿这等罪名来压我,自幼我要见父皇,有哪回是奉了诏的?”明华冷笑一声,于二人面前傲然站立,身上是与元后一脉相承的风姿,是大启嫡公主的气势。

“你们若再拦我,我便要怀疑皇后用心不纯了!”

“明华!你……”

几人正僵持对峙之际,只听见皇帝寝宫之中蓦然摔裂了一个玉件,紧接着魏福海不知道从哪里爬了出来,形容狼狈,朝明华喊道,“陛下要见明华公主!”

继后和四皇子一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华进了皇帝寝殿。

五皇子所言不错,昭明帝的身体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见了明华,吃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明华望着从小疼宠自己的父皇,一时间悲从中来,可是公主的傲骨与担当却不容许她在此刻落泪。

昭明帝似是欣慰一笑,指示她大开寝殿之门。

明华疑惑道,“父皇?”

昭明帝又一指床下暗格,那是帝王与公主的游戏,明华从小便被帝王暗格里的各式点心给哄大,现今她打开暗格,却见那里再没什么糕点,只有一方玉玺和一张明黄小笺。

此时殿门大开,殿外人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到了这个时候,明华怎么又不知道昭明帝的意思呢?

她冲帝王点了点头,昂首阔步,双手拖着玉玺和小笺,走到殿前。

四皇子急道,“明华!”

明华错眼,只见顾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宫来,他看着她,情真意切,“明华,你听话,回府去,将你手中的东西交给四皇子,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好的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

明华心中冷笑连连,她心道,“顾煜,你凭什么会以为我会应你,你所诬陷利用,乃至于最终设计至死的是我的亲外祖家。”

那是她的亲外祖家啊。

顾煜的语气近乎哀求,他说“好不好?”

可笑啊,当真是可笑,即使是到了这种地步,明华仍然能在他眼中寻出几分真心来,看的她直想自戳双目。

顾煜的爱太脏。

她不想要。

五皇子率人大刀阔斧冲破了四皇子府兵的阻碍,走进皇宫内门,遥遥相见,冲明华爽朗一笑,胸有成竹道,“明华妹妹,开始念吧。”

明华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继后和四皇子灰败的脸色,面无表情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祭天之后,朕心知时日无多,念及太子未立,朝堂不稳,特以择皇子出类拔萃者藏于龙床暗格,只待有朝一日继承大统……

五皇子文韬武略,仁心善政,特择为继位之选,钦此。”

明华宣旨过后,朝五皇子定定一眼,那人一撩衣摆,叩首跪拜,声音响亮,直直传入殿内龙床上,“儿臣遵旨!”

明华转身看了一眼,见殿内帝王满面欣慰,缓缓闭上了眼,垂下了手,一派风轻云淡之像。

“父皇!”

明华撕心裂肺道。

……

圣旨一出,满城禁军倒戈,四皇子和继后被禁闭,顾煜被牵连下狱,整个顾家毁于一旦。

一切尘埃落定,直到狱中传来消息,说顾煜想再见明华一面。

“夭夭,今生是你我缘浅情薄,你太过高高在上,我总是免不了对你的爱心生猜测琢磨,我时常觉得你并不曾心悦我,只是拿我当做一时心喜的玩具罢了,时至今日,我已经酿成大错,你能原谅我么?”

夭夭这个小名,从前新婚燕尔时顾煜也会叫,可如今明华听了不觉欢喜,只觉反胃。

这都不过是顾煜的托词罢了,明华心生厌倦,“我自以为和你相识于微末,一路走来纵使磕磕绊绊也会相互扶持,不至于叫你堕了旁门左道,万万没想到你根本看不上我的一片真心,这么些年来,你拿我的真心当做施舍。”

明华心道,她和他相遇之初,她是高高在上却年幼不知事的公主,他是少年饱受折磨满心算计的落魄贵族,他们之间的差距是这样的巨大而又明显,只可惜是她一直一叶障目,掩耳盗铃,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她和他一开始就是错的。

只可恨她到了现在才明白。

“顾煜,我已有身孕。”

明华此言一出,顾煜眼前一亮,只道是明华心软了。

谁料明华紧接着又道,“你们顾家的血太脏,我会打掉这个孽种,不会留着仇人的血脉。”

明华转身离开的背影过于决绝,顾煜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了。

她是最受宠的嫡公主,偏要嫁给落魄公子,婚后一年才知错付

顾煜想起从前昭明帝无奈同意将明华下嫁给他的前一夜,曾经秘密召他进宫夜谈,他甚至试图以财宝仕途引诱他放弃明华,可他一一推拒。

那将明华捧为掌上明珠的帝王至死不曾明白,顾煜一个身无所依的落魄贵族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说要求娶明华公主。

其实细细想来,自始至终,他凭的只不过是明华的一片真心罢了。

只可惜他后来还是辜负了这片真心,将其置于草芥,残忍践踏。

8

新帝登基,宁国公府案真相大白,顾煜身死,顾家一朝覆灭。

隔日,明华公主自投护城河。

她在留给新皇的信中说,她已无颜面存活在世间。

这是她为自己选好的葬身之地。

这是她为自己选好的坟冢。(原标题:《误许相思:公主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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