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重生都要经历低谷 绅士的迷茫落寞

这是我写的第三篇有关毛姆短篇小说的文章，毛姆的小说，善于剖析人性，这点我比较认同，至少，在短篇小说中，总能体会到文字中的微言大义。

但这并不是全部，在我阅读的23篇短篇小说中，至少有4篇，提到了英国人不可能回避的问题——绅士。

毛姆所处的时代，欧洲经历两次世界大战，即使是一向隔着英吉利海峡遥望欧洲大陆局势的英国，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除了物质层面，精神领域也会受到影响。原本引以为傲的绅士精神逐渐瓦解。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亨利·加奈特先生最近陷入迷茫之中，以至于为人处事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变得心不在焉，甚至暴躁粗鲁。毛姆在《生活的事实》这篇小说中，描述一件啼笑皆非的荒诞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加奈特先生的儿子，尼基。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准备来到陌生的城市参加一次网球大赛。出发之前，父亲给予儿子三条忠告：

尼基来到陌生的城市。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尼基出于好奇，来到赌 场，参与了一次赌 博；他遇到了一个美艳女子，借给女子1000块钱；然后，尼基和女子离开赌场，在酒吧喝酒、跳舞。他们之间燃烧起别样的感情，最终两个人来到女子租住的公寓，成就一段露水姻缘。

尼基把父亲的忠告抛在脑后，却没有因此而吃亏：

赌场中，尼基的运气出奇的好，居然赢了许多钱。他的赢钱让他成为美艳女子的猎物，在女子一步步引诱下，他们终于上了床。

年轻的尼基的确遇到了“仙人跳”，但聪明的他及时发现，在女子睡着之时，不但拿回了自己的钱，而且一不小心把女子骗来的钱也拿走了。

就这样，尼基破坏了父亲所有忠告，却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反而白白睡了女子，又得了许多钱。

加奈特先生彻底郁闷了。如果儿子真的吃了大亏，一切都应证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俗话是至理名言。

加奈特先生陷入茫然，甚至恐惧。这种恐惧，不仅仅是儿子的不听话。赌博、乱搞男女关系，却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谁还会认为，那些约定俗成，属于绅士的规则，还符合这个时代？真正的茫然，正是源于此。

毛姆在《吞食魔果的人》这篇小说中，提出这样一条至理名言。主人公威尔逊先生是一个想要从绅士生活里突围而出的人。

他是一个银行职员，做着不高不低的工作，拿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薪水。但威尔逊先生不愿意青春就在两点一线中平凡渡过。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买了一份保险，提前透支了二十五年的工资，他获得了一大笔钱，来到一个僻静的海滨小镇生活。

威尔逊先生很看得开，美丽又安逸的小镇让他流连忘返，这才是生活的本质。他认为，一个人不能被世俗的功名利禄束缚，而要寻找真正的自我。

这样的生活，让人神往。但毛姆笔锋一转，撕裂这幅美好的图画。

二十五年前，他放弃所有，来到小镇，他已经想过以后的事情，他会安然迎接死亡，因为他觉得人生已经值得。

然而，当一切近在眼前，威尔逊先生却退缩了，他开始恐惧死亡，害怕失去。保险到期，让他失去唯一生活来源，他凭借许多年积累的人际关系，勉强渡过。他向所有人借钱，却从来没有还过。最终，威尔逊先生成为怪人，像一个野人和疯子一样，不敢让人看到。

最后，威尔逊死了，他死在一个月圆之夜，因为，月光照耀着礁群，那是月皎时分巍峨之美。他曾经沉醉于此，却无法抓住。

威尔逊先生挣脱现实的枷锁，却留不住眼前的一切，最终落寞悲惨地死去。

都市里的绅士们，正在寻求解脱和不一样的生活，而一些人，却在追求着绅士的世界，这是另一种“围城”。

《狮皮》，写的就是一次殉难绅士精神的故事。

狮子是权力和尊严的象征，但披着狮子皮的羚羊，真的是狮子吗？披着绅士外衣的平民，真是绅士吗？罗伯特·费列斯捷陷入绅士的漩涡之中。

他是一个绅士，享受着富庶的生活，尊贵的地位，但一个了解他的老熟人闯入他的世界，揭露了罗伯特的另一面。原来，他只是一个地痞无赖，战场上的逃兵，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

罗伯特充满恐惧，他的一切，都源于绅士的外衣，当一切被揭穿，他将会失去所有。

毛姆选择了一种极为悲壮的结局，让罗伯特和夫人的宠物狗葬身火海。只赢得了一句盖棺定论的评语：

“他是个真正豪侠的绅士。”

我想到一战和二战中，英国战死的士兵，有很多都是贵族子弟，真正的绅士，因为，绅士的尊严让很多人必须赴死，这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枷锁。罗伯特被荣誉和枷锁束缚，只有英勇无畏的葬身火海，才可以诠释“绅士”二字。他为绅士精神殉难。

《爱华德·巴纳德的堕落》，实际上是重生。

加奈特先生，茫然于“绅士”思维被儿子无情打破，威尔逊先生落寞于他所追求的一切终究成空，罗伯特殉难于绅士精神，这些人都在探索，最终以悲剧收场。爱华德·巴纳德却找到了一条新路，一条与绅士之路平行的新路。

巴纳德是个绅士，虽然家道中落，却依然是绅士。他有着爱他的未婚妻，信任他的朋友，还有东山再起的雄心壮志。一切都向着美好的明天大步前进。

当巴纳德来到一个小地方，准备从基础做起，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事业之时，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为他缓缓展开。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巴纳德尝试一种新的生活，他依然工作，依然劳动，但他没了改变世界的野心，而是融入这个世界，欣赏这个世界。他的眼中，不再是利益交换的筹码，而是存在于人世间的真善美。他依然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以及自己的爱人。

面对昔日好友贝特曼，他坦然面对，他并没有回避自己爱上了其他女人，也提出解除婚约。他更清楚，这位好友多么爱自己的未婚妻伊莎贝拉，所以，他愿意成全。

面对贝特曼的不理解，巴纳德说了这样的独白：

贝特曼说服不了巴纳德，同样，巴纳德也说服不了贝特曼。他们走上了各自认定的道路。

贝特曼如愿娶了梦中情人伊莎贝拉，成就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在一次庆功酒会结束后，伊莎贝拉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又想起了巴纳德，她只是感叹，“可怜的巴纳德。”

可怜吗？当然不是，只是一个人选择了绅士之路，代表着担当和理性。另一个选择了隐士之路，代表着自由和洒脱。无非一朵红玫瑰和一朵白玫瑰的区别而已。

绅士，可以看成是一个时代或者一种精神，一类生活方式。在我们的生活中，又何尝没有经历过类似的“绅士”生活。也许，我们已经不叫做绅士生活，而是一种约定俗称的生活方式，一种被大多数人所认可接受的生活方式。它们存在于社会规则，长辈的口口相传，甚至包括一些价值观的影响。这是责任，也是枷锁。

我们何去何从，又该做何选择，毛姆时代没有给出更好的答案，我们这个时代，依然如此。对于毛姆来说，热爱生活，积极进取，乐观自信去享受生活的人，无论何种选择，都会收获丰硕的果实。虽然彼此不理解，终究可以找到精神寄托。这就是毛姆给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