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你对我不如从前的诗句(于爱成诗与思的对话)

“我”是风,“我”只是风的一种,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风,各种各样的风,“我只是我自己的风哦”,“我”只是人间的风、自然界的风,天地之间的风...

感觉你对我不如从前的诗句(于爱成诗与思的对话)(1)

第五章16首。如果说前面四个篇章自问自答了“我是谁”,这个篇章上来就回答“我从哪里来”,不过在这里的回答是一种展开、铺排,不是小声小语、小腔小调,而是大声大调、高声高语的方式。小曲小调适合于说明、解释、低语、思虑、沉吟,如咏怀诗,大曲大调则更像是吟唱、呼告、宣示、独白,是情不自禁,是感情兴发,是李白李贺式的豪迈激越。第39诗节,分为了5段,每段分开来写风、雨、雷、电,“我就是风啊”“我就是雨啊”“我就是雷啊”“我就是电啊”分别重复了3遍——似乎是,前面的章节都是为这里的兴发做铺垫的。一章一章,一节一节,都在言说着,讲述着,倾诉着,但大都从特定角度,抒特定情感,发特定思考,都似百川奔流,最终汇入大洋大海。而终于,到了这里,就如同在即将入海的宏阔涌潮之地,而遥襟俯畅,逸兴遄飞。于是,有了风雨雷电的正式宣告。

“我就是风啊/我来自波平如镜的水面/也来自峰峦叠嶂的谷底”,“我”来自水面,“我”来自谷底,“我”来自一切生风之处,无处不在,无处不是。“我”是“清凉”的,“清凉”是“我”的本来面目;若感到“我”的“冷漠”,那是因为“我”也有“我”的桀骜和“叛逆”。“我”本柔弱,起于青之末,譬如“飘絮”,譬如春风拂面,拂面之杨柳风;而“我又坚韧似剑戟”,刚强坚硬而且韧性十足,是呼啸怒号的风,是遮天蔽日的风,是飞沙走石的风,是大风起兮云飞扬的风。

“我就是雨啊/我在春夏结伴而来/又在秋冬不期而至”,“我”在春夏时节“结伴”而来,不请自来,密集出现,频繁造访;而在秋冬季节,“我”会不请自来,“不期而至”,喜欢突然造访,给人惊异或者惊喜。“我”有“我”的“温婉”,温柔婉约之时“沁人心脾”;但“我”也有“我”的任性和发怒,“我”“决绝”之时,也会“伤人骨髓”。“我”还会“着急”,疾风骤雨,携风带雨,以一阵阵急雨去敲击人家的房门;当然更多时候“我”给人的印象是“来去无踪”,神神秘秘,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捉摸不定。

“我就是雷啊”,来时携风带雨,雷掣风行,雷填填兮雨冥冥,而更多时候“我”是“孤军奋战”,惊雷起于旷野,闷雷起于人迹罕至之地,所以你往往听到雷声是在远方响起。作为雷,“我”的出现并不经常,不频繁,人们只知雷的少见,并不知其中的缘由——“我每次莅临”啊,都“历经劫难”,经过千辛万苦,才终于来到人间。但需要“我”时,却从不缺席。还有,人类只知道雷公有张“狰狞面孔”,令人闻风丧胆,“却不知我更有一副菩萨心肠”——世间历劫,“我”从来都在现场,如这雷神山,如这武汉,如这中国,如这世界,如那个大风暴雨夜,响起那震天动地的声响。

“我就是电啊”,“我”以“四海为家”,所以没有家,也就“无家可归”、无处不可为家;“我行侠仗义”,主持正义,公正裁决,替天行道,所以你看,当“我”闪现于雨幕,纵跨于天际,那不是荣耀,不是狂喜,那是“遍体鳞伤”,满布的伤痕;而你看我“通体光明”,那也只是瞬间,刹那间的辉煌,魂魄便速生速死融入无边的黑暗——无数次的生生死死死去重生。但黑暗何曾能够长久?如“我”,如人类,何曾屈服于黑暗!

感觉你对我不如从前的诗句(于爱成诗与思的对话)(2)

此节以如此的喧响和巨制,构成为第五部分的总纲,下面的诗节则是对关目的展开——是风,是风,是雨,是雨,是雷,是雷,是电,是电。没错,“我就是”!为什么“是”?怎样“是”?下面的诗节就逐一写出来“是”的缘由、属性、来处。是的,第40节说的就是来处。

“我就是风啊!”“我就是雨啊!”“我就是雷啊!”“我就是电啊!”“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我一直都在寻觅”——寻觅什么?

“我一直都在追忆”——追忆什么?

“我一直都在呐喊”——呐喊什么?

“我一直都不离不弃”——对谁不离不弃?

“追忆”是为了“寻觅”,“呐喊”是因为“不离不弃”,为什么?何以故?

这一节,似乎句句皆是偈语,句句隐藏深意,句句需要猜谜。如果不联系后文,这样的猜谜游戏肯定无解。

寻觅什么?寻觅(疫情)真相,发生了什么,何以至此。

追忆什么?追忆历史(发病蔓延过程)。

呐喊什么?呐喊正义,为民请命。

对谁不离不弃?疫区黎民,天下苍生。

结合诗作的暗线、隐含主题,明白诗歌的这个内在逻辑,就大概可以读懂诗作隐藏极深的微言大义。当然,这样的读解,尽管可能仍是一种猜谜,不过却不至于谬以千里。所以,顺承这样的逻辑,接下来的第41节,我们就看到了作品在这一节中,重点交代“我”与人类的关系。

是风,“生于混沌发于鸿蒙”,来自混沌,来自宇宙源初,天生就是“一团正气”,即使到了人间,仍是如此;是雨,无论疏密、骤急、晦明、大小,都总能对人间的“忠奸善恶”了了分明;是雷,远近之间,强弱之间,已然把人世的悲欢离合看个明白;是电,明暗显隐之间,也能对人生的生离死别一一参悟。那忠奸善恶、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都是人间的常态。

是的,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人生八苦都是人间常态。所以,是风,“风起处柔柔弱弱”,是“我”生命柔弱一面的“叹息”;是雨,“雨歇处蓬蓬勃勃”,却是生命坚韧一面向“我”的展示;是雷,“雷鸣处轰轰烈烈”,“那是我对生命的警醒”,祸已至此,再也经不起大意;是电,“电闪处生生灭灭”,“那是生命对我永恒的承诺”,生生死死无有穷期,缘起性空没有止息,电光石火是对“我”的提醒——生命犹如梦幻与泡影,亦如朝露与电光,但生命又是这么宝贵稀有,既然人身难得,就要过好一生一世——这也正是“我”对人类的承诺,护佑人类,守护这红尘世间。

而这世间正遭逢疾疫灾难,“我”置身疫区,在灾民中间,但是,你要知道,请你明白,作为风,“我”从来没有传播任何疫疠之气;作为雨,“我”从来没有流淌任何肮脏的东西;作为雷,“我”从来没有发出恐怖的声响;作为电,“我”从来没有制造人们的惊慌。是“魔鬼”深夜入门,传播疾疫;是“魔鬼”发出狰狞的声音。是“多少柔弱英雄”以血肉之躯正抵抗阻挡着“妖孽”在尘世施虐,是人类正奋不顾身自己救自己。

当此之际,“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些什么?“我”该如何面对这疾疫?加入这抗疫?“我”将如何献出一己之力?“我”将成为怎样的自己?

感觉你对我不如从前的诗句(于爱成诗与思的对话)(3)

“我”是风,“我”只是风的一种,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风,各种各样的风,“我只是我自己的风哦”,“我”只是人间的风、自然界的风,天地之间的风,但“我自己的风唯独不属于我自己”,“我”不能让“我”只属于“我”自己。正如作为雨,虽然“我只是我自己的雨哦”,“自己的雨”却又“唯独不属于我自己”,不能只属于“我”自己;作为雷,虽然“我只是我自己的雷哦”,“自己的雷”却又“唯独不属于我自己”,不能只属于“我”自己;作为电,虽然“我只是我自己的电哦”,“自己的电”却又“唯独不属于我自己”,不能只属于“我”自己。

“我就是我啊/但我的我与所有的我不同”,与众不同的“我”要为人类做些什么,要为人间做些什么,为天地生灵做些什么。“世界受伤了,人类会好吗”?“我”知道只有人类才有这种认知,这种反思,这种觉醒。这也是人类的可贵之处,人类因能反思而成为万物之灵,“试问天下还有何种生灵若是”?

【这一诗节的最后,全诗第一次提到“人是万物之灵长,宇宙之精华”的观点。但诗人在这里并非是以自豪、骄傲的口吻来写的,而是建基于人类的反思能力、反省精神这个角度来说的。这并非文艺复兴人本主义的虚假的“人类是万物尺度”观念,而是上升到批判精神来重新思考。

人是万物的尺度,公元前490—前480年之间的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断言人们对一切事物,无论是现实存在的事物还是不存在的事物,人都可以根据各自的感觉作出不同的判断,无所谓真假是非之分。苏格拉底据此修正为“有思想力的人是万物的尺度”。这有什么不对吗?诗人黄惠波在此是要否认人为万物立法、是万物的尺度的正确性吗?

是的。这正是该诗作思想立论的一个支点。诗题为“假如我是风雨雷电”,自然是宕开一笔的赋比兴式的修辞,修辞的目的当然是写人,写人与自然,写人与自然的关系,写对人和自然关系的反思。所以,全诗的主旨至此,终于直面了这个问题——如何理解人?如何理解人的主体性?

诗人化身为“风雨雷电”,以这样一个化身作为叙述者倾诉对人类无条件的爱——不管人类有怎样的缺点,都不妨碍对人类的赤诚之爱——每一诗节的最后一句,都以“啊!我多么爱你,人类”做结,炽烈之情无以复加。

爱人类,无条件的爱,无以复加的爱,作为精神上的恋人一般的爱,接近于恋人之爱却又超越世俗具有某种神圣性的爱。这样的情感,实际上把人本质化了,是一种对本质化之后的人类的爱。

本质化的人,难以避免两种定义——人是主体和人是自我,即人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是受制约的还是不受制约的,在“乞求者”与“上帝”(荷尔德林《许佩里翁》)之间摇摆。这种认知的两元性,其实也是诗人对人的认识和理解建基于中西哲学之间的必然反映。

作者稳定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启蒙主义的高扬时期,来自西方文化的影响是深刻的,但同时作为出生于潮汕大平原传统文化文脉一直留存较为持久的学子,其宇宙观、世界观、人生观显然也呈现深刻的中国文化结构的深层次构建,这样一来,人作为一个复数、一个集合、一个整体,在诗人的知识、价值与信仰中,就显示神秘主义的瞬间入迷、静穆的永恒在场、兴奋的心灵向上,人类包括生灵都可以实现从有限到无限的超越。这种超越能力,就是人的主体性对客体性的超越。人所具备的美、爱、和谐、善良、慈悲等美德,同样就不仅仅是人性,还是神性,是永恒、神圣、源初或者神格化的天、上帝、神佛等神圣性和绝对意志的传达、投射、照耀、敞开和体现——黄惠波继承了荷尔德林对人的本质属性或者说人的完美性的发明(既是古典意义上的,也是浪漫主义意义上的;既是神秘主义的,也是形而上学的;既是老庄佛道的,也是康德费希特施瓦本和莱布尼兹的),即同时兼备有限与永恒、人性与神性的本质。作为时代之子,黄惠波正是如此在有限与无限的范畴内对人进行思考。

该诗表面是假托风雨雷电之口,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当然实际上是对人类关于上述问题追问的追问——怎样才是有意义的人类的生存,如何实现人类的诗意栖居而不只是充满劳绩。因此表面上是风雨雷电的颂诗,实际上何尝不可视作理想的人类或者说乌托邦的人类的颂诗?

关于人、关于理想的人是什么的问题,该诗做了回答,但诗作并没有停留在这里,而是超越了人存在的视域,人之外还有更高更无限的神圣体,人之外,人所依傍、所附丽的大地、自然,其实并非仅仅是配角,并非仅仅是为了衬托人的伟力,万物并非只是因人类而产生存在感。如海德格尔阐释《莱茵河》一文时对人类的命名——“大地之子”,那便是人类。人在大地上,上面还有人神之间的“半神”,更上面还有“诸神”,诸神之上还有“神圣体”,这是海德格尔阐释的荷尔德林的宇宙图式。这样的图式其实我们也并不陌生,在中国的信仰当中,“人-半神-神”的大致结构也是成立的,佛道和民间宗教都支持这样的结构。只是诗人将风雨雷电人格化或神格化后,就既顺承了佛道及民间宗教中的中下层神灵(风神雨神雷公电母之类)的谱系,也对应了荷尔德林命名的“半神”(荷尔德林中的半神,既可以是实体化为酒神以及河流山川,也可以虚化为一种中介比如“命运”)的概念。诗人的自然观、世界观、宇宙论,大致因此可以见出面貌。】

这句“试问天下还有何种生灵若是”——仿佛天启般的宣告、召告天下,如众神降临,如圣灵加持,道成肉身的风雨雷电宣告来自天界、神圣体的消息。

所以,“我”有“我”的荣幸,与人类为邻与人间为伴。作为风,“我安抚人间的哀伤/又分享他们的欢畅”,如同他们的亲人;作为雨,“我诉说动人的故事”,这一个个“我”亲见听闻的人间故事婉转动人,却有时也柔肠百结;作为雷,“我”从天外偷来秘诀,教会人类刀耕火种技能知识,还不忘“大声地告诫人类”戒惧惕厉;作为电,“我窃来宇宙的金钥匙”,攥着这把神奇的“金钥匙”,一次次帮助启迪人类解开尘世现象之谜,开启尘世运转种种规律。“我”如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我”如窃取金羊毛的伊阿宋,这天外秘诀,这宇宙金钥匙,都是天神不传之物,都是天帝防范人类之物,但“我”敢冒盗窃之名,敢违天神意志,为人类取来这天界神圣之物,让人类拥有部分天界智慧和神灵般的能力。何以故?

感觉你对我不如从前的诗句(于爱成诗与思的对话)(4)

何以故?是“我”洞悉了“尘世之门”后面的秘密,这秘密就是“大地高低不平而众生平等/众生平等而高矮呈现”——大地有高低有平凸,但大地上众生平等;大地上众生平等,但肉身上却各有高矮胖瘦。是的,“我”理解,众生平等,众生灵平等,无论人类还是恶鬼畜生,皆生而平等,本性上并无高低贵贱,一切众生皆有智慧本性,人人可以觉悟觉醒,终有一日得以解束去缚打破枷锁;“我”也明白,众生平等只是本性上的平等,智慧和觉悟的平等,同出本源同趋大道的平等,但因缘和合,因果各别,显现在肉身、命运、道路上,就有云泥之判霄壤之别。这就是人类的真相啊,“我”觉得。正是从人类这里,“我”洞悉了宇宙的秘密,尘世的秘密,人类的秘密。“我”也明白,生命如此可贵,众生同源太初,同体而大悲,万物皆一体——他们的生生死死,都源自对爱的渴望,对生命的渴望,才现身如此。

洪钟大吕之后,接下来的第46节又回到了私语化的叙事,如溪流,如微风,如细雨。但这一节并不是抒情,不是赞美,不是探究,不是说理,而是抱怨,宣泄一种情绪:“我”如此与人类同情同理,人类却对“我”视而不见,隔膜疏离,对“我”并不了解、不熟悉,甚至常常是敬而远之——“世人永远分不清”风的“愤怒与呜咽”,“世人永远辨不明”雨的“决绝与柔情”,“世人永远听不懂”雷的“无助与呐喊”,“世人永远看不见”电的“孤单与飘零”。“我”的孤独,人类不懂、不明、不清、不解。如先知在家乡不被悦纳,在家乡不被称为先知,“我”的求索之路,“刀丛火海”中的艰难前行,正如孤独的先知,如为了真理“独自行走”的战士。

“我”就是这“神圣之士”啊,“于刀丛火海中”“独自行走”,无所畏惧,“我”其实也享受这“孤独”。比如,作为风,“即使阅尽了人间春色/我依然钟情于到处流浪”,绝不肯留恋一处,而是志在四海;作为雨,“即使尝遍了世道沧桑/我依然品味着苦中之甜”,绝不愿绝望放弃,而甘愿苦中作乐;作为雷,即使“我”呼风唤雨貌似雄霸天下不可一世,但其实“我”享受“形单影只独守苍凉”,孤独和苍凉能给“我”力量和思想;作为电,即使“我”上天入地出神入化貌似无所不能,但其实“我”惟愿慎独终始不事张扬保持筚路蓝缕的本色。

总之,“我”就是这样一种孤独的存在,所以啊,人类,“我”的朋友,“我美好的人间”,在这美好的人间,作为风,“我”更多时候是无形的形象而非可见的形象。作为雨,“我”更多时候是“顽强”的形象而非“悲哀”的形象。作为雷,“我”更多时候是“瞬间”的形象而不是“永恒”的形象。作为电,“我”更多时候是极致的形象而不是平淡的形象,愈黑暗愈见“我”放大光明。

“我”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的风啊,“我本翻江倒海”!“我”就是这样的雨啊,“我本泥沙俱下”!“我”就是这样的雷啊,“我本主宰生死”!“我”就是这样的电啊,“我本升天入地”!但此时此地(武汉、湖北、中国、世界所有的疫区),发生了什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我”看见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看见有人“在(风的)飘摇中伫立”;“我”看见有人“在(雨的)泥泞中跋涉”,“我”看见有人“在(雷炸响的)的山之巅狂笑”,“我”看见有人“在(电闪中的)屋檐下睥睨”。有人伫立风中坚守,有人踩着泥泞出发,有人顶着雷声作业,有人借着闪电思索,他们风雨无惧,勇猛果敢,难行能行,坚韧顽强。

是啊,“我”本天赋神力,你可以听见“我”在大自然中的声响,但其实,这声响并不是“我”所制造——作为风,“我本无声/是谁听到了呼呼猎猎”?作为雨,“我本无声/是谁听到了淅淅沥沥”?作为雷,“我本无声/是谁听到了轰轰隆隆”?作为电,“我本无声/是谁听到了霹霹雳雳”?“我”本是无声的风、无声的雨、无声的雷、无声的电,那“呼呼猎猎”“淅淅沥沥”“轰轰隆隆”“霹霹雳雳”都来自何处?因何产生?“我”知道了,这些声响,都来自人类的听觉、人类的想象、人类的描述、人类的修辞——“是人是人是人是人哟”——是人类赋予了“我”,赋予了风、雨、雷、电的命名,以及种种神奇、种种传奇、种种冠冕、种种表述,寄托了他们的心灵期待、愿望、梦想,没有人类就没有“我”,就没有名之为风、雨、雷、电的“我”,就没有盛名之下的“我”、进入人类历史的“我”、进入人类记忆的“我”、进入人类生活的“我”、进入人间秩序的“我”——这“我”是“我”非“我”,是不是“我”的“我”!

从而,没有人类哪里有“我”!

“我”与人类生死相依啊,接下来一节,恍若风、雨、雷、电的情难自已,放大悲声——“我是谁”,“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了,“我”就是风,“我”就是雨,“我”就是雷,“我”就是电,但是风、是雨、是雷、是电的“我”,当此之际,当此之时,当此之地,“我终于沉默了”——“那是暴风眼的沉默”;“我终于停歇了”——“那是倾决前的停歇”;“我终于嘶哑了”——“那是大悲无言的嘶哑噢”;“我终于倒下了”——“那是翻江倒海的踉跄啊”。这一夜,这狂风暴雨惊雷闪电撕破天空的夜,如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我”——风、雨、雷、电,共同出击驱赶祛除疫魔——终于“我”力竭了,“沉默了”,“停歇了”,“嘶哑了”,“倒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因疫区灾难而爆发啊,然后戛然停止,天地动容之后,陷入短暂无声、静寂。无声之中,是人类和“我”共同的痛疼、悲戚、哀恸。风停了,雨歇了,雷哑了,电收了。一地的水流,倒映着影影绰绰的灯火、天光,还有从远处、天际偶尔闪过的微弱的闪电,这“慈祥”、这不甘、这悲悯,都是闪电的残影,是闪电“倒下”后未了的心愿、未竟的决心和不停止的爱啊。

感觉你对我不如从前的诗句(于爱成诗与思的对话)(5)

下面一节顺着这一节,写到了“我”的叹息,这叹息源自一种无力感——尽管“我”出身高贵精纯,能量天下无匹,与天地同根同源,是“宇宙之呼吸”“宇宙之血脉”“宇宙之喉舌”“宇宙之眼眸”,但此时,“我”的眼前,却栖栖遑遑,凄凄惨惨,形如世界末日——“静默的街道”,断了人迹;“孤苦的街灯”,发着残光。这是怎样一副历劫渡劫的形象!

在这凄凄惶惶的疫区啊,“我”能做些什么?当病毒肆虐、瘟神猖狂,人们仆仆道途,关门闭户,踣地呼天,声竭泣血,“我”做了些什么?“我就是风啊/我的风在眼眸里生成”,看在眼里的“我”,风就在“我”的眼中生成,骤然间形成了风暴;“我就是雨啊/我的雨在我心尖改变”,记在心里的“我”,雨就在“我”的心尖改变,刹那间形成疾雨;“我就是雷啊/我的雷埋藏于我的胸前”,“我”的胸前埋藏着炸雷,准备随时发雷霆之怒;“我就是电啊/我的电在我的身后催我奋进”,电紧跟在“我”的背后,风连着风雨连着雨雷连着雷电连着电,一起出现,后先相继,前赴后继,势要鞭打这魔,助人驱赶这疫,斩除这毒。“我”的集结只在瞬间,瞬间生成“我”的救援。

何以“我”可以做到呢?你可知道,“我”是风,“风即是虚,虚即是实”;“我”是雨,“雨即是实,实即是虚”;“我”是雷,“雷即是玄,玄即是真”;“我”是电,“电即是真,真即是玄”——

“我”是风,是气,是空,是无,是虚,是虚无缥缈的,但风有大小缓急,随物赋形,你说是虚是实?

“我”是雨,是云,是雾,是水,是江河海洋,是触手可及的,但雨从气体中来,回到气体中去,你说是实是虚?

“我”是雷,起于何处,始于何因,震慑者何,斩杀者何,太多玄奥,让人不思其解,但可闻其声,可判其所,可辨其烈,你说是幻是真?

“我”是电,有光,有亮,有形,有色,绚烂而壮丽,但却凄美而短暂,如雁过长空,如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沉影之心,你说是真是幻?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真空妙有,用寂体一。风、雨如是,雷、电亦如是。

虚实之间、玄真之间,体用无二,非虚非实,亦虚亦实,非玄非真,亦玄亦真,虚实真幻存乎一念。对“我”来讲,来处去处形象功用,其实皆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并无意义——“所有的穷困荣华疾病健康/所有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世间万物宇宙洪荒,荣华富贵生老病死,所有的世间功利缠缚,何尝不都是如此?本来有什么好执着挂碍颠倒梦想的呢?但是此刻,此刻的“我”确是真是实,是当下的存在,如人间的心跳,如心潮的激荡起伏,是众志成城中的一个分子。这一刻,“我”是实有,是存在物——到底,“我是人间的心潮激荡哟”,“我”是人类的心念,是人心的投射。

(本文转自公号:深圳文艺评论)

作者简介

于爱成,博士、研究员,国家一级作家。现任深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广东省作家协会文学评论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出版有《深圳:以小说之名》《新文学与旧传统》《四重变奏》《狂欢季节》《细读:文本内外》等专著,在国家核心期刊发表专业论文多篇。历获第六届、第九届、第十届广东省鲁迅文艺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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