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为何没考中秀才（洪秀全科考失利后做了什么异梦）

一：洪秀全和他的“异梦”

道光17年(1837年)，洪秀全第三次科考失利后，心力交瘁，回家后大病一场，不省人事。家里人一度以为他将不久于人世，哪曾想三月初的一天他突然从昏睡中醒来，穿衣下地，在室内来回奔走跳跃“如兵士战斗状”，口中念念有词道："斩妖，斩妖，斩呀！斩呀！"

洪秀全的父亲洪镜扬被吓坏了，以为儿子中了邪，便请来乡间的法师来家中驱邪。熟料法师的到来愈发刺激了洪秀全，他把家人延请法师驱鬼，看作与鬼妖一伙来和自己作对，乃痛哭流涕伤心道：“你们没有心肝，你们同妖魔相好；真的，真的，你们没有心肝，没有良心。”见他闹得实在太凶，家人没有办法，只好将他锁于屋内，任他闹腾。街坊邻居们也都围着他家看热闹，最终达成一致意见：“这小子八成是疯了。”

洪秀全雕像

这样过了四十多天后，洪秀全终于从癔病中脱身，恢复了平静。他病愈后跟别人说，说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一个老人命他降临人间斩妖除魔。旁人听到后都不以为意，以为是他癔病还没有好的彻底。

谁也没有想到，洪秀全的这个“异梦”，不但彻底扭转了他自己的人生轨迹，也决定了未来数千万人的命运。

二：医学专家对洪氏异梦的解读

1953年，太平天国史研究名家简又文将自己获得的关于“异梦”的史料，请教香港精神病院院长叶宝明。叶宝明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及伦敦大学医科，而且是专门研究精神病与心理学的，对于精神病之诊断与治疗，学识甚富。叶宝明结合简又文提供的史料，并自行搜寻其他资料，苦心研究，最终得出了洪秀全患有精神疾病的结论。他将自己的结论写成长篇论文，发表在英文《远东季刊》1954年5月号。原文已无从找起，不过简又文在《太平天国典制通考》中对这篇文章有颇多摘抄，内容如下：

这种“谵语寓言”（delirium fable）或“梦醒状态”（twilight—state）是属于典型的出神（魂游天外）的一种。其内容是由中国的与基督教的观念综合构成，而其意义则是完全满足其所不能实现的欲望而征服了一切个人的挫败、失意。他创造了自己的整个世界，即如在白昼做梦一般，但他自己亦躬亲实行参预此梦中经验于一个真实的世界中。

叶宝明确认洪秀全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从科学的精神病学之诊断，这是一种精神病无疑。

简又文

那么洪秀全到底做了什么“异梦”让叶宝明断言他罹患精神疾病无疑呢？

三：异梦的内容

关于梦境的内容，《太平天国起义记》与洪仁玕《亲笔文书》均有涉及，但都不如《太平天日》详尽。《太平天日》由洪秀全于1848年编纂，并于1862年刊行。记述了金田起义前洪秀全早年历史，内容起于1837年洪秀全的病中异梦，结于1847年捣毁广州象州甘龙庙活动。它是太平天国早期活动的重要文献，也是现在仅存的太平天国自编历史史书。

洪秀全剧照

根据《太平天日》的记载，入梦之前，洪秀全以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三月一日子时，他看见无数天使自天降下，说来接他升天，到了天堂大门口，他见无数“娇娥美女”在那里相迎，继而见无数“穿龙袍角帽者”拥来，传旨命其“剖腹”“出旧换新”，似乎是另换一副肚肠之意。又展示许多文字，环绕排开让他读，他一一读过。这时，有“天母”出而迎曰：“我子！尔下凡身秽，待为母洁尔于河，然后可去见尔爷爷。”

浴毕，“天母”便引导他去见“天父上主皇上帝”，亦即刚才所称的“爷爷”，也就是上帝。后者高坐在上，十分威严。一见面，这位上帝便斥责凡间人类之非，“谁非朕所生所养？谁非食朕食？谁非衣朕衣？谁非享朕福？天地万物皆朕造成，一切衣食皆朕赐降，如何凡间人享朕福，多瞒本心，竟无半点心敬畏朕？甚为妖魔迷惑，耗费朕所赐之物，以之敬妖魔”，并指点凡间妖魔种种害人情状给他看。

接着，上帝为他指出妖魔“作怪之由”，说：“总要追究孔丘教人之书多错。”意思是，上帝认为归结起来错尽出于孔子。上帝一面说，一面转而指责孔子道：“尔因何这样教人糊涂了事，致凡人不识朕，尔声名反大过于朕乎？”据说孔子闻言，“始则强辩，终则默想无辞”。

上帝骂完孔子后，基督也跟着骂他：“尔造出这样书教人，连朕胞弟（指洪秀全）读尔书亦被尔书教坏了！”基督说完，众天使纷纷附和，群斥孔子。洪秀全见状，也立刻站起来责骂孔子道：“尔作出这样书教人，尔这样会作书乎？”孔子见大家都攻击他，便私自逃下天去，“欲与妖魔头偕走”。上帝即命洪秀全与天使前去追赶，“将孔丘捆绑解见天父上主皇上帝”。上帝很生气，命令天使用鞭子鞭挞孔子。孔子跪在基督面前再三讨饶。一番鞭打后，上帝仍念他功可补过，准他在天享福，永不准他下凡。

惩处完孔子，上帝赐给洪秀全金玺一枚，云中雪（ 太平天国时隐语，即刀）一把，命他“战逐妖魔”。“妖魔虽诡计百出，总一一被主（指洪秀全）破尽”。

大获全胜后，上帝非常高兴，封洪秀全为“太平天王大道君王全”，又说洪秀全的名字犯了他的讳，应该除去，称洪秀，或洪全，又或者洪秀全。

洪秀全的名字为什么犯了上帝的讳呢？梁发著《劝世良言》的头一句“夫神爷火华所造田野各兽……”，将耶和华称“爷火华”。洪秀全在此之前并不叫“洪秀全”，洪秀全原名叫洪仁坤，小名火秀，这里犯了讳的字是这个“火”字。

关于“洪秀全”这个名字，他极为重视，围绕它又做了很多文章，“全”字拆开，就是“人王”。以之为名，深意在此。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就是洪秀全对“神爷火华”这四字词组的理解是错误的，他读成“神爷—火华”，实际上是“神—爷火华”。简又文先生说：“抑有进者，梁书引用马氏译本‘神爷火华’之名，洪氏称上帝曰‘爷’，当本乎此……在自读自解的洪氏看来，却误以为‘神爷’是尊上帝的崇号，与‘天父’同一意义，而‘火华’则其专名也。”

文归正传，接着回到洪秀全的“异梦”。战罢妖魔后，洪秀全在天堂住下，上帝教他唱诗，基督教他读字，这就是为什么家人与村邻每每听见他长歌不已或喃喃自语。基督脾气不好，时时对他“发怒”。每当基督发怒时，基督的妻子、他所称的“天嫂”，总是“劝止其天兄”，令他觉得“天嫂甚思量他，可称长嫂当母”。天母也“甚慈爱他，洵称娇贵之极焉”。他在天堂的配偶，唤作“正月宫”，她“事主甚恭谨”。他还有“高天众小妹”陪伴，彼此“琴箫鼓乐，快活无穷”。

洪秀全在天堂住下，很是快活，便乐不思蜀。不愿回归人间。然而上帝不允，上帝说：“尔若不下凡，凡间人何能得醒得升天堂乎？”便催促他快点下凡，他只能顺从，但是“既下几重天，仍然退回”，半道中又折返天堂。上帝真的不高兴了，“烈怒”，大发雷霆。洪秀全只好惜别“正月宫”，由上帝、基督及众天使护送，返于人间。路上，上帝将人间诸般妖风指点他看，有“剃头”（指满人剃发的习俗）、“饮酒”、“食烟”（即吸食鸦片）和“淫邪”。分手之际，洪秀全再度面露“难色”，上帝说：“尔勿惧，尔放胆为之，凡有烦难，有朕作主；左来左顶，右来右顶，随便来，随便顶，尔何惧焉！”

洪秀全患病的原因

以上便是洪秀全“异梦”的详细内容，在我们今人看来，不免觉得荒诞至极。正如叶宝明医生所说的：其内容是由中国的与基督教的观念综合构成，而其意义则是完全满足其所不能实现的欲望而征服了一切个人的挫败、失意。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洪秀全患此癔病的呢？

上中学的时候，我们应该都学过一篇名叫《范进中举》的文章，洪秀全的癔病和范进中举后意外发狂的情形很像。不同的是，范进是因喜极而癫，洪秀全却因失利错乱；范进中举是小说虚构，洪秀全落第发疯确实真人真事。

还有一点巧合很有意思，小说中的范进和洪秀全竟然是同乡。洪秀全是广州花县人（今广州市花都区），小说中写道：第三场是南海、番禺两县童生。周学道坐在堂上，见那些童生纷纷进来……”花县正是从南海、番禺析分而来的。《儒林外史》的作者吴敬梓是安徽全椒人，平生从未涉足广州，小说也成书于乾隆年间，早于洪秀全事迹近百年。有如此巧合，真应了“无巧不成书”那句话。

洪秀全故居

洪秀全犯病的具体原因据李洁非先生在《天国之痒》中分析，无外乎两点。

其一，一再落第失望过甚，刺激剧烈，以致内心痛苦、精神崩裂。整个梦境中，让洪秀全感到压迫力量的具体形象只有两个:一是“东海龙妖”，一是孔子。“东海龙妖”的形象形象虽被明确指认，却一闪而过，没有更多的描述。只有孔子是这个梦境中唯一一个有言、有行、有态、有场景，并以完整段落加以呈现的反面形象。洪秀全对他的描画是妖魔头的帮凶、同伙，把“妖魔作怪之由”归诸孔子“教人之书”，借上帝、基督之口指责孔子，并捆绑、鞭打孔子，让其下跪、“哀求不已”，以抒发积郁已久的忿恨、畅其心怀。另一方面，洪秀全恨之入骨的同时，仍对孔子有所敬惮，他前面把孔子形容得一无是处、委琐不堪，分明一身罪过而无寸功可表，末了却说上帝“念他功可补过，准他在天享福”，十分突兀；这所谓的“功”，应当是洪秀全心中所遗留的自古以来世间对孔子的尊崇，他难以与这种崇隆相抗衡，因而有所屈从，为孔子安排了一个仍可在天堂居住的发落。这一点，从他病好后再次赴考亦可看出。

其二，对女性的依恋。梦境中出现了两个散发母性光辉的形象，天母和天嫂。他们对待洪秀全极尽呵护、宠溺，天母待之“洵称娇贵之极焉”，天嫂则“甚思量他”，遇斥责逼迫为之挡身在前、劝止回护，故“可称长嫂当母焉”。可见梦主情感天地中母爱的缺失，以及他对于母性的强烈饥渴。洪秀全生母王氏早逝，洪镜扬之妻李氏乃是继室，其幼年以来的家庭情状我们不握有具体材料，从梦中看，此必于其心灵刻下深重伤痕。但洪秀全对女性之依恋，不独限于有关母爱的萦想，亦伴随其他想象，此即所梦见的入天国之初“天门两旁，无数娇娥美女迎接”，和后来“众小妹”环绕，“陪主读诗书，琴箫鼓乐，快活无穷，主此时不愿下凡矣”等。

以上两点不难看出，洪秀全有着现如今大多数人都有的情感问题，那就是焦虑。他自视甚高，却屡次被现实所打败，以至于精神错乱。梦境中他逃离现实，在天堂不愿下凡，说明其人格在本质上是消极的、厌世的，他极力想要卸去男性角色与责任，却发现即便在天堂亦不能得。这一点，从他日后建都天京后明显的自闭倾向，他对治国担当的回避亦可看出。

参考

李洁非——天国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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